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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教主剑尖朝天,左手剑诀指顶,使的是一招“金顶礼佛”,峨嵋派“乱披风剑法”
的起手式。
白云燕右手握剑,却没有摆出门户来,只是剑尖向前,点着地上,随便站着,静候对方发剑。
心一禅师看他连门户也没拉开来,显然是轻视自己。(双方动手,一个随便站立,乃是表示没把对方放在心上之意)。
但他怎知白云燕剑尖向前,点在地上,正是天山“追风剑法”的起手式“天池垂钓”。
这式“天池垂钓”,原该左足在前,右足在后,双膝微蹲,才合规矩。那是五年前,白云燕跟师傅上天山,天池老人看他资质过人,一时兴起,笑着道:“你师傅以左手成名,教你的当然也全是左手功夫,老夫教你一套右手的剑法。”
这套剑法,就是天山七十二手“追风剑法”了。
天池老人年逾九旬,教他之时,这第一招“天池垂钓”就是站着的。
要知天下武林,每一门派拳脚刀剑的起手式,都含有尊敬对方之意;但天山老人在武林中辈份极尊,各大门派对他无不敬仰备至,因此他教白云燕的起手式,也只是随便站立,没蹲双膝,既称垂钓,自然可以蹲,也可以站的了。
天池老人还说过一句话:“你师傅没有门法,老夫耄矣,老夫传你剑法,这起手式就毋须和人家恭而敬之的假客气了。”
心一禅师本来已有怒恼之意,再看他连起手都没亮开门户来,心中就愈加怒恼,沉哼了一声道:“小施主小心了”
刷地一剑,翻腕递出。
他这一剑心有怒意,去势有意加速,因此翻腕出剑,神速已极,剑尖如一点寒星,一闪而至,斜取“攒心”。(攒心穴在左肋下方)。
白云燕这套剑法,传自天池老人,剑法而称“追风”,其快可知,此时一见心一禅师展剑点来,右手一抬,“叮”的一声,剑尖就压住了对方刺来的剑势。
出手之快,比之心一禅师,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心一禅师不由一呆,他练剑数十年,一向以快捷出名,没想到这年轻人出手之快,居然不在他之下,不觉哼一声,举剑往上抬起。
这下老和尚暗自运起峨嵋心法,剑身上贯注了真力,虽然是轻轻一抬,但这一抬的力道,和止千钧?他的原意,认为这一招,从剑上发出的真力,至少可以把白云燕震退出七八步远,若是武功稍差的人,只怕要摔出寻丈以外去呢!
哪知老和尚凝聚全力,贯注到剑身之上、白云燕的剑尖依然搭在他剑身上,连剑尖也没颤动一下,人当然更没有震飞出去了。
两支剑一下像胶住了一般,白云燕没有收回,心一禅师也没有抬得上分毫!
这下直把心一禅师吓了一跳,这年轻人哪来这份高深的内功?心念这一动,立即右腕一振,剑尖震动,卸去白云燕下压的力道,一收再发,这回不再客气,一支长剑,东一剑,西一剑只是朝白云燕左右前后劈来,剑光飘忽,看来只是胡乱劈刺,不成章法,其实记记不离要害大穴,好不凌厉!
老和尚是被白云燕激怒了,才使出峨嵋派正宗心法“乱披风剑法”来。
白云燕初出江湖,毫无阅历可言,自然不知“乱披风剑法’’的奥妙,只觉对方势剑指东划西,不可捉摸,心头大是惊异。
他右手使剑,只会一套.“追风剑法”,此时只好剑势一紧,把天池老人所授七十二手“追风剑法”源源使出,迥环运用。
要知天山剑法,共有三百六十一手,其中有攻有守,也有攻守兼顾的,剑法繁复,变化精妙,都在各派之上,其中七十二手“追风剑法”,则采集各家之长,以攻为守,全采攻势,出手快速如风,故名追风。
“追风剑法”既是以快攻为主的剑法,自然缺乏防守招数,(因为它只是天山剑法中的一部分)这一阵抢攻,也把老和尚逼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心中也大是惊异,暗道:“此人使的明明胡是天山剑法,我问他是天池逸叟的什么人,他如何不肯承认是天山门下呢?”
老和尚连退了几步,已把白云燕的一轮攻势稳定下来。
他究是峨嵋派的高手,和白云燕又打了几招,业已发现这年轻人剑招之中,只攻没守,天山剑法似乎没有学全!
老和尚经验何等老到,有了这一发现,心中不觉暗暗冷笑,手中长剑招数一变,剑尖左右摆动,“哨”“哨”两声,格开白云燕两剑,一点剑影闪电般穿出;指向白云燕胸前“华盖穴”。口中沉喝道:“施主还不放下剑来么?”
这一剑当真精妙无比,只要再往前一寸,就可刺中要害了!
哪知就在此时,但听“叮”的一声,老和尚只觉得长剑受到剧震,往外震开,这一震,握剑五指,骤然酸麻,虎口也震得隐隐生痛,几乎握不住剑,要脱手飞去。
原来白云燕在对方长剑点来之时,左手中指屈指朝剑上轻弹了一下。
心一禅师急忙往后跃退,口中惊呼道:“弹指神通”!
突听那为首和尚大声喝道:“来的是什么人,还不站住?”
大路上果然有三条人影,连袂飞驰而来,为首和尚喝声甫出,那三条人影已经奔到前面。
白云燕一眼看到来人,急忙叫了声:“大伯父。”
原来这三人正是铁指金丸白组庵、白发仙猿常公纪和他大弟子蔡广生。
白组庵道:“云燕,你怎么会在这里和人动手?”
常公纪目光一动,急忙朝心一禅师拱手道:“心一大师也在这里?”
心一禅师慌忙长剑一收,合十道:“原来是常老施主也赶来了?”
常公纪含笑一指白云燕道:“这位白少兄方才追踪敌人出来,好久不曾回去,在下和白兄怕他有失,才一路寻来的。”
这时白组庵也问了侄儿和心一禅师动手经过,走上一步,朝心一禅师拱拱手道:“老禅师请了,舍侄初出江湖,年轻识浅,方才多有冒犯之处,还望老禅师恕罪。”
心一禅师已知是自己误会了白云燕,急忙还礼道:“老施主好说,此事应该怪老衲事前没有问问清楚,老施主不怪罪已经是客气了。”
常公纪道:“老禅师原来还不认识,这位乃是兄弟好友,就是人称铁指金丸的白组庵白老哥。”一面又回头朝白组庵道:“组庵兄,这位老禅师是峨嵋下院龙兴寺的监寺心一大师。”
心一禅师和白组庵连说“久仰”。
常公纪问道:“白少兄怎么会在此地和大师发生误会的?”
“阿弥陀佛!”
心一禅师合掌低喧了一声佛号,才道:“此事说来话长,但也是老衲的不是,误把这位小施主当作了白衣教门下,才引的争执。
常公纪道:“白衣教居然也找上了宝刹么?”
“正是。”心一禅师道:“常老施主、白老施主,此地离敝寺不远,还请移驾敝寺,喝盅茶水,再行奉告如何?”
常公纪因和白衣教订下了三个月之期,正待广约同道,如今听说白衣教又找上了龙兴寺,要知龙兴寺乃是峨嵋派的下院,如能联合龙兴寺,岂不就拉上了峨嵋派,这机会岂能错过?忙道:“老禅师见邀,咱们恭敬不如从命。”一面回头朝蔡广生吩咐道:“广生,你先回去,免得二弟他们担心。”
蔡广生应了声“是”,转身匆匆而去。
白云燕转身看去,本来站在林下的沈红玉,也已不见了踪影,敢情是常伯父等人赶来之时,她不愿和大家相见,才悄悄走的,一时只觉心头有些惘然之感。
心一禅师听得大喜,连忙合十道:“老衲替大家带路,常施主、白施主、小施主请了。”
说罢,举步走在前面,给大家领路。
白云燕心中暗道:“这老和尚方才一再要自己跟他到龙兴寺,不知他们寺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行人脚下均快,不过片刻,便已抵达龙兴寺,进入山门,便看到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们手捧着长剑三五成群,站在天井两侧,戒备森严。
这些和尚此时看到监寺大师引着三人入内,其中白云燕身穿一袭白衣,分明是白衣教的人:每个人脸上不禁露出激愤之色,但看到监寺大师似乎对来人甚是客气,心中又不禁大是惊异!
心一禅师把常公纪三人一直让到后进一处花木扶疏的禅房客室之中,才抬着手道:“三位请坐。”
大家分宾主落坐,一名小沙弥沏了四盅茶送上。
心一禅师回头朝一名小沙弥吩咐道:“悟明,就说有贵客来了,快去请住持前来。”
那小沙弥躬身领命,匆匆退出。
不多一会,只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进来,一个身穿月白僧袍的老僧举步走入。
心一禅师站起身道:“住持师弟来了。”
常公纪三人也跟着站起。
住持大师一眼看到常公纪,连忙合掌笑道:“阿弥陀佛,贫衲还当是谁,原来是常老施主光临寒刹,贫僧失迎了。”
话声甫落,就看到一身白衣的白云燕,不觉神色微变。
心一禅师自然看得出师弟神色,连忙含笑道:“师弟,这位是铜官山铁指金丸白组庵白老施主,这位是白老施主的令侄白云燕白少施主,也就是名满江湖白侠白云生的令弟,方才愚兄就因白少施主身穿白衣,误认为是白衣教门下,差点闹出大笑话来了。”
住持大师听了师兄的话,才算释然,连忙合十道:“贫僧心清,见过白老施主,白少施。”
白组庵知道峨嵋派掌门人是心灯大师,这二位都是心字辈的高僧,那是心灯大师的师弟了。一面拱手道:“在下久仰峨嵋心字辈的高僧,今晚何幸,一下拜识了二位。”
心清大师连说“不敢”,抬手道:“二位老施主,白少施主快快请坐。”
大家落坐之后,心一禅师伺道:“常老施主名满江湖,交游广阔,不知可是知道白衣教的来历?”
常公纪大笑道:“说来惭愧,白衣教向寒庄三次寻衅,出手伤人,兄弟却连他们一点来龙去脉都没弄清楚。”
心清大师道:“白衣教向贵庄三次寻衅?那是和贵庄已经动过手了?不知白衣教门下武功如何?”
“哈哈!”常公纪大笑道:“若非这位白少兄出手,寒庄早就保不住了。”
心一禅师和白云燕动过手,知道这位年轻人武功似乎还在自己之上;心清大师却并不知道,听常公纪这么说法,可能只是说的客套话,也并未在意。
心一禅师道:“常老施主可否把经过见告?”
常公纪就把白衣教寻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并且把和白衣教订下三月之约,也说了出来。
心清大师听他说出白云燕两次击败白衣教的人,心中暗暗惊诧,忖道:“这位白少施主年事极轻,竟然会有如此造诣?”
一面合掌道:“如此甚好,师兄,常老施主既然和他们订下日期,咱们那也不用去找他们了。”
心一禅师道:“但……”
他只说了一个“但”字,下面的话,就没有再说出来。
常公纪忍不住问道:“莫非白衣教也找上贵寺来了?”
心清大师颔首道:“常老施主;白老施主都知道,敝派数百年来,寺中规定,所有僧侣,穿的一律是月白僧衣,这是江湖武林,尽人皆知之事,叵奈白衣教却认为咱们穿月白僧袍,和他们有鱼目混珠之嫌,今日傍晚来了一千白衣少年,声言要敝寺僧侣,改换僧袍;不得再穿月白颜色;当时前面大殿上,正有七八名弟子,闻言自然心存不服,和他争论起来,那白衣教门人口中冷笑一声,双手齐挥,点了他们穴道,扬言如果不脱下月白僧袍,就得全数回峨嵋山去,不准再留在江湖,说完扬长而去……”
心一禅师接口道:“道兴(那为首和尚)率同八个师弟,就是赶出去追踪那白衣教门人去的,正好误打误撞,遇上了白小施主,才有这场误会。”
常公纪问道:“贵寺八位师傅,可是被白衣教门下的拂脉手法所伤?”
心一禅师老脸微红,惊讶的道:“常老施主如何知道的?”
常公纪道:“小徒蔡广生,也是被白衣教门人拂脉手法所伤,右臂若废,若非白少兄来到寒庄,替小徒解了经穴,在下哪想解得开来?”
心清大师听得面有喜容,问道:“白小施主也精于拂脉手法么?”
白云燕道:“在下略知一二。”
“阿弥陀佛!”
心清大师合掌道:“如此就好,贫衲惭愧,那白衣教门人走后,贫衲门下八个劣徒,双手若废,敝派一向以独门点穴在江湖上薄有微名,但贫衲和师兄对八个劣徒经脉受制,竟是一筹莫展,白小施主能否为劣徒解开经脉,贫衲无任感念。”
常公纪、白组庵听得不由一怔,峨嵋派点穴神奇,为江湖九大门派之冠,他们也居然解不开白衣教的“拂脉手法”。
白云燕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心想:“无怪心一禅师非要自己随他到龙兴寺来,原来是为了解不开拂脉手法,那自然要把自己擒来不可了。”一面抱拳道:“老禅师好说,在下不知能否解得开还不敢说,八位师傅现在何处,在下不妨前去试试。”
心一禅师朝小沙弥吩咐道:“你去叫道兴进来。”
小沙弥答应一声,转身走出,过没多久,那为首和尚随着小沙弥走入,躬身道:“师伯有何吩咐?”
心一禅师一指白云燕道:“这位白少施主,能解拂脉手法,你领白小施主到禅房替八个师弟解穴。”
道兴躬身领命,朝白云燕合掌道:“白施主请随小僧来。”
白云燕随着为首和尚往外行去。
心一禅师朝白组庵问道:“白老施主这位令侄,英雄出少年,只不知是哪一门派的高徒?”
白组庵含笑道:“在下也问过舍侄师承,舍侄只是说他师傅自称山野之人,不准舍侄告诉任何人,是以在下也并不清楚。”
常公纪笑道:“大师方才和白少兄交过手了,难道也看不出来么?”
心一禅师脸上一红,说道:“说来惭愧,白小施主和老衲交手之时,使的是天山剑法,后来老衲以一招‘掷米成珠’点他‘华盖穴’,剑尖离胸前不过一寸,却被白小施主左手施展‘弹指神通’,几乎把老衲一柄长剑震飞出去,‘弹指神通’佛门神功,乃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之一,即使少林长老,会的只怕也不多,至于截经拂脉,武林中失传已久,又是道家功夫了,这么说,这位白小施主,年事极轻,已身兼佛道两家之长了!”
白组庵道:“舍侄只是一个大孩子,大师把他说得太高了。”
口中虽在谦虚,心里却是十分高兴,以心一禅师这样一位峨嵋派的高手,居然盛赞自己侄儿,若非侄儿有此能耐,他岂肯如此说法?常公纪想起白衣教紫衣护法边鸿生曾说白云燕使的是崆峒‘取剑诀’,这就说道:“今晚白衣教门下,被白少兄两个指头夹住长剑,听那紫衣护法边鸿生惊异的叫出崆峒‘取剑诀’,可见白少兄还会崆峒奇学呢!”
“崆峒‘取剑诀’,白小施主也是用左手使的?”心一禅师脸有惊讶之色,说道:“莫非白小施主是…”
他说到“是”字,忽然住口,没有再说下去。
阶前响起一阵脚步声,白云燕和道兴一同走了进来。
心一禅师站起身,合十道:“有劳白小施主了。”
白云燕抱拳道:“些许微劳,大师何足挂齿?”
白组庵问道:“云燕,你替八位师傅都解开穴道了么?”
白云燕道:“他们使的果然是拂脉手法,小侄总算解开了。”
心一禅师在他们叔侄说话之时,朝道兴低声道:“白小施主替道中他们解穴,使的可是左手么?”
道兴点头道:“大师伯说得极是,白小施主左手一拂,师弟的经脉就解开了。”
心一禅师这下证实自己想得没错,暗暗忖道:“看来白小施主的师傅果然是那位老菩萨了。”
心清大师却在和常公纪、白组庵讨论和白衣教订下十月十五约会之事,龙兴寺不但全力支持,还要报告峨嵋派,延请各大门派声援。
常公纪、白组庵自然是求之不得之事。大家一直商议到天色微明,两名和尚端上稀饭、馒头,大家用过早点,常公纪、白组庵才起身告辞。
白云燕随同大伯父回转常家庄,蔡广生早已命下人收拾好两间客房,亲自陪同白组庵伯侄二人来至客舍。
这时天色早已大亮,蔡广生躬身道:“白师伯,白兄请休息了,小侄告退。”
’白组庵忙道:“蔡老弟请便。”
他待蔡广生走后,本待和白云燕讲几句话,白衣教正在江湖上到处惹事,他要劝劝侄儿不要再穿白衣了,从常家庄误会他是白衣教门下,到昨晚龙兴寺这场误会,就是例子;但因白云燕一晚未睡又不忍叫住他说了。”
这一排客舍,是在常公纪书房的北首,一排五楹,每人一间,白组庵伯侄二人各自一间,也就各自入房休息。
白云燕掩上房门,却并未睡觉;只是脱下长衫在床上盘膝,默默的调息行功。他练的是达摩“易筋经”。据师傅说:这是天下武学之源,练到十二成火候,可以修成金刚不坏身。
他从小练的就是“易筋经”,算起来已经练了二十年了,他虽然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火候?但至少目光敏锐,身子轻捷,这两点自己可以感觉得出来。
师傅教他盘膝坐定之后,就要澄心净虑,不起一丝杂念,方能运功,这一点,二十年来他也早就做到了,只要盘膝坐下,就能心如古井。
可是这回盘膝坐下之后,竟然杂念丛生,萦留在脑子中间,不时浮现的,就是新结交的沈红玉的纤影!
尤其她那句:“我是白大哥的义妹”,娇脆的声音,也萦耳不去!
她是他二十五年来,第一个认识的女孩子!
他们从认识到离去,相处的时间虽然极为短暂;但白云燕对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印象却十分深刻。
他已经无心再练功了,只是怔怔的想着:“她为什么要悄悄离去呢?”
“她好像和自己很合得来,不然就不会对心一禅师说,她是自己的义妹子。”
“她这一悄悄离去,自己要到哪里去找她呢?”
一想到“找”,不觉精神为之一振,忖道:“不错,自己一定要找她才行,待会,禀明大伯父,就找她去。”
口口口这是下午未末申初,太阳已经渐渐偏西。
白云燕又回到昨晚和沈红玉见面的地方——一片松林之间。
他想:她可能就住在附近,昨晚她悄悄离去,也许今天会到这里来找自己。
他在一棵大树底下,坐了下来。这片松林,是在一座小山脚下,地势相当隐僻,离大路已远,是以很少有人到这里来,静悄悄的,只有松涛在宁静中带来轻啸,这种风入松林的啸声,更使人有恬静之感。
但白云燕心里,一点也恬静不下来,他等得渐渐感到焦急,她是不是上午已经来过?没有见到自己的影子,下午就不再来了?她如果不来,自己要到哪里去找她呢?他心头一阵惘然之际,耳中忽然听到了脚步声,再一细听,而且似乎还不止一人!
“难道又是龙兴寺的和尚?”
白云燕心念转动,只听那一阵脚步声到了离自己三四丈远近,就蹑手蹑脚的似乎尽量要把声音减轻,悄悄掩来!
这棵大树的四面都有人,一共有五个人,他们脚步声渐渐移近了,也渐渐停了下来,白云燕自幼练习“易筋经”,他们虽然相距还有一两丈远近,但白云燕早在他们进入十丈之内,就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便如在身边一般!
他依然坐着不动,心中暗道:“难道龙兴寺的和尚,还怀疑自己身份?唉,看来大伯父说得对,自己穿了这身白衣,当真是惹事得很;但这是师傅要自己穿的……”
刚想到这里,身后和左右两边的人,已经掩到一丈光景,只有对面一个,因是对面的关系,还隐身在前面一棵大树后面,距离尚在一丈一尺来远。
白云燕仍作不知,龙兴寺和尚的身手,并没放在他眼里,他只是想瞧瞧他们要如何对付自己?又对自己有何说词?因此只是低着头,连看也没朝他们看上一眼。
那五个人有大树掩护,隐住了身影,也不再欺近过来,更没有一点动静,好像和白云燕干耗着。
白云燕只是惦记着沈红玉;但看看自己已经前后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依然没见芳踪,尤其这五个人隐身树后,这般觑伺自己,心里也老大的不高兴,心想:我站起来走出林去,看你们又怎样?心念这一动,就缓缓站了起来。
他坐着倒也不觉得什么,这一站起,目光抬处,不由得一怔,眼前像轻纱般飘浮着丝丝云气,已经笼罩了整个树林!
心中暗自觉得奇怪:照说目前太阳尚未下山,树林间怎么会云气弥漫,暮霭来得这般快法?就在这一瞬间,鼻孔中隐隐闻到一阵浓馥的花香,香气很甜,很迷人!
他感觉闻到花香,就有些头晕,不自觉的又坐了下去。
他当然不是自己想坐下去的,而是两腿一软,迷迷糊糊的昏了过去。
口口口现在,头脑还有些昏胀,但人已醒过来了。
白云蒸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斜靠在一张有背的藤椅上,对面坐着一个面色腊黄的灰衣老道,一双炯炯目光就盯在自己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白云燕心下大奇,不知自己怎会在这里的?身子仰了一下,要想坐起;但身子仰了一下,只是自己心里这么想而已,事实下根本没有仰动,便已发现身上至少被点了四五处穴道。
一时不觉大为气愤,大声道:“道长点了我穴道,要待如何?”
灰衣老道皱起满脸横纹,森然笑道:“小伙子,别急,老道有话问你。”
白云燕道:“我先有话问你,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
灰衣老道看他急躁模样,知是初出茅芦的雏儿,不觉笑了笑道:“你先问老道也好,老道姓杜,没有名字,你叫我杜道长也好,杜道士,杜道人都可以.至于这里,乃是北峡山的三官殿,老道就是这里的当家。”
“北峡山”白云燕不知北峡山在哪里?问道:“离南陵远不远?”
他只知道大伯父住在铜官山,还是师傅开了路单,何处打尖,何处投宿,一路都详细记载,才找来的,后来到了常伯父的常家庄,才知道那里地名叫南陵。
杜老道见他连北峡山都不知道,心想:这小于真是个雏儿!一面说道:“不远,不远,只隔一条江,唔,差不多百十来里路。”
百十来里路,听得白云燕微微一怔,想起自己是找沈红玉去的,那里离常家庄大概有四五十里路程,他说离南陵有百十来里,再加上四五十里,那不是有一百五六十里路了?自己如何会到这里来的呢?这就问道:“在下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杜老道诡笑道:“自然是老道把你请来的了。”
白云燕意识到他这“请”字大有可疑,因为这老道笑起来,就是没有江湖经验的人,也可以看得出他笑得很阴险,这就问道:“道长怎么把我弄来的?到底有什么事?”
杜老道淡淡的道:“也没什么,老道只是想问你几句话。”
白云燕心想:“没有什么,你会从一百五六十里之外,把我弄来还点了我四五处穴道?”
一面冷冷说道:“你要问什么?”
杜老道:“老道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云燕道:“在下白云燕,还有呢”
“唔!”杜老道点着头道:“师承呢?”
白云燕道:“在下没有师承。”
杜老道深沉一笑,说道:“其实你不肯说,老道也知道。”
白云燕道:“你知道什么?”
杜老道笑了笑道:“你是白衣教门下,对不?”
“又是白衣教!”
白云燕心头烦极,怒声道:“谁说我是白衣教门下?我不是。”
杜老道笑道:“小伙子,赖也没有用,你一身白衣……”
白云燕道:“难道不是白衣教,就不能穿白衣了?我说不是就不是!”
杜老道又道:“但你身边这支剑明明就是白衣教门下的了。”
白云燕看到一张横桌上,并排放着两柄长剑,正是自己之物,一面应道:“不错,其中一柄是我的,还有一柄是白衣教门下的,那是我从白衣教门人手中夺来的,不然,我怎么会有两柄长剑?”
杜老道笑了笑道:“小伙子,真人面前不用说假,老道对你已经很客气了,你小子如果和老道不合作的话,老道那就不用客气了。”
白云燕道:“不客气又待怎样?”
杜老道又皱起满脸横纹,阴侧恻的道:“小伙子,你初出江湖,应该知道身落人手,老道对你不客气,你就会吃足苦头。”
白云燕怫然道:“你既然不信,那就不用多问,在下要走了。”
说完一下站起身来,伸手去抓横桌上两柄长剑。
要知他从小就练“易筋经”,已经有二十年火候,杜老道虽然点了他几处穴道;但只要略为运气,受制穴道立会自解。
杜老道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点了他四五处穴道,这小子居然在假意和自己说话,却在暗中运气冲穴,(其实白云燕不用藉着说话,运气冲穴,而是一运即开,是以丝毫看不出迹象)
自己居然被他瞒过,一时不由蓦然一惊,口中阴笑道:“好小子,你居然还能自解穴道!”
江湖上武功高强之人,必须有深湛内功,才能自己运气冲穴,自解穴道,因此把自解穴道,视为是顶尖高手,才能做至,j。
少林寺必须升任长老,才能研练达摩祖师手着的“易筋经”,也只有练成“易筋经”的人才能运真气,全身百脉俱畅行无阻,外人自然不知道了。
杜老道当然不相信白云燕这点年纪,内功会有如此精深,能不露形色,自行冲开穴道,他只当白衣教对冲穴另有法门,随着喝声,右手一探,五指如钩,闪电朝白云燕抓来。
白云燕身形一侧,便自让了开去,右足跨前一步,右手一探,便已从桌上抓起两柄长剑。杜老道一抓之下,手爪竟然从他肩头擦过,落了个空,心头方自一怔,眼看白云燕只是侧了下身,右手居然抓起长剑,不觉狞笑一声道:“看来你果然有两手!”
脚下突然欺上,双爪齐发,右手五指箕张,疾抓他左肩,左手施展擒拿手法,朝他右手脉腕扣去。
这一下他双手出手如电,手法诡异,满以为这一招两式,对方绝难闪避。
哪知白云燕左足倏地跨上一步,只此一步,人已闪到杜老道右侧身后,自顾自把两柄长剑,扣到了束腰带上,剑眉微拢,冷声道:“你真的要和我动手?”
杜老道双爪乍发,眼前人影顿杳,白云燕的声音已从身后传来,急忙朝右疾转,只见白云燕已经从容把两柄剑悬到了腰间!
他两招落空,不禁脸色剧变,一时之间,真想不到这少年人武功会有如此之高,自己纵横江湖三四十年,在双爪之下,能够从容躲闪得开的人,还并不多,口中不觉冷冷一笑,皱起满脸横纹,点头道:“老道势成骑虎,不把你拿下行么?”
这回他又惊又怒,出手自然更为凌厉,双肩一晃,双手五指直伸,色呈灰白,身形虎扑而起,十道指风,几乎笼罩住白云燕身前十几处大穴,十根手指有如铁爪一般,朝白云燕当胸直插过来!
“九阴爪!”白云燕听师傅说过,“九阴爪”是旁门中最厉害杀手,一种专抓头盖,一种专抓人心,都是十指直伸,可以一下抓碎脑袋,也可以一下抓出人心来。
他乍见杜老道使出“九阴爪”,脸上不觉有了怒容,大声道:“在下和你无怨无仇,你居然使出‘九阴爪’来了?”
杜老道厉笑道:“好小子,你居然还识得‘九阴爪’!”
他这下出手何等神速,话声未已,灰白十指已经触及白云燕胸前衣衫!
白云燕身子不闪不避,根本连动也未动,直等对方手指快要触及衣衫,才左手掌心一摊,五指并拢如叶,朝前轻轻一抬。
这一抬,看去根本丝毫不曾着力。
杜老道简直连看都没看清楚,但觉一股奇大的力道涌上身来,一个人就应手飞起,“砰”的一声,背脊撞在六尺外一堵砖墙之上,虽然并未负伤却撞得他血气翻腾,不觉大大的喘了两口气,双目直视,一脸俱是惊骇之色!
白云燕冷傲的朝他一笑,说道:“你还想再试么?”
杜老道在江湖上也算是成名人物,他做梦也想不到今天会栽在一个初出江湖的白衣教门人手下,不觉厉声尖笑道:“好,好,白衣教的小子,你记着,杜老道……”
他话声未落,白云燕双眉一挑,截着他话头,朗声道:“我说过我不是白衣教门下,你怎么说不清的?”
说完,正待朝门口走去。
这一抬头,瞥见门口当门站着一个年约十六七岁,一身翠绿衣裤的小姑娘,微微鼓起的胸前垂着两条乌油油长辫,辫梢结了两朵小红花,眨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咭的笑道:“杜老道,人家相公既然说不是白衣教门下,那就不是白衣教门下了,你干嘛说都说不清?”
杜老道见到绿衫小姑娘,不禁神色大变,一脸俱是惶恐之色,连连躬着身道:“是、是,月……月姑娘,小道该死,小道无能,你……你老……说得是,他……是不是白衣教门下,不……是……不是的……”
绿衫姑娘抿抿嘴,道:“你要死快哉,怎么叫起我‘你老’来了,我几时老了?”
“是、是,不老,不老……”杜老道头上绽出了青筋,额头上不觉也有了汗水,不住的打揖躬身道:“月……月姑娘原谅,小道该死……”,白云燕看得好生奇怪,杜老道见了这绿衫姑娘,怎会像老鼠见了猫一般,怕得如此厉害?心中想着,不由得朝绿衫姑娘看去。不料绿衫姑娘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也正好朝他看来,四目相投她嫩靥上蓦地飞起两朵红云。
白云燕因她挡在门口,这就含笑道:“姑娘请让路。”
绿衫姑娘口中“啊”了一声,忽然娇笑道:“这位相公,小婢是奉教主之命,来请你的。”
“教主”这两个字,听得白云燕心头微微一怔,心中迅速忖道:“这月姑娘和杜老道似乎极熟,杜老道硬指自己是白衣教门下,可见他一定和白衣教的人,并不认识,月姑娘口中说的‘教主’,当然也不是白衣教主了,那么这个‘教主’又是什么教主呢?这一想,不觉问道:“姑娘说的是什么教主呢?”
杜老道忙道:“教主请你去,你就该快去。”
绿衫姑娘横了他一眼:“谁要你多嘴了?”
杜老道连忙应道:“是,是,老道不敢。”
绿衫姑娘俏目一转,朝白云燕嫣然一笑道:“相公见了面,不就知道了么?”不待白云燕开口,就转身道:“相公请随小婢来。”
白云燕心中觉得好奇,就举步跟着绿衫姑娘身后走去。
杜老道在后躬着身道:“还望月姑娘在教主面前……”
绿衫姑娘没有回头,只是边走边道:“放心,教主不会要你命的。”
“是,是”杜老道连连称谢道:“多谢姑娘成全。”
绿衫姑娘只轻轻哼了一声,连头也没回,一路俏生生的朝前行去。
白云燕跟着她穿过一个小天井,又折入一条迥廊,再跨进一个月洞门,这里好像是一座跨院,院子里放着十几盆兰花,幽香扑鼻!
正面石阶上,湘帘低垂,静悄悄的不闻一点人声。
两人刚走近石阶,就听到屋中传出一个娇脆无比的口音问道:“月儿,来了么?”
绿衫姑娘这回却恭敬的应了声“是”。举步跨上石阶,一手打起湘帘,欠欠身道:“相公请进。”
白云燕不知方才说话的人是谁?只当也是侍候教主的使女,心中暗道:“这位教主倒是风流得很,身边侍候他的人,都是娇滴滴的俏使女!”
当下也就不再客气,举步跨了进去。目光一转,只见这间屋中,极似客室,上首放着几把木制粗劣的椅几,和一张八仙桌,但却阒无一人。
绿衫姑娘跟着走入,娇声道:“相公请坐,小婢进去通报一声。”
说完,翩然往里进走去。
白云燕就在下首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过没多久,只见另一名绿衫姑娘手中托着一个银盘,俏生生从后面一道门户中走出,一直走到白云燕面前,才把银盘往几上一放,取起一个白瓷描金茶盏,放到几上,轻启樱唇,低低的道:“相公请用茶。”
白云燕道:“多谢姑娘。”
那绿衫姑娘粉面微酡,低声道:“不用谢。”
取起银盘,匆匆退去。
白云燕独自坐着无聊,就捧起茶碗,一手掀开碗盖,轻轻喝了一口,只觉入口就有一股清香,沁人心脾,他只知道这是极上等的茶叶,却叫不出名称来。
就在喝茶之时,耳中隐约听到里面有人唧唧哝哝的低声说话,好像是两个少女的声音,只是她们声音说得极轻,听不清她们说话的内容。
这已是白云燕内功精纯才听得到,换上一个人,隔着一堵墙,那会听到里面的人低声交谈的声音?接着里面传出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先前那个绿衫姑娘搴帘走出,迅快的打起了门帘,口中娇声说道:“相公,教主出来啦!”
白云燕慌忙站起,目光随着一抬,朝里投去。
这一瞬间,白云燕但觉眼睛一亮,从里间跨出来的,竟是一个身穿浅紫曳地衣裙的长发少女,看年纪最多只有十八九岁,生得粉脸桃腮,明眸皓齿,艳光照人!
“教主!”这貌美如花的紫衣少女竟然会是教主?她是什么教的教主呢?白云燕实在感到难以相信,一时不觉睁大双目,有些怔怔出神!
紫衣少女被看得脸上微微一红,姗姗走近上首一张木椅,轻启樱唇,娇声道:“白相公请坐。”
白云燕经她一说,才感觉自己有些失态,不好意思的抱抱拳,说:“在下见过……
教……主……”
紫衣少女已在椅上坐下,微笑道:“白相公请坐了好说。”
白云燕发觉自己不知怎地,竟然举止有点失措,口中应着“是”,就回身坐下,他又偷偷的看了她一眼,觉得他们教中怎么会让一个恁地年轻的少女,来担任教主的?教中的人都会服从她么?”
紫衣少女抬眼道:“我听说白相公第三招上就胜了杜护法,白相公身手非凡,不知是哪一门派的高弟?”
她说来又娇又脆,声音好听极了。
白云燕道:“在下没有门派。”
紫衣少女道:“那么白相公的尊师,一定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高人了?”
白云燕道:“家师方外之人,不在武林之中。”
紫衣少女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偏头问道:“白相公是不是因为姓白才穿一身白衣的呢?”
“那倒不是。”
白云燕道:“因为在下是白衣侠,自然要穿白衣了。”
“白衣侠?”紫衣少女忽然展齿一笑,说道:“这名称很好听,只是我怎么从未听人说过?”
她这一笑,露出一排洁白晶莹的编贝般牙齿,更觉得甜美动人!
白云燕脸上一红,说道:“在下大哥江湖上都称他白侠,在下是他兄弟,所以……自称白衣侠……”
紫衣少女嫣然一笑道:“那么我穿的是一身紫衣,也可人称紫衣侠了。”
绿衫姑娘在旁道:“教主该称紫衣女侠,如果换上男衫,才能称紫衣侠。”
“嗯”!紫衣少女轻嗯一声,说道:“我几时要嬷嬷给我缝制一身男装,去行走江湖,大家一定会叫我紫衣侠了。”
白云燕道:“教主见召,不知还有什么见教?”
紫衣少女道:“自然有了,杜护法因为怀疑白相公是白衣教的人,才用了些手段,把你请来,但方才我听月儿说,白相公真的不是白衣教门下了。”
“自然不是。”
白云燕道:“就是为了这身白衣,在下已经一再被人误会,遇上很多麻烦,也和白衣教结下了梁子,在下所以要自称白衣侠,就是要表示和白衣教的区别。”
说到这里,忽然想到紫衣少女说的杜护法用了些“手段”,才把自己“请”来,不觉心中一动,问道:“在下记起来了,树林间那一片白雾,就是杜老道使的手法?”
紫衣少女微笑道:“那是我们教里的‘七里雾’。”
白云燕怒声道:“杜老道把在下掳来,究是为了什么?”
紫衣少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柔声道:“你别急呢,我不是正在告诉你么?”
她娇柔的接着道:“后来……你只用一招,就胜了杜护法,足见武功高强,我……正有一件为难的事……想和白相公……商量……不知……白相公肯不肯……答应……”
她说话吞吞吐吐,更觉娇柔不胜之态,任何男人都会从心里升起我见犹怜!
白云燕心里就有着不论她说什么,自己都会答应的一股豪气,一面问道:“教主有什么为难,但请明说,只要在下办得到,自当效劳。”
“谢谢你。”紫衣少女娇靥上绽出一丝喜色,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教里……”
白云燕问道:“不知贵教是什么名称?”:“修罗教。”紫衣少女接着道:“我爹是本教的教主,三年前因练功走火入魔,教中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白云燕只是看着她,没有作声。
紫衣少女续道:“那是教中的一册武功秘笈无故失落,这点我先要加以说明,那册武功秘笈,叫做‘修罗诀’,一共有九诀,教中长老,只会七诀,只有教主才能练完九诀,我爹有两个同门师兄弟;也就是本教的长老,一向和爹不睦。自从爹走火入魔三个月前突然失踪,我们到处找不到他老人家,教中的钱护法和杜护法,就要我继任教主,十天前爹的一个对头给爹下帖,约爹到高林桥见面,我是爹的女儿,自然不能不来,我武功不如人家,如果我败了,我是本教的教主,修罗教也就永远在江湖上抬不起头来,我……我为难死了,所以……”
她娇靥又红了起来,低低的道:“所以我想请白相公帮忙……”
白云燕道:“教主是要在下助拳?”
紫衣少女微微摇着螓首,说道:“修罗教的事,是不能有外人助拳的。”
白云燕道:“那么教主要在下如何效劳呢?”
紫衣少女抬起美目,盈盈的看了他一眼,才道:“我想……不知你肯不肯?”
她欲语还休,似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白云燕道:“教主但说无妨。”
紫衣少女腼腆的道:“我想请白相公只说是我师哥,前去赴约……”
白云燕和她眼神相投,就有使人无法推辞的感觉;但要他冒充修罗教门下,他不禁迟疑了,沉吟道:“这个……”
紫衣少女望着他,她那美丽如画,天真无邪的脸上微有失望之色,说道:“白相公如有为难,不肯答应,那也是人之常情,我不会怪你的,这本来是我的事,不能烦劳外人的……”
白云燕看着她那种失望的神态,心里竟然大是不忍,好像自己有帮助她的义务,她有什么忧患,竟和自己有什么忧患一般,自己和她虽然只是初次见面,就不忍拒绝,这是什么缘故,连自己也说不出来,就毅然点点头道:“教主不用担忧,在下答应了。”
紫衣少女惊奇的看着他,梨颊上忽然有了喜色,娇声道:“白相公,你真的答应了?”
白云燕道:“在下说出来了,自然是真的了,只是……”
紫衣少女眨着眼睛问道:“只是什么”
白云燕道:“在下可以代教主去赴约;但在下不能穿这身白衣。”
紫衣少女浅浅一笑道:“是啊,你如果穿了白衣去,那就是白衣侠,不是我师哥了。”
“嗯!”她口中轻嗯了一声,回头道:“月儿,你快去请嬷嬷来,给白相公缝制一件衣衫,嗯,时间很急了,越快越好。”
月儿答应一声,转身往里走去,过不一会,领着一个花白头发身穿蓝布衣裤的老妪进来。
那老妪眨着一双三角眼,朝白云燕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阵,才朝紫衣少女福了福,呷呷尖笑道:“教主要老婆子给这.位白相公赶缝一件长衫?”
紫衣少女含笑点头道:“嬷嬷,白相公答应了,只是他不好穿着这件白衣去赴约,所以只好烦劳嬷嬷给他缝制一件长衫了,最好也是紫色的。”
她说到最后一句,粉脸不觉红了一红,呈现出少女娇羞神态。
蓝衣老妪又看了白云燕一眼,神秘一笑,点着头道:“老婆子省得。”
紫衣少女道:“那就请嬷嬷给他量量身材了。”
“这还用量?”
蓝衣老妪呷呷笑道:“老婆子只要看上一眼,就比量还准。”
“还有。”紫衣少女又道:“嬷嬷,你给他缝好了,替我也缝一件好么?”
蓝衣老妪道:“教主要缝制什么样的?”
紫衣少女举手理理披肩长发,说道:“自然也是男装了。”
蓝衣老妪眨动三角眼,奇道:“你缝制男装作甚?”
“嬷嬷不用管嘛!”紫衣少女撒娇的道:“我要你也给我缝一件咯!”
“好!好!”蓝衣老妪呷呷笑道:“缝、缝,只要你想要,老婆子还不缝吗?”
紫衣少女欣然笑道:“谢谢嬷嬷,你就快些缝吧。”
蓝衣老妪应着“好”,转身往里就走。
白云燕问道:“教主这对头叫什么名字呢?”
紫衣少女:“我也不知道,那张帖子上没有具名,只画了一个令牌,上面有一个狰狞的鬼脸,我问过钱护法,他跟爹有三四十年了,也说不知道,但我看得出来,钱护法这些天总是愁眉不展,一定是这人很厉害了。”
白云燕道:“他约教主到哪里去呢?”
“高林桥,离这里不算很远。”
紫衣少女说到这里,忽然含羞一笑,低着头道:“你现在是我师哥的身份,就不该再叫我教主,我叫修蕙仙,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白云燕听她叫自己“师哥”,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舒服,暗道:“我要是真有她这么一个师妹多好?”
修蕙仙(紫衣少女)看他只是楞楞的望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不觉一阵娇羞,酡红了脸,纤纤如玉的手指,只是绕着她一股秀发,也就没再说话。
不多一会,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白云燕口中忽然“咦”了一声。
修蕙仙抬眼问道:“你……师哥,你想到什么了?”
她改口叫他“师哥”了。
白云燕道:“怎么天就黑了?”
修蕙仙回眸一笑,说道:“傍晚了,天不会黑么?”
白云燕道:“今天好像过得很快。”
修蕙仙道:“师哥醒来,差不多已经是下午了。”
她“师哥”二字已经叫得很顺口。
白云燕听她叫着“师哥”,觉得有些飘飘然;但他“师妹”
或“蕙仙”,就叫不出口来,可是心里早叫了好几声了。
月儿进来点上了蜡烛。
不多一会,另一名绿衫姑娘端着食盒走入,在木桌上放好两副杯筷,从食盒中端出四五盘菜肴和一个银壶,大概是酒了,一起在桌上摆好,才欠着身道:“教主请白相公用晚餐了。”
修蕙仙盈盈站起,含笑道:“师哥,请上座呀!”
白云燕道:“在下……”
修蕙仙朝他抿抿嘴,娇嗔道:“人家已经叫你师哥了,你还是在下、在下的,那就不像是师兄妹了。”
白云燕点头道:“师妹说的是。”
举步走到上首一张椅上坐了下来。
修蕙仙嫣然一笑,也在左首的椅子坐下来。
月儿手执银壶,替两人面前斟满了酒。.修蕙仙举起酒杯,幽幽的道:“师哥,我不会喝酒,我敬你。”
只轻轻的沾了下唇。
白云燕看着她举杯的玉手,纤纤如笋,白腻如玉,不由得看呆了,拿起酒杯,竟然忘了喝酒。
修蕙仙粉脸一红,低低的道:“你怎么不喝酒呢?”
白云燕哦了一声,如梦初醒,忙道:“我喝!我喝!”
一口把酒喝干了。
月儿看得好笑,但又不敢笑出声来,急忙捧着银壶,给他又斟满了酒。
白云燕举杯道:“方才是教……师妹敬我的,现在我该敬你了。”
说完,又待举杯喝去。
修蕙仙道:“师哥,你吃些菜再喝呢!”
月儿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修蕙仙粉脸一红,说道:“你笑什么?”
月儿道:“教主和白相公敬来敬去,真是相敬如宾。”
修蕙仙听得脸上更红,娇嗔道:“你嚼什么舌根?”
月儿睁大美目,说道:“小婢并没有说错呀,白相公不是教主的贵宾吗?啊,对了,白相公是教主的师哥,那就不算是客人了。”
修蕙仙叱道:“你不懂就不会少说几句?”
一面红着脸回头道:“师哥请用菜了。”
白云燕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觉得这位“师妹”娇柔动人,一脸俱是天真无邪的模样,连吃在嘴里的酒菜,都不知是什么味道了。
月儿站在一旁,替他斟酒,几乎是酒到杯干,一小壶酒,转眼就喝完了,他一张俊脸,也红馥馥的更显得星目有光,玉面生春,俊美得使少女心动。
修蕙仙轻柔的道:“师哥今晚还要去替我赴约,酒不可喝多了,月儿给白相公添饭吧!”
月儿答应一声,替两人装了饭送上。
白云燕连吃了三碗,修蕙仙只吃了一碗便自停筷,只是坐着相陪,等他吃毕,才一同站起。月儿送上两条热面巾,和另一个绿衫姑娘收过碗盘又沏上了香茗。
白云燕问道:“师妹,高林桥在哪里。咱们可以走了。”
修蕙仙道:“还早着呢,现在连初更都没到,那人约的时间是在三更,师哥喝口茶,可以好好的去休息一会。”
一面朝月儿吩咐道:“月儿,我也要进去掇拾一下,你领相公到房里休息去。”
月儿应了声是。
修蕙仙站起身道:“师哥,我先进去了。”
说完,款步往里行去。
白云燕拿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
月儿道:“白相公,时间还早,你也应该进去歇一会才是,小婢听钱护法说,那魔头很厉害呢,相公随小婢到房里去吧!”
白云燕说了声:“也好。”
随着站起。
月儿一手拿起烛台,打起门帘,等白云燕走入,才走在前面引路。
客室后面是一条走廊,和狭长的小天井,月儿领着他走到一间房门口,伸手推开木门,欠身道:“白相公请进。”
白云燕举步跨入,但觉得眼前一亮,这间房中,不但粉刷一新,连床榻桌椅,都极精美,窗前一张书案上,还有精制的文房四宝,床上锦帐衾褥,都是精工湘绣,不但十分富丽,而且房中还可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月儿把烛台放到桌上,又欠欠身道:“白相公请休息了,到时候,小婢自会来请你的。”
说罢,神秘一笑,退了出去,随手掩上了房门。
白云燕从腰间解下双剑,放到桌上,脱下长衫,就在床上盘膝坐下。
他一在床上坐下,但觉床铺上香味甚浓,敢情这被褥上都薰过香,一阵阵非兰非麝的幽香,隐隐约约的往鼻孔中直钻,要想坐息运功,一时哪想静得下心来?他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之中,一下认识了两位姑娘,第一个是沈红玉,人美如玉,带着几分脉脉含情的沉默,第二就是修蕙仙,美得娇柔,美得天真无邪,使人不忍拂她的意。
这两位姑娘,简直春兰秋菊,难分轩轾,如果一定要把她们分开来加以评章,那么也只能从她们的性格上来分析,沈红玉比较沉静,修蕙仙虽是修罗教的教主,却有些娇生惯养,娇而且嫩……他心里想着,两张美丽的笑容,竟然不时的在面前浮起!
不,耳中隐约的可以听到一个娇脆的声音叫自己“大哥”,一个娇柔的声音,叫自己“师哥”。
知好色,则慕少艾,这是孟老夫子的名言。白云燕从小跟随师傅,从没和女孩子接触过,一下认识了两个美丽的姑娘,哪能不教他心生绮情,堕入情网?他坐了一会,依然无法摒除杂念,索性不坐了,横身躺下,哪知这一阵阵的幽香,竟是从枕上透出来的,越闻越香,幽而且甜!他终于迷迷糊糊的睡去。
突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白云燕及时睁开眼来,翻身坐起,只见月儿捧着折叠整齐的衣衫悄悄走入,看到白云燕跨下床来,立即含笑道:“白相公没有睡么?”
白云燕道:“睡了一会了。”
月儿把捧着的长衫打开来,说道:“白相公穿穿看,不知合不合身?”
那是一件浅紫色的长衫,和修蕙仙身上穿的衣裙颜色相同,当下就由月儿伺候着白云燕穿上,扣好衣扣,试一转身,只觉十分合身,一面说道:“很好,很合身。”
月儿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眼,上下打量着,含笑道:“白相公身材好,人更生得英俊,穿什么衣衫,都很、合适,白色的蕴藉风流,紫色的温文尔雅……”
白云燕双手结好束腰带,一面笑道:“你很会说话。”
月儿道:“小婢说的是真话。”
接着道:“时间差不多了,教主要小婢给她来拿东西哩!”
转身走近书案,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紫色绣花的小包。
白云燕问道:“这是谁的房间呢?”
月儿抿抿嘴笑道:“教主的东西,都放在这里,你说会是谁的房间?”
难怪枕上有这么香了!
“啊!”
白云燕惊啊了一声道:“该死,在下怎好在教主的房中休息?”
月儿低声道:“教主不让小婢告诉相公的,白相公见了教主切莫提起。”
月儿道:“时间差不多了,白相公佩上长剑,咱们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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