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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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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人杰简直被这黄衫老者,噎得透不过气来,正在发窘,杜人龙已命店家将杯筷酒盏移过,向黄衫老者说道:“老伯伯,这洋河大曲,后劲太凶,我只能陪你喝上两斤,我二哥他倒……”话犹未了,极重步履,震得楼梯吱吱直响。 四人一齐闪目看去,楼下登登登的,走上一僧一道。僧人是个带发头陀,身量高大,一脸横肉,相貌凶恶,身着灰色僧衣,左腕之上,套着一串铁念珠,不住叮当做响。道人却甚瘦小,神情诡谲,一望便知绝非善类。 僧道二人在老者的隔桌落座,店家见的人多,知道这两位必难伺候,恭身赔笑问道: “二位用荤用素?要不要酒?” 头陀瞪眼喝道:“出家人一切众生俱当超脱,忌甚荤酒?你店前不是写着特制狮子头、干丝肴肉和专卖各地名酒么?拣好的送来,吃得舒服了多给赏钱,不要唠唠叨叨,惹得佛爷们生气,把你这小店,捣个稀烂。” 店家诺诺连声,招呼下去。杜人杰把眉头一皱,向他三弟人龙低声说道:“三弟,听这头陀说话,丹田劲足,硬功甚佳,想必是今晨下人所报,对头远自江南聘来助阵的铁珠头陀和火灵恶道。此二贼名气不小,你太好淘气,今天有佳客在座,千万不可招惹是非,以扫这位老前辈与姑娘的酒兴。” 杜人龙用眼一瞟黄衫老者,见老者向他挤眼一笑,少女秀眉微剔,目注一僧一道,也面带厌恶之状,心中已然拿稳,根本不答自己二哥的话,向黄衫老者亮声笑道:“老人家,我们这扬州狮子头作法特殊,确实远近闻名。但那是吃饭的菜,居然有这种土包子,要来吃酒,岂不令人笑煞。” 杜人杰一听他说话带刺,便知要糟。这时酒客本已不多。 自那僧道上楼,大声叫嚣,均已厌烦散去。果然那头陀向杜人龙狞笑一声说道:“小狗说的是谁?口角伤人,莫非想……” “想”字是开口音,头陀巨口才开,忽然一声怪叫,吐出一颗带血门牙和一根鱼刺。不由越发暴跳如雷,大声喝道:“狗贼们,竟敢—暗算佛爷,须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叫你尝尝厉害。”伸手便抓桌上念珠。说也奇怪,那念珠本来虚放桌上,但此时却像生根一般,头陀一把竟未抓起。 杜人杰见兄弟惹祸,全神均在注意僧道动静,防备他们暴起发难,别的全未在意。杜人龙却比较心细,早就注意到黄衫老者,正在吃鱼,听头陀一骂,嘴皮微动,头陀门牙便被鱼刺打落。少女也玉手虚按,隔有七八尺远,对方念珠竟拿不起。暗暗点头,一齐记:在心里。 头陀见用惯了的称手兵刃佛门铁念珠,虚放桌上,竟会拿它不”起,不觉全身汗毛一竖,疑神疑鬼。道人却已看出些许端倪,用手势止住头陀暴动,掌中拂尘一甩,指向杜人杰兄弟阴丝丝地说道:“你们想是广陵三侠中的铁笔书生杜人杰与小摩勒杜人龙了,其他两位何人,既与粉面郎君约期较技,此刻何必挑衅。凭空冲撞,本意行诛,姑念你年幼,乳臭未干,明晚再行受死便了。” 杜人龙哈哈笑道:“贼道倒还有点眼力,能认出铁笔书生和我小摩勒来。但这位老人家和这位姐姐的大名,你却不配来问。凭你们那种毛脚毛手,居然也敢自江南跑来,为人帮拳,简直令人齿冷。告诉你,小爷不但武术超群,并还学过仙法,能请仙女助阵,不信我只要咳嗽一声,就能把你面前桌案震成粉碎。”说罢,朝少女做个鬼脸,忽然转身双手叉腰,气纳丹田,一声清嗽。果然那僧道面前的八仙方桌,咔嚓一声面裂腿断,倒毁在地。 这一来不但僧道二人如遇鬼魅,骇得立即穿窗逃走,连杜人杰也被这位宝贝兄弟,弄得摸不着头脑。 杜人龙却乐了个前仰后合,高兴地笑道:“姐姐,谢谢你啦……” 突觉身后有异,兄弟双双回头,不由相顾失色。原来身后空空,黄衫老者和少女二人踪迹早杳。杜人杰摇头惊佩,唤来店家,付清酒账,并赔偿所有桌椅碗盏等损失。 原来这杜人杰三兄弟,均系已故大侠生死掌尤彤的得意弟子。老大杜人豪一柄雁翎刀,伟躯虬髯,人送美号“虬髯昆仑”。杜人杰善使一对判官双笔,人又生得清秀,文武双全,外号“铁笔书生”。杜人龙则因轻功极好,刁钻机智,也得了个外号“小摩勒”,一条九合金丝棒,造诣甚深,年龄虽小,武术竟与他两位兄长互相伯仲。兄弟三人为扬州世家,仗义疏财,远近均钦佩“广陵三侠”的英名令誉。 铁笔书生杜人杰,风流潇洒,眼高于顶,一般庸脂俗粉,哪屑一顾,以致年近三十,中馈犹虚。扬州青楼多出名妓,在那些较为脱俗的一些香巢之内,倒时常有这位杜二爷的足迹。 但豪侠行径,毕竟不同,也不过逢场作戏,吹拉弹唱而已。至于酒阑灯红,灭烛留髡的极度风流,却能守身如玉,绝未堕落。所以这扬州青楼之间,不知有多少翠袖红粉,希望一沾杜二爷的雨露之恩,竟不可得。有 人才、有家财,却偏偏可望不可及,弄得个个对他又爱又恨。渐渐地“铁笔书生”在这脂粉场中,换称了“铁心秀士”。 这年,扬州的翠华班红尘中,出现了一位青楼翘楚,艺名小红。本是异乡人流落此间,父母双亡,才卖身葬却双亲,坠入风尘小劫。 小红姑娘芳龄二九,国色天姿,不但吹弹歌舞,件件藉能,即书画琴棋,吟诗作赋,亦无一不擅。何况又是以尚未梳拢的清倌人之身侍客,这样一位妙龄名妓,哪得不轰动四城,不知多少盐商富贾,争掷缠头,渴欲一亲芳泽。但小红姑娘,轻颦浅笑,一一婉为推拒,说明自己与班主曾有约定,仅以琴酒歌舞为客侑觞,其他不能强迫。杜二爷慕名往适,前生缘定,竟然彼此一见倾心,半载交游,两情益洽。 一日杜二爷藉酒遮颜,在一幅薛涛笺上,题了一首小诗:“谁能遣此即成佛,我欲矫情总未能;倘许量珠三万斛,买山长作护花人。”小红姑娘娇羞无限,竟自点头示意。这一来“铁笔书生”杜二爷,不由喜心翻倒,立刻赶回家中,面禀兄长。 虬髯昆仑杜人豪,胸襟豁达,哪拘这种小节?自己练的是童子功,不娶家室,平日正为二弟的婚事担忧;见他居然意中有人,当然一口赞允,并帮助兄弟,修整布置,准备迎亲。 哪知好事多磨。杜人杰因筹备各事,小红姑娘的翠华班中有三日未去,就在这三日之中竟生巨变。 扬州邻县仪征有一恶霸,名为粉面郎君段寿,一身武功亦颇了得。偶游扬州,在翠华班中一见小红,惊为天人,立即量珠求聘。小红姑娘心有情郎,何况风尘慧眼,看出段寿一身邪气,更为鄙恶,数语不合,拂袖避客。段寿哈哈一笑,也不生气,到了夜晚,竟然施展轻身本领,用薰香迷药盗走小红。 铁笔书生闻报噩耗,不禁肝肠痛断。详细打探之下,知是段寿所为,遂单人赶往仪征,指名索见。还好小红义重情深,拼死守节,被段寿劫回,救醒之后,设法抢得一把利剪,自比花容,警告段寿如敢侵犯,便即毁容明志。段寿原本爱色,见小红如此,倒也无法可施,只得暂时将她软禁,伺机下手。 铁笔书生寻上门来,情仇见面,分外眼红。狠斗百招,未分胜负,彼此约定七日之后,在扬州仪征交会之十二圩的一座残破古寺之中,互相邀人决斗。 铁笔书生盛气之下,一口应允,归后想起自己兄弟的武艺较高好友,均都不在近处,七日之期,邀约不及。粉面郎君段寿,本人武功已自不弱,倘再有强者助阵,自己兄弟三人确实难操胜算。虬髯昆仑杜人豪见兄弟忧形于色,忙以好言宽解,告知去年在如皋结识一位方外高人知非大师。此人内外功力俱致上乘,如肯相助,即不足虑。 谁知杜人豪一去不回,明夜就是约期。铁笔书生愁怀难解,与兄弟小摩勒杜人龙在瘦西湖酒楼小酌,才遇到黄衫老者及那腰悬长剑少女,及对方约来助阵的恶道凶僧等人。 兄弟俩下得酒楼,杜人龙对二哥笑道:“二哥,你先回家去。我那新拜的师父,约我在瘦西湖上等他,说是现传我一手本领,就足以打垮粉面郎君那般恶贼。还有刚才我在酒楼上,眼见那位黄衫老者嘴皮微动,贼头陀看去硬功甚高,门牙竟被打落。那位少女更是神奇,我看她能虚空按住贼头陀桌上念珠,不使抓起,遂故意暗使眼色,求她帮我作脸。果然随我咳嗽之声,她只用手微微虚压,便把偌大的一张八仙桌震成四分五裂。我们兄弟平日自负内家,但对这种神功,慢说是见,却连听都未听说过。还有黄衫老者那好酒量,也足出奇。等下问问我那新拜的师父,或会晓得。总之,这等奇人,既已伸手管这闲事,绝不中途弃置。明夜十二圩之会,必来相助无疑。二哥的心上人,我包你完璧无恙,重投怀抱。” 杜人杰仔细一想,颇觉所言有理,大放宽心。见他故意刁蛮,不肯说出新拜师尊名姓,知道自己这个兄弟,极其古怪精灵,既能令他心服拜师的绝非常人,反正这哑谜至迟明夜便可揭晓,遂未相强追问,分头自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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