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佛耳秘传消息




  程明山不敢耽搁,依照荆一凤说的路径,穿出花廊,走没多速,就是东园园门,这一路,他没遇上人,也许暗中有人,他现在是钱管事的身份,自然没人会来问他。

  出了东园两扇园门,门外才看到站立着两个身穿青色劲装,腰跨钢刀的堡丁,他们看到出来的是钱管事,还一齐折腰为礼。

  程明山没理他们,再折而向左,顺着一条石板路,走了一箭来远,便是一条巷道,尽头处,果然有一道边门。

  两扇厚重的木门关着,门旁有一个小房间,敢情听到程明山的脚步声,立即有一名青衣堡丁从房中走出,看到程明山,急忙躬身道:“小的见过钱管事,你老要出去?”

  程明山一手托着下巴,“唔”了一声,装出尖沙声者,咳呛着道:“是济南来的安老师傅出了事,我非赶去不可。”

  那堡丁道:“你老可要套车?”

  程明山道:“来不及了,时间匆促,我还要赶回来,总管晚饭後,还找我有事。”

  那堡丁不疑有他,应了声“是”,急忙替他开启了边门。

  程明山装作匆忙的样子,急匆匆走了。出了九里堡,他依然不敢稍停,一路奔行,也许路旁有堡中的暗椿,但他是钱管事,就没人查询。

  这样一直奔行了三里多路,程明山眼看身後不见有人跟踪,才闪身入林,到了树林深处,方始停住,从身边取出林秀娟递给自己的小纸包,打了开来,裹面包着一颗算盘子大小的蜜色药丸,是易容药物的洗脸剂,祗须涂在掌心,轻轻往脸上一抹,即可把易容药物洗去。

  程明山拿起药丸,忽然发现纸上有字,定睛看去,纸上用眉笔写着:“盛情至感,今後切勿再问愚姐妹事,并垦托於明日清晨,日出前至云龙山兴国寺大佛右耳内,以木炭在壁上书:“ 『安眉』二字,则感激不尽矣。”

  字迹很潦草,但很娟秀,显然是匆促书就,下面虽没有具名,但这字条分明是林秀娟写的了。

  程明山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她要自己切勿再过问她们的事,她们有什麽事呢?

  如此看来,莫非她们是有意混进九里堡去的了。

  她托自己在明天日出前,到云龙山兴国寺大佛右耳壁上,用木炭写“安眉”二字,这又是什麽意思呢?

  好在自己就住在兴国寺,受人之托,明天就到大佛右耳上写两个字便了。

  他把字条收入怀中,然後把蜜色药丸涂在掌心,在脸上拭抹了一阵,再取出手帕,擦乾净了,就穿林走出。

  这时已是万家灯火,程明山在街上找了一家面馆,要了一碗面和五个肉包子,匆匆吃罢,一脚赶到城南云龙山。

  兴国寺两扇大门,依然敞开着,远望过去,寺中灯火通明,许多和尚,分别站在两廊之间,好像在等候什麽贵宾一般!

  程明山心中暗暗奇怪,时间已经不早了,还有什麽贵宾到山上来呢?

  他从右首一道边门,转入右一条走廊,刚跨入月洞门,就见平日收拾客房的一名和尚从裹面走出。

  那和尚看到程明山,急忙合十道:“施主回来了。”

  程明山道:“昨天我去看一个朋友,强被他留着住了一晚,所以没有回来。”

  他解释着昨晚没有回来的缘故,一面问道:“师父,今晚宝刹有什麽事麽?”

  那和尚道:“原来施主还不知道,今晚是少林寺方丈要到本寺卓锡,和少林方丈同来的还有两位贵宾,一位是六合门的掌门人徐大侠,一位是八卦门的掌门人封道长,他们都是给九里堡戚老施主祝寿来的。”

  程明山道:“原来如此。”

  那和尚道:“施主回来了,小僧给你提茶水去。”

  说着匆匆走了。

  程明山想起昨晚在双环镖局曾听徽帮的曹凤台说过,好像八卦门和形意门两派约期比板,日期已经不远,那麽少林方丈今晚和六合门、八卦门的掌门人同来,必是有意替两派排解来的了。

  他跨入回廊,走孙自己住的房间,推门而入,点起了灯烛,就在窗口一张木椅上坐下。

  这是兴国寺的客房,房中陈设简单,除了一床、一桌、和两把木椅,一个洗脸架,就别无他物。

  他坐下之後,不禁想起师父临行时交代自己到徐州来。自己曾问师父到徐州来有什麽事?

  师父祗笑着说:徐州卧虎藏龙,人文营萃,你初出江湖,不妨去看看。

  自己就这样来了徐州。最初觉得自己到了徐州,实在无所事事。

  後来遇上刘二麻子,接着他又神秘失踪,自己才有去九里堡一探的念头。

  如今,好像事情越来越多了!

  听荆一凤的口气,好像最近江湖上发生了许多事故,都似乎和九里堡有关,九里堡的东园,住了不少神秘人物,连荆一凤是九里堡主的甥女,都一无所知,她竟要自己协助她。

  那麽师父要自己到徐州来,是不是为了这些事呢?

  荆一凤要自己明天以贺客的身份前去,她会给自己安排,自己去了,该如何协助她呢?

  正在思忖之间,祗听一阵脚步声,及门而止,接着房门开处,那和尚提着一壶开水走入,在茶壶中沏好了茶,一面说道:“施主,刚才少林寺方丈已经到了,同来的只有六合门的徐大侠,那八卦门掌门人封道长没有来。”

  程明山问道:“少林寺方丈年纪大不大?”

  那和尚道:“这个小僧没有看见,小僧只是听说,他们是从八卦坛(八卦门所在地河南淮阳县)来的,没找到封道长。”

  程明山道:“那是八卦门的人,都已经出来了。”

  那和尚道:“对,对,小僧听说他们和什麽门约期比武。”

  程明山道:“是和形意门。”

  那和尚连连点头笑道:“是形意门,施主读书人,也知道了,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真是一点不错。”

  程明山笑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祗不知他们在什麽地方比辟?”

  那和尚道:“小僧听说两派约闻的地方,好像十分秘密,那是为了怕别的门派去替他们调解……”

  他说到这裹,忽然“啊”了一声,急忙说道:“小僧今晚管理茶水,小僧要走了。”

  程明山道:“多谢师父。”

  那和尚道:“不用谢。”

  提着水壶,匆匆的走了。

  程明山起身掩上门,取起茶壶,倒了一盅茶,缓缓的喝了一口,心中依然想着荆一凤,她对自己情有所钟,还留自己在她房中,住过一晚,这份深情,自己要如何报答她呢?

  想到荆一凤,不禁使他又想起林秀宜来,自己和她虽然祗见过两次面,虽然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但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只是不时的凝注着自己,流露出关切之色,分明也是芳心默许……

  她从林秀宜又想到了她姐姐林秀娟那张字条,她为什麽要自己切勿再过问她姐妹的事?

  她今晚会不会被送到老神仙那裹去呢?这不是羊落虎口?

  还有,她要自己明晨爬上大佛右耳,去写那两个字用意又何在呢?

  这“安眉”二字,一定是她们和外面连络的暗号了,那麽她们进入九里堡去,目的又何在呢?

  还有在老神仙住的小楼上,自己看到的那人,究竟是医治头风的九里堡主?还是刘二麻子呢?

  看脚上那双鞋,明明是刘二麻子的!但荆一凤认为这不可能,当然,如果躺着的果真是刘二麻子,这又作何解释呢?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复杂,几乎整理不出一丝头绪来!

  睡吧!明天自己还有很多事情待办,第一、当然是日出之前,替林秀娟去到大佛耳内写两个字。第二,要在午前赶去九里堡作贺客。

  於是,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床前,脱下衣衫,躺了下去,那知合上眼睛,依然思潮萦廻不绝!

  荆一凤和林秀宜两位姑娘的倩影,一个细语娓娓,一个含情脉脉,不时的在眼前浮起!

  尤其昨晚和荆一凤同床共被的那一幕,使他更是念念不忘,回味无穷!

  这一晚,他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睡,转眼之间,听到窗前已有小鸟吱吱喳喳的啼声,急忙睁眼看时,东方已现鱼白!

  程明山翻身下床,披上衣衫,匆匆用冷水洗了把脸,就开门走出,才听到一阵悠长的钟声,从前殿传出,这是和尚们进早膳的钟声。

  程明山到後院烧茶的地方,去找了半支木炭,又兴匆匆赶去了大佛殿。

  这座大佛是半身佛像,足有三丈多高,大耳朵裹,可以坐五六个人,因此兴国寺又名大佛寺。

  程明山来至大佛面前,四顾无人,双足一点,身形“飕”的拔起,在大佛肩头一点,便自跃登耳孔。

  这大佛的耳孔,自然和人的耳孔一模一样,祗是放大了千百倍而已!

  耳孔当然是外面较宽,愈到裹面愈小。

  程明山弯着腰,跨进耳孔,祗觉裹面甚是黝黑,也极为逼仄,他打量着形势,觉得字应该写在外面较为醒目,太裹面了,不点燃灯烛,就不易看得到。这就拿着木炭,在外面壁上写了七八寸见方的“安眉”两字。

  就在他堪堪写完之际,突然疾风一飒,有人欺到了身後。

  程明山祗作不知,写完字,把木炭往地上一丢,轻轻拍了下手,作出要俯身出洞模样。

  他当然不会不作戒备,但也不惧有人偷袭,因为练有“九阳玄功”护体,任何手法都无法伤得了自己,除非功力绝高的人。

  因此故来不知,希望试试来人,究是何等人物?是不是林家姐妹的同路人?

  果然,他恍如不觉,懵无所知,对方发觉程明山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也就不好出手,那阵风又飘然远去,倏然消逝,接着有人沉声喝道:“年轻人,慢点走。”

  这人话声苍老低沉而尖,使人听不出他是男是女?

  程明山脚下一停,回身四顾,故作吃惊的“你……是什麽人?”

  那苍老而低沉声音道:“你不用问我是谁?”

  程明山断定那声音来自裹首,一面问道:“那麽你叫住小生有什麽事?”

  那声音似乎对他这“小生”二字发生了兴趣,问道:“你是读书相公?”

  “是的。”

  程明山道:“小生游学至此,你呢?你住在大佛耳朵裹,又是什麽人呢?”

  那声音道:“我说过你不用多问。”

  程明山道:“你这人真怪,你可以问小生,小生就不能问你麽?”

  那声音嘿然道:“好小子,如果你不是读书人,早就死了。”

  程明山道:“你这是什麽意思?”

  “不用噜苏。”

  那声音微含怒意,说道:“我问你,你在壁上写了什麽?”

  程明山道::逗裹有许多人在壁上写了某某人至此一游,小生觉得甚是俗气,本来不想题名的,但到过了,总得题上两个字。”

  那声音嘿然道:“你叫安眉?”

  程明山道:“不,那是小生的朋友。”

  那声音道:“你为什麽要写朋友的名字呢?”

  程明山道:“因为小生那朋友本来约好了一起来游山的,後来他因事不能来,小生为了想念他,才题上他的名字。”

  “哈哈哈哈!”

  那声音忽然尖声大笑,说道:“好小子,你说谎居然不打草稿。”

  “呼”的一声,一道强劲掌风,从裹面涌出,朝程明山身子卷撞过来。

  这一掌势道极强,若不是会武的人,只要被他掌风扫上一点边,就会被撞得直摔出去。

  程明山急忙闪开去,说道:“你怎好出手伤人?”

  那声音大笑道:“好小子,你原来会武。”

  掌风忽然收了回去。

  程明山暗道:“此人掌力极强,又能发能收,看来武功极高了。”

  一面淡然一笑道:“小生又没告诉你不会武功?”

  “很好!”

  那声音道:“你再接我一掌试试?”

  “呼”的一声,又是一道强猛掌风,直涌而出,这回掌风之强,几乎扩及数尺,像匹练般卷来,比之方才,加强了几乎一倍!

  这道掌风笔直向洞口卷去,你如果不想和它硬接,就必须朝右方躲闪,才能避开。

  程明山不想和他硬接,自然只好向右闪去。右首窟窿更低,一个人必须佝凄着腰,才能避得过去,但已背脊抵着石壁了。

  掌风呼啸划过,在那掌风之後,却有一团黑影跟着飞射而至,一下落到程明山的面前。

  程明山现在看清楚了。

  这是一个一头花白头发,戴着黑布“包头”的老妇人,脸长如驴,穿着蓝布衣裙,此时霎着一对炯炯目光,露齿尖笑道:“小子,我要你老实说!”

  前身佝凄,右手抬处,从大袖上伸出五根鸟爪般的手指,朝程明山右肩抓来。

  这一下出手奇快,几乎是人到,声到、爪到!

  程明山背後已经贴着墙,不但退无可退,而且又俯弯着腰,根本伸不直躯干,当然也无法再左右闪避,到了此时,不得不出手化解。

  那老妇人嘿的一声,右爪收回,左爪又出,左爪还没收回,右爪又已抓到,双手伸缩快逾闪电,不过眨眼工夫,那老妇人已经一口气抓出了八九记擒拿手。

  程明山为了自卫,也祗好凄着身躯,双手伸出,迅速化解。

  两人在瞬息之间,已经交手了十余招之多!

  程明山祗觉对方出手凌厉,全是擒拿手法,稍一不慎,必为所擒,心头怒极,喝道:“老婆婆,你讲不讲理?”

  老妇人嘿嘿笑道:“老婆子从不和人家讲理。”

  两人说话之际,又迅速的攻拒了三五招。

  程明山道:“老婆婆再不住手,莫怪小生得罪了。”

  老妇人冷笑一声道:“好小子,口气倒是不小,你倒得罪给老婆子看看?”

  手势突然加快,双爪连环抓出。

  程明山故意卖个破绽,在她快要抓到自己左腕之际,左手忽然由下翻起,五指轻轻朝前反拂出去。

  老妇人倒也见机得快,右手一缩,人已往後疾退开去,目注程明山嘿然道:“你是黄公度的徒弟?”

  这是因为程明山刚才使来的一记截脉手法,正是黄山矮仙黄公度的“神仙手”。

  程明山道:“不是。”

  老妇人怒哼一声道:“好小子,你刚才使的明明是矮仙的『神仙手』,老婆子不成还会看错了麽?”

  程明山道:“老婆婆没看错。”

  老妇人道:“那你还不承认是他徒弟?”

  程明山朝前跨出一步,站直身子,吁了口气,微微一笑道:“难道一定要是徒弟,才会『神仙手』麽?”

  “唔!”老妇人点点头道:“矮仙从不收徒,但你会他的『神仙手』,想来和他不无渊源了,你说,你在壁上写的这两个字,是谁要你来的?”

  程明山道:“老婆婆如若知道,那就不用多问了。”

  老妇人霎着两颗炯炯有光的三角眼,嘿然笑道:“小子,你这话有些道理,那是你的朋友托你来写的了?”

  程明山点头道:“正是。”

  老妇人又道:“你既是受朋友之托而来,那末自然也可以替老婆子背一个字给他他了?”

  她举手在壁上一摸,已把程明山的“安眉”二字抹去。

  程明山道:“可以。”

  老妇人喜道:“好,那你就给我带一个『正』字给他。”

  程明山道:“正?”

  老妇人点头道:“没错,正大光明的『正』。”

  程明山道:“小的记下了。”

  老妇人挥挥手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程明山道:“老婆婆既然要小生捎口信,总该告诉在下一个名号吧?”

  老妇人尖笑道:“你也没告诉我托你写字的朋友是谁?你只要把这个字带到了,你朋友自会知道,何用多问?”

  程明山豁然笑道:“说得也是,小生告辞。”

  拱拱手,举步跨出大佛耳朵,又从肩头慢慢的爬了下去。

  他要小心翼翼的爬下去,是因为远处已有一个人负手站在那裹。

  那是一个身穿古铜色长袍的人,双手负手身後欣赏山色,目光只是凝注着远处。

  程明山缓缓的爬下大佛,那人已经回过身来,朝程明山看来。

  程明山心中暗道:“此人好灵的耳朵,自己若是飞身而下,岂不被他发现了?”

  这人年约四旬,浓眉细目,留着一把黑须,双目炯炯有神,他看到从大佛像上爬下来的只是一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不觉一手摸着胡子,莞尔笑道:“小兄弟兴致不浅。”

  程明山故意装作气喘模样,脸上一红,连忙抱拳道:“小生一时起了童心,大叔幸勿见笑。”

  古铜长袍人含笑道:“乘兴登临,正是雅事,在下不是也一早出来看山麽?”

  程明山道:“原来大叔也住在寺裹了?”

  古铜长袍人颔首道:“在下昨晚才来。”

  程明山心中一动,抱拳道:“小生还未请教大叔贵姓?”

  古铜长袍人道:“在下姓徐,小兄弟呢?”

  程明山暗道:“莫非他就是六合门掌门人徐子桐了?”

  一面说道:“小生程明山,大叔莫非就是六合门的徐大侠麽?”

  古铜长袍人目光一凝,呵呵笑道:“在下正是徐子桐,小兄弟莫非也是武林中人?不然,怎会知道贱名的呢?”

  程明山道:“小生是昨晚听寺裹的师父说的,徐大侠和少林方丈连袂而来,小生仰慕得很。”

  徐子桐道:“小兄弟也喜欢武术麽?”

  程明山道:“武术是我们国粹之一,孔老夫子主张六艺并重,正是要读书人文武合一,小生对武林中人,一向心向往之,今天能在这裹拜识徐大侠,小生深感荣幸。”

  “哈哈!”徐子桐大笑道:“难得小兄弟毫无头巾气,实在难得:……”

  刚说到这裹,祗见一名身穿鹅黄僧衣小沙弥急步行来,朝徐子桐合十一礼道:“徐掌门人,方丈请你老去用早点了。”

  徐子桐点点头,抬首朝程明山道:“咱们一见如故,尤其小兄弟识见非凡,气宇隽逸,在下颇想和你结个忘年交,如果有暇,可去六合一游,俾作畅叙,此刻少林掌教和此地方丈已在等候,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说罢,匆匆随着小沙弥往寺中行去。

  程明山心中对这位六合门掌门人,毫无架子,颇有好感,等他走後,也独自回转客房。

  心中只是思索着林秀娟要自己写的“安眉”二字,和那妇人托自己捎去的回信,却是一个“正”,不知这三个字究作何解?

  想了一回,还是无法解释,看看已是辰牌时光,这就换了一件较新的天蓝长袍,也换了一双较新的薄底粉靴,就出门而去。

  到得街上,买了两式寿礼,迳自朝九里堡而来。

  九里堡,今天可热闹了,虽非堡主寿诞正日。

  但一路上车水马龙,把通往九里堡的一条大路,都壅塞不堪,尤其大门口一片广场上,车到轿走,轿去车来,男女老少,进进出出,全是贺客和送寿礼来的人。

  程明山随着人群走进大门,在二门外向左一排长廊,三间敞轩,是收礼处,他把寿礼从窗口递进去,放到桌上,就昂然往裹行去。

  刚跨进二门,两边站着五六个身穿青衣长衫,衣襟上佩了“迎宾”红绸条的执事们,陪着笑脸,请来宾裹边坐。

  这些执事,当然是九里堡堡丁中挑出来较为体面的人,他们的职务,是要把来宾分别领到束院、西院、花厅、书房各个不同的地方去。

  现在正有一名执事刚朝程明山迎来,他自然得先问明身份来历,才能把宾客领到各种不同身份的客厅裹去待茶。

  就在此时,祗听一个娇滴滴甜美的声音传了过来:“表哥,你怎麽这个时候才来呢?姨丈,姨妈呢?都没来麽?”

  一阵香风,吹面而来,眼前迎上来的是一张吹弹得破笑吟吟,喜孜孜的娇靥,她不是荆一凤还有谁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裙,浅点绛唇,特别显得花枝招展,淡雅宜人!

  程明山一怔,但她既然叫了自己“表哥”,自己不得不跟着她的口吻说话,连忙含笑道:“表妹,是你,哦,家父、家母没来,特地叫我赶来拜寿的。”

  两人这麽一说,迎宾的执事就悄然退下去了。

  荆一凤悄声道:“你这时候才来,害人家等了一个上午啦!”

  在她心裹,和他已经是极熟极熟的人了,所以语气之中,就含有责怪之意,好像程明山真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了。

  程明山陪着笑道:“表妹,对不起,让你久等,真不好意思。”

  大天井中,站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男的一个个身穿锦衣,女的更不得了,不管是大姑娘、小媳妇,连上了年纪的老太婆,谁不刻意妆饰?好像拜寿是假,一个个赛美来的!

  但尽管男的穿了簇新锦衣,女的花团锦簇,现在经程明山、荆一凤两人一比,一个是剑眉朗目,唇红齿白的美少年,风度翩翩,有如临风玉树,一个是蛾眉皓齿,娇艳如花的美姑娘,风姿绰约,有如临波仙子!

  这真是一对璧人,并肩从众人面前行过,教男人恨得朝程明山横眉瞪眼,自惭形秽,教女孩儿妒得朝荆一凤直是披嘴,还不知道自己只是乌鸦而已!

  “表哥。”

  荆一凤发现有许多眼睛正在瞪着自己两人,她心裹又喜又羞,红晕着脸颊,低低的叫了一声,脚下细碎而快,说道:“我们快走。”

  程明山问道:“我们到那裹去呢?”

  荆一凤道:“你先到我那裹坐一坐,待回,我会让春云去交代迎宾处,给你准备住处的。”

  程明山悄声道:“表妹,谢谢你。”

  荆一凤回头朝他甜甜一笑,两人穿行长廊,出了月洞门,穿行过几进屋宇,才行至东园。

  园门口站著两名堡丁,园门左首贴著一张大红纸,上书道:“来宾止步”四字,本来是不让一般人出入的,但程明山有荆一凤同行,堡丁自然不敢拦阻,还朝二人躬身为礼。

  到了小楼楼下,这回程明山才看清楼下两扇朱门门额上,有一扇形小匾,题著“涵青阁”三字。

  荆一凤推门而入,就娇声叫道:“春云,客人来啦!”春云三脚两步的迎了出来,看到程明山,就躬躬身道:“小婢春云,给表少爷叩头。”

  荆一凤亲切的道:“表哥,到楼上去坐吧!”

  举步往楼梯上走去。

  她这麽说了,程明山只好跟着她上楼,他也知道在楼上说话,比较方便。

  两人刚在起居室坐下,春云已经沏了两盏香茗送上,说道:“表少爷请用茶。”

  她拿眼偷偷的看了程明山一眼,红着脸道:“表少爷,表小姐今天一清早为了你要来,连早点都来不及吃,就到前面去了。”

  荆一凤轻啐道:“你少嚼舌根,还不下去,去告诉厨房一声,中午做几个精致的好菜,送到这裹来。”

  春云答应一声,正待转身。

  “还有。”

  荆一凤又道:“你去告诉周管事,给表少爷安排住处,表少爷难得来,地方要清静些的。”

  春云又应了声“是”,才转身下楼而去。

  “表妹。”程明山低低的叫着。

  “嗯!”荆一凤和他两人相对,粉脸不自觉的起了一层红晕。

  “表妹。”程明山又低低的叫了一声。

  荆一凤娇嗔的道:“你有话就说呀!尽是叫着干麽?”

  程明山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壮着胆子,伸手握住她柔荑,红着俊脸,轻声道:“表妹,小生恨不得叫你一千声表妹,一万声表妹,表妹,你说好麽?”

  荆一凤让她握住自己的手,赧然一笑,柔美的道:“表哥喜欢叫,就叫好了。”

  说着“噗哧”笑出声来,一手抿了抿嘴。

  程明山乘机又握住了她另一只柔荑,轻轻把她拉了起来。

  荆一凤娇躯一颤,吃惊道:“表哥,你这做什麽?”

  她话声未落,程明山已经把她拉到了面前。

  四月相对,荆一凤胀红着脸,轻轻一挣,轻喘道:“表哥,你快放手,别要给人家瞧见了。”

  程明山轻笑道:“我们是表兄妹,本来就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伴侣。”

  荆一凤披披嘴道:“原来你很坏!”

  她一个娇躯缓缓偎入他的怀裹。

  两人偎依了一阵,荆一凤才轻轻把他推开,低声道:“你坐下来咯,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程明山也道:“我也有许多话要你说呢!”

  荆一凤举手掠掠鬓发,说道:“那就你先说咯!”

  程明山回身坐下,和她隔着一张茶几,轻声道:“昨天我出去之後,发现林姑娘给我的洗容剂包着一张字条。”

  “字条?”

  荆一凤问道:“她在上面写了些什麽呢?”

  程明山就将林秀娟托自己今晨到大佛耳朵裹用木炭写“安眉”二字,以及那怪老妇人如何和自己动手,後来又托自己稍一个字的口信,详细说了一遍。

  “安眉,正……”

  荆一凤轻轻念着,凤目一抬,问道:“这是什麽意思呢?”

  “小生就是想不出来。”

  程明山望着荆一凤,含笑道:“所以只好来向冰雪聪明的表妹求救了。”

  荆一凤眨着眼,说道:“你想不出来,我怎麽想得出来呢?”

  程明山想起她当着许多人叫自己表哥,待回管事来了,自己如何回答,这就问道:

  “表妹,你告诉春云,要周管事给我安排住处,待回若是问起来,小生怎麽说呢?”

  荆一凤笑了笑道:“不要紧,你就说我们是姨表兄妹就是了,你还是叫程明山,这裹的人,除了舅舅,没有人弄得清楚的,就是见了舅舅,你也叫他舅舅,他从不问长问短的。”

  “姨表?”

  程明山想了想道:“不对,我们是姨表兄妹,那就是说,我娘是他妹妹了,他有几个妹妹,会不清楚吗?”

  荆一凤道:“戚家是徐州大族,舅舅这一辈,堂兄弟、堂姐妹多得是,我小时跟娘到徐州来,见到的人,不是叫舅舅,就是叫姨妈,我弄都弄不清楚呢!”

  程明山轻笑道:“这么说,我们这表兄妹是做定了。”

  荆一凤脸上一红,轻啐道:“你又贫嘴了。”

  春云端着两盏茶送上,看到表小姐红着脸在笑,她偷眼望望程明山,心裹暗暗觉得好笑。暗自想道:“表小姐对这位表哥这麽关心,一定是她的心上人了。”

  她把两盏茶放到几上,低低的道:“表少爷请用茶。”

  程明山含笑道:“谢谢你。”

  春云红着脸道:“不用谢。”她感到表少爷的笑容,会使女孩子心跳,低下头,赶紧下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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