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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歪鼻粱瘦条子先道:“这不用朋友你来打听,我当然是要说的,这里是阴阳谷的唐家堡,我们的主人是饶州府有名的唐翰林,可不是本地人,因为他老人家,一生相信风水,看中这里地理位好,才盖了这座庄院,带了家眷隐居下来,在这儿已经住了十多年.我们哥儿俩算是替他老人家护院的。这位姓赵排行第二,同事们不客气,都叫他铁磴胖赵二。我姓王,因为鼻梁不正,大家都叫我双钩老歪。你是从东边岭上栽下来,让我们主人的神犬老黑救回来的,老黑就是你方才看见那象人熊一样的东西,其实他可不是人熊,我们主人说,叫做罴,虽然是熊的一种,可比熊厉害多了,他出在关东,我们主人收伏了带回来的,这可全告诉你了,现在我也得详细问一问朋友的来历。这可不是我们定要多问,因为停一会,我们要报上去,不然,主人查问起来,我们弟兄要担不是,朋友你多担待吧!”

  他说着,斜着一对三角眼看看诸葛钊。似乎就要立等回话。

  诸葛钊正就火烤着湿衣,看见老歪一人奸滑之色,也笑道:“我既蒙贵上神犬救到贵庄,又蒙款待,岂有不说明来历之理。小可复姓诸葛,名钊,江南人氏,因为读书未成游学四方,到此地来是为了探访一位柳老丈,雪中迷途以致掉下岭来,方才已经陈明在先,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两位在贵上面前美言一二,如容拜见叩谢,固然是我大幸,倘使主人无瑕见客,也请代为说明,明早小可便须再访柳老丈,救命之恩容待后报,恕不多留了。”

  胖赵二听了把头连摇道:“这个我们哥儿俩可做不了主,只好等禀明山主再说,也许要屈留一两天都说不定。”

  请葛钊微讶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贵上对小可有什么见疑不成,那我倒不如就此告辞了。”

  老歪忙道:“朋友,你不要多心,我们这位老兄不会讲话,实在是我们山主为人最为好友。他曾经说过,来往客人,只要到庄上就算有缘,总要留住几天,稍尽地主之谊,其实也不见得个个如此。你不必着急,先把衣服烤干,等我们报上去再说,不过你说要寻的柳老丈是谁,住在那里,是什么交情,能告诉我们哥儿俩吗?”

  诸葛钊沉吟着看了老歪一眼笑道:“王大哥,你不用解释,小可一个游学穷酸,正巴不得有人留住几天,不过因为有事找人不得不急。你要问那个老丈,老人家是我的记名师傅,只因三年前曾游敝乡,一见投缘,约定今年冬天到此寻访,据说到了此地,只问老柳便知,谁知我来了几天,竟未能打听出他的确实住址来,二位大哥如能知道,务请指示一二,小可感激不尽。”

  胖赵二忙道:“不错,这位老人家向来就是这样,他就住在山那边松萝山庄,其实……”

  正说到这里,老歪又使了一个眼色。立起来,一手提着桌上的酒壶,斟了一大碗酒笑道:“先别谈这个,诸葛朋友既是柳老先生的记名徒弟,有着我跟这位赵二哥,还有找不到的吗?你且唱一杯挡挡寒气,要不然被火把寒气逼进去可不好,出门人身体要紧。”

  说着便把酒碗递过来,诸葛钊接过酒,正要道声谢谢,猛听得门外一阵细碎足音,接着红灯一亮,一个女子口音喝道:“你们好大胆,庄上来了外人,也不禀报,竟敢擅自留在房里,这是什么规矩,二夫人来查夜了,还不快迎接。”

  老歪、胖赵二闻声,都吓得连忙站起来,好像鬼也似的向房外待立着。

  诸葛钊抬头一看,门外站着两个婢女,一式短衣窄袖,紫绢包头,腰佩宝剑,各持红纱宫灯一盏,后面立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头戴织金毡笠,身穿大红绣花斗篷,内衬鹅黄京缎宫袍,腰佩长剑,脚下一双大红嵌花小蛮靴,人虽生得螓首蛾眉,圆姿如月,更带着有威严之气,口角眉梢却隐含荡意。

  她走进门来娇声喝道:“拾翠、拈花,你们管他呢,自从山主离庄,一切规矩都变了,谁眼睛里还有主子,不砍掉几个脑袋,那个肯来相信。”

  说着一掀斗篷,秀眉微竖,呛啷一声,寒光闪动,宝剑出了匣,老歪、胖赵二,吓得都跪了下去,胖赵二颤抖地说道:“二夫人,你别生气,容禀。”

  说着,指着诸葛钊道:“这位诸葛朋友,才由老黑从外面抱进来不久。据老黑比划说,是他在大雪地里,从山后岭下救来的。诸葛朋友自己也说是因为寻访松萝山庄柳老太公,雪中迷失路途栽下岭来,并不是小人们有意隐瞒,老黑把人救来,已经晕了过去,小人们在没有知道来历以前,怕和上次一样,先报上去,老大君有了主张,柳老太公一来要人,又是麻烦,所以打算等人醒来问明,再行禀报,现在一问,方知他竟是柳老太公的记名弟子,老黑又不让小人们慢待,正在为难,你就查夜来了。还求高高手儿,看在小人们伺候山主多年份上,饶过这一次吧!”

  老歪也哀求道:“小人也正打算,先禀报你老人家,请示一下再说,不想你老人家倒先来了,只求饶命,决不敢欺负主子,擅留外人。”

  那宫装妇人就灯下看了诸葛钊一眼,梨涡微露,略有笑意,举剑指着两人冷笑道:“这太巧了,我来了你们恰好打算先去禀报我,我要不来,又不知道怎样了。”

  说着又看着诸葛钊笑道:“既是柳太公的记名弟子,不同凡俗,且请一见,容我问明再说。”

  诸葛钊见了,连忙走上前来,躬身道:“小可江南诸葛钊,偶因下第游学到此,寻访家师柳太公不遇,雪中失足,幸得神犬相救,复扰贵庄,尚请女主人见谅。”

  两个婢女,举着灯一照,不禁相视一笑,宫装妇人,把诸葛钊仔细一看,嫣然笑道:“原来是一位相公,恕我太失敬了,既是佳客莅临,自应竭诚款待,蠢仆无知,多有亵慢,尚请海涵。再说相公既是柳太公的记名弟子,谊在世交,更非外人,且请里面待茶吧。”

  说着,向左边婢女道:“拾翠,你请这位相公里面小坐,吩咐轻红、小燕两人,照我向来待客之礼,好生伺候。我等查夜事毕便来。”

  拾翠高擎宫灯,笑说:“遵命,相公请随我来。”

  诸葛钊暗摸短剑尚在,又躬身道:“小可异方之人,失足遇险,得蒙相救,刚才款待已足,夤夜之间,多所不便,有什询问,便请女主人在此吩咐如何?”

  宫装妇人笑说:“相公休得见疑,便是寻常客人,也不能久处仆役房榻。何况柳太公高足彼此均非外人,少时一经说明便知,我还有事恕不能久待了。便请先行无须客气。”说着,脸色一变,向老歪胖赵二人娇喝道:“你俩个还不赶快起来,诸葛相公到此,只我知道便行,不得再向旁人泄露,明日我自有赏,如若漏出一句,当心你们俩人的脑袋。”说罢宝剑入匣,点头向诸葛钊略一为礼便携着拈花出去。

  老歪胖赵二人等她走后才敢站起来,不住地抹着额汗,拾翠抿嘴一笑说:“相公走罢,你今天功德不小,已经救了两条性命呢!我们这个主儿,对犯规庄众,这般宽大发落,今天还是第一次,大概都是看在相公份上。”

  说着擎灯引路径自前行。

  诸葛钊忍不住问道:“掌灯蛆蛆,且请慢行一步。此间庄主姓唐,方才我已得知了,只是这样人家,为何并无男子主事,却由女主人出来查夜应客,能否告我一二,不然夤夜之间,小可实在不便前进了。”

  拾翠擎灯,闻声大惊,速忙停步,摇手悄声道:“相公且请低声些,这里是我们老太君住的后楼,千万惊动不得,等到前面,容我一一禀告。”

  说着擎灯疾行,看来轻身工夫极好。诸葛钊也在后面,施展夜行工夫跟着,一会儿行过若干亭院竹树,忽然看见一座曲桥,步法一慢,回头向诸葛钊,悄声埋怨道:“你这人头一次到这里来,怎不知道厉害,在安乐楼后面,就大声说话来,要是出点事我怎样向二夫人交代。到了,请吧。有话到里面再说。”

  说着娇嗔满面,似乎也吃力不小,诸葛钊听了莫名其妙,跟着上了曲桥,因为对方是一个少女,既这样说,更不好相问,只有不开口走着。

  但见雪霁云净,碧空如洗,一轮浩月,照耀得这一个小湖似琉璃世界,水晶宫阙一样,桥尽处原是一个湖中小洲,临桥近水,种着数十枝绿萼红梅,正在冲寒吐艳,一阵阵寒香送来,沁人心脾,若干虬枝曲干,从积雪中伸出来,倒影在湖边水中,更显得苍劲如画。

  他不由得低声道:“暗香疏影,竹外横斜,何殊人间仙境。”

  拾翠见状不由的又是抿嘴一笑,向梅花中间一条曲径当中走去。路转林尽,又是一重小桥,隔水一带,画楼重叠,曲槛回廊,隐约可见,红灯高下,灿若繁星。

  拾翠笑道:“到了。”才走上桥去,忽听背后破空有声,诸葛钊掉头一看,只见一道银虹直泻而下,没入梅林不见。拾翠急说:“相公快走。”

  诸葛钊跟着过了小桥,几枝老树下面,蛎粉墙中,一座月亮门开处,又是一对红灯迎出来。两个同样装束的婢女,提灯一照,笑说:“拾翠姐回来了。”

  忽然看见诸葛钊,似乎诧异,但均不开口,让二人进门以后,又把门掩上,拾翠把手中宫灯递给另外一个婢女,引着诸葛钊穿过几重廊房,到了一间屋子门外,一个十八九岁的婢女走出来,打起门帘让二人进去。

  请葛钊一看,屋内灯火大明,宛如白昼,不但富丽堂皇,布置幽雅,而且室暖如春,时有异香四溢,再把那个婢女一看,身穿银红袄裤,外套宝蓝坎肩,腰上系着一条罗巾,长瓜子脸,头上梳两个螺髻,含笑而立,颇饶媚态。

  拾翠进来以后,指着诸葛钊道:“轻红蛆,这是新来贵宾诸葛相公,二夫人叫你照招待上宾规矩,好好伺候,她不久就回来。”

  说着拉着轻红,一阵附耳小语,看着诸葛钊一笑道:“相公且请稍坐,这里有轻红姐伺候,我还要去迎接二夫人,先走了。”

  说着看看轻红又是一笑,惊鸿也似的又走出去。

  轻红啐了一声笑说:“相公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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