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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快艇到了两丈左右,一声暴吼:“是何小辈暗算伤人,还我鲁三娘的命来!”人随声起,恶道竟往渔舟之上凌空扑到。

  葛龙骧根本未加理会,魏无双却柳眉一剔,目射寒光,冷笑说道:“贱婢们耽于淫乐,忘却我三年之约,早就该死!这恶道是中原巨寇,杀之无亏!”玉臂轻抬,向空微挥右掌。

  一股强烈掌风过处,恶道在半空中,突然惨叫一声,连翻了两个筋斗,喷出一口鲜血,坠入水中,眼看不活。

  葛龙骧见这风流教主魏无双,竟动手杀那恶道,口中并似对她自己门下女徒深有不满,不由又是一阵疑诧。

  魏无双回身就船头盘膝坐下,螓首微抬,对葛龙骧含笑说道:“公子既不肯见示姓名,难道也不让我敬你一杯这自制百花佳酿吗?”说完,举杯相向。

  葛龙骧动身离开,自己坐船以前,为防万一,鼻中早已塞好奚沅所炼药丸,但此时见魏无双敬酒,心中顿又大费踌躇。看此女人品,确无丝毫淫恶之相,但“风流教主”之名却太已难听!这杯酒中不晓得有甚花样?到底喝是不喝?思忖之间,却见魏无双面有哂意。

  葛龙骧何等好强?因鼻中塞有药丸,说话不便,索性取出甩掉,剑眉一扬,英姿勃发,也就船板上坐下朗声说道:“在下葛龙骧,既然敢应教主之约,来此相会,慢说你这一杯百花佳酿,就是穿肠毒药,也要叨扰!”说完举杯一倾而尽,但心中早已打好主意,左掌之内暗藏一粒太乙清宁丹,准备一觉酒中有异,立时服用。

  魏无双点头笑道:“葛公子,这等行径,才是英侠本色!若像先前那样,岂不是有些小家子气?迷香媚药之类,魏无双不屑为之。我自己曾有一句守则:‘只可风流莫下流!’说句令你不信之言,我这风流教主,至今还是白璧无瑕,葳蕤自守!但薰莸不能共器,魏无双此时纵然舌粲莲花,也解不了葛公子的心中成见。今宵之会,因我不知最不肖的孽徒鲁三娘恰好回来,并在那水上阳台淫乐,大煞风景!现情趣已灭,不必再为深谈,到此为止!明夜此时此地,再候公子侠驾,我并要送你儿件极好礼物,以壮西南之游行色呢!”

  葛龙骧酒虽人肚,其实仍在担心,但这久无事,知道魏无双果然未用下流手段,不由对她略为改观。现听她竟下逐客之令,并订明夜之约,略一寻思,点头正色说道:“葛龙骧敬如尊言,明夜必至!教主方才‘只可风流莫下流’之语,颇得人生真谛,但能循此以行,并以此约束门下,则一切于戈,均化玉帛!否则我辈既称侠义,不能不为天地之间荡涤邪气,发扬正气!教主好自思忖,葛龙骧明夜来时,敬听一语。”

  魏无双面含微笑,连连点头。葛龙骧见这渔舟,因在大船东南,离自己坐船也不过七丈左右,用不着施展“一苇渡江”身法;依旧以来时故技,“神龙入云”转化“平沙落雁”,一拔一扑,一屈一伸,纵回自己船上。

  自葛龙骧用船板藉力,飞纵上那条大船开始,杜人龙与奚沅均已集中精力,遥为注视,准备万一有警,立即赴援!此时见他并未与人动手,便即回舟,不由均出意外,争问究竟。

  葛龙骧摇头叹道:“天下事惟女子之心最为难测之语,确实信然!这位风流教主魏无双,本人不带丝毫邪气,但她门下女徒,却个个都是那副淫凶荡逸之相,真教人揣摸不透其中究竟呢!”遂把在大船所见及渔舟所遇,对奚沅及杜人龙详述一遍。

  奚、杜二人也想不出魏无双师徒冰炭同炉的所以然来,只得随兴游览这五百里滇池的水上风光。等到次日晚间,重行到这碧鸡山下赴约。

  此夜万里无云,月色更朗,葛龙骧老远即望见那一叶渔舟,果然仍在原处。他经昨夜一会,把心中风流教主魏无双定是一个穷凶恶极的淫荡妖妇的印象驱除干净,一心一意要想显些功力示警,然后再以善言,劝化此女。遂命那顾姓船家,将船摇到离那渔舟三四丈之外,才行泊住。

  杜人龙见葛龙骧要船靠着这样近,也不知道他的用意所在。

  只见葛龙骧略撩长衫下摆,向奚沅笑道:“奚兄请莫见笑,我要略为卖弄所学,以警戒魏无双勿存歹念,然后再以良言,试加劝化!”说完,肩头微晃,竟自纵落水面,把这一片波涛,当做了康庄大道,飘然举步,霎时便近渔舟,跃上船去。

  杜人龙这才明白,葛龙骧蓄意施展绝艺震慑魏无双,是以极高轻功“凌空虚渡”,配合恩师独臂穷神柳悟非的“神龙戏水”

  身法,再加上不老神仙冷云仙子诸葛双奇独门精研的“乾清罡气”。但葛龙骧功力不够,“乾清罡气”仅是皮毛,一口先天真气提得不能过久,所以要把两船靠到三丈左右距离,才敢一试。

  奚沅见状,不由咋舌问道:“轻功绝技之中,虽有登萍渡水和一苇渡江之说,但总要有物藉力方可。像葛小侠这种神功,奚沅自惭鄙陋,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难道就是“凌空虚渡”?两位小侠身怀这等绝世武学,究竟是何门派,可否见告?免得奚沅镇日追随,有所失敬。”

  杜人龙与奚沅颇为投缘,并非不肯告诉他来历,只因独臂穷神在穷家帮中行辈太高!一谈之下,奚沅必会变成自己后辈,万一他要来个执礼甚恭,岂不奇窘?现时听他问起,觉得瞒也不是,说也不是。念头一转,决定仍瞒一半,含笑说道:“三丈出头的距离,凌空虚渡并不甚难,难的是在这起伏波涛之上,暇豫安详,飘然举步!奚兄问起我葛师兄门派,不便相瞒,他是武林十三奇中头一位,衡山涵青阁主人不老神仙诸老前辈门下的第二弟子。”

  奚沅闻言,才知无怪葛龙骧一身武学,渊深莫测,原来竟有这大来历!得知底细以后,宛如吃了一眼清凉药剂,把一直挂在心头的“铁指怪仙翁”那段纠缠,也解除了不少忧虑。

  葛龙骧行波踏波,纵上渔舟,那风流教主魏无双果然面带惊讶之色,指着船板上的精美清淡酒菜,让客就座。

  酒莱以后,船尾之上还置有一个极大锦布包袱。魏无双笑向葛龙骧道:“葛公子,魏无双昨曾说要送你一件极好礼物,以壮西南之游行色。这礼物如今已在锦袱之中,公子你且猜上一猜,袱中何物?”

  葛龙骧打量那锦布包袱,只见鼓鼓囊囊,好似包裹了好几层,无法猜透内中何物。剑眉一挑,举杯向魏无双说道:“这锦袱之内,纵然就是赵璧随珠,或干莫名剑,葛龙骧也不以为贵。

  教主既有赠礼壮我西南行色之意,葛某要自行启齿,如能应允,请尽此杯”

  魏无双笑脸吟吟,把杯中之酒一倾而尽,妙目流波,含笑问道:“魏无双心折葛公子你这身武林绝学和侠骨高怀,但有所求,葛龙骧双目一张,神光电射,肃容正色说道:“葛龙骧要求教主约束令高徒的不羁淫行,并解散风流邪教。”

  魏无双噗哧一笑,放下酒杯,向葛龙骧说道:“风流教肇立迄今,整整三年!为公子一言,解散原可,但魏无双总得索点代价。你看这清风明月,何等宜人?葛公子你能在这渔舟之上,伴我作竟夕之饮,魏无双便即悉如尊命!”

  葛龙骧放怀长笑,朗声说道:“佛家讲究宁入地狱,也要普度众生!葛龙骧岂会吝惜这一夕之饮?清风明月,坐对美人,以风流韵事,解散风流邪教,也真算得上是一件风流的佳话!

  来来来!我先敬魏教……魏姑娘三杯。”

  魏无双伸手作势,阻住葛龙骧举杯说道:“葛公子,你敬我的这三杯酒,少时再饮;我们还是先看看这锦袱以内,包裹的是不是你意外之物?”边说边自动手解那锦袱。解到第三层时,已有血腥之味入鼻。最后一层的油布一开,葛龙骧霍然变色,几乎推席而起。原来锦袱之中,包的竟是七颗血淋淋的首级!魏无双一笑归座,向葛龙骧说道:“葛公子休惊,你看看这些首级之中,可有你所熟悉面目?”

  葛龙骧定眼细看,七颗人头云发蓬松,全是女子!其中两颗面目熟悉,分明正是途中所遇假扮男装和滇池飞针寄柬的阮姓红衣少女,及昨夜与那恶道荒淫的丑妇鲁三娘。心中这才想到,听说风流教下共有七个女徒,难道魏无双竟把她们全数诛杀?魏无双此时脸上神色,变得极其庄重,缓缓说道:“葛公子要求魏无双解散风流教之事.我已彻底照办,则交换条件的长夜之饮,也应开始。公子不要以为我尽斥孽徒,似嫌太狠!魏无双一面荡舟与公子共赏这昆明池的月色波光,一面略为叙述我的离奇身世遭遇,或可博得同情。不过我们骤然移舟,贵友难免生疑,公子还是知会一声的好!”

  葛龙骧听说魏无双果然把门下七个女弟子全数诛戮,知道其中定有怪异隐情!遂如言略凝真气,遥向自己所坐船只叫道:“魏无双姑娘业已解散风流邪教,现正偕我荡舟游池,并作竟夜长谈。

  奚兄与杜师弟不必惊疑,或是随后缓行,或是就在此等我均可。”

  杜人龙一听,向奚沅笑道:“奚兄,你看我葛师兄的魔力真不算小,两度杯酒深谈,兵不血刃,就使魏无双那女魔头甘心解散风流邪教!他们如今要荡舟游池,竟夜长谈,我们究竟应否缓行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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