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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但那几人看来不太好惹,这破庙之人容易引人注意,不能再住,索性搬到城内旅店,埋头不出住上几天,等他们走后再行。这两件盖世奇珍,岂不就可永为我骆松年所有?’他那里得意忘形,自吐机密,却万想不到有我这样生死对头正隔着一层神龛布幔,听得清清楚楚!我听他得了两件盖世奇宝,正想用条妙计给他弄个偷龙转凤的黑吃黑手法,不想今日酒楼,便即巧遇三位!互相遭逢印证之下,骆松年所谓的两件奇宝的其中之一,必然就是杜小侠所失的碧玉灵蜍;其他一件,则尚不知何物。不管怎样,明日清晨我定把骆松年引到这会泽城东的一片松林之内。因我与他交手多次,功力相若,几乎谁也无法胜谁;到时或由奚大侠或由二位小侠,任何一位出手把他制住,所失之物还怕不完璧归赵?”

  葛龙骧、杜人龙自然欣喜,奚沅却在拈杯沉吟。徐荻笑道:“奚大侠想些什么?是否徐荻所言不妥?”

  奚沅摇头说道:“徐兄安排,哪有不妥之理?我是在想这云南境中,有甚奇珍异宝,竟能把那赛方朔骆松年自塞北引来。你们一南一北两位神偷,平素目高于底,差一点的东西怎会看在眼内?骆松年居然不辞万里迢遥,他到手的决非寻常之物!但再三忖度,均想不出,只好等明晨将他制倒之时,搜索囊中,才可知其究竟的了。”

  那片松林占地不小,是在会泽城东六七里外,鹤骨虬枝,苍鳞瘿甲,古藤盘节,穹石埋根,地势极为幽邃。奚、葛、杜三人凌晨即到,择了一株绝大古松,藏身其中。约莫等到寅卯之交,来路之上,一先一后风驰电掣奔来两条人影,看出先前一个正是昨日酒楼相遇的妙手神偷徐荻,另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不问可知,定是赛方朔骆松年无疑。

  徐荻身形才到林中,葛龙骧因见骆松年紧随在后,相距不远,不好出声招呼,遂摘了几枚松针,往徐荻眼前弹射而过。徐荻会意三人已到,笑吟吟负手相待。霎时一条高大人影,凌空飞落,一见面即怒声骂道:“你这老不死的矮鬼,怎的到处显魂?我此番纯系游历西南,哪里会如你所言,做了什么好买卖。意图分润,岂非做梦!不过我们多年旧账,始终未清,在此一会也好。你看这松林幽静已极,无人相搅,这次兴发一个强存弱亡,谁也不许先行逃走。”

  妙手神偷徐荻笑嘻嘻说道:“一别多年,想不到老骆的火燎脾气,不但丝毫未改,反而把全身上下仅带几分人味的那一点江湖豪气,也自散除干净!在真人面前,何必说什么假话?

  你囊中那两件东西,要不是武林罕见的至宝奇珍,徐获还真看不上眼!这种意外之财,见者有份,何况我们谊属同行。你说你是分我那只碧玉灵蜍,还是另外一件?”

  赛方朔骆松年见自己身畔之物,徐荻竟然知道,不觉微愕,浓眉方自一剔,徐荻又笑道:

  “老骆不要惊疑,我并不会什么诸葛武候的马前神课,能掐会算,只怪你自己得意忘形,过分大意!昨日午后,你在那破庙之中,喃喃自语之际,我化身仙佛,高坐神龛,一字一句把你所吐供状,全部听在耳内,难道你想腆着脸儿赖账?”

  骆松年听机密果然无意泄漏,不禁老羞成怒,恨声喝道:“你骆大太爷洪福齐天,有意无意之间,果然是得了两件罕世奇宝!但凭你那几手毛拳毛脚,怎配得上要求分润?不要罗嗦惹厌,还是赶快受死,尝尝我这几年间新练的旋风掌法滋味如何?”

  妙手神偷徐荻手指骆松年,哈哈笑道:“不知羞的老骆,自称什么洪福齐天,依我看来,你简直是叫兔魂缠腿!吹胡子瞪眼唬得了谁?你那点鬼门道有什么稀罕?要打就打!”就藉着手指骆松年笑骂之势,话音方落,指尖几乎已到对方胸前,但不吐即收,伏身出腿“扫叶盘根”,逼得骆松年仓促之间无以应变,只得跃起半空!徐荻跟手回环发掌,—连两招,便把个鼎鼎大名的赛方朔骆松年,弄得左拦右架,连纵带躲地退出了一丈多远。

  妙手神偷徐荻存心怄他,也不趁势追逼,依旧卓立当地,微微笑道:“老骆莫慌,这几下不算,我只是试试这多年来,你到底长了几分能耐?”

  赛方朔骆松年满脸通红,一语不答,一步步的慢慢走近。妙手神偷徐荻,貌虽从容带头,其实知道对方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也在全神戒备!见骆松年走到离自己不过六七尺时,还不止步,不由笑问道:“老骆,你想……”话刚出口,骆松年暴吼声中,掌挟掠风,当胸猛击而至!妙手神偷不肯硬接,滑步转身,以白猿掌法拆招。两个南北名家,功力悉敌,打了个虎跃龙腾,沙飞走石。

  葛龙骧等隐身古树,看得分明,徐荻所长在于轻功较好,变化灵妙;骆松年则以掌力沉雄,下盘稳固,超过对方。这样动手下去,三五百招之内,恐怕根本难以明显分出胜负。骆松年所窃的是杜人龙之物,大可明面索讨,不必在暗中相助徐荻,遂出声喊道:“徐兄住手!

  葛龙骧要亲自向这位骆当家的,索还我师弟的身藏至宝,碧玉灵蜍!”

  这一发话出声,场中交手的两人,立时往外一分。徐荻自然早在意中,骆松年却因对方有伏,大吃一惊!抬头循声看处,只见一株古树的虬枝之上,现出一个中年乞丐与两个英俊少年。

  葛龙骧不欲多事结怨,心想显些功力,镇住对方,把碧玉灵蜍好好交出,便即算了!遂向奚沅及杜人龙说道:“奚兄与杜师弟稍待,我去把碧玉灵蜍取回。”说完,就在所坐虬枝之上,起立举步,一直走到梢头极细之处,松枝仍然不见大动,只是微微上下起伏。

  葛龙骧所立之处,离地约有三丈,一提真气,顿时青衫飘飘,好似人被松枝微颤之力弹起,缓缓落下。等到足踏地面,连膝盖都未稍屈,依旧原式未动,满面春风,向赛方朔骆松年抱拳说道:“在下葛龙骧,那只碧玉灵蜍是我师弟杜人龙的师门重宝,不容遗失,骆当家的可否赐还?”

  葛龙骧这种凌空飘坠的身法,极其轻灵美妙,自自然然,看不出丝毫蓄意骄人、矫揉造作之处。南徐北骆均是行家,尤其是妙手神偷徐荻,夙以轻功之技自诩,一见之下,也暗暗心惊,知道昨日奚沅所说不差,这两位少年果然身怀绝世武学,自己差得太远。

  骆松年则更知敌方不但势强,而且人手又多,不把碧玉灵蜍乖乖送出,定然难逃公道!

  但人性多贪,这类稀世奇珍到手以后,叫他再拿出来,岂所甘愿?眼珠一转,哈哈笑道:

  “骆松年以胜箧小技,游戏人间,岂是真正贪鄙?前日我不过见三位一行,器宇非凡,英风侠骨,仰慕有意,结识无由,才和那位小侠,开了一个小小玩笑,要想以为进身缔交之阶。

  谁知得手一看,竟是那等重宝,正欲设法送还,不想徐兄误会相邀,以至在此巧遇。碧玉灵蜍在我囊中妥善保存,敬以原璧归赵!”伸手右肋下的一个软革囊中,慢慢摸出那只碧玉灵蜍,向葛龙骧递去。

  葛龙骧虽然讨厌他这些自作解嘲之语,但人家既已甘心还宝,何必再加讥诮。方待伸手接取,突然觉得骆松年眼光之中,好似含有一种诡秘之色。他如今阅历大增,知道“眼为心之苗”,对方眼光诡秘,可能这只碧玉灵蜍,竟含有什么阴谋在内。心中一生戒意,不但未伸手接取,反把内家真气凝贯右臂。

  骆松年见葛龙骧不接碧玉灵蜍,狞笑一声,右手一扬,但打出的不是碧玉灵蜍,却是一根淬毒丧门钉!一点银星之中,略闪青芒,向葛龙骧迎面打到。人却不管所发丧门钉打中对方与否,提气倒纵,一个“云里翻身”便欲往林外逃去。

  本来对面发难,不易躲避,但因葛龙骧先机知戒,内家真气早已提足,丧门钉星一闪之时,右掌微翻,便自震飞半空。左手默运“弹指神通”,屈指轻弹。“嘶”的一缕劲风过处,骆松年还未能纵到一丈,便自“吭”然出声,往下坠落。

  古松上的小摩勒杜人龙,生怕那碧玉灵蜍在骆松年落地之时有所残损,身形一闪,宛如飞燕掠风,半空中便在骆松年手内夺回碧玉灵蜍,飘然落地,与葛龙骧并肩而立。

  葛龙骧见所失之物业已取回,正等替骆松年解开穴道放走,杜人龙伸手一拦说道:“葛师兄!此贼何等阴恶?他在明递碧玉灵蜍的右掌之中,暗藏一根淬毒丧门钉;倘若你不识先机,洞悉恶计,贸然伸手相接之时,他只须就势轻轻一按,请问该是个什么光景?如此之人,还不赶快除去,留他作甚?”

  葛龙骧摇头含笑说道:“他虽然用心险恶,但我何曾有损毫发?动辄杀人,并不是真正侠义之道。何况世界多少极善之人,都是从无边孽海之中,猛一回头便登彼岸!远者不提,摩伽仙子与风流教主二人,岂不是最好榜样?像骆松年这种人物,倘使怙恶不悛,欲加行诛,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何不放他一次,以观后效?”说罢又要动手解穴。

  奚沅与徐荻二人,均在暗暗点头,钦佩葛龙骧的仁义胸怀。

  但杜人龙却仍然把手一拦说道:“纵然依师兄之意放他,我也要看看他所谓另一件稀世奇珍,偷的是何人之物?”

  三人被他一语提醒,果然徐荻曾听这骆松年自言自语,说是到手两件稀世奇珍,还有一件究是何物?杜人龙一搜骆松年身上,并无甚贵重物件,但打开他左肋下方才盛放碧玉灵蜍的软革囊时,只见其中还有一只丝袋。杜人龙一松袋口,突然脱口惊呼,伸手取出一条软绵绵、金闪闪的四五尺长之物,周身密布鳞甲,头尾惧全,竟是一条金龙,龙头之上并有寸余长的两只小小龙角。

  奚沅自杜人龙手中取过仔细一看,并揭起龙尾的一片小鳞,就口运气一吹,立时成了一根软中有硬,硬中带软的金龙宝杖!遂扭头向葛龙骧说道:“这就是我老友归云堡主万云樵的那根毒龙软杖!十月初三的百杖争雄大会之中,就是要以此杖赠送赴会英雄中杖法最高之人,却怎的会被这贼子盗走?葛小侠给他解开穴道,我来问上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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