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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渐渐过去,现在戍时已将过半,中院大厅灯火通明,棋子丁丁,薛神医和徐子桐早就杀了起来。
先前大家还围着观战,要叫旁观战的人不开口,那可比什么也难过。
所以就有人想了“棋旁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这两句辙儿,可见自古以来做真君子的人毕竟太少了。
大家一面旁观,一面难免要提醒一两句。
薛神医一生好下棋,但棋艺可并不十分高明,这一来就急得搔头挖耳,朝众人连连拱手,说道:“诸位老哥,时间不早了,大家还是请早些去休息吧,你们再不去休息,兄弟可要全军尽墨了,这比杀了兄弟还要难过,老哥们何必要兄弟这么难过呢?”
简叔平大笑道:“好,好,薛老哥说急话了,大家还是请去休息吧,别再打扰他们了。”
“阿弥陀佛。”
薛子陵道:“筒帮主,你这句话,真是救命王菩萨。”
大家看他这么说了,也就笑着各自回到楼上去了。
荆一凤因阮清香值班,所以也留了下来,帮同阮清香、王维能,遵照薛神医之嘱,给东厢的人,每人喂了一粒药丸。
因为这药丸只是试探性质,服了药丸,就可以从脉象之中查得出什么中毒,但并非解药,因此只喂东厢“冬眠”的人,西厢只是八名少林弟子,就不用喂了,等查出来了,再行配制解药就好。
三人喂药之后,就不再离开,这是薛神医关照过的,服药之后,各人反应不同,有的人可能会吐,所以值夜的人必须守在东厢。
但服药之后,这些“冬眠”的人,却并没发生呕吐现象,依然平静的躺卧如故。
王维能因东厢有荆一凤和阮清香作伴,他就悄悄走出大厅,站在边上看两人下棋,他总究比两人晚了一辈,自然不敢多嘴。
薛子陵输了棋,就取出旱烟管,不住的吸着烟,口中喷出一缕缕的白烟,一面吸烟,一面还喝着茶。
时间接近亥时,阮清香、荆一凤又准时给“冬眠”的人喂了两颗药丸。
一盘棋下来,薛神医输了三十九子,他喝了口茶,说道:“这盘不算,方才人多口杂,不能算兄弟输,重来,重来。”
徐子桐笑道:“薛老哥该休息一下了。”
“不妨,不妨。”
薛子陵又装了一筒烟,连连摇手道:“兄弟说过,有棋下,可以通宵不睡。”
徐子桐道:“老哥要不要去诊脉了?”
“早得很!”
薛子陵摸着胡子,笑道:“诊脉须待子时,至少还有半个时辰。”一面回头朝王维能问道:“方丈大师等人方才服药之后,可有呕吐?”
王维能道:“没有,现在第二次药丸,都已喂过了。”
“好,好!”薛子陵朝徐子桐招呼道:“大概咱们下到半盘,就差不多了。”
于是他们第二盘棋就开始了;但薛神医的棋,实在不高明,没有多久,又有十几颗子被徐子桐围住。
薛神医一急,又在拼命的吸烟,喷烟、喝茶、忙个不停。
时间渐渐接近子时,薛神医已经输了左角一大片,他又装了筒烟,只吸了两口,就站起身道:“是时候了,咱们该进去切脉了,这里别动,等诊完了脉,再来下。”
徐子桐跟着站起,陪同薛神医朝东厢走去,王维能跟在两人身后而入。
阮清香、荆一凤赶紧站起来。
薛子陵朝两人点点头道:“两位姑娘辛苦了。”
阮清香道:“薛神医好说,你老远来,才辛苦呢!”
荆一凤道:“薛老现在就要诊脉了么?”
薛子陵含笑道:“现在已经交进子时了,人生为一小周天,子时就是一元复始之象……”
他一手提着烟管,缓步走近慧通大师榻前,荆一凤早已端了一张椅子,放到榻前。
薛子陵也不客气,坐下之后,就一手搭上慧通大师脉腕,一面吸着旱烟,一声不作,过了一回,仰首喷出一大口白烟,口中说了声:“奇怪……”
徐子桐急忙问道:“薛老哥,慧通大师的脉象如何了?”
薛子陵只说了“奇怪”二字,就没有再作声,口中不住的吸烟,喷烟。
整个东厢,几乎被他喷出来的旱烟漫散开来,尽是呛喉的烟雾!
徐子桐看他没有开口,就不敢多问,阮清香、荆一凤两位姑娘家更是被烟呛得几乎要咳呛出声,只好取出一方手帕,抿着鼻子。
阮清香忽然感觉不对,口中“咦”了一声,一手拉住荆一凤的手,正待往外面掠去,但双脚还未点起,两个人同时摔倒下去。
徐子桐吃了一惊,急忙回头问道:“二位姑娘……”
薛子陵喷出一口浓烟,笑道:“没什么,她们大概是打盹不留神,才跌下去的。”
徐子桐一呆,张了张口没有出声,就和王维能一同歪身摔倒。
薛子陵回头望了四人一眼,嘴角间绽了森冷的笑容!
口口 口口 口口
这一晚,在平静中过去。
翌晨,天色刚刚黎明,丐帮弟子该换班了,他们忽然发现守护后园东北首的十二个同门,全都着了人家的道,一个个昏倒在地,连擒龙丐齐大椿也倚着一颗大树下打盹,呼之不醒。
丐帮弟子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报告了丐帮简帮主和伏虎丐佟如海,赶到现场,才发现齐大椿中了人家迷香,急忙用冷水泼脸。
齐大椿瞿然惊醒,一眼看到帮主和佟如海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吃惊的道:“帮主,佟兄、兄弟怎么了?”
筒叔平道:“齐长老是中了贼人迷香,佟长老,咱们赶快去查查,昨晚可曾出事?”
佟如海急步往中院而去。
齐大椿霍地站起,一拍脑袋,说道:“是了,昨晚子时方过,兄弟巡查岗位,刚到这里,就闻到一股花香,大概就这样中了贼人狡计,这批贼党果然可恶!”
丐帮弟子也在此时,把昏迷的人,一一救醒,大家也异口同声说是闻到一股花香,就失去了知觉……
就在此时,只见一名丐帮弟子飞也似的奔了过来,朝帮主躬身一礼喘着气道:“启禀帮主,中院昨晚也出了事,请帮主快去。”(后园由丐帮负责,除了当值的人,不当值的人也都住在后园)
简叔平问道:“中院出了什么事?”
那弟子道:“弟子也没听清楚,是佟长老要弟子赶快来请帮主的……”
简叔平回头道:“齐长老,咱们快走。”
两人匆匆赶到中院,大家都已齐集在大厅上,简叔平目光一掠,问道:“诸位老哥,这里出了什么事?”
荆云台脸色凝重道:“薛神医和慧通大师等人都不见了。”
“荆老哥,你说什么?”
简叔平听得身躯陡然一震,说道:“薛神医和慧通大师等人都不见了,他们会到那里去了呢?”
徐子桐道:“说来惭愧,兄弟和王兄(王维能)以及二位姑娘,全都着了人家的道,还是佟长老来了,把兄弟救醒的。”
简叔平回头朝佟如海问道:“佟长老,你进来的时候,是如何一个情形?”
佟如海道:“属下来时,发现三位少林师父和四名帮中弟子都在阶前坐着打盹,心知不妙,急急奔入大厅,不见有人,再进入东厢,才看到徐掌门人、王兄和二位姑娘全着了人家的道:不但薛神医不见了,连躺卧在榻上的慧通大师等五人,全已不见踪影。”
简叔平双眉紧拢,又朝徐子桐问道:“徐兄昨晚和薛神医下棋,那是什么时候出的事呢?”
徐子桐叹了口气道:“咱们这回真是栽倒家了,可能咱们千里迢迢接来的薛神医,根本就是贼人假冒的。”
简叔平一怔道:“何以见得?”
徐子桐道:“昨晚咱们就是着了薛神医的道。”
阮清香接口道:“是啊,他吸的旱烟之中,就有问题,昨晚我发觉他喷出来的烟气,不但呛喉,而且感到头脑昏胀,心知不对,急忙拉着荆家妹子往外掠去,那知已经迟了,我记得好像一下跌坐下去,后来就失去了知觉。”
寿通大师满腹心事,合掌当胸,说道:“他只有一个人,这里一共有五个人,如何运出去的呢?”
徐莼客道:“可能还有同党,也说不定。”
佟如海道:“不,镖局的人,一个没少,外人要想混进来,也不太可能。”
荆一凤道:“对了,昨晚他要我们喂的药,是不是有问题呢?”
程明山道:“那会是什么药?”
荆一凤道:“很可能他那药里面,有一种是解除‘冬眠’的药,另有一种:迷失心神的药,解除了‘冬眠’,人就会醒转,但却被他迷失了心神,他要方丈大师五人走,大家就跟着他走了。”
简叔平听得连连点头道:“荆姑娘说得极是,不然,他不会要我们给五人喂什么药丸,而且要把五人运出去,自然让他们跟着他走得方便。”
寿通大师道:“那该怎么办呢,咱们是不是立即分头追踪?”
徐子桐道:“丢了人,自然越快追越好,这老小子追上了,先得废去他武功。”
寿通大师因丢了方丈,万分焦急,说道:“咱们人手不少,简帮主,如何分头追踪,就请帮主分配吧。”
简叔平道:“追踪不难,敝帮鲁长老就是追人的好手,佟长老,你立即通知分舵,传令去把鲁长老找来。”
佟如海答应一声,匆匆退出。
寿通大师问道:“不知鲁长老何时可到?”
简叔平道:“此时发出通知,最迟午后也可以赶到了。”
一面目光环视了众人一眼,说道:“咱们追踪贼人,这里也需要有人留守,不知诸位道兄有何高见?”
寿通大师道:“贫道自然要去追人的了。”
徐子桐道:“这老小子冤得兄弟好苦,兄弟自然要算一份。”
程明山道:“在下也去。”
他要去,阮清香、荆一凤自然也嚷着要去。
简叔平道:“这里虽是双环镖局,如今成了咱们的大本营,和各大门派连系在此,而且也是咱们此行的后援基地,不可无人主持,兄弟之意,请荆兄留在这里,是适当的人选了。”
荆云台拱拱手道:“简帮主好说,兄弟自当遵命。”
简叔平又道:“敝帮齐长老也留在这里,悉听荆兄指挥,还有,徐兄——(徐莼客)、王兄(王维能),也请留下来如何?”
徐莼客、王维能也同时拱手道:“在下遵命。”
荆云台道:“有一件事,大家事前应该有个准备。”
寿通大师道:“荆大侠请说。”
荆云台道:“就是有关失踪的慧通大师等五位的事了。”
徐子桐问道:“荆兄想到了什么?”
荆云台道:“慧通大师等人,原本是一直昏迷不醒的人,但服下假薛神医的药丸却能在一个时辰之后,忽然醒转,不仅醒来,而且还居然跟着假神医走了,因此使兄弟想到了一点,这五位服了假薛神医的药丸之后,是否已经解除了‘冬眠’?兄弟倒愿意假薛神医给他们服的只是暂时解除‘冬眠’之药,等到了地头,仍然又昏睡不醒,那是最好之事……”
大家都听得出他言外之意,但谁都没有作声。
荆云台续道:“如果他们服药之后,已经解除了‘冬眠’,人已醒转,仍然会跟着假神医走,那就显示他们神志已被迷失,那么咱们追踪去的人,心里就该先有个准备,也就是咱们应该先想好应付办法,就是慧通大师等五位既被贼人迷失了神志,自然分不清敌我,而且还可能会帮同贼人,和咱们去的人为敌,在这种情形之下,咱们该怎么办?”
寿通大师听得一呆,说道:“这个贫僧倒是未想到,简帮主、徐掌门人可有什么高见?”
简叔平道:“荆兄这一想法,提醒了我们,这倒确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事前如果没有妥善对策,一旦遇上了,就会令人手足无措。”
徐子桐道:“这个对策,就很难想得出来,因为慧通大师等五位,有四位是一派掌门人的身份,九宫竹逸先生也是名动一时的武林耆宿,这五位的一身修为,有的高出咱们甚多,至少也和咱们在伯仲之间;但他们是被迷失了神志的人;只要受到贼人指使,就会勇往直前,毫无顾忌,而咱们呢,心存顾虑,投鼠忌器,所以一旦遇上了,就非吃亏不可,咱们唯一的可胜之机,就是咱们没有迷失神志,心思比迷失神志的人,自然要灵活得多,所以咱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一旦遇上,必须采取主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住他们穴道,同时也最好有少林和丐帮的弟子配合行动,迅快把已经制住的人,妥予保护退下,不可再被贼人抢去,不知诸位的意见如何?”
寿通大师道:“徐掌门人说的办法,倒是可行。”
荆一凤道:“我们落在对方手中有五个人,如果只制住了一两个,其余的人,有了防备,就不易得手,尤其这五位都是功力极高的人,一旦动上了手,只怕不易制得住,所以我想……”
她目光掠过众人,抿抿嘴笑道:“这里都是正派的人,我说出来了,大家未必肯使,但其实却是最好的办法了……”
徐子桐含笑道:“荆姑娘,你不妨说出来听听看?”
荆一凤道:“即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咱们也可以准备一些迷香,遇上了慧通大师等五位,干脆撒上一把迷香,把人迷翻了,不就可以抢救过来了么?如今的江湖,已非平静之时,应付非常变局,就该用非常手段,和贼人还讲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正派手段不使的这一套……”
荆云台喝道:“凤儿,不用你长篇大论的说下去了。”
徐子桐道:“令媛说的,正是处变局之道,兄弟倒是非常赞同,只是真要实行,只怕仍有疑难。”
寿通大师合十道:“徐掌门人说得是,使用迷香,蒙汗药,乃江湖上下五门的勾当,咱们如果使用迷香,传出江湖,岂不贻人口实?”
荆一凤还想再说,荆云台以目示意,阻止她不许再说。
正在说话之时,厨下已经端上饭菜来,大家匆匆用过了饭,依然围坐着讨论追踪贼人,和营救失踪的五人之事。
未牌时光,丐帮另一位长老赤脚财神鲁有义赶到了。
他是一个瘦小精干的人,双目炯炯,特别灵活,脚下果然赤着双脚,一双脚也特别又扁又大,无怪他的外号叫做赤脚财神了。
鲁有义跨进大厅,就朝简叔平拱拱手道:“帮主召唤属下,不知有什么差遣。”
简叔平含笑点头道:“鲁长老来得很快,兄弟给你引见。”
说着给鲁有义引介了在座众人,大家说了些久仰的话。
简叔平道:“鲁长老,你且坐下来,这里昨晚发生了一件事,要你偏劳呢!”
鲁有义依言坐下,欠身道:“帮主怎么和属下客气起来了,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就是了。”
简叔平就把昨天接来的薛神医是贼党所假冒,把“冬眠”的五人,一起劫走,详细说了一遍。
鲁有义道:“帮主是要属下侦查失踪的人去向么?”
简叔平道:“救人如救火,光是侦查去向,已经来不及了,兄弟是希望鲁长老一路追踪下去,咱们也跟着去救人。”
鲁有义道:“帮主之意,是要属下领路了。”
简叔平道:“兄弟正是此意。”
鲁有义道:“帮主准备何时动身?”
简叔平道:“自然越快越好了。”
鲁有义道:“属下先要看看失踪的人,本来住在什么地方,才能找出他们的去向。”
简叔平点点头,站起身道:“鲁长老随兄弟来。”
他领着鲁有义走入东厢,指着慧通大师等五人的床铺,说道:“这就是慧通大师等人的床铺了。”
鲁有义一声不作,首先走到慧通大师睡的木榻旁,俯下身去,用鼻子嗅着枕头,被单,然后又匍匐身子,在地上嗅了一阵。
看他嗅得十分仔细,几乎不放过一丝一毫,有时敢情闻到了不同的气味,又回头重嗅,动作敏捷,双目也不住的随着转动,活像一头猎狗在嗅着野兽气味一般!
徐子桐看得暗暗忖道:“丐帮势力,遍布全国,历数百年而不衰,看来当真各式各样的人才都有了!”
鲁有义仔细的嗅过慧通大师床铺之后,又逐一嗅了其他四张床铺,才直起身来,说道:“我们现在就开始了,那几位要去救人的,就跟在下身后走好了。”
说完,就由东厢跨出大厅,由左首长廊一路往后行去,每走上几步,就蹲伏下来,嗅着地上的气味,这样一直进入后园,折向东北首,越墙而出。
简叔平、寿通大师、徐子桐、程明山、阮清香、荆一凤等人一同随着他们身后而行。
却说赤脚财神鲁有义领着众人,一路查看脚迹,遇有疑问,还不时的伏下身去,用鼻子嗅着,但有时却根本连看都没看,就是一路疾行,好像他对追踪之术,有着十分把握。
众人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有此能耐,除了一路跟着他而行,谁也不好出声。
不多一回,已经出了徐州,依然一路往北,现在已快到柳泉了。
徐子桐先前眼看鲁有义往北追踪,心头不禁猛震,因为九里山就在城北,如果这些失踪的人,由脚印追踪,查到九里堡,岂非大是棘手之事,如今已离九里堡甚远,心头也总算放宽下来。
寿通大师先前也和徐子桐的心情一样,心中正在默默打算,万一失踪的人在九里堡,而九里堡又矢口否认的话,该当如何?此时眼看快到柳泉,心头不禁又焦急起来。
老和尚心头,此刻充满了矛盾,他过了九里堡,倒宁愿失踪的人在九里堡了,因为在九里堡,总是人在那里了,大家只要设法救人就好。
如今既然不在九里堡,就失去了目标,那么这五个被迷失神志的人,究竟会到那里了呢?
他心急方丈安危,忍不住跟上几步,和简叔平走成平肩,低声道:“简帮主,这位鲁长老这样追查行踪,是不是……”
简叔平朝他微微一笑道:“大师只管放心,鲁长老对追踪之术,颇有经验,决错不了。”
言来对鲁有义充满了信心。
寿通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如此就好。”
由柳泉赶到利国驿,天色已全黑,此处已是苏鲁交界,丐帮早已替一行人准备了干粮,分给大家食用,当下就在利国驿大路边坐下来休息。
鲁有义目注远处,似在思索着什么?
徐子桐问道:“鲁长老可是发现了什么吗?”
鲁有义道:“兄弟确实有些怀疑。”
徐子桐道:“鲁长老怀疑什么?”
鲁有义道:“从双环镖局到这里,少说也有五六十里路程,他们居然一路奔行,毫不休息,这使兄弟想到了一件事……”
徐子桐还没开口,荆一凤凑过来道:“鲁长老认为他们巢穴就在附近了,对不?”
鲁有义点头道:“兄弟正是这个意思,他们一路奔行,毫不休息,那只有一个解释,离他们巢穴已经不远了。”
阮清香道:“鲁长老知不知道这里有些什么江湖人么?”
鲁有义道:“这倒没有,只是他们如走水路,从这里的微山湖一路向西,有昭阳、独山、南阳诸湖,一路通向东平湖入河,北通渤海,那就无法追踪了。”
荆一凤道:“他们会走水道么?”
“那很难说。”
鲁有义道:“要看他们从那里去了。”
寿通大师吃了两个馒头,眼看大家都已吃过干粮,不觉手柱禅杖,站起身道:“诸位施主均已用过干粮,咱们此刻寸阴似金,还是快些走吧!”
鲁有义站起身道:“在下带路。”放开脚步,向前奔去。
程明山迈步紧随赤脚财神身后,阮清香、荆一凤,也紧随而上,接着是徐子桐、寿通大师、简叔平,鱼贯随行。一行人由利国驿动身,鲁有义经过仔细辨认,忽然转而向东,经台儿庄、洪山,到向城,天色已经大亮。
简叔平问道:“鲁长老,你看他们是朝那里去的?”
鲁有义搔搔头皮,说道:“这个很难说,方才在利国驿时,属下认为他们很可能改走水道,进入微山湖,那就很难追踪,后来证明他们并没有进入微山湖,照目前的情形看来,他们的去向,却有两个可能,一是崂山脉……”
简叔平心头忽然一动,崂山,不就是通天观主郝元的老巢?一面问道:“还有一个可能呢?”
鲁有义道:“从这里一路向东,沿海有不少岛屿,他们的目的地,也可能是在沿海的岛屿上了。”
简叔平点点头道:“这么说,他们的路程并不近了。”
鲁有义道:“正是如此。”
简叔平回头道:“咱们已经奔行了一个晚上,诸位道兄是否在这里找个地方歇歇脚再走?”
徐子桐道:“简帮主说得极是,既然路程尚远,是以养足精神再走为宜。”
鲁有义道:“从这里向东,再有半里光景,一座小山脚下,有一个山神庙,可以憩足,在下给大家领路。”
大家赶到山神庙,这是一所无人的小庙,大家就在殿上各自坐下。不多一回,佟如海率同八名少林弟子和二十名丐帮弟子,也相继赶到。
这时太阳已经升高,二十名丐帮弟子就在庙外席地坐下,算是替大家担任守护,若是有过路的人,看到庙外有许多叫化躺的躺,坐的坐,也就没人再往庙里来了。
山神庙虽然破旧,还有一两间屋宇较为完整,简叔平因阮清香、荆一凤两人是姑娘家,就要她们到东首一间屋中休息,其余的人,分别住了西厢,大殿上则由八名少林弟子坐息。
大家奔行了一晚,这一坐息下来,等到醒转,已是午后,未牌时光,早由丐帮弟子采办干粮,送给大家食用之后,继续上路。这样又行了两日一夜,由临沂一路往东北追踪。
这天傍晚时光,赶到灵山卫,鲁有义正在一棵大树下俯身察看之际,忽然一下扑倒地上,就没有再动。
荆一凤看他没有再动,忍不住叫道:“鲁长老,你怎么了?”
正待伸手去扶!
阮清香急忙叫道:“凤妹,不可动他。”
两人这一叫嚷,也惊动了走在后面的人,简叔平一掠而至,问道:“鲁长老怎么了?”
目光一注,看到鲁有义扑倒地上,一动不动,急忙一步跨到他身边。
阮清香已经取了一根树枝过来,说道:“简帮主,这地上可能被贼人撒了毒粉,不可俯下身去。”
随着话声,用树枝轻轻一拨,鲁有义一个身子随着翻了过来,本来扑卧的人,如今成了仰卧!
他身子这一翻动,嘴角间登时缓缓流出黑血来,他果然中了剧毒,看来已经气绝多时!
简叔平看得目眦欲裂,目中隐含泪水,怒声道:“是贼党下的毒,鲁长老,你死得好惨!”
一时不觉声泪俱下。
程明山道:“不知还有没有救?”
阮清香道:“这是贼党侦知咱们一行人追踪而来,是鲁长老领的路,也许他们在暗中窥伺,侦知鲁长老遇上歧路,必会俯身去嗅,是以在路上撒下了霸道毒药,鲁长老由鼻孔吸入,立时毒发身死,这比见血封喉的毒药还要厉害,只怕早巳无救了。”
寿通大师合掌当胸,朝鲁有义尸体,低低的念着“往生咒。”
徐子桐道:“贼党竟然下此毒手,当真恶毒已极,但咱们中途失去了鲁长老,这追踪之事,就成了蛇无头不行,该怎么办呢?”
简叔平道:“咱们既已到了这里,纵然没有鲁长老领路,也自然要追踪下去的了。”
说到这里,仰天发出一声龙吟般长啸,啸声嘹亮,历久不绝!
徐子桐知道他是以啸声通知伏虎丐佟如海尽速赶来。
(佟如海率领二十名丐帮弟子和八名少林弟子,在出发之时,稍稍落后,和先行的人,双方保持了三里光景的距离,这是因为人数多了,走在路上,容易引人注意之故)
不多一回,佟如海率同少林、丐帮弟子一路飞奔而来,到得近前,朝简叔平躬身一礼道:“帮主见召,不知有何差遣?”
这时天色业已全黑,鲁有义的尸体躺在大树下面,自然不易发现了。
简叔平回身一指鲁有义,黯然道:“鲁长老已经中毒死了,你要他们把他就地埋了。”
“什么?鲁长老死了?”
佟如海身子陡然一震,说道:“他中了毒药暗器?”
简叔平道:“不是,是贼人在地上撤了剧毒,毒发无救。”
接着吩咐道:“你要他们小心些,不可用手去碰鲁长老的尸体。”
佟如海道:“属下晓得。”
回身过去,就率同丐帮弟子,一齐动手,在大树下挖了一个土坑,把鲁有义的尸体埋了,一面用刀在大树身上,刻了“丐帮长老赤脚财神鲁有义埋骨之处”几个大字。
就在丐帮弟子动手挖掘土坑之际,程明山站在离大树不远之处,忽然发现远处林间,似有人影一闪而没,不禁微微一怔,身形随即掠起,口中沉喝一声:“什么人?”
他掠起的身形,有如浮矢掠空,何等快速,一下就扑到林下刚才人影隐没之处,但见这片松林,相当绵密,望去黑黝黝的已经不见半点影子!
江湖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做“逢林莫入”,程明山脚下方自一停!
忽见一个全身黑衣,面蒙黑纱的人缓步从左首树林间走了出来!
程明山那声大喝,接着飞身扑起,自然也惊动了许多人,最先是阮清香和荆一凤,她们两个最关心的自然是明弟弟和程大哥了,是以跟着双双掠起,抢到了程明山的身边。
接着是徐子桐和寿通大师,也相继赶到。
这时正好那黑衣人也缓步从树林间走出,徐子桐喝道:“阁下是什么人?”
黑衣人对他叱喝,似是听而不闻,黑夜之中,一双闪着星星般亮光的眼睛,透过两个眼孔,朝程明山望来,低沉的道:“程少侠,你过来。”
他话声故意说得很低沉,使人听不清他的口音。
阮清香道:“明弟,慢点,他连什么人都不肯说,你不可过去。”
徐子桐乃是一派掌门之尊,对方竟然视若不睹,不理不睬,心头不觉暗暗哼了一声,右手缓缓举了起来,但他虽然年轻气盛,却也不肯轻率出手,一面提聚真气,运集了掌力,蓄势不发,回头朝程明山问道:“程老弟可识得此人么?”
程明山道:“在下不识……”
荆一凤抢着道:“喂,你是什么人,当着大家,似乎用不着故作神秘了。”
黑衣人低沉的道:“荆姑娘,我不是故作神秘,实是此事关系重大,不得不尔。”
荆一凤怔道:“你认识我么。”
黑衣人口中“唔”了一声。
程明山回头低低的道:“你们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问明他来历,再作道理。”
徐子桐右手暗暗蓄势,说道:“程老弟过去须得小心。”
程明山点头道:“在下省得。”
缓缓朝前走上了三步和那黑衣人相距五尺光景,才行站住,拱手道:“兄台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黑衣人往后退去,口中说道:“程少侠请随我来。”
程明山道:“兄台究是什么人,有何见教,应该先说说清楚才是。”
黑衣人忽然轻笑一声道:“难道我会把你骗到树林子里,害你不成?”
程明山听他这句话的口音,好像极熟,只时一时想不起他是谁来,抬目望着黑衣人道:“你……”
只听黑衣人低声道:“你这人……时间宝贵,你快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呢!”
这下程明山依稀听出来了,点点头道:“好,在下跟你进去。”
黑衣人一指寿通大师、徐子桐、阮清香、荆一凤四人,说道:“程少侠只能一个人进来,你要他们四位,就在林外等你好了。”
程明山回过身去,朝寿通大师、徐子桐和阮、荆二人拱拱手道:“大师,徐掌门人,这位兄台要在下跟他进去,你们就请在这里稍候了。”
阮清香道:“明弟弟,你不要上他的当,有话,当着我们不能说么?”
黑衣人低沉的道:“阮姑娘只管放心,我不是贼人一党。”
话声一落,倏然转身往林中闪了进去。程明山随着他的身后许步走入。
荆一凤道:“阮姐姐,我们要不要跟着进去看一看呢?”
阮清香道:“我想他既然说不是贼人一党,可能不是假的了。”
荆一凤道:“那他为什么鬼鬼祟祟的,不肯以真面目见人?”
徐子桐道:“程老弟一身功力,已臻上乘,只要小心一些,无人能制,咱们就在林外,想来决可无事,咱们就在这里等上一回吧!”
口口 口口 口口
程明山随着黑衣人进入树林,前面黑衣人依然脚下不停,朝里行去,不觉说道:“阁下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黑衣人回头轻笑道:“你随我来就是了。”
这句话,他已经不再装作,是以听来清脆了许多!
程明山心中不禁暗暗忖道:“他还是女子?”
那黑衣人虽是回头说话,但脚下并未稍停,一直到了树林深处,才行停步,缓缓转过身来,轻声道:“程少侠好像很信不过我呢!”
这句话声音说得甚是娇柔,而且口音也极熟了!
程明山心头一喜,不觉跨上一步,一下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你是林秀宜林姑娘了!”
他因好久没见到林秀宜了,心中也时常在怀念着她,是以一听出黑衣人是林秀宜的声音,情不自禁捉住了她的手;但等话声出口,忽然察觉人家究是姑娘家,自己此举未免太冒失了,不由得脸上一红,赶忙放开了手,歉然道:“林姑娘,对不起,在下一时因听出是姑娘的声音,心里太高兴了,所以……所以情不自禁,像看到老朋友一般,你请不要介意才好。”
林秀宜睁着一双发亮的眼睛,看着他,他握住她手的时候,她只身子轻轻颤动了一下,也没挣脱他的手缩回去,现在等他说完,才轻声道:“程少侠说得是,我们本来是老朋友了,程少侠不用致歉,我听了你的话,心里很高兴,因为你总算一直没有……忘记我,就凭你这句话,我……也够安慰的了。”
她伸手取下蒙面黑布,缓缓走近,一个娇躯,缓缓的朝程明山偎了过来,终于一下扑入他怀里,口中低低的道:“程少侠、明山,总算我……我总算没有看错人,你告诉我好么,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林秀宜这个人呢?”
她仰起脸来说话,一阵吹气如兰的口脂幽香,虽然很淡、很轻、很幽,但却中人欲醉!
程明山心头不觉一荡,情不自禁的搂住了她的双肩,说道:“林姑娘,你是在下第一个认识的女孩子,对你……我自然不会忘记的了。”
林秀宜伏在他怀里,低低的道:“明山,我也只认识你一个,也永远只有你一个人会在我心里,今晚,我第一次倾诉我心里的话,但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明山,我很感谢你,给了我这半刻温存,我已经很满足了……”
程明山低下头去,轻轻吻着她秀发,问道:“秀宜,你说什么,这是最后一次?这怎么会呢?”
林秀宜从他怀中缓缓直起身来,轻轻推开他的手,理理秀发,娇婉一笑,说道:“你不用问,日后自会知道?我约你入林来已有一回工夫,我们时光宝贵,别让林外的人等久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们要找的人,在乳山口,但找到了也没有用,最好先拜灵山,求取解药。”
程明山道:“你说得清楚一些,人在乳山口,那是一处地名对不?”
林秀宜点点头。
程明山道:“那么先拜灵山,向谁求取解药呢?”
林秀宜道:“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哦!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差点忘了。”
程明山道:“你快说!”
林秀宜娇声道:“法不传六耳,你附耳过来,我才能说呀!”
程明山依言附耳过去,林秀宜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程明山听得脸色微变,说道:“此话当真?”
林秀宜嗔道:“我还会骗你么,好了啦,这件事,你回去跟大家商量吧,我要走啦!”
说完,迅快戴上了蒙面黑布,转身要走。
程明山道:“林姑娘,慢点……”
林秀宜早已轻俏的朝向林中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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