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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明山总算证实了一件事,这卖梨膏糖的张老实果然是一位风尘异人。他耽心的却是刘二麻子,厉山二厉既然在他师父面前说出不知刘二麻子的下落,看来似乎不假,但刘二麻子明明是失踪了,不然,他如果是自己走的,师门所传的八卦刀,他决不会遗留在木床底下的。
莫非他到双环镖局去了没有回来?试想以双环镖局总镖头,怎麽会下贴子来请一个黄河底卖狗皮膏的人?这中间显然有着问题!
“自己何不前去双环镖局看看?”
心念方转,又忖道:“这时候还是不去的好,刘老哥如果落在双环镖局的手中,自己此时找去,岂非打草惊蛇?要去也该等天黑了再去。”
想到这裹,就潇洒的走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二更方过,双环镖局除了大门口一盏白瓷门灯,还亮着之外,整幢屋裹,前後两进,都已熄了灯火。
只有西花厅前面一片草坪,左首的八角形花圃中间,也有一盏白瓷灯没有熄去。
那是因为花圃前面,放着两把藤椅和一张茶几,几—上放着两盏盖碗茶,藤椅上坐着两个人正在静静的品茗。
这两人正是总镖头晏长江,和徽帮龙头曹凤台,他们似在讨论着什麽机密事儿,话声说得极轻极轻。
要在深夜密谈,可见这件事不仅机密,也一定十分重要的了。
就在此时,突然从右首墙头上飞射进一粒细小的石子,落到晏长江脚边。晏长江目光先抬了一下,喉头轻嘿了一声。
也就在他嘿声方落的时候,从右首墙外,忽然飞起一道人影,俏无声息的越过围墙,一下凌空落到附近一棵大树上,居然轻如飞鸟,连枝叶也不晃动一下。
晏长江心头暗暗吃惊,忖道:“此人一身轻功,果然高明,若非自己预作布置,有人了望,投石示警,真还不易发现呢!”
他故作不知,一手拿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微作吃惊道:“曹老大,你说八卦门和形意门要公开决辟,那是为什麽呢?”
曹凤台道:“还不是为了旧日的一段梁子,再加近日八卦门又有一个叫杨子清的人,被人袭击,身负重伤,据说他是被形意门的“劈拳”击中肝脏部位,因为是金尅木的缘故,(形意门的劈拳似斧属金)伤势极重,引起八卦门的公愤,才和形意门正式约期比斗……”
“这就是了。”
晏长江频频颔首道:“难怪昨晚刘老哥非走不可,说身有急事,连酒都不肯多喝,原来要赶去替师门效力。”
曹凤台嘿然道:“刘二麻子虽是八卦门的人,也不过是三流脚色而已,晏兄好像对他十分重视,那是为了什麽?”
晏长江大笑道:“曹兄这可看走眼了,刘老哥是八卦门耆宿居元仁居老师傅的传人,居老师傅的八卦刀,在八卦门中是首屈一指的,刘老哥在黄河底卖狗皮膏,只是为了生活,黄河底是卧虎藏龙的地方,他可不是三流脚色。”
曹凤台道:“晏兄说的自然不会错的了,这刘二麻子虽然粗鲁一点,却是个血性汉子。”
晏长江大笑道:“曹兄原来也看出来了,刘老哥重义然诺,不脱英雄本色,是个可交的朋友,不然兄弟会请他到敝局来一叙吗?”
曹凤台道:“可惜昨晚刘二麻子不肯明说,否则晏兄最好是设法留住他,因为这次两派比斗,八卦门非惨败不可!”
晏长江道:“为什么呢?”
曹凤台道:“形意门近来来高手辈出,实力之强,远在八卦门之上,如若没有其他门派调解,八卦门非全军尽墨不可!”
晏长江轻唉一声道:“曹兄,说得极是,只是刘老哥乃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他不肯明说,就是不愿朋友替他耽心,这是替师门出力,兄弟怎好留他,就是留,也留不住的了。”
那隐身树上的,正是为了查探刘二麻子无故失踪而来的程明山,他听到这裹,已可从二人口中,听出昨晚刘二麻子果然匆匆的走了。
但有一点,更使程明山心头起了疑虑,因为听晏长江的口气,刘二麻子是使八卦刀的高手,这一点,可以从他床下有一柄八卦刀,得到证明,但刘二麻子既是八卦刀的能手,更应该刀不离身,何以他临走之时,连狗皮膏都带走了,八卦刀却弃置床下,不带走呢?
现在晏长江和曹凤台又从刘二麻子谈到江湖上别的事儿去了,程明山觉得在这裹也探听不出什麽头绪来,便又悄悄的从树上纵身掠起,横空越过墙头,往外飞射出去。
他隐身的这棵大树,和两人相距足有五丈来远,以程明山的轻功,自然不致让两人发现。
但因晏长江早已得到有人投石示警,暗暗留上了心。
因此程明山的悄悄离去,他自然可以发现,口中轻嘿一声道:“此人一身轻功,果然高明得很,若非事前有人报讯,他一来一往,真还不易发现呢!”
曹凤台道:“晏兄怎麽让他走?”
晏长江笑道:“把他留下,自然还是不如让他走的好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程明山从双环镖局退出之後,心中只是盘算着刘二麻子的去向。只要从他没把八卦刀带走这一点上看,他是绝不会离开徐州,也绝不是他自己走的。
程明山和他虽非故交,却是一见如故,道义论交,是以非查究出他的下落来不可。
徐州城中,除了双环镖局,那只有九里堡……
想起九里堡,不禁使他想起那天在刘二麻子摊旁卖艺的两位姑娘林秀娟和林秀宜来!
她——林秀宜临去时,秋波脉脉含情,似有千言万语……
如今两位姑娘去了九里堡,刘老哥会不会是被九里堡掳去的呢?
这本来只是他的联想而已,但他越想越有可能,那天自己向刘二麻子问起九里堡,刘二麻子言词闪铄似乎对九里堡颇为不满!一时之间忽然下了决心,今晚就去九里堡看看!
想到这裹,不觉转身往北奔去。
城北的九里山,相传是刘邦和项羽交战的古战场。九里山不算太高,但山岭连绵,足有十来里长,因此有九里之名。山上林木葱郁,景色壮丽,九里堡就座落在九里山的南麓,环山带水,气势雄伟。
因为九里堡堡主戚槐生蝉连过三届武林盟主,九里堡便成了武林中最响亮的一个地名。
一条足可容得四辆马车并驰的康庄大道,一直通到九里堡前面一大片广场。
程明山一路奔行,没有多久,离九里堡还有三里来远,便舍了大路,一路掩蔽行藏,悄悄从左侧一条小径绕了过去。
走没多久,祗听一阵沙沙之声,传了过来,程明山急忙轻轻一闪,躲到一棵大树之後,凝目看去,祗见五个身穿青色劲装,腰跨钢刀的汉子一路走过来。不用说,他们准是九里堡巡夜的壮丁了。
走在前面的一个,像是五人中的领头,虽然穿着同样的青色劲装,但举步就比後面四人轻快得多,一望而知身手极为矫捷!
程明山看得暗暗点头,忖道:“看来九里堡果然名不虚传,光是四个庄丁的领头,身手就不弱了。”
那五人一路行来,走在第三个的庄丁开口道:“阿德哥,这条路离咱们堡裹,足有三里来远,那有什麽不开眼的人,会摸到这裹来,咱们祗休息一盏茶的工夫,要这麽来回走一趟,真是有些冤枉。”
领头那人道:“这是卢管事关照的,劳总管再三吩咐,再过两天,就是堡主的大寿,各地赶来的人,龙蛇杂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要咱们小心巡逻,因为这裹距堡裹还远,所以祗派了两班人,还有盏茶工夫,让咱们休息,派在堡裹值班的,连盏茶工夫的休息都没有呢!”
随着话声,渐渐走远。
程明山心中暗道:“听他们口气,九里堡这两天当真刁斗森严,自己要混进去,只怕很不容易呢!”
巡逻的人既已远去,他也立即从树後闪出,奔行过去,走了不过里许光景,又见到五个青衣劲装汉子,正在自己前面,往前走去。
原来这条小径上,派有两班人一来一回的走着。
程明山只得舍了小径,施展轻功,绕到五人前面,急掠而过。
九里堡越来越近了,远远看去门楼上悬挂着八盏气死风灯,几乎把堡前数十丈方圆的一片广场,都可以照到,任何一条影子,还没走近堡前,就可以清晰的看到大门前,雁翅般站着八个青衣汉子,虽在深夜,他们还是精神饱满,雄纠纠的面前广场而立。
程明山看得暗暗一呆,心想:“自己幸亏没有从正面去。”
他悄悄绕向左侧,这裹正好有一片树林,他想到连距离九里堡还有三里的一条小径上,还派了两班人来回巡逻,这片树林,就在堡外左侧,岂会没有暗椿?
这一想,行动自然更加小心,一路耳目并用,藉着树身掩护,缓缓行去。
他这一处处留心,果然发现这片树林之中,每隔一、二丈远近,就会发现一个身穿黑衣劲装的壮丁,站立树下,他们除了腰跨单刀,每人手中还握着一个黑色铁管,那自然是极霸道的暗器无疑!
程明山仗着绝世轻功,像一缕轻烟似的从他们身边飘遇,最多也不过感到微风吹拂,自然不会被人发觉。
但程明山看到九里堡戒备如此严密,他纵然艺高胆大,也不禁有些踌躇起来,堡外防备已是如此严密,堡内自然更不用说了,自己到底该不该进去呢?
哼!九里堡不是龙潭虎穴,他们祗不过是多派了几个庄丁守夜,难道就把自己吓退了不成?
当年游师叔(酒仙游一瓢)想起各省进贡的美酒佳酿,引起他老人家的酒兴,还特地不远千里跑到皇宫大内去偷酒喝呢,他老人家不是经常挥着手笑嘻嘻说:“在我老人家眼里,那些皇宫大内一等一的侍卫老爷,直如刍狗耳!”
自己既然来了,难道还怕这些庄丁不成?
一念及此,不觉豪气顿生,微一吸气,身形就悄无声息的朝上直拔而起,一下穿上一棵大树的枝干,再一吸气,就登上树巅。
凝目往裹望去,堡内屋宇重重,覆盖甚广,有几重房屋,已经熄了灯火,有些地方,还灯火通明,因为相距甚远,看得不大清楚,但隐约可以辨出凡是灯火通明之处,大部份都是长廊走道。
尤其这片树林,距围墙足有十丈远近,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草地,围墙裹面,距离屋宇,也约莫五六丈远近,一个人轻功最好,也无法凌空横渡十五、六丈,中间毫不停足。
程明山虽然对这些往来巡逻的庄丁,并不放在心上;但若要不惊动他们,悄然进入堡去,自思也无法办得到。
他站在树巅只是思索着自己如何进去,突觉身後有人喝了声:“下去!”
一道劲风,急袭过来!
程明山大吃一惊,急忙身形一偏,避开对方掌势,左脚足尖踩到另一根枝上,迅快的转过身去。
那知对方身手极为了得,就在程明山避掌转身之际,口中嘿了一声:“阁下身手到是不弱!”
呼的又是一掌,迎面拍来。
程明山上身一侧,右足飞起,一记“魁星踢斗”,朝对方当胸踢去。
要知他停身在树巅捆枝之上,和平地截然不同,踢出这右脚来,全身重量就全在左脚脚尖之上,若无极高轻功是不敢踢足的,因为身在高处,一个站立不隐,就会跌堕下去。
对方那人没料到程明山身在高空,居然敢飞腿踢斗,口中冷笑一声,右手一拾,闪电朝他脚心拍来。
程明山直到此时,才看清对方的面貌;竟是一个面如紫金的瘦小汉子,尤其他拍来的手掌,同样是一只紫金色的手掌,心头不禁微微一凛,左脚在树枝上一点,借势腾飞起,像一只大鸟般的朝对方当头扑了过去。
那紫金脸人料不到他竟敢如此行险,在空中飞扑而至,口中又是一声凝笑,左手紫金般的手掌凌空拍出。
程明山身在半空,这一掌原是一记虚招,身形一屈,忽然疾快一偏,从他身边掠过,左手却拍他肩头去。
紫金脸人反应奇快,同样脚尖一点,身形平飞出去。
两人在半空交插而过,程明山右脚已踏上了对方刚才落身之处的那枝树枝上。
那知脚尖堪堪点落,突觉身子往下一沉,“喀”的一声,那树枝立被踩断。
原来是紫金脸人刚才点足飞出之时,暗暗使劲,已把这枝树枝踩断了,程明山再踩上去,自然用不上力,一个人就往下直落。
程明山等到身子下沉,才知上了人家恶当,急切之间,慌忙提取一口真气,身子下落丈许,又突然往上窜起。
就在他身形腾空窜起,耳中又听到紫金脸人轻喝一声:“下去!”
当头一掌,朝下劈落。
程明山心头怒极,口中大喝一声,身形不避不让,依然直窜而上,右手闪电对紫金脸人劈来的手腕拂出。
这一记,他使出来的正是黄山矮仙的截脉手法——“神仙手”。
那知紫金脸人十分滑溜,右手倏地收转,身形腾空而起,双脚悬空连环踢出,脚尖取穴,踢向程明山背後“凤凰穴”。
程明山右足踏上树枝,身形一个飞旋,右手原式不变,朝对方腿上拂去。
两人在树巅兔起鹊落,交上了手,自然很快就惊动了树林中的暗桩,但听“嗤”的一声,一道火花,冲天直上,发出“叭”的一声响。
同时已有七八个壮丁钢刀出鞘,仰首大喊:“捉拿贼人!”
刹那之间,但听竹哨接连吹起,本来在堡前巡逻的庄丁,也纷纷赶了过来。
紫金脸人头先人後,“飕”的一声凌空平飞出去,回头哼道:“我当你有多少能耐,原来也不过如此,有本领的,跟我来。”
踏着树枝,飞掠而去。
程明山眼看经他这麽一闹,今晚已休想进入九里堡去,他少年气盛,岂肯甘休,也立即施展轻功,街尾追去。
九里堡庄丁虽然传出信号,但仓猝之间,堡中高手尚未追出,两人踏着树巅枝梢,施展轻功,一路飞掠而去,庄丁们只是在树下呐喊,自然转眼之间,就失去了两人的踪影。
再说程明山一路衔尾疾追,不过片刻,已经转过一重山脚,前面的紫金脸人忽然一跃而下,飘落地面,回头看去,程明山一道人影,也紧跟着飞身落地。
紫金脸人看他追来,又展开身法,朝前飞奔。
两人二刚一後,疾若流星,不过片刻工夫,便已奔出二三十里,黑夜之间,前面黑影幢幢又现出一座耸峙的山峰!
紫金脸人倏地转遇身来,叱道:“姓程的,你还追我作甚?”
这回程明山已是渐渐迫近,两人相距,不过七八丈远,忽听那紫金脸人发言责问,竟是娇脆的年轻女子声音,心头不觉一怔,急忙住足,两人面对面已不过二丈光景!
他出门以来,从未和年轻女子动过手,自然不好再逼进过去,望着对方心想:“原来你脸上戴了面具!”一面说道:“不知姑娘何故要招惹小生?”
“谁招惹你了?”紫金脸人姑娘哼了一声,她一路飞奔,跑得有些气喘,胸脯还在微微起伏,说道:“我救了你一条小命,你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程明山道:“姑娘如何救了小生?”
紫金脸人姑娘一双大眼睛在黑夜之中,亮得像两点星星,哼道:“你想进九里堡去是不?九里堡这几天到了不少高手,你进去了还出得来?”
程明山听得不禁有气,朗笑一声道:“这么说,姑娘武功一定很高了?”
紫金脸姑娘一扭头道:“我又没跟酒仙、矮仙学上一手,我也没说我武功很高,但我可没败在人家手下呀!”
程明山道:“难道小生败在你手下了?”
紫金脸姑娘咭的笑道:“我又没说你败了,你何必自己要说败在我手下呢?”
程明山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哼道:“咱们素昧平生,就算姑娘胜了在下,又有什麽光彩呢?”
“那自然有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紫金脸姑娘得意一笑,露出一排晶莹如玉的贝齿,接着道:“因为有人在我爹面前夸奖你,我听了不服气,所以要找你试试,既然你自己承认败在我手下,那就算了,我要走啦!”
说完,朝程明山嫣然一笑,腰肢轻扭,纵跃如飞奔行而去,转瞬就已奔出老远。
程明山被这位紫金脸姑娘说得啼笑皆非,但人家总是年轻姑娘家,自己不好去拦阻於她,只好任由她去了,抬眼看看天色,已经快要三更时分。
三更,祗不过是半夜而已,自然既然来了,管他什麽时候,九里堡又不是什麽龙潭虎穴,今晚非进去瞧瞧不可!
心念这一动,立即转身又朝来路奔去,不大工夫,又回到九里山下。
这回,他有了轻验,老远就避开正面,从左侧山脚远远抄到了九里堡的後山。
九里堡所在,不论山前山後,自然都会有庄丁巡逻,树林之间,自然也会安置了暗椿;但这些人最多只是粗通拳脚,程明山稍加留意,就不会让他们察觉。
这是九里堡的东北首,有着一片浓密的竹林。
如今程明山已经悄悄穿过竹林,越过围墙。墙内,居然一片宁静;不似堡前灯火辉煌,人影幢幢,巡夜的庄丁,此去彼来。
他略为打量,就可认出这是一座占地颇广的花园,虽在黑夜之中,仍可隐约看到亭台楼阁之胜。
因为这片花园竟然宁静得出奇,不禁使程明山感到奇怪,何以九里堡前面戒备森严,这花园中却又毫不设防呢?
这一想,顿使程明山心头陡生戒意,身形随即飘起,一下隐入花树丛中,掩蔽身形,再凝目四顾,实在看不出有何异处?才闪身而出,循着一条方砖铺成的道路,缓缓行去。
他虽是循着方砖小径而行,但依然极为小心,耳目并用,丝毫不敢大意,这样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这座花园之中,实在没有设防,连巡逻的庄丁也一个不见。
这裹何以会一丝戒备都没有呢?程明山心头压力虽已稍松,但疑念却不禁又随之而生!
现在他已经穿行过一处船型的水榭,和两座楼宇,忽听左首花径间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他听到的脚步声,可能远在七、八丈以外,园中花木扶疏,曲径通幽,也不一定是朝他这边行来。
脚步渐渐接近,而且还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
程明山身形一闪,躲入花树丛中。
祗听一个尖稚的少女声音说道:“听说这位老神仙已经活了一百二十岁啦!”
另一个少女声音道:“那他还要……”
“啊,轻些!”
先前的尖稚声音道:“我是听刘婆婆说的,他身体比二十几岁年轻人还好,不然,怎麽一天要换一个,而且还要二十岁以下的……”
“嗤!”第二个少女声音轻笑道:“你也不害臊,这话亏你说得出口来。”
那尖稚声音少女道:“我不是说听刘婆子说的麽?人活了一百二十岁,就是这样活的,据说他会采什麽的法门,伺候过他的人,都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你没瞧见那小萍姐姐……”
“啊!”第二个少女惊啊了一声,低低的道:“难怪小萍姐姐脸色好黄,昨天早晨,还要两人搀扶着走路,我还当她真的生了病呢!”
“嘘”尖稚声音轻嘘道:“这话你可不能告诉任何人?”
第二个道:“我知道,哦,这多可怕,我真不敢送酒菜进去了。”
尖稚少女声音道:“不要紧,今晚听说老神仙有事,不要人伺候了,哦,我听到刘婆子说……”
她们一路行来,唧唧喳喳的说着。
现在她们已经并肩打从程明山藏身的花树前面经过,那是两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小鬟,一手提灯,手提一个金漆食盒,一路踏着青砖小径,往前行去。
祗听左边一个问道:“刘婆子说什麽呢”。
右边一个尖稚声音的道:“听说钱管事昨天从黄河底带回来下雨个卖艺的姑娘……”
程明山听她提起黄河底卖艺的姑娘,不觉心中一动,暗道:“她们说的一定是林秀娟、林秀宜二人了。”
只听左边一个道:“八成是钱管事没安着什麽好心了。”
“是啊!”右边那个道:“但这回钱管事可没敢去碰人家,他带着那两位姑娘进来,正好遇上总管……”
两人渐渐走远,程明山为了要听二位林姑娘的消息,急忙暗暗尾随了下去。
祗听左边一个急着问道:“後来呢?”
右边一个道:“总管问了几句,就要钱管事好好接待,不可待慢了人家。”
左边一个轻笑道:“有总管这句话,钱管事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打歪主意了。”
右边一个道:“听刘婆子的口气,总管知道老神仙要来,这两个姑娘又生得像花朵一般,好像准备献给老神仙呢!”
程明山听得心头暗暗怒恼,忖道:“不知她们口中的老神仙是谁,居然是个色中饿鬼,这九里堡总管,也不是东西,竟敢如此胡作非为!”
只听左边一个道:“人家是卖艺的,会答应吗?”
右边一个嗤的笑道:“刘婆子是干什麽的?就是三贞九烈的人,到了她手裹,还不是乖乖的听话?”
程明山听得更是愤怒,暗道:“哼,今晚给我知道了,这刘婆子也没不能放过她。”
前面两人行近循着荷塘一座亭子,忽听同声轻“啊”一声,躬着身叫道:“是表小姐麽?小婢见过表小姐。”
程明山一怔,忖道:“前面亭子裹有人!”
他急忙隐住身形,凝目望去。
祗见星月朦胧之下,果然有一个袅袅婷婷的女郎影子,在亭子前面,一手扶着栏杆,面对荷池而立!
她穿着一件梅红衫子,窄窄的腰身,式样很时新,配一条长可及地的紫红百摺裙,晚风中有着华贵而端淑的气质。
祗听她轻思一声,问道:“这麽晚了你们去那裹呢?”
右边一个答道:“是给老神仙送酒菜去的。”
左边一个道:“表小姐这么晚了,还没睡麽?”
梅红衫子姑娘举起双手,轻轻拢了拢长发,娇脆的道:“我喜欢星月朦胧之夜,所以出来走走,你们快去吧!”
两个小鬟应了声“是”双双并肩行去。
程明山在她们说话之时,已经悄悄掩近,现在可看清梅红衫子姑娘的面貌了!她生得清丽脱俗,明艳照人,尤其一双黑白分明的翦水双瞳,黑夜裹像星星一般闪着亮光!
不,这如水目光,好像正朝自己投来!
只是程明山有这样的感觉罢了,如果不是四目相投,他是不会看到她星星般发光的眼神的。
程明山祗觉她的眼光很熟,好像那裹见过!
他当然没见过她。
他自也不禁暗暗觉得好笑,心想:“大概美丽的姑娘,盈盈秋波,脉脉传情,都是差不多的,自己熟悉的眼光,应该是林秀宜姑娘的了,昨天她那临去秋波,不就是闪着异样的光彩吗?”
他想起林秀宜,就不由暗暗焦急起来,自己必须找到她们才好!
但梅红衫子姑娘站在荷花池前面,她是欣赏星月朦胧之夜来的,似乎一时还不会离去。
她不离去,自己就无法过去了,因为这条路,必须从荷池边的亭前经过,这样和她乾耗到几时去呢?
本来这星月朦胧之夜,有美如洛神的佳人和你对面作伴,这岂非美得如诗如画,人生能得几回逢,但程明山此时那有心情去欣赏夜景,欣赏佳人,他心里简直焦急得不得了,巴不得她早些离去。
梅红衫子姑娘仰望了一回蛾眉新月,口中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又有意无意的朝程明山隐身的花丛投来,低低的说道:“夜色已深,可以回去了。”
程明山又看到了她明亮得像星星的目光,心头不由蓦地一跳,暗道:“莫非她已经看破自己的行藏了?这话似是对自己说的!”
因为如果她光是说:“夜色已深,可以回去了”,那是她在和她自己说话;但她目光先投过来,再说这话,岂非在暗示自己可以走了?
梅红衫子姑娘话声一落,就轻盈的转过身去,苗条人影,踏着朦胧月色,朝西首一角小楼行去。
程明山暗暗舒了口气,暗笑自己太紧张了,她怎会知道自己隐身花树丛中?她明明只是自言自语的说着,自己就偏偏要认为她已经看破行藏,是对自己说的话,想来岂不可笑?
现在梅红衫子姑娘的苗条人影早已不见,他已经察看清楚这花园之中,确实没有巡夜的庄丁和设置的暗椿,也就立即纵身掠起,朝两个小鬟走去的方向扑去。
他虽然纵身掠起,但还是耳目并用,飞掠得十分小心,从池塘边小径,穿行过一条两边花圃的曲折空廊,前面已是一座高耸的楼宇,楼上一排纱窗,窗帘低垂,隐隐从帘隙透出一丝灯光!
在黑暗之中,这一丝灯光,就可以使老远的人都能看得到。
程明山心中一动,暗道:“那两个小鬟就是从这条路行来的,这一带只有这座楼宇还有灯光,莫非就是她们口中老仲仙住的地方了?九里堡光是这座花园占地就有如此之广,要想一下就找到林秀宜姊妹的住处,只怕是很不容易的事了,不如就上去瞧瞧这楼宇中住的老神仙也好。”
心念这一动,就悄悄掩到楼宇左侧,楼下雨扇木门敞开着,远望过去,裹面屋宇很深,似乎也有灯光,但却不闻一丝人声。
他微微提吸真气,长身踪起,悄无声息的跃上左侧一排屋檐,伏下身子,目光迅速一瞥,看看并没惊动什么人,才轻轻在瓦上一点足尖,穿入廊槛,隐身柱後,再朝四周略一打量,依然毫无动静!
这就摒息飘近窗下,就着窗帘一丝空隙,往裹瞧去。
那是一问布置精雅而宽敞的房间,因为这一丝窗帘的空隙正在中间,可以使他看到这间房中的中间部份。
中间是一张紫檀雕花卧榻,榻上直挺挺躺卧着一个人,这人身上盖了一条薄被,整个头脸都用白布包了起来,连眼睛,口鼻都给包扎住了,使人看了不禁油生怖意!
榻旁一张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身穿一袭短仅及膝黄布道装的老道人,一头如银白发,簪着一支白玉如意,一部白须垂到胸口,脸色白中透红,状如婴儿,正在闭目养神。
程明山心中暗道:“这老道大概就是两个小鬟说的老神仙了?祗不知躺在木榻上,头脸包扎白布的人是谁?”
心中想着,不觉朝榻上那人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看到了躺卧那人露在薄被外面的双脚,心头不由得猛然一震!
这双脚,他一眼就认得出来,那正是卖狗皮膏的刘二麻子的!
因为他脚下穿的是一双黑布做的双梁布鞋,鞋帮上还沾着些黄土,那是黄河底的泥巴。
他本来也不会去注意这些细节,但刘二麻子和厉山二厉动手之际,刘二麻子踢过三记悬空连环腿,程明山觉得他腿功着实不错,这三脚踢得虎虎有声,自然看到他脚上穿的布鞋了。
就在此时,那白发老神仙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一条眼缝,从眼缝裹隐隐射出两条奇亮无比的金光,不期而然朝程明山投来,他白嫩得像婴儿的脸上,也同时绽起一丝微笑!
程明山立时感到不对,因为他从眼缝中射出来的两线金光,正好投向自己,在感觉上自己似乎和他正好四目相投,那麽他脸上绽出来的这丝微笑,岂非也是街着自己笑的?
就在此时,他突然感到似是被一枚极细尖针刺了一下!
这一下刺痛突如其来,直钻心肺,他几乎要“啊”出声来,心头不禁大吃一惊,心知中了老道暗算,急切之间,赶紧一吸真气,身形往後一仰,凌空激射出去,足尖在屋面上一点,再度腾身踪起,一下越过一排花树,伏下身去,隐住了身形。
这从他看到老道人对他微笑,到踪身掠出,前後祗不过是眨眼工夫之事,就在此时,祗见从高楼上同时追出三道人影,分向三个方向急扑而起。
他们敢情发现来人逃走,才分头追出,却没料到程明山身法虽快,但离开楼宇之後,会在十数丈之内,又隐身停下,这真是冒险之至。
程明山看他们追出老远,不觉微微一笑,但也不敢多耽,立即藉着林木掩蔽,悄悄从原路退出。
他不知自己中的是什麽暗器?这时胸口被刺之处,已经有些麻木不仁,心裹更是吃惊,急忙伸手一摸,但觉手指触处,其冷如冰,不禁暗暗骇异,这会是什麽暗器?
心念方动,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同时脚下也轻微的打了一个踉跄!
“糟糕!莫非这针上有毒?不然,自己怎麽会……”
正当此时,突觉从黑暗之中,伸过一双手来,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轻声喝道:“快随我来!”
声话甫出,拉着程明山低头疾行。
程明山听他话声说得极轻,显然此人对自己并无恶意,而且他拉着自己就走,在花木暗影之下,弓着身子,低头疾行,几乎不容自己有考虑的余地,只好身不由己跟着他急步走出。
正行之间,前面那人似是有了警兆,拉着他的手,忽然摇了一下,迅即伏下身子,程明山也只好跟着他伏下。
就在此时,耳中隐隐听到头上“嘶”的一声轻响,一道人影从树林之间掠过。
程明山暗暗叫了声“好险!”
鼻中忽然闻到一缕似兰似麝的幽香,身在花树之间,倒也并不觉得奇怪。
拉着他手的那人轻身道:“快些走!”
又弯腰弓身往前急步走去。
他这是第二次开口,话声虽轻,但这回程明山听出来了,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等他听出是女子声音的同时,手上感觉到拉着他的那只手,柔软细腻,分明是女孩子的玉手!
这是因为方才情势太急促,心头太紧张之故,是以祗觉有人拉着他疾行,连这人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了。
现在,他不但发现拉着自己奔行的是个女子,而且发现他拉着自己的玉手掌心,隐隐沁出手汗来,可见她心头和自己同样的紧张!
这位姑娘似是对园中地形极熟,而且从她拉着自己弯腰弓身,低头疾行,速度依然极快这一点看来,她一身轻功,就相当高明。
不多一回,已经奔到一处楼宇的後面,那姑娘脚下一停,也没回头,低声道:“快随我进来。”
足尖一点,朝一扇从後窗穿窗而入。
程明山到了此时,只好跟在她身後,踪身穿窗而入,但就在落到地上之时,突然感到脚下一软,又是一个踉枪,几乎跌倒。
那姑娘看得吃了一惊,急忙玉碗轻舒,轻轻把他扶住,问道:“怎麽?你负了伤?”
话声中,流露出无限关切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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