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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一凤笑道:“不然,她怎会蒙了脸呢?”她姐姐还在老神仙郝真人身边,她自然不能露面了。
徐子桐攒着眉道:“真令人想不通,劳乃通怎会要智远和尚向咱们下手的呢?”
程明山道:“此中内情,晚辈略知一二。”
徐子桐哦道:“老弟知道,怎不早说?”
程明山道:“当时晚辈原也只是觉得有许多疑窦,令人无法解释,本来,晚辈准备留在徐州,和表妹一同查个水落石出,再作道理,但表妹要跟姨父一同到马头寺来,还邀晚辈同来,晚辈只好把心里许多疑问,暂时搁下来,认为排解两派纠纷,有舅舅出面,派劳总管已经赶来,再有二位掌门人和姨父来了,自可片言解争,一切等回去再说不迟。”
荆云台回头问道:“凤儿也知道么?”
荆一凤道:“女儿是听表哥说的咯!”
华凤藻问道:“程老弟发现了什么呢?”
程明山道:“此事说来话长……”
他首先说出自己是奉师父之命到徐州去的。
华凤藻问道:“程老弟的尊师是哪一位高人呢?”
程明山道:“家师道号无名道人,从未在江湖上行走。”
无名道长,武林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华凤藻、徐子桐自然没听人说过。
荆一凤忙道:“表哥还有二位师父,华伯伯一定知道了。”
华凤藻道:“原来程老弟有三位师父?”
程明山道:“嵩黄二老,只是家师的方外至交,不是晚辈的师父。”
荆一凤抢着道:“但他们传了你‘神仙手’和‘醉仙步’纵然没有师徒之名,也是有传艺之实了。”
她好像说出他是嵩黄二老的徒弟,她面上也有了光彩。
嵩黄二友,在数十年前,已是名满武林,程明山的师父和嵩黄二友是朋友,自然也是武林前辈高人了。
华凤藻听得果然肃然动容,说道:“程老弟令师想必也是一位隐世的高人了,又能得嵩黄二老垂青,可说是集三家之长,无怪智远和尚要吃大亏了。”
徐子桐道:“令师要老弟到徐州来,不知可有什么交代么?”
“有有。”
程明山道:“家师并没指有什么事……”
他接着就从自己在黄河底遇见林秀娟姐妹卖艺说起,如何结识卖狗皮膏的刘二麻子,以及刘二麻子如何应邀前去双环镖局,第二天就失踪了。
自己如何夜探双环镖局,没有得到下落,就转而夜探九里堡……
华凤藻道:“老弟是盟主的外甥,怎么要偷入九里堡去呢?”
程明山俊脸一红,嗫嚅道:“晚辈其实和戚堡主并无亲戚,那是……”
荆一凤也急红了脸,怕他一个不留神,说出在自己房中留了一夜的话来,当着父亲和二位掌门人,她还能做人?这就抢着道:“那是我教他的咯,只有这样,才能混得进九里堡去,不被人家起疑……”
程明山就把自己夜探仰星楼,被老神仙“冰魄针”所伤,幸蒙荆一凤相救……
荆一凤连忙抢着道:“我才没有救你呢,是你自己运功化去的。”
徐子桐神色微凛,说道:“老神仙练的居然会是‘冰魄针’,这是旁门阴功中最厉害的指功了,程老弟能运功把它化去,足见功力深厚了。”
荆一凤连忙抢着道:“这就是一物必有一制,表哥练的‘九阳玄功’,正好是‘冰魄针’的克星。”
“九阳玄功”这四个字听得华凤藻、徐子桐和荆云台全都暗暗一怔!
“九阳玄功”他们当然都听说过,乃是道家纯阳功夫,为旁门所有阴功的克星,但据说“九阳玄功”失传已有百年之久,这位程老弟居然练的会是“九阳玄功”,一时对他师门来历,真是莫测高深之感!
荆一凤怕程明山再说下去,接着又道:“当时我把程相公引到涵香阁,原还耽心我师父的丹药,不知能不能给他治疗?后来他自己运功疗伤,不过一个多时辰,就把‘冰魄针’炼化了。他说他在仰星楼看到他的朋友刘二麻子,我说那是老神仙给舅舅治疗头风,他坚信其中必有缘故,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我就灵机一动,要程相公第二天以祝贺名义进来,不妨就说是我表哥就好,这样程相公就变成表哥了。”
她虽然解说清楚了,但她一张春花般娇脸,还是飞起了两朵红云。
荆云台道:“你舅舅内侄多,固然弄不清楚,但若是仔细的问起来,岂不露了马脚,你就喜欢弄小聪明。”
荆一凤道:“才不会呢,舅舅问起来,我会在旁替他回答的呀!”
荆云台问道:“后来可有什么发现么?”
“有。”程明山答应一声,接着就说出暖寿宴那天自己发现菩萨和刘二麻子的面貌十分相似,自己搀扶他的时候,发现他手臂肌肉虬筋结实,和他每一句话,都是由老神仙以“传音入密”教着说的……
华凤藻听得变色道:“程老弟,你是说槐老被人换了包?”
程明山道:“这个很有可能,因为晚辈那晚夜探仰星楼,看到躺卧榻上之人,头部被白布包札着看不清楚,但他脚上穿的一双鞋上,却沾有黄泥,九里堡主足不出户,当然鞋上不会沾上黄泥,而且那种黄泥,也是黄河底才有……”
徐子桐沉吟道:“咱们就假定他们把槐翁换了个刘二麻子,那么目的又何在呢?”
荆云台道:“这只有一个可能,我襟兄患头风已有多年,此次老神仙给他削脑治风,不慎失手,把他治死了,不得不找个和他相貌相似的人,来个李代桃僵。”
“这当然有可能。”
华凤藻道:“但说不定槐翁的头风,是中了某种慢性毒药所致,因为从种种迹象看,劳总管和郝元勾结,应该非一朝一夕之事,槐翁虽是菩萨,但生性耿直不阿,他们如果有什么阴谋,自然要把槐翁去掉才行;但去掉了槐翁,总得有一个人代替槐翁,当他们的傀儡,这就找到了刘二麻子,程老弟在夜探仰星楼,看到他头脸包札白布,可能并不是治疗头风,而是给刘二麻子施手术改换面貌了。”
徐子桐道:“这么说万盟主突然在酒筵上中风,也是他们安排的了。”
华凤藻道:“如今想来,不用说是他们安排的了,他们既有某种阴谋,自然是必须摄取到武林盟主的实权,万盟主控制不易,他中风致死,槐翁自然是最理想的人选了 。 ”
徐子桐道:“万盟主到底是如何致病的呢,华兄那晚不是切遇他的脉么?”
华凤藻道:“这还不简单?劳乃通代槐翁敬酒,就可以在他酒中暗使手脚,使他先昏迷过去,那晚兄弟切脉之时,万盟主只是心脉有滞,也并不十分严重,等郝元给他切脉之时,他既会‘冰魄针’一类阴功,在万盟主昏迷之际,自然最好下手了。”
“这事已是十分严重!”
徐子桐攒眉道:“华兄认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华凤藻沉思有顷,说道:“目前唯一挽救之道,只有……唉!”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些事要是早知道了就好,大家都在九里堡,现在……”
他目光掠过几人,徐徐说道:“兄弟和徐兄立即分别赶赴少林、武当,约请慧通大师和一宁道兄再赴九里堡,时间愈快愈好,荆兄贤父女和程老弟可以先回九里堡去,以防堡中有变,大家在九里堡会齐,那时就可把他们阴谋当场揭穿了。这办法当然并不很周详,但目前也只有如此可行了。”
徐子桐道:“那么八卦门和形意门的事呢?”
华凤藻道:“方才那位姑娘不是说劳乃通已经赶去了么?咱们目前连准确的地点都不知道,就是知道地点,赶了去,也落在劳乃通之后了,这两派的纷争,既是他们制造出来的,其中必然另有安排,说不定已落在他们圈套之中,咱们去了,也未必有用,暂时只好不管他们了。”
徐子桐点头道:“那就这么办,时不宜迟,咱们这就立即上路吧!”
华凤藻道:“荆兄经验丰富,自然不用兄弟叮咛,目前劳乃通虽不在九里堡中,但郝元不易对付,堡中也必然早已安置了他们的心腹,凡事诸宜小心。”
荆云台点头道:“华掌门人说得极是,兄弟自会格外小心。”
华凤藻拱拱手道:“好,兄弟和徐兄那就告辞了。”
两人相偕急走而出。
荆云台微微摇头道:“凤儿,这件事,你们若是早和为父说了,就不至多出此枝节来了。”
荆一凤道:“如果没有马头寺这档事,女儿就是说了大家也未必会深信呢!”
她口气微微一顿,又道:“依女儿看,咱们此刻还不能回九里堡去。”
荆云台道:“为什么?”
荆一凤道:“咱们回去,不是打草惊蛇么?”
荆云台道:“依你之见呢?”
荆一凤举手理理鬓发,回眸看了程明山一眼,说道:“依女儿看,金钱豹曹凤台和双环镖局的晏长江,都是他们的同党……”
荆云台道:“何以见得?”
荆一凤道:“刘二麻子是双环镖局请他赴宴而失踪的,凭晏长江,会请一个在黄河底卖狗皮膏的人?他明摆着和劳乃通的沆瀣一气的人了。 ”
“唔!”荆云台摸着几茎疏朗朗的黑须,含笑道:“这话有些道理。那么金钱豹呢?”
荆一凤道:“那天在书房里,共推舅舅当代理盟主,和推举盟主,他和晏长江都一力主张重九的会议,改在当天举行,他自然也是他们一党了。”
荆云台道:“依你说,咱们不回九里堡,那要做什么?”
荆一凤眨眨眼睛,说道:“回徐州,不回九里堡。 ”
荆云台道:“那为什么?”
荆一凤笑道:“回九里堡,我们处处都受人监视,成了敌暗我明,不回九里堡,那是敌明我暗,这样行动就方便得多了。”
荆云台笑道:“在华掌门人没有赶来之前,我们有什么行动?”
荆一凤道:“自然有了,譬如双环镖局,有没有和劳乃通勾结,他们会有些什么活动?同时可以暗中监视九里堡,看他们有那些人进出,等华伯伯他们赶到,我们就可以提供许多消息,说不定就可以把他们的羽党一网打尽了呢?”
荆云台朝程明山笑了笑道:“你看,凤儿就是喜欢弄小聪明,好像什么事,她都算准了的!”
荆一凤道:“本来就是这样咯!”
程明山道:“荆姑娘说的也是有理,不回九里堡,确比回转九里堡去要好得多。”
荆一凤甜笑道:“爹,现在你没有话说了吧,表哥也赞成我的意见呢,我们三个人,有两个的意见一样,就是多数了。”
说到这里,忽然回头朝程明山嗯了一声道:“表哥,你叫我什么?荆姑娘?为什么不叫我表妹了呢?”
程明山脸上一红,说道:“那只是当时……”
“我不管。”
荆一凤嗔道:“我要你叫我表妹咯,我一辈子都是你表妹……”
突然,她发觉话说得不对了,粉脸胀得通红,扭着腰道:“爹,我不来啦,表哥他不是欺负我么?”
荆云台自然看得出来,女儿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了,这就朝程明山含笑道:“程贤侄,小女从小娇惯了,你比她大一、二岁,就像她大哥一样,目前大家都知道你们是表兄妹,确然不宜改口,就表兄妹相称好了。”
程明山红着脸道:“姨父吩咐,小侄自当遵命。 ”
荆一凤陡然的笑道:“现在你敢不叫我?”
荆云台莞尔笑道:“凤儿,程贤侄是个诚实君子,你也不许欺负他。”
荆一凤披披嘴道:“表哥才不老实呢!”
这话出口,不觉陡地红上了娇靥,连程明山也俊脸通红。
差幸荆云台没去注意他们,一面说道:“他们二位早已走了,凤儿,再别闹了,咱们也该走了。”
说完,当先举步行去。
程明山朝荆一凤问道:“我们回徐州去,到那里落脚呢?”
荆一凤道:“爹在徐州熟得很,你现在不用多问,到时候就知道了。”
荆云台怕自己三人,会落在对方眼中,因此走的是小径,迂回着赶到夏邑,已是黄昏时分,找了一家客店落脚,然后独自上街,在估衣庄买了三套衣衫,才回转客店。
第二天一早,荆云台要店伙雇了一辆马车,直放萧县。
第三天傍晚,车到曲里附近,荆云台取出一两银子,放在车上,就要荆一凤、程明山跟着自己,悄悄打开车帘,跃落地面,车把式并不知道人已经下了车,还在扬鞭赶着牲口,赶上萧县去。
荆云台领着两人,曲曲折折的来至一处小山脚下,那是一座坟庄,有着两进房屋,前面是祭厅,后面一进,却有七八个房间,是准备给扫墓来的子孙住宿之用,由一名老苍头看管。
这里正是荆云台岳家的祖茔。
荆云台领着两人走到左首一道边门,在门上叩了两下。
木门启处,那老苍头看到荆云台,自然认识,连忙含笑招呼道:“三姑爷,今天是什么风,把你老吹来了,这位是大小姐吧,这是你老的小姑爷了,三姑老爷可真是好福气。”
这声“小姑爷”,可把荆一凤的脸给叫红了。
荆云台忙道:“老夏,他是我的侄子。”
老苍头忙道:“原来是侄少爷,啊,快请里面坐。”
他把荆云台三人让进门,就掩上了门,说道:“三姑老爷请到客厅坐,老奴沏茶去。”
荆云台道:“老夏,别忙,我带他们是到徐州去的,今晚可要在这里打扰一晚了。”
老苍头道:“三姑老爷这话太客气了,老奴可不敢当,平常日子,你老也不会打这里经过,老奴造就到街上去买些东西,得赶紧做饭了。”
荆云台道:“你不用张罗,这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千万别到街上去。”
老苍头道:“这里到街上,也不过半里来路,方便得很。”
荆云台道:“这个我知道,老夏,你可知我为什么今晚要住到这里来的么?”
老苍头道:“三姑爷不是说路过这里么?”
“是的。”
荆云台低声道:“这趟是大襟兄约我去的,对外必须绝对秘密,所以住到这里来,才不会有人注意。”
“这里是坟庄,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老苍头问道:“大姑爷有什么事?”
“这倒不是。”
荆云台笑了笑道:“是为了一件江湖纠纷,大襟兄不好出面,才要我暗中到徐州去查访的。”
“原来如此。”
老苍头忙道:“老奴那就不能上街了,只好委屈三姑爷三位了。”
说完弯着腰,踅了出去。不多一回,老苍头端着三盏茗茶走入,说道:“三姑老爷请用茶。”
荆云台道:“老夏,你不用客气。”
老苍头道:“烧壶水最方便也没有了,姑老爷来了,若是连茶都没沏一盅,教老奴如何交代?”
说着又匆匆退了出去。
一回工夫,天色逐渐昏暗下来,老苍头掌上了灯,过一回,就端上饭菜,居然四菜一汤,多是咸肉、鸡蛋等现成的东西,一锅汤,却是清炖鸡。
饭后,老苍头又收拾了三个房间,才行退去。
一宿无话,翌日,三人起床之后,老苍头送来脸水,接着又熬了一锅稀饭送上。
荆云台道:“老夏,真麻烦你了,我们今天要天黑了才走呢!”
老苍头笑道:“三姑老爷只管放心,这里没人来的。”
荆一凤等他退出,悄声问道:“爹,我们要天黑了才走么?”
荆云台笑道:“这样才不会被人发觉。”
荆一凤道:“要在这里耽上一天,多无聊?”
荆云台道:“没事做,你可以和表哥下棋呀!”
“对!”荆一凤眉毛一扬,说道:“女儿和表哥下棋,爹可不能帮他。”
荆云台含笑道:“爹只看不说就是了。”
这一天,三个人在恬静平淡中度过,晚餐之后,荆云台取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赏给老苍头,老苍头说什么也不肯收。荆云台也只得罢了。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三人别过老苍头,一路施展轻功,赶到徐州,差不多已是初更时分,城南黄茅岗一带,已是一片黝黑,不见一点灯火。
荆云台领着两人走近一条盘曲山径,来至一所茅屋前面,还没敲门!
只听里面已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尖声问道:“来的是荆老弟么?嘻嘻,我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来了,你带来的谁?”
荆云台连忙答道:“一个是程贤侄,一个是小女,惊吵前辈了。”
“吵都已经吵醒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苍老尖细的声音道:“这么晚了,你还赶了来,那一定是有事了,门没关,就进来吧!”
荆云台应了一声,就回身道:“你们随我进去。”
伸手推开板门,跨进屋去。
“擦!”黑暗之中打起火石,点燃纸煤,再点起灯蕊,亮起如豆灯光。
客堂中站着一个头盘小辫的瘦小老头,还在打着呵欠。
荆云台一指瘦小老头,朝程明山、荆一凤两人道:“程贤侄、凤儿,快去见过张老前辈。”
程明山目光一抬,就认出瘦小老头就是黄河底卖梨膏糖的张老实,心头不禁又是一怔,暗道:“看来黄河底真是卧虎藏龙,只要看到荆云台对他如此恭敬,这张老实就不是等闲之辈了。”
心中想着,一面朝张老实恭敬的作了个揖,说道:“晚辈程明山见过老前辈。”
张老实嘻的笑道:“咱们见过。”
荆云台道:“程贤侄,这位张老前辈,和令师熟不熟,我不知道,但和嵩黄二老,却是老朋友了。”
“熟,熟,嘻嘻!”
张老实笑着耸耸肩道:“你忘了这个姓程的娃儿,还是我小老儿跟你提起来的呢!”
荆一凤也跟着叫了声:“老前辈。”
张老实两颗豆眼骨碌一动,嘻的笑道:“小姑娘,你爹有没有告诉过你,那张紫金面具,就是小老儿送给你的。”
荆一凤一双眼睛一亮,说道:“晚辈记得爹说过,那个紫金面具,是一位武功高不可测的前辈高人送的,我可不知就是你老人家送的咯!”
“不高,不高!”
张老实连连摇头道:“小老儿比你小姑娘还低上半个头呢!”
人家说他是高人,他偏缠夹着说比姑娘还矮。
荆一凤道:“我不管,老人家,你一定要教我一招才成。”
张老实朝她挤挤眼,又朝程明山呶呶嘴道:“这娃儿花样多着呢,他会背后丢石子,那才好玩呢,你不会叫他教?”
荆云台道:“凤儿,不许跟张老前辈胡闹。”
张老实嘻的笑道:“其实小老儿却挺喜欢她这样子,几时到黄河底去,小老儿请你吃梨膏糖。”
说到这里,忽然好似想到什么,手搔搔头皮,回头问道:“荆老弟,你巴巴的深更半夜赶来,到底有什么事?”
荆一凤道:“这时候才不过初更呢?”
“哈哈!”张老实道:“小老儿太阳下山就睡了,四更天就要起来熬梨膏,在我来说,这时候不是半夜里,还是什么?”
荆云台道:“来找前辈,是想请前辈给咱们三人易个容的……”
张老实问道:“你们三个要易什么样子的容?”
荆云台道:“随便前辈,只要别人认不出来,小女要改扮男的。”
“这个容易。”
张老实道:“你们是不是一路走?”
“不!”荆云台道:“他们是兄弟,走在一起,我不和他们走在一起。”
“那好!”
张老实道:“小老儿去拿东西,你们坐一坐。”
转身往屋后走去。
荆一凤问道:“爹,张老前辈是一位前辈高人,那一定不是叫张老实了?”
荆云台道:“这还用说?”
荆一凤问道:“那他叫什么呢?”
荆云台道:“张老前辈没说,为父也不好说了。”
荆一凤想了想,又道:“爹不肯说,那就算了,但女儿有一个疑问,爹一定要回答女儿。”
荆云台摇摇头,蔼然笑道:“你这孩子,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好,你要问什么?”
荆一凤道:“张老前辈既是一位很有名的前辈高人,认识他的人一定很多,他在黄河底卖梨膏糖,那里龙蛇杂处,每天有许多人经过,怎么会没有人认识他老人家呢?他是不是也易了容?”
“这还用问?”
荆云台笑了笑道:“不然,为父会带你们来求张老前辈么?”
荆一凤又道:“那么爹怎么会认识张老前辈呢?”
荆云台道:“张老前辈是为父先师叔的至友……”
荆一凤道:“原来爹从小就认识他老人家了。”
荆云台还没答话,张老实已从里间走了出来,嘻嘻笑道:“小老儿认识你爹的时候,比你现在,至少还要小上八九岁呢!”
荆云台也笑道:“前辈说得是,那时,晚辈不过十一、二岁。”
“差不多!”
张老实道:“那年好像是冬天,小老儿是一时兴起,上峨嵋山找猴儿酒去的,你爹刚在山上练轻功,还当小老儿是怪物,给小老儿一弹弓,咱们就这样认识了,嗨,你不知道,当年你爹跟你娘结亲的时候,还是小老儿做的大媒呢?”
荆一凤看他手里捧着一只黑黝黝的小木箱,忍不住问道:“老前辈,你这小木箱里放的是什么?”
张老实缩着头,耸耸肩道:“这叫做百宝箱,里面自然是小老儿的法宝了。”
他把小木箱放到一张小桌上,拉过一条木凳坐下,然后打开箱盖,回头朝荆云台问道:“你要改扮一个怎样的人?”
荆云台道:“前辈看如何合适?”
张老实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荆云台道:“晚辈想扮一个相面测字的,就可以到处走走,不致被人起疑。”
张老实点头道:“那就只要普通人就成了,一个平凡的脸孔,就没人注意了。”
说完,从一个小抽屉中,拿出一张比手掌还小,很薄的面具,然后双手掌心,一阵搓动,把那小面具放在掌心,两手合拢,过了一回,才放开双手,用手轻轻的拉着面具,那张小面具,经他一拉,就渐渐拉长,也拉大了许多。
程明山心中暗想:“他双手互搓,一定是把功力运在掌心,才能把小面具化软了。”
张老实一面拉,一面不时的侧脸打量着荆云台的脸型,不多一回,已把面具拉好,伸手拿起小木箱上面的一格,里面放着许多小瓶,他打开两个瓶盖,倾出少些有颜色的粉末,倒在一个小碟子中,又从木箱上面一格,取了一支小笔,用牙齿轻轻咬着笔尖,润了些口水,就弯起一腿,把拉好的面具,绷在膝上,随手用指头沾着黄色和黑色的粉末,轻轻在面具上抹匀,再用小笔沾些口水,再沾些粉末,细心的描绘着皱纹,然后又加强了面具上本来已有的眉、目、口鼻等处,足足化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用口轻轻吹着,抬目道:“好了,你戴起来看看,差不多了。”
说完,就把面具从膝头取下,递给了荆云台。
荆云台双手接过,戴到脸上,用手掌在脸颊四周。轻轻熨贴了一回。
程明山、荆一凤举目看去,荆云台已经变了一个脸上微黑、浓眉压眼。蒜鼻海口的中年人,这种相貌,正是江湖上很普通的人。
“老前辈,你手法果然神奇得很!”
荆一凤接着问道:“只不知道面具是拿什么做的?”
张老实道:“自然是人皮做的了。”
“啊!”荆一凤低啊道:“老人家从那里剥来的呢?”
“嘻,嘻!”
张老实朝她笑了笑,才道:“你当是小老儿从死人身上剥来的?”
荆一凤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张老实缩着头,又从小抽屉中取出一张面具,双手互搓一阵,合在掌心,一面说道:“这是百年前千面教制作的人皮面具,连同这只小木箱,都是千面教遗留下来的东西。小老儿年轻的时候,和你们一样,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这是有一次在陕西一个盗窟里弄来的,小老儿足足花了几年时间,到处找会易容的人请教,才学会的。”
荆一凤想起林秀娟那天替程明山改扮成钱总管,也扮得维妙维肖,忍不住问道:“老人家,江湖上易容术,有很多么?”
张老实道:“普通易容,就是改变肤色,使人乍看之下,认不出来,那是一种易容药丸,会使的人很多……”
他两手又在仔细的拉着,一面打量荆一凤脸型,一面拉,话声略为一顿,才接着道:“至于真正改变容貌,可以说只有两种手法……”
他又把拉好的面具,绷到膝盖之上。
荆一凤问道:“那两种呢?”
张老实道:“一种是把易容药丸直接涂在脸上,那有一个好处,一切表情,喜怒哀乐,都可以表现出来,比戴上一张面具,脸上多了一层薄皮,要好得多,但也有缺点,不能立时改换,如果你身上带有两张面具,转个身,就可以改变容貌了,还有,就是不能用热水洗脸,药物一遇热水,就会洗去,用这种面具,就可不怕热水洗脸,千面教是易容的老祖宗,所以他们采用的是面具。”
他这回替荆一凤画的面具,比方才荆云台要精细得多,修改眉毛,修改嘴型,一面说道:“你们两个,小老儿要给你们做得像兄弟两个,不但要年轻,还要清秀……”
他用手指沾着口水,沾着一个小瓶中的白色粉末,轻轻匀到脸上,一面又道:“这是羊脂白玉和珠粉配制的,做好了,戴在脸上,不但白净,还晶莹有光,和年轻人的肤色一模一样,笑起来,同样有表情,就是内行人,也保证他瞧不出来。”
说话之时,嘴中又在轻轻吹着。
荆一凤心中暗道:“你用口水沾着药粉,这有多脏?”
但这话可不敢说出口来。
张老实已把面具做好,嘻的笑道:“你戴上去看看,还满意么?”
荆一凤双手接过,犹豫的道:“这是人皮做的,戴在脸上,有多恶心?”
“嘻嘻,这恶心个屁?”
张老实霎着两颗小眼睛,说道:“要做一张面具,你知道要经过多少手续,用药水泡制过多少次?何况这几张面具,少说也有一百二十年以上了,快戴上去,给小老儿瞧瞧。”
荆一凤只得用手绷着,戴到脸上,然后用手掌把它贴平,说道:“老人家,戴了面具,脸上怪怪的好不舒服?”
张老实道:“脸上多了一层皮,自然不大舒服,习惯了就不觉得了。”
程明山朝她看去,她变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剑眉星目,鼻直嘴方,脸色红中透白,果然隐透晶莹,一点也看不出戴了面具。
张老实道:“可以了。”
随手取遇一面小圆镜,说道:“你自己去看看!”
荆一凤接过镜子,照着看了一回,咭的笑道:“爹,你看,女儿变成你老人家的儿子了呢!”
“但你总归还是我的女儿。”
荆云台含笑说着,一面朝张老实道:“前辈真是神乎其技!”
张老实耸着肩笑道:“算了,小老儿还是靠卖梨膏糖糊口,学会了这劳什子,一点用也没有。”
荆一凤偏头问道:“你老人家怎么会想到卖梨膏糖的呢?”
张老实缩着头,笑道:“小老儿从小喜欢吃甜食,住在小老儿隔壁的老头,是卖梨膏糖的,小老儿最喜欢吃他的梨膏糖,没事就往他家里跑,这老头就是小老儿的师父,小老儿跟他学了几手武功,也学会了做梨膏糖,小老儿不偷不抢,搬到徐州来了之后,总要养活自己,小老儿一生只有一个嗜好,一天总得喝上二一斤老酒,所以只好也卖梨膏糖了。”
他边说边做,没有多久,把程明山的一张,也已做好,递给了程明山。
程明山从没戴过面具,他依样葫芦,把面具覆到脸上,双手按着脸部。
荆一凤叫道:“看你粗手粗脚的,还是我来给你贴!”
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站在他面前,帮他轻轻熨贴着。
荆云台看得心中暗暗微笑,以程明山的人品武功,不但女儿对他倾心,就是自己也着实高兴,有婿如此,只怕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程明山戴着面具,荆一凤道:“表哥,你别动,让我仔细瞧瞧!”
她一手拿着圆镜,仔细看看程明山,又看看镜中的自己,不觉轻笑道:“真的很像呢,表哥,看起来你比我大上一二岁,从现在起,我得改口叫你大哥!”
她回头看了爹一眼,又道:“这一来,我叫爹,你也要跟我叫爹了。”
“嘻嘻!应该的!”
张老实笑嘻嘻的望着两人,说道:“你叫爹,他自然也要叫爹才成!”
荆一凤给他嘻嘻一笑,登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不禁大羞,扭着身子道:“老前辈,你取笑我,我不来啦!”
张老实缩着头道:“好,好,小老儿该罚!”
荆一凤道:“老人家要怎么罚法呢?”
“嘻嘻!”
张老实看了荆云台一眼,说道:“罚小老儿向荆老弟讨一杯酒喝,荆老弟,你说可好?”
讨杯酒喝,他虽然没说出“喜”字来,但很明显是要讨喜酒喝了。
荆云台大笑道:“前辈要喝,还有什么不好了?”
他答应了。
张老实点点头,裂嘴笑道:“那就一言为定,小老儿这酒是喝定了。”
荆一凤自然听得懂,心里暗暗高兴,一面披嘴道:“这不算罚……”
“还有呢!别嚷!”
张老实小声道:“小老儿有点小玩艺要送给你。”
荆一凤睁大双目,问道:“老人家要送我什么?”
荆云台道:“丫头,还不快跟老前辈叩谢?他老人家拿出来的东西,还会差的?”
荆一凤剔透玲珑,马上说道:“老人家,晚辈那就谢谢你的厚赐。”
“不厚,不厚!”
张老实连连摇道:“薄得很!”
他右手一探,从怀中摸出一个圆形的破旧皮夹,耸着肩道:“这东西跟着小老儿差不多快有五、六十年了,小老儿早就用不着它,送给你,也许有用……”
荆云台没想他拿出来的会是一个破旧的皮夹,目光一动,不禁怔得一怔,忙道:“凤儿,快跪下来,给张老前辈叩头。”
荆一凤听了爹的话,便已明白张老实这破旧的牛皮夹子,定是一件很贵重的宝贝,依言正待跪下去叩头!
张老实已经一把把她拉住,朝荆云台埋怨道:“你也真是,小老儿不喜欢人家叩头,这是我送她的小玩艺,又不是拜师传,还用得着这么庄重?”
程明山心中暗道:“这圆形的牛皮夹中,藏的不知究是何物,但看去薄薄的,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
荆云台道:“这是前辈当年成名暗器,小女能蒙前辈如此垂青,真是福缘不浅!”
荆一凤好奇的道:“老人家,这是什么暗器呢?”
“不忙,小老儿取出来,你就知道了。”
张老实说话之时,已把圆形皮夹的盖子掀起,用两指指头,从皮夹中钳出来一叠精光熠熠的月牙形小刀,才道:“这叫五蝠回风刀,刀开五福,施展开来,就像五只蝙蝠,小老儿已经有五十年没用过它了。”
这一叠刀,一共有五片之多,他说的“薄得很”,果然没错,每一片刀,果然其薄无比!
荆一凤喜心倒翻,眉飞色舞的道:“老人家,那一定有特殊手法的了?”
“这还用说?”
张老实笑道:“没有手法,你拿着这五柄刀,就一点用也没有了,来,小老儿这就传你口诀。”
荆云台道:“时间不早,晚辈换过衣衫,就要先行告辞了。”
他取过包袱,打了开来,换了一件蓝布长衫,一双布鞋,然后把换下的长衫,收入包袱之中,一面朝荆一凤道:“凤儿,你要换的衣衫,也在里面,为父要先走了。”
荆一凤道:“爹,我们和你老人家如何联系呢?”
荆云台道:“有什么事,你们只要找张老前辈,就可以了。”
说完,别过张老实,开了柴门,举步往外行去。
张老实道:“你们两个,且等天亮了再走不迟。”
一面朝荆一凤道:“现在你仔细听着,小老儿使这飞刀的手法,和一般暗器手法不同,你可要全都记住领悟才行。”
当下就把如何运劲,如何发刀,如何收刀,每一句口诀,都不厌其详的讲解得清清楚楚。
然后又当场示范手法,身法、步法应该如何,如何五刀同发,连珠出手,一面解说,一面配合动作手势。
荆一凤一一牢记在心,一面跟着他练习身法,步法、手法。
程明山因张老实教她的是独门暗器手法,自己不好多听,正感自己坐在一旁,不知如何才好?
张老实回头笑道:“小娃儿,小老儿的手法,难道还怕你听不成?你们两个也不用分什么彼此了,尤其这能收能发的五柄飞刀,和游老儿的‘回风子’,有异曲同工之处,你也不妨听听,对你也不无帮助。”
程明山道:“老前辈说得是,晚辈自当恭聆。”
回风刀和回风子,同样有“回风”二字,手法自然有相似之处了。
张老实讲解得很详尽,程明山自可一听就会,荆一凤却觉得很难了,尤其很多精微之处,一时更无法全数领会。
张老实就指着程明山道:“这样好了,你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你表哥,游老儿的‘回风子’手法,比小老儿还高明得多呢!好了,时间不早,小老儿要熬梨膏去了,你们可要等日上三竿才能出去,太早出去,两个哥儿们也容易引人起疑。”
说完转身往外行去,但走了几步,回头又道:“你们出去,只要把门带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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