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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凤妮受伤,使唐耕心吃惊,因为其兄为平安镖局而死,也可以说是为他而死,他曾发誓要尽一切力量保护她的。
但听到李天佐伤得更重,更是吃惊。颜凤妮居然能和李天佐两败俱伤,而且伤得比李轻得多。
当然,事实上并非如此。经菊嫂陈述一切,唐耕心道:“凤妹,虽然有天孙甲在身,须知凡是马甲,都只能遮掩上身一小部分,万一袭击你的其它部位就不堪设想了。”
李天佐道:“唐大侠说的不错,另外还有个危机,尚幸没有发生,我以为以了尘的人格和品行,如他知道在下与颜姑娘决战的确实时间,他不会放过施袭的机会。”
这说法大家都信,所以唐耕心不能不抱怨她的鲁莽。而且还责备她把他迷昏,睡了半夜。
但他立刻对李天佐道:“李大侠,令弟大空临终彻悟,再加上你成全他的遗志,在下十分钦佩。古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对于你们二人的顿悟,决定不究既往。”
李天佐道:“谢谢唐大侠的容人之量,在下这就为唐大侠治脾经及三焦经的滞凝不畅。”
众人一怔,颜凤妮道:“原来唐大哥的经脉不畅,是由于令弟李天佑的‘轮回刺’之故。”
“是的,刺上有毒,只是这种毒与一般的使毒家不同,只能使内功真气有某种程度的不畅,而不会死人,现在找就先为唐大侠……”
“不!”唐耕心道:“李兄伤势重且流血甚多,不宜拖延,还是先行冶疗要紧。李兄指挥,我们代劳。”
“‘指挥’二字岂敢!”李天佐道:“既然如此,在下口述治疗方法,就偏劳唐大侠。”
□ □ □
辛南星回报师门,“镇八荒、踏雪无痕”、“大罗散人”龙潜只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恩师,‘花心如来’大空和尚在徒儿与唐耕心对决时施袭,使唐耕心落下阴阳壁,这人也太卑鄙了!”
“唐耕心死了?”
“师父,吉人天相,真是一点不错,他也许没有死!因为徒儿下去看过了,没有找到他的遗体。”
“没有找到遗体就表示他没有死?”
“师父,唐耕心侠义可风,且出身名门!”
“他是何人门下?”
“‘白衣紫电’严如霜的得意弟子。”
龙潜忽然耸肩轻笑了一下,却冷冷地道:“希望你别忘了你师弟那只断手!”
“师父,这件事如果追根究底,师弟龙三理屈在先。”辛南星道:“他不该伙同‘花心如来’大空劫人家的镖银在先,更不该杀唐耕心的好友颜学古在后,恩师,这件事依徒儿愚见,实不直再扩大,以免同道物议!”
龙潜这等身分,们不免犯有一般凡夫俗子的通病——护犊。他回头望着辛南星,道:
“你是在开导师父,还是在教训为师的?”
“徒儿不敢!”
“为师的却以为你的翅膀硬了!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自己是谁了!”
“恩师……弟子只是为师父的盛名着想。”
龙潜狂笑而去,在这“潜龙堡”中住了近三十年,他辛南星从未有此刻的孤独无依的感受,当然,也从未发现师父为了护犊,连英名也置诸脑后了。
“大概是我离开潜龙堡的时候了……”这时忽然有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右肩上,在“潜龙堡”,除了他的师父和龙不忘二人,还找不出一个人能在不知不觉之中接近他,而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龙不忘昔年是东海的水贼,专门打劫来往船只,后被水师击溃重伤落海,而被龙潜所救。
龙不忘本名徐飞,因感念龙潜的救命之恩而改名龙不忘,如今已五十出头了。
“龙大叔……”辛南星没有动。
“南星,你身为首徒,老爷子的心情你还不懂!”
“大叔,找只知道该做的就去做,不该做的就不做!”
“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你以为你真懂?”
“大叔,我已经是三十八岁的人了。如果连这一点都不知道……”
“算了吧!有很多事你还不懂。就以目前的武林来说,分为两大势力,也可以说是两大派,其中一派以‘白衣紫电,严如霜为首,包括少林、武当等几个名门正派在内。另一派却以龙老爷子为首,唐耕心等于老爷子的对头门下,你居然会替他说好话,你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大叔,公道自在人心!以师弟的行为来说,我们能昧着良心说他是对的吗?”
龙不忘一生未娶,样子比实际年龄苍老,已是一头灰发了。他喟然道:“你老了以后,如果也只有一个儿子的话……快别冲动了,有些事看不惯,不以为然,可以不管,为人处世,聪明最重要!比喻说,武林中有些大人物,他们就很聪明。”
“是谁?大叔?”
“金罗汉算一个,另外还有个‘八步追魂’石擎天。”龙不忘道:“此人有个徒弟李天佐,颇有医名。”
“大叔说他们二人很聪明是什么意思?”
龙不忘道:“以金罗汉和石擎天来说,他们都是顶尖高手,且独霸一方,论技艺,即使略逊于老爷子,估计相差也极微,但他们也都站在老爷子这边,以老爷子的马首是瞻!”
辛南星暗暗叹口气,无话可说,龙不忘拍拍他的肩胛,道:“老爷子派你下山去印证这件事情。”
“什么事?”
“唐耕心死了没有?”龙不忘道:“如果死了,这笔债一笔勾销,如果没有死,连本带利收回来,去吧!”
辛南星怔怔地望着龙不忘,直到他的身影在回廊角落处消失。他不知道,何去何从?尊师重道是对的,但一味盲从对不对?尊敬和遵从是要分清楚的。
于是他离开了伏牛山潜龙堡。
他过去也隐隐知道一些有关师门和“白衣紫电”严如霜之间的恩怨,但详情不知。由龙三的手被唐耕心切去一事看来,两家的仇恨很深。
数日后辛南星又来到阴阳壁下的石笋、峙岩之中,真奇怪,师父越是希望唐耕心已死,他就越希望奇迹出现,他还活着。
可是这种念头很快就被现实景况所击溃,仰头上望,以大麻石为主的石壁,平整如削,寸草不生。任何高手,已经负伤,又中了“轮回刺”而坠落下来,是绝对活不成的。
想到这儿又不禁心头一凉,希望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他在壁下石笋中徘徊着,又看到了这辆破碎的篷车。
“如果唐耕心正好落在这篷车顶上,把车篷砸破,车底板也震裂,他就有可能逃得一命……”但立刻又觉得这太天真了。
这时正是黄昏,在残照耀眼的西方来了一个人。
这人看来不疾不徐,十分悠闲,但每迈一步就一两丈之远,不久已站在辛南星身后,原来走过了头才停下来的。
似乎此人本来不想停下,却仍然停了下来,道:“你是什么人?”
辛南星目前是站在西方向东看,而这个五旬左右,极有气派的人,站在东方迎着黄昏残照。此人仪表不俗,衣着却十分潦倒。
辛南星道:“我叫辛南星。”
“你是何人门下?”
“家师‘镇八荒’……”
“不必问,龙三就是你的师弟了?”
“正是,请问前辈是……”
“一瓢浪客’颜君山!”
颜君山就是“一瓢山庄”前庄主,但是成年累月在外浪游,几乎过着苦行僧的生活,所以有人说他放着偌大家财不受用,是天生穷命。
辛南星暗惊,道:“原来是颜前辈!”
“我子丧于龙三之手,本要去找龙潜理论,居然在此遇上你。”颜君山道:“你既是龙潜首徒,估计能接老夫多少招?”
辛南星长揖道:“晚辈不敢……”
颜君山道:“不必客气,龙三能杀死找那没出息的儿子,你身为首徒,身手自更不凡。”
辛卒南星仍然抱拳道:“前辈过誉!”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出手吧!”
辛南星所知道的颜君山,为人正直刚烈,且风评极佳,他怎么会逼一个晚辈出手?事已至此,也只好接着,道:“颜前辈,晚辈是勉为其难,若能接下前辈十招,务请前辈高抬贵手!”
“好,就以十招为限!”
两人同时亮剑,辛南星攻出“仙人指路”,立被化解,接着都是龙潜的剑法精粹,他施展开来,和龙三及“一段香”连莲犹自不同,真能保其神髓发挥威力。但是三四招过去,颜君山虽不抢攻,却守得十分轻松。
辛南星不信二人有如此大的差距。如果十招都接不下来,此人的身手应和师父龙潜差不多,但他估计,颜君山比他师父要弱一筹有余才对。
辛南星较上了劲,还有三四招,无论如何,他必须搪过十招。十招!听起来是多么令人伤心的数字!
就在第十招的上半招,辛南星全力以赴攻过云,自是他认为精英中的精英,然而对方似乎仍是守势,辛南星暗暗吁口气,只要败在十招以外,也就不会太丢人了。
哪知上半招才完,对方突然变守为攻,似乎只是一滑,已贴了上来,这表示辛南星那凌厉的一剑已经刺空。就在二人交臂而过时,“啪啪”两声,辛南星的背上连中两掌,栽出三四步。
血自他的口角处渗出来,却冷漠地道:“在下果然未能接下尊驾十招,似乎尊驾预知全有此结果的。”
颜君山还剑入鞘,道:“潜龙山庄的武学名震武林,却比颜某预估的要低得多!回去告诉你师父,颜某在‘一瓢山庄’随时候教!”说完就走,有如行云流水,不久消失于暮色中。
颜君山都有此身手,武林两大集团,也可以说两大股势力,他师父这边,实力并不雄厚。
闻名不如见面,颜君山的技艺不凡,侠名却有溢美之嫌,辛南星一试之下,内伤极重,立刻雇车兼程回山,他本可自疗,只是这件事他必须上禀师父。
□ □ □
龙潜听了辛南星的陈述,一声不响就走了。此刻龙不忘还在,辛南星道:“大叔,师父是不是不信我的话?”
龙不忘摇摇头道:“不会,但老爷子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
这工夫龙潜又折了回来,说道:“南星,你再把此人的身材、外貌、招术以及方言等等说一遍!”
辛南星说了,龙潜想了一会,又摇着头,板着一张橘皮大马脸走了,龙不忘道:“南星,老爷子似乎怀疑那人的身份。”
“大叔是说师父以为那人不是颜君山?”
“也许。先不要想这些,我来为你运功疗伤。”
大约三个时辰之后,已是晚炊时到,龙不忘离去不久,辛南星再次自行调息,却听到师妹连莲的声音,似在与人争吵。
辛南星也很喜欢小师妹,但他的年纪不许可,况且他也知道师弟喜欢她,而且师父也有意撮合。
就因为这件婚姻,师父常常传些秘学给连莲,也算是讨好她。但小师妹的表现却十分冷淡,尽管很久以前连莲亲口答应过这门亲事。
也许龙潜也知道,连莲答应时才十四岁,不能算数,才再次紧迫盯人,也正因为如此,连莲常常离堡下山,旨在回避。
这工夫脚步声传来,他一听就知道是师妹连莲,而连莲插进一脚见他正在调息,正要退出,他睁开眼,道:“师妹……”
“大师兄,听说你受了伤?”
“还好,已经快复元了。”
“谁有这么大的本领能击伤师兄?”
“‘一瓢浪客’颜君山!”
“他?他为什么找大师兄?又不是大师兄杀了他的儿子。”
“先不谈这个。”辛南星道:“师妹似乎哭过,刚才在和谁争吵?”
“龙不忘大叔。”
“为什么?”他是明知故问。
“还不是作说客,要我在半年内和龙三成亲。”
辛南星不能说什么,不论帮哪一边都不妥。连莲道:“大师兄,如果你是我,你能嫁他吗?”
“那你当初为什么口头上答应下他?”他当然不能这么问,连莲却知道他正在想着这句话,道:“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的话何必认真?何况那时师兄龙三还不太坏。”
这话都对,只是辛南星找不到适当的话来安慰她,当然,他也不忍心怂恿她马马虎虎嫁给龙三算了。
停了一会,连莲道:“大师兄,谈谈你近来的遭遇好吗?”
辛南星叹口气道:“我可能做了一件使我遗恨终生的事。”
“有那么严重吗?大师兄。”
“有!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奉师命出堡收一笔债,你可知道‘白衣紫电’严如霜的爱徒唐耕心断了龙三一只手的事?”
“知道,正因为如此,龙大叔刚才还脱我是嫌他残废,而想毁约。”
辛南星道:“我奉命下山,找到了唐耕心,就在阴阳壁上对决……”
“怎么样?大师兄,结果如何?”她内心的焦灼不是辛南星所能体会的。
辛南星忽然悔恨地叹了口气,连莲心头一沉,呐呐道:“莫非大……大师兄杀了他?”
“不,奉师命下山,也并非要他的命而是卸他一臂或一条腿,但是绝对没有想到,在我们拚到最紧要的关头,‘花心如来’大空突然出现……”
“他……他是哪一边的人?”
“由于他的师父金罗汉是师父的旧识,我和他有数面之识,他居然以‘轮回刺’施袭,事出突然,唐耕心中刺,右臂突然不灵,又中了我一掌而……”
“怎么哩?”连莲已近似虚脱。但辛南星陷入悔恨中,仍未注意连莲的震慑。
“他退后两三步,翻落阴阳壁下……”其实这句话还没说完,连莲已经摇摇欲倒,此刻正要倒地,辛南星一跃下地,接住了她的身子。
辛南星木然站了一会,他已恍然大悟,虽然没有唐耕心,师妹也许仍不愿嫁给龙三,但毫无疑问,师妹这次下山,必然结识了唐耕心而一见钟情。除了唐耕心,辛南星实在想不出另外一个年轻人能配上他的师妹。
连莲醒来时立刻泪流满面,道:“大师兄……他真的已经……已经……”
“师妹,我曾下绝壁两次,都没有看到自上面掉下的血肉狼藉的遗体,甚至任何迹象。
虽然师兄不以为任何人掉下去会不死,但是,吉人天相,也不是说绝对不可能幸存。”
连莲不出声,一直在流泪。辛南星搓着手道:“师妹……是我惹下的涡……”
“大师兄,这不能怪你。”
“师妹,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她大致说了,又道:“六、七年前在黄山他救过我一命,所以这次我协助他把镖银安全送到地头,师兄……我该怎么办?”
辛南星轻轻地挥挥手道:“下山散散心,顺便打听一下,师兄总以为他也许还活着。”
他不断地轻挥着手,示意叫她立刻就走。
所谓“下山散散心”,是暗示地暂时不必回来,甚至如能找到唐耕心,就和他结合。
颜凤妮手提了很多东西,有一块板油、五斤牛肉、三条大鱼、一罐酱油、三斤海参、三斤鱼翅、三斤燕窝等等。
“耕心哥爱吃的我都买了,到底还有没有遗漏什么?”坐在小桥边柳荫下抹抹汗,然后一样一样地查点着。
在小溪对岸树荫下也坐着一位女郎,眉黛深锁,美眸无神,她没精打采地捡着小石向溪中丢着,喃喃地道:“要是我能连续三次,每次都能打十七个水漂,就证明耕心还活在世上。”
她捡的都是扁平的石头,第一块打了十七个水漂,第二次打了十六个,第三次又是十七个。
这算不算?其中有一次是十六个。
但是,第三个水漂正好打在颜凤妮的小腿上,她大声道:“什么人丢石头打人?”
原来颜凤妮这边垂柳如丝,大多触到水面,加之满脑子都在想耕心哥最爱吃什么东西?
参要如何泡?鱼翅要如何蒸等等,她根本没有看到小溪对岸有个人。
她这么一骂,对岸的姑娘自惆怅中振作醒悟过来,道:“是我丢石头不小心打着这位姊姊了?”说着顺着一座用毛竹编成的便桥走了过来。
两人相距七八步,四目相接,都被对方吸引住。
颜凤妮不以为对方比她美,她以为这不是对自己的高估。
但至少她以为对方有一种高贵气质,大家闺秀的风范?这一点她无法否定。
这位姑娘当然就是连莲,大师兄辛南星的暗示,叫她离开潜龙堡,甚至若能遇上唐耕心,嫁他算了。
尽管她根本不敢那么天真,以为唐耕心自阴阳壁上落下,万分之一的活命机会也没有,却仍然十分感激大师兄。
连莲打量颜凤妮,她很坦诚,以为自己没有这位姑娘美,只是有点稚气。
少女的稚气,也许正是男人所喜欢的特质。
连莲道:“很抱歉!打得重吗?”
“不重,不重!姊姊,你好美!”
“就算我大胆承认自己美的话,也没有妹妹你美。”
“姊姊,你好会奉承人!”
“妹子,这不是奉承,如我不说你美,就是昧着良心说假话了!”
“姊姊,你好高贵,我以为你不属于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
“妹子,你也不像是自幼在此长大的人。”
连莲道:“妹子,刚才我隐隐听到你喃喃自语,这些美味是买给你的什么哥吃的?”
颜凤妮玉颊微红,但心头一动,她刚才也好像听到这位姊姊在对岸自语着,好像这位姊姊自语说打多少水漂,她的什么人会仍然活着。
这二人年纪不大,却都很聪明。颜凤妮道:“噢!我是说我表哥勤信,他有病刚有起色。”
连莲道:“不知贵表哥是什么病?”
“伤……伤寒……。”
连莲又是一阵失望,自离开潜龙堡,不知失望过多少次,夜晚梦见唐耕心,醒来也会失望。
颜凤妮道:“姊姊打水漂打多少就证明一个人还活在世上,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和姊姊是什么关系?”
连莲的江湖经验比颜凤妮更深,自唐耕心的事发生后,江湖上有些纠纷和回响。
例如:李天佑及李天佐兄弟风传也卷入其中,传言颜学古的妹妹正为其兄寻仇;至于辛南呈大师兄被颜君山打伤的事,就更不在话下了。
连莲苦笑道:“堂兄五年前就患了失心疯走失,我外出找他已有好几年了。”
“原来如此!”颜凤妮道:“姊姊贵姓?”
“我叫李艳!妹子的芳名是……”
“我叫燕妮,燕子的燕,女字旁加个尼字的妮。”
二人都不知道对方说了谎,颜凤妮很喜欢连莲,但她的耕心哥不容其他年轻女人接近,所以不想邀她前去。
连莲也很喜欢颜凤妮,由于她不想把自己的伤心事告诉别人,也不想深谈。
二人依依道别。人类的际会就是这样,像这遇合,几乎等于失之交臂,令人扼腕。
颜凤妮返乡间小屋,这儿五间正屋,三间厢房,唐耕心一人住三间厢房,燕妮主仆住有大灶的五间正屋。
颜凤妮一边和菊嫂处理刚买回来的鱼肉等,一边兴致勃勃地讲叙在小溪边遇上的李艳。
“小姐,你买菜也累了!快去歇息一下,要不,和唐少侠聊聊去!”
颜凤妮走出门外又折回来,低声道:“菊嫂……”
“啥事?小姐?”
“刚才我在路上遇见李艳姑娘的事,可不要告诉唐大哥。”
“为什么?小姐?”
“不必多问,反正不要说就是了!”
“是的,小姐,你说啥就是啥。”
颜凤妮还没跨进厢房的大门就道:“哥,你猜猜看,我今天都买了些什么菜……”颜凤妮陡然一楞,唐拼心居然不在屋中。
她现在可没有想到其他,只以为唐耕心去了后院茅厕。但在后院没有找到,她以为唐耕心又去了屋后的池塘去看鹅鸭在水中浮沉。
天色已暮,农家的鹅鸭都己赶回家去。
颜凤妮站在塘边,望着微风吹着水面上的鹅毛打转,她忽然品尝到失落感。这可以说是她有生笫一次有这种感觉。
“他去了何处?不告而别?”当然,她绝对没有想到唐耕心内心想的是什么。
□ □ □
此刻,唐耕心站在小溪的对岸,脑中映现着颜凤妮对菊嫂述说的情况,他相信那个小凤妮所说的有气质,但双眉愁锁的女郎八成是连莲,她打水漂卜卦的动机和对象是为了他。
唐耕心大叫着:“连姑娘……连莲……莲姑娘……”只有他的喊声的重复,没有回应。
唐耕心深深地叹口气,也许和她无缘吧!
闭目回想以前的事,那次他斩去了龙三的手,在追逐的途中正好遇上连莲的轿子。龙三就在她的轿中,因为那时他还不知龙三和连莲是同门。现在他已知道,他们非但是同门,龙三还是连莲授艺之师的独子。
唐耕心知道自己纰漏有多大,龙三毕竟是“镇八荒、踏雪无痕”龙潜的独子,断了其子的右手,就和断了他的一切希望一样。
这些,想开了以后,他都不在乎。他想连莲,他也能体会到连莲的处境,这就是为什么连莲失约未去华山会晤的原因了吧?
“连姑娘……连莲……连姑娘……”暮色四合,垂柳飞舞着,山野中起了风。但是,“连姑娘,连莲”每一个字都刺戳着另一个人的心。她本要出现,但她顾及到耕心的自尊,倔强的她含泪悄悄返回。
唐耕心尽可能使自己和平常一样,却发现颜凤妮脸上似有泪痕,道:“凤妮,你怎么哩?”
“我没有什么!”
“骗人,你脸上有泪。”
“是有泪。”
“凤妮,你刚刚出去过?”
“是啊!我们小姐刚刚出去找过你……”
颜凤妮半侧身子急忙向菊嫂连使眼色,又道:“我是出去过,本以为你在池塘看鹅,没找到你就回来了!”
唐耕心显然不信,道:“没找到我就回来了?”
“是啊!因为平常你不会走远。我以为八成我们走到岔路上了,走池塘不是有两条路吗?”
“原来你就是为这个哭呀!”
“是啊!要出去也不说一声,我回来仍未看到你的人,正要再出去找,你就回来了。”
“我只不过是由池塘往西南走,信步兜了个大圈子而已,真抱歉!”
凤妮为她的谎言而发烧,也心生警惕,既然他和连莲的事怕人知道,必有文章。
唐耕心却不知对方已知他的秘密,但也心生警惕,天长地久,这份情感无法处理。
伤害小凤妮既对不起她,更对不起她死去的哥哥。而此刻更不解的却是茫然的菊嫂,她自后院明明看到小姐去了池塘,然后又以小溪寻个方向去找,小姐却说在池塘处未找到他就回来了。小姐为啥要说谎?
阴阳壁依旧,只是山涧中因下雨水略涨了些,一辆破车还在,有人在张望。
无独有偶,旧地重游的还大有人在,这二人居然是赫赫有名的人物龙潜和辛南星。二人一边往这边走,一边谈着,因壁下石笋、峙岩林立,所以二人还没有看到先来的另一个人。
“南星,你以为人自上面受伤坠落,会有活命的机会?”
辛南星道:“师父,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那时豪雨,涧水泛滥,他下落时再提气而落在水中的话……。”
辛南星道:“师父,机会也只有万分之一。”
“你是说还有机会?”
“是的,师父,只有万分之一。”
龙潜目光一凝,低声道:“那不是‘一瓢浪客’颜君山吗?这可真是冤家路窄了!”
“是……是的,师父,真是太巧了!”
颜君山所以被称为“一瓢浪客”,是因他成年累月浪迹天涯,很少回“一瓤山庄”,家道富有,却总是一副落拓潦倒的样子,谁也不知原因。他的头发似乎从来不梳,一年四季总是那一袭古铜色衣衫,两肘都已磨破,但仪表不俗。
颜君山并未注意有人来此,仍然负手仰望绝壁,再看看壁下,及那辆车。
龙潜也打量绝壁很久,道:“南星,可不可能落在这辆车上呢?”
“师父,这机会也是万分之一!”
“万分之一,总是有机会……。”
辛南星总以为师父对唐耕心的死与未死十分关心,如果唐耕心果真未死,对师父真是一件不可想像的事。
也许是颜君山精神专注壁上壁下,尚未发现龙潜,他似乎有点不悦,道:“是颜君山颜大侠吗?”
既然武林中不可能有两个颜君山,龙潜前面那句“颜君山”就属多余,也可以说是不敬。
颜君山这才侧头望过来,立刻抱拳道;“原来是龙堡主,怎么?龙堡主也来了?”
龙潜道:“怎么?龙某不能来?”
颜君山道:“能来,当然能来!”
龙潜道:“颜大侠上次在此把劣徒辛南星打伤,可有此事?”
颜君山茫然道:“什么?在下把辛南星打伤?这……这位就是令高足辛南星吗?”
龙潜冷笑道:“怎么?伤了人又不敢承认?”
颜君山淡然一笑,道:“颜某可有好几年没有伤人了!不是十恶不赦之徒,颜某绝不伤人。”
“哈……”龙潜狂笑一阵,道:“耳闻真是不如眼见,伤了人居然不敢承认!”
颜君山道:“龙堡主,会不会是令高足记错了人,颜某伤了人绝不会矢口否认!”
龙潜自然以为颜君山瞪着眼说谎,道:“你既敢说谎,就敢接找一掌……”才不过七成内力,挟着呼啸之声拍向颜君山。
颜君山当然知道厉害,出掌迎上。“卜嗤”一声,罡劲四溢,地上砂石卷射而起。
龙潜一摇而止,颜君山退了一步。
猜想颜君山所用的内力不会在七成以下。
颜君山道:“龙堡主果然非比等闲!”
龙潜的本意,希望这一掌把他震退三步,龙潜道:“颜君山,你还不承认伤过劣徒辛南星的事?”
颜君山仍是淡然一笑,道:“颜某以前未见过令高足辛南星,这是第一次!”
龙潜道:“南星,他居然说此前未见过你,真是可笑。”
站在他身后的辛南星居然未出声,龙潜回头一看,辛南星正在目不转睛地望着颜君山。
龙潜大声道:“南星!”
辛南星这才憬悟,道:“师父,您说什么?恕徒儿未能听清。”
龙潜道:“他居然说此前未见过你,这是第一次谋面。”
辛南星呐呐道:“师父,徒儿也以为此人不太像上次伤我的颜君山。”
“混帐!难道有两个颜君山不成?”
辛南星道:“过去听您说过,颜大侠的头发从未梳过,不分四季总是那一袭古铜色大衫是不是?”
龙潜道:“师父是说过,他本是如此的。”
“师父,不对呀!徒儿的记忆力不差,况且时间也不久,徒儿记得上次伤徒儿的那个颜大侠颇倨傲,没有这位谦虚,重要的是,上次那位的头发有点乱,可绝不是从未梳过的样子,最多三两天未梳过。更重要的是,他那袭古铜色长衫,至少有八成新,而这位的肘部已经破了。”
龙潜呐呐道:“这……这怎么可能!”
辛南星道:“师父,最最重要的是,上次那一个固然有点像这一位。但上次那个的身材略高些,仪表也差些。”
龙潜微微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辛南星道:“师父,徒儿不敢说十成十如此,却以为前后不像一个人。”
龙潜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辛南星道:“徒儿不敢说……”
龙潜道:“说!师父不会怪你!”
辛南星低声道:“师弟杀了颜学古,双方已有仇恨,可能有人唯恐天下不乱,要挑起双方更大的仇恨!”
龙潜微微一怔,这当然极有可能,道:“会是谁?”
“这个徒儿就不知道了!”辛南星道:“只不过徒儿有个看法……”
“说……”
“徒儿以为,如果确实有人冒充颜大侠伤徒儿,想桃起两家之仇恨,这个人虽然易了容,但此人仍然必须有点像颜大侠才行。”
龙潜还是微微摇头,以为不可能。但龙三杀了颜学古,已经理屈,颜君山未找他算帐已经不错了,他还能怎样?
不过他最最不信的是,这一个若是真的,为何不为独子报仇?
龙潜道:“如果此人是真的,独子死亡,他会像没事一样?”
颜君山漠然道:“我子已死,不能复生,你子断手,和死了也差不多,如今最重要的却是未死的人。”
龙潜道:“未死之人你是指谁?”
“我希望唐耕心未死!”
龙潜冷冷地道:“你的希望正好和我相反!”
辛南星忽然觉得师父很可怕,一意孤行。正是:反己者,触事皆成药石,尤人者,动念即是干戈。
龙潜又道:“你的儿子已死了,却希望唐耕心未死,原因何在?”
颜君山道:“在下喜欢他,就把他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
“只怕你的希望要落空!”龙潜道:“南星,我们走!”
颜君山道:“杀子之仇,由你承提如何?”
龙潜道:“当然!”
颜君山道:“有一天我去找你!”
龙潜“哈哈”狂笑而去,辛南星知道师父为何发笑,八成以为颜君山的“有一天我会找你”这句话只是下台阶而已。
辛南星回头望去,这个人的确很怪,在丧子之痛下,怎会如此平和?也难怪师父怀疑他了,因为他又在负手打量绝壁上下及那辆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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