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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若男目光一注,看到地上坐着神情委顿的九毒寡妇阎九婆,口中不觉惊奇的咦了一声道:“原来是阎婆婆!”
闻天声也看到黑煞神苗飞虎,似是被制住了穴道。回头朝柳飞絮道:“你师傅不知受什么人的指使,一直胁迫老夫,交出云龙十八式擒拿手法……”
徐少华道:“师傅就是他劫持的吗?这恶贼不但取去弟子身上金缕甲,还杀害云龙山庄四十余口,弟子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闻天声听得身躯陡然一震,张目问道:“少华,你说什么?”
他还不知道云龙山庄的变故!
徐少华俊目之中,忽然有了泪光,说道:“爹和庄上四十余口,都是这恶贼下的毒手……”
“什么?”闻天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急问道:“二师兄遇害了,二师兄会被他杀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少华,你……说得详细一些!”
他话声颤抖,两行老泪忍不住顺腮流了下来。
徐少华用衣袖拭了下眼泪,就从那天师徒二人在山神庙过夜,自己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发现穿在身上的金缕甲不翼而飞。
后来发现师傅也无故失踪,自己如何赶回云龙山庄,爹和庄中四十余口,都死在“黑煞掌”下,详细说了一遍。
闻天声听得须发戟张,目皆欲裂,切齿道:“这些都是苗飞虎干的吗?”
徐少华点着头道:“这恶贼方才都承认了!”
贾老二摇着手,说道:“马陵先生、少庄主,你们不用急,咱们有的是时间,不妨一个一个的问,不怕他们不从实招来。”说到这里,伸手一招道:“胡老四、余老六、你们先把这个独眼道士弄过来。”
胡老四、余老六答应一声,两人一左一右,挟起苗飞虎,忽然发觉他身子僵硬,有如死尸,不禁同时“咦”出声来!
胡老四脚下一停,抬头道:“贾总管,人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贾老二耸起双肩,倏地站起,走到苗飞虎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鼻孔前试了试,搔搔头皮,说道:“奇怪,他果然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方才还明明活着,你们两个怎么看守的?”
徐少华和史琬、贾老二迎出去的时候,就是要胡老四两人守着他们的。
胡老四急着道:“属下两人没有离开过,属下一点也不知道,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动静,怎么……”
“他们都被点了穴道,自然不会有什么动静!”贾老二啊了一声道:“不好,有人杀他们灭口!”
急忙一个转身,快步走到阎九婆、甘逢春、侯如海三人面前,俯着身子,逐一看去,口中叫道:“完了、完了,咱们白忙了一场,竟被狗娘养的乘虚而入,杀了他们灭口,小老儿这不是阴沟里翻船,栽得有多冤枉?”
纪若男道:“他们都死了?”
“不死还会叫做灭口?”贾老二双手一摊,无可奈何的道:“看,这四个人死得多冤枉?卖主求荣,还自以为是新主人的功狗!哪知他们主人眼里,看得比四条狗还不如,只是四只小蚂蚁,一根手指就把他们捺死了。”
闻天声道:“不知他们是怎么死的?”
贾老二手掌一摊,说道:“就在这里,四支小针儿,没入胸口,那还有命?”
他手掌心,赫然横着四支细如牛毛的毒针!
闻天声看得暗暗震惊不止,四支毒针既已没入四人胸口,他只摊了下双手,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他掌中,这份神功,若非亲自看到,任谁也不会相信!
纪若男失声道:“会是黑煞针!”
“黑煞针有什么稀奇?”贾老二耸着肩道:“你们有,人家也有!”
纪若男望着他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人呢””
“小老儿怎么会知道?”贾老二道:“小老儿若是知道,就不会让他杀人灭口了。”
“我知道。”蓝如风道:“一定是那个姓孟的老虔婆,走,咱们找她去!”
“嘻嘻!”贾老二笑道:“不论是谁,这人下手杀了四个人,还会等着让你去找?天底下有这样笨的人?”
蓝如风道:“依你那该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贾老二道:“事情总有个头儿,咱们慢慢的找就是了,后天就过年了,咱们不如回长安居去,好好的过上个年。”
纪若男道:“你说我爹落在人家手里,如今阎九婆一死,去问谁呢?”
“自然问小老儿了。”贾老二指着自己鼻子,嘻的笑道:“小老儿刚才不是说事情总有个头儿吗,且等过了年,大家一起去找不好吗?这两天,做官的封了印,做生意的也都封了柜,咱们不能封嘴,总得找个有吃有住的地方。
再说过年要祭祖,咱们少庄主虽然不曾手刃亲仇,但独眼道士总是他抓住的,现在他自食恶果,也可说报了一小部分的亲仇,自该向老庄主祭奠一番,所以小老儿提议回长安居去,就一点也没错了。”
徐少华道:“不错,我去把这恶贼的心剜出来,奠拜我爹和庄中四十余个遇害的在天之灵……”
说着铬的一声,拔出剑来。
“他哪里还会有心?”贾老二摇着手道:“少庄主不用费事了。”
徐少华切齿道:“这恶贼一死不足以蔽其辜,我剜出他的心来,有何不对?”
“是没有不对。”贾老二道:“少庄主去看看就知道了。”
纪若男道:“大哥,贾总管说得不错,‘黑煞针,所含剧毒,能消蚀骨肉,这四人被毒针打中心窝,已有一盏茶的工夫,只怕脏腑早已被剧毒腐蚀了。”
“小老儿就是这个意思!”
贾老二连连点头,接着说道:“这里没有咱们的事了,咱们还是走吧。”
闻天声一直没有说话,他先前对贾老二有些看不顺眼,但自从徐少华告诉他,贾老二是黄山不醉翁的门人之后,他细看贾老二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看他外表,唠唠叨叨,毫不起眼,实则每一句话,都含着深意!
譬如用“黑煞针”杀害苗飞虎四人的凶手,他口中虽说不知道,但他似乎知道这凶手的幕后主使人是谁了。
譬如说纪若男的父亲落在人家手中,他似乎也猜到了几分,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这一情形,像徐少华等这几个年轻人,阅历不够,自然不易听得出来,但如何瞒得过自己的眼睛?少华有这样一个总管替他出主意,实是天大的机缘!心中想着,随即附和道:
“贾总管说得也是,眼前就要过年了,不易找得到落脚的地方,他既和长安居熟悉,就到长安居去住上几天再走不迟。”
“嘻嘻,马陵先生还不知道呢?”
贾老二听到他附和自己的意见,自然十分高兴,尖笑道:“咱们这里,有长安居的小老板,小老儿还是没上任的大掌柜,还有两个是现任的大掌柜、二掌柜,别说住几天,就是住上十年八年,也不用花上一个铜钱。”接着催道:“大伙走吧,马陵先生已经同意到长安居去过年了,咱们还待在这里作甚?”
闻天声看了四具尸体一眼,说道:“这四具尸体要不要埋了再走?”
“这个不劳咱们动手。”贾老二耸着肩道:“桃花宫多的是人手。”一面抬手道:“马陵先生,你请!”
一行人离开桃花宫,赶到庐州,天色已经大亮,王天荣请大家先上二楼贵宾室休息,一面催着伙计快去烧水沏茶,一面又要厨下快准备早点。
贾老二等他回上来,就一把拉着他走到边上,低声说道:“王老八,你可是这里现任的大掌柜,快去吩咐王帐房收拾六间上房,好给大家休息,还有,嘻嘻,小老儿赶了一夜路,还需要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王天荣现在对这位总管,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应道:“知道,知道,你老不用吩咐,属下也会办好的。”
说完,又匆匆往楼下而去。
一回工夫,又三脚两步的奔了上来,朝贾老二道:“回总管,这里八间上房,有三间住了客人,只有五间空着,那三个客人都是老主顾,不好让他们腾出来,要请总管多多包涵……”
接着又压低声音道:“你老和属下兄弟,还有胡老四他们,一起住在楼下,你老一个人住一间,属下已要伙计挑了两坛二十年陈的绍兴送到你老房里去了。”
“五间就五间。”
贾老二听说已有二十年陈的两坛绍酒送到房里去了,不由得满心欢喜,点着头道:“老主顾自然不好要人家把房间让出来,这样吧,待会就请纪少谷主和史少庄主将就着住一间好了,那没问题。”
他只要有酒喝,就帮衬着王天荣说话。
王天荣忙道:“多谢总管。”
这时一名伙计送上茶来,另一名伙计在桌上摆好碗筷。接着就由两名伙计端上六式小菜、一锅稀饭、两笼蒸饺和两笼小笼包,又给每人装了一碗稀饭放到桌上。
王天荣连忙拱着手道:“闻大侠、四位公子、柳姑娘、贾总管快请入席了,天气冷,端出来了很快就会冷了。”
“坐、坐!大家不用客气,到了这里就和到了家里一样。”
贾老二让大家坐下,又朝王天荣等人招呼道:“大掌柜、二掌柜,还有胡老囚、余老六,你们也坐下来,赶了一夜路,大家都辛苦了,吃些早点,就好回房去休息了。”
他在伙计面前,自然不好叫他们玉老八、王老十,这也算是给两人留了面子。
王天荣等四人也在下首落坐,大家就吃喝起来。
闻天声间道:“老夫听贾总管说,他是未上任的掌柜、王、壬二位又是这里的大掌柜、二掌柜、还有小老板,这是怎么一回事?”
“哈!”贾老二嘴里刚塞进一个小笼包,一口吞了下去,指指史琬,忙道:“这里是史大庄主开的,史少庄主自然就是小老板。那次咱们上绝尘山庄去,史大庄主很赏识小老儿,就要派小老儿来当这里的掌柜,但小老儿是出了名的酒鬼,怎么担当重任?当面不好推辞,所以没有上任,大掌柜和二掌柜还是让王、壬二位老弟当了,事情就是这样。”
蓝如风道:“现在大掌柜、二掌柜都是你的手下,你不但是云龙山庄的总管,还成了长安居的大总管呢?”
“嘻嘻!”贾老二得意的笑出声来,说道:“所以小老儿喝酒就不成问题了!”
史琬道:
“对了!你三天不准喝酒,今天才第三天……”
“我的姑奶奶,你记错了!”
贾老二连连摇手道: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的早晨了,再不准小老儿喝酒,小老儿只好去投河了。”
大家用过早点,贾老二心里惦记着两坛二十年陈的绍酒,急着回房,这就站起身道:
“大家昨晚一夜没睡了,快去休息了,今天是除夕,睡一觉起来,就得忙着过年呢!”
接着又道:
“后进楼上,本来有八间上房,但有三间住了客人,咱们只有五间……”
闻天声道:
“有五间也够了。”
贾老二道:
“小老儿给大家带路。”
说完,当先抢在前面走下楼梯。
闻天声等人相偕下楼,王天荣、壬贵也跟着走来。
贾老二回头道:
“大掌柜、二掌柜,你们四个不用跟来了,早些去休息吧!”
王天荣等四人拱拱手,就退了下去。贾老二领着六人,来至上房,推开第一间房门,是闻天声的,第二间徐少华,然后是柳飞絮、蓝如风,每人一间,最后一间较大的,由纪若男和史琬两位姑娘家合住。他陪着大家看过房间,就拱拱手道:
“大家请休息吧,小老儿告退了。”
说完,一溜烟的退了下去。
史琬道:
“他走得这么匆忙,一定是喝酒去了。”
蓝如风道:
“现在没事了,就让他去喝吧!”
大家急需休息,也各自回房。徐少华陪同师傅进入房中。
闻天声道:
“少华,你去休息吧!”
徐少华道:
“弟子还不累。”
闻天声在椅上坐下,颔首道:
“为师也不想睡,咱们师徒那就聊一回吧,你也坐下来。”
徐少华过去掩上房间,就在下首的一把椅子坐下。
闻天声眼看蓝如风在孟婆婆肩头收回苗疆绿毛蜘蛛,然后又听说纪若男是千毒谷的少谷主,方才又听贾老二说史琬是绝尘山庄的少庄主。
他虽没听说过绝尘山庄,但可以看得出来,绝尘山庄绝非普通武林世家,因此心头就有许多话想问问徒儿。
徐少华倒了一盅茶送到师傅手里,然后回身坐下。
闻夭声喝了口茶,含笑道:
“少华,为师失踪之后,云龙山庄遭遇到极大变故,这短短几个月之中,你必然遇上了许多事故,为师看得出来,你长大了,也坚强了,尤其难得的,是你结识了这几个同心协力的小兄弟,和这位贾总管,还有王天荣等四个,他们都是有事业的人,居然愿意迫随你,为师也替你感到欣慰,你且把别后情形,说出来给为师听听!”
徐少华就把别后情形,从自己赶去洪泽湖起,一直说到夜探桃花宫止,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闻天声听得很仔细,尤其对绝尘山庄庄主史其川书房中居然陈列了各大门派的拳经,剑谱的手抄本和“破法”,心头不禁大为惊疑!
绝尘山庄,史其川,自己竟会从未听人说过?
后来听到徐少华服下离火、癸灵二丹,被乙老人家收为记名弟子,练习昆仑心法,不觉悲喜交集,忍不住老泪纵横!
徐少华看得大吃一惊,急忙扑的跪到地上,叫了声:“师傅……”
闻天声拭着泪,伸出双手,把徐少华拉了起来,颤声道:
“孩子,起来,为师太高兴了,你可知道乙老人家是什么人吗?他老人家和不醉翁老前辈都是师祖(徐少华的曾祖父)的朋友,当年师祖原想要先师(徐少华祖父)拜在他老人家门下的,他老人家不肯收,却和先师成了朋友。
先师又想要二师兄(少华之父)拜在他老人家门下,又没有成为事实,如今你却福缘独厚,能拜在他老人家门下,这是天大的喜事。老实说,咱们淮扬派的一点武学,如和武林各大门派相较,已是逊人家一筹,就算你再练上儿十年,要想报雪父仇,只怕也难偿心愿,这不是为师轻视本门武学,经你方才这一说,为师心里就有一种预感……”
徐少华站着的人,突然回过身去,就在此时,只听“砰”的一声,似是有人一头撞在房门之上!
徐少华一步跨到门口,伸手拉开房门,只见一个身穿蓝布长袍的中年人随着房门扑到地上,就一动不动。
闻天声问道:
“少华,这人怎么了?”
徐少华已经蹲下身去,伸手一摸,说道:
“他已经气绝了!”
闻天声跟着过来,说道:
“如何致死的?看得出来吗?”
徐少华仔细检查了一遍,说道:
“似是被人点了死穴,心脉已绝。”
闻天声突然心中一动,伸手把他翻了过来,问道:
“你认不认识他。”
这时左首房中的柳飞絮、纪若男、史琬、蓝如风等人也全惊醒了,相继走出门来。
史琬问道:
“大哥,这人是谁呢?”
徐少华道:
“不知道,刚才他一头撞在房门上,愚兄开出门来,他已经气绝了。”
蓝如凤道:
“三哥,快叫伙计去叫贾总管、王天荣、壬贵上来。”
史琬点点头,立即飞奔下楼,去叫伙计,一回工夫,王天荣、壬贵二人匆匆赶来。
史琬站在楼梯口问道:
“贾总管呢?”
王天荣嗫嚅的道:
“贾总管……他……他睡熟了,叫也叫不醒……公子……”
“他一定是喝醉了酒,对不?”史琬哼道:
“你们快上去,有人死了。”
王天荣一怔道:
“死的是什么人?”
史琬道:
“你不会上去看,我又不认识他。”
王天荣、壬贵急步奔上楼梯,接着王帐房也跟着上来,王天荣看了那蓝袍中年人一眼,回头朝玉帐房问道:
“他是不是住在咱们店里的?”
王帐房神色微变,说道:
“是的,他就住在这里右首三号房的客人。”
纪若男问道:
“知道他干什么的吗?”
王帐房道:
“是从淮南来的粮商,姓李,大家都叫他李掌柜。”
王天荣道:
“你要伙计把他抬下去,买棺盛殓,暂时送去三圣庙后进停放,再派人去通知他家属。”
王帐房唯唯应是,立即要两名伙计把人抬了下去。
王天荣朝闻天声拱拱手道:
“惊动闻大侠、少庄主,真是不好意思,诸位请继续休息吧!”
说完,和壬贵一起下楼而去。
闻天声眼看王天荣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交代得妥妥当当,心中暗自付道:
“此人不失为一方之雄,却甘愿追随贾总管,执鞭随蹬,充当下手?”
尤其对那蓝袍中年人无缘无故被人点了死穴,心中兀是难以释然!
试想贾总管乃是不醉翁的门人,自称酒鬼,偏偏在这节骨眼里,醉得叫都叫不醒,也难以令人置信。
他口虽不言,心中却已推测到了几分。
徐少华道:
“师傅,你老人家去歇一回吧!”
闻天声看这儿个年轻人既然起来了,大概不会再回房去睡了,这就颔首道:
“你们不再去歇一回吗?”
柳飞絮道:
“干爹,你去休息吧,我们不想睡了。”
闻天声含笑道:
“好吧,你们聊吧!”独自回入房去。
纪若男拉着柳飞絮,说道:
“柳姐姐,我们一起到大哥房里坐吧!”
五人一起走入,房中却只有两把木椅。
史琬道:
“柳姐姐,我们三个床上坐就好了。”
两把木椅让给了徐少华、蓝如风两人。
蓝如风:“这个怎么好意思?”
纪若男道:
“一把让大哥坐,是尊敬大哥,一把让你小弟坐,就因为你是我们小弟咯!”
蓝如风摸摸下巴,笑道:
“看来做小弟也有好处,小弟那就谢了。”说着也就坐下来。
史琬道:
“大哥,那人被人点了死穴,不知是什么人下的手?”
徐少华道:
“当时我只听到门口有细微的声音,他已经一头撞上房门了,这下手的人,身法快极,等我开出门去,早已不见人影。”
蓝如风道:
“这人会不会是窃听大哥和闻前辈的谈话呢?”
徐少华道:
“我和师傅说的是一些别后情形,有什么好窃听的?”
蓝如风道:
“这人如果不是有心窃听你们谈话,怎么会被人点了死穴?”
徐少华一怔道:
“你是说……”
蓝如风忽然抿抿嘴,笑道:
“大哥也许不觉得,有些话你说者无心,但却绝不能给人窃听去的。”
徐少华心中不觉一动,那时自己师徒二人正在说着乙老人家的事,不觉目光一注,问道:
“四弟的意思?”
蓝如风笑道:
“自然是欲盖弥彰的人了。”
“欲盖弥彰的人”,那不是指贾老二吗?他喝醉了酒,王天荣说叫不醒他。
徐少华疑信参半,说道:
“不可能是他。”
蓝如风道:
“不信,待回大哥不妨问问他。”
史琬问道:
“你们在说谁呀?”
徐少华道:
“四弟……”
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只听伙计的声音在走道上说道:
“客官请留步,小的先进去问问。”接着只见伙计在房门口躬身道:
“公子爷,有一位姓祖的客官,要找纪公子。”
纪若男立即站了起来,问道:
“他人在哪里?”
伙计陪着笑,指指身后说道:
“他跟上来了,就在……”
纪若男急忙迎了出去,叫道:
“是祖大叔!”
来的正是千毒谷右护法祖东权,看到纪若男,喜道:
“少谷主果然在这里!”
伙计看他没找错人,就返身退下。
纪若男道:
“祖大叔清到里面坐。”
祖东权随着走人,徐少华也站了起来,拱手道:
“祖护法请坐。”
一面又给柳飞絮、史琬、蓝如风三人引见了。
蓝如风迅快的从隔壁房中搬来了一张木椅,大家落坐之后。
纪若男问道:
“祖大叔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祖东权道:
“少谷主还不知道,谷中出了事……”
纪若男虽然已经知道爹可能已遭人劫持,但听了祖东权的话,心头还是不觉一紧,急急问道:
“不知谷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祖东权道:
“那天少谷主赶来跟老朽索取散功毒解药,少谷主走后不久,老朽就接获谷主金令,着老朽立即回谷……”
纪若男冷笑道:
“那是阎九婆故意把你调走的,你不在,她对付我就不会有人碍他手脚了。”
祖东权听得一楞道:
“阎九婆要对付少谷主?少谷主这是听谁说的?”
纪若男道:
“祖大叔,你先说谷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
祖东权道:
“老朽奉命兼程赶回谷去,谷中已经空无一人,连谷主都已不知去向?老朽又匆匆赶出来,却到处找不到左护法……”
纪若男冷哼道:
“阎九婆已经死了。”
祖东权听得更奇,问道:
“不知左护法怎么死的?”
“她是自食恶果,被人杀之灭口!”纪若男道:
“死在‘黑煞针’下的。”
祖东权道:
“少谷主怎么会知道的?”
刚说到这里,店伙沏了一壶茶送来。
纪若男等伙计退出,才把阎九婆勾结丐帮甘逢春,以及有人假扮了爹,一直说到昨晚夜探桃花官,阎九婆等四人俱被“黑煞针”所杀,大概说了一遍。
祖东权面现郁怒,说道:
“她居然敢以下犯上,劫持谷主,当真死有余辜!”
纪若男道:
“她原是残缺门的人,来咱们谷里卧底的,只是咱们从前没有发现她而已!”
“她会是残缺门的人?”
祖东权不禁又是一怔,说道:
“这真是太可怕了,她竟然在谷中隐藏三十年之久,大家都没看得出来!”
“本来贾总管以为她把爹藏匿在桃花宫,才找上桃花宫去的。”
纪若男道:
“现在就不知爹的下落了,但贾总管拍着胸脯,说过了年,咱们就一起找爹去,我看他说得好像蛮有把握!”
祖东权问道:
“贾总管是什么人?”
门口有人嘻的笑道:
“贾总管者?小老儿是也。祖老哥不认识小老儿,小老儿对祖亏哥却闻名久矣!”
随着话声,贾老二耸起双肩,带着满口酒气,一脸谄笑,一部跨了进来,朝祖东权连连拱手。
纪若男忙道:
“祖大叔,这位就是云龙山庄总管贾老二。”
祖东权连忙拱手道:
“原来是贾总管,兄弟失敬!”
心中却暗暗忖道:
“这人这副德性,只是个酒鬼,他的话也能相信?”
贾老二道:
“不敢、不敢,小老儿是出了名的酒鬼,啊,祖老哥来得正好,这里几位公子、小姐,没有一个会喝酒的。王老八、壬老十他们心里纵然想喝,又不敢喝醉,小老儿就这样硬是找不到一个酒友。祖老哥来了,那就好极了,咱们就以酒论交,反正是过年咯,可痛痛快快地喝上几天。”
纪若男道:
“贾总管怎么知道祖大叔会喝酒的?”
“嘻嘻,同气相求,这点小老儿若是看不出来,还配当云龙山庄的总管?”
贾老二望着祖东权笑嘻嘻的道:
“祖老哥,小老儿没说惜吧?”接着哈了一声道:
“小老儿是来请大家到前面入席去的,一说到酒,差点把正事忘了,少庄主,你去请马陵先生吧!”
徐少华刚走到师傅房门口,闻天声正好开门走出。
徐少华道:
“弟子是来请师傅到前面去用饭的。”
这时贾老二、祖东权等人也从隔壁房中走出。徐少华又给祖东权引见了师傅。
闻天声、祖东权握手互说了久仰的话,就由贾老二陪同,来到前面酒楼的贵宾室。
王天荣、壬贵、胡老四、余老六早已站在门口,迎了上来,请大家入席,贾老二又给祖东权引见了王、壬等四人。
伙计等大家入席之后,就陆续送上酒菜,大家也就吃了起来。
贾老二忽然回头朝王天荣问道:
“上房那个姓李的粮商死了之后,房间不是空出来了吗?”
王天荣道:
“是,兄弟已吩咐帐房,把他存留的衣物,存放在帐房里,如今房间已经腾出来了。”
“那就好!”贾老二一指祖东权,说道:
“祖老哥来了,正好住那一间。”
王天荣答应了声“是”。
饭后,贾老二又陪同闻天声等人回转上房,祖东权就住进左首那一间。
闻天声道:
“贾总管,兄弟有事想和你谈谈,你到我房里来。”
他是在回转上房的路上,听贾老二以“传音入密”说的:“马陵先生,待会你者就说有事要和小老儿说,叫小老儿到你房里去。”
心知贾老二此举,必有事故,才当着大家说了出来。这样,就像是闻天声找贾老二谈话,并非贾老二主动找闻天声的。
贾老二连忙拱手道:
“是、是,马陵先生请。”
于是闻天声在前,贾老二像大马猴似的跟在他身后,两人进入房间,贾老二就随后掩上了房门。
祖东权、柳飞絮、纪若男等人,仍然回到徐少华房里,坐下来聊天。伙计沏了一壶茶送上。
史琬道:
“闻前辈不知和贾者二谈些什么?”
徐少华道:
“家师大概想间问他江湖上的近况罢了。”
纪若男道:
“大哥,我也想和贾总管仔细谈谈,上次到桃花宫去,他事前一点消息也不肯透露,后来只说找寻家父下落,包在他身上,又不肯多说,今天,我非问问清楚不可!”
徐少华还没开口,蓝如风道:
“二姐,你不用急,贾总管一定心里有了谱儿,才会说包在他身上的,他既然不肯说,你再间他,也是白间的了。”
“我知道。”纪若男道:
“但他总该和我说明白才是。”
徐少华道:
“这样吧,待会他出来了,我来问他好了。”
纪若男感激的道:
“谢谢大哥。”
史琬道:
“这酒鬼现在越来越不像活了,什么事,好像我们都听他的指挥……”
“阿弥陀佛。”
贾老二弓着腰一脚跨了进来,连连拱手道:
“小姑奶奶,你这可冤枉小老儿了,小老儿只不过是个狗头军师,斗胆也不敢弄权。”
“那好!”史琬道:
“你坐下来,二姐有话要问你呢”
“啊!不成!”
贾老二摇着手,又呶呶嘴道:
“马陵先生交代小老儿去办一件事,小老儿马上要走,纪少谷主有什么事,待会再说不迟。”
说完,耸耸肩,一溜烟的溜了出去。
转眼就是上灯时光了!
岁幸云暮,这是“除夕”的晚上。
尤其这一顿晚餐,家家户户都称之为“团圆饭”,全家老小都要团聚在家里的。因此所有的酒楼饭馆,可以说没有一家开的。
只有长安居的二楼,今晚依然灯火通明!
但整座大厅,却没有一个酒客,只有中间贵宾室里,一张大圆桌上,铺上了红毯,银盏牙著,显得十分豪华富丽。
那是长安居大掌柜、二掌柜特别吩咐厨下准备了一席最上等的酒席,款待贵宾,作为守岁的。
马陵先生闻天声当然坐了首席,大家依次入席,正好是十二个人。
闻天声首先举起酒杯,含笑道:
“今天是除夕,这一席是团圆饭,大家都像一家人一样,像这样聚在一起,是非常难得的事。因此大家不用客气,能喝酒的,就要喝个痛快,不会喝酒的,就少喝一点好了,现在我先敬大家一杯。”
说完,就一口把酒喝了。
大家自然也各自把杯中的酒干了。
史琬看了贾老二一眼,说道:
“闻前辈这话,你最高兴听了。”
“过年嘛!”贾老二笑嘻嘻的道:
“大家都要高兴。”
这时徐少华耳边忽然响起师傅的声音说道:
“少华,你如今练成上乘内功,不妨多喝几杯,务必喝醉了,待会回房之后,可以运功把酒逼出。”
徐少华不由一征,暗道:
“师傅要自己喝醉,这是为什么呢?莫非今晚会发生什么事不成?”
稍后,祖东权耳边也响起了闻天声“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
“祖老哥,听说你酒量不错,席上,你要和贾总管多拼几杯,席散之后,贾总管还要和你拼酒,你切不可推辞。他要拿一坛酒到你房里去喝,你也必须装出不服气模样,说要和他喝到夭亮,至于这是为什么,你就不用多问,到时自会知道。”
祖东权是老江湖,自己和闻天声不过今天初次见面,但他却以“传音入密”叮嘱自己,心知其中必有缘故!
这时,大家已经开始敬酒了。
最先,大家自然是敬闻天声,闻夭声平日规行矩步的人,今晚居然也来者不拒,杯到酒干。接着大家又敬徐少华,他因有师傅嘱咐在先,自然也相继干杯。
纪若男和史琬是姑娘家,大家敬酒之时,闻天声开口了:“她们二位姑娘,不宜多喝,就让她们随意吧,不用干了。”
今晚最得意的当然是贾老二了,他不但逢人干杯,尤其是找上了祖东权、王天荣、壬贵、胡老四、余老六几人。
大家都因闻天声有言在先,会喝酒的喝个痛快,江湖上人谁不会喝酒?纵然酒量有大小,也都能大碗大碗的喝上十几碗。
这一来,大家就立时换上大碗,敬来敬去,都用大碗猛喝,黄汤就像水一般流进这几人的肚里。
酒、到底不是水,喝到肚里,酒精就会发作,等到席终、王天荣、王贵、胡老四、余老六几乎全都有了八九分酒意。
只有贾老二和祖东权还在你一碗,我一碗,没有停下来。
贾老二眯着一双豆眼,酒气醺醺的道:
“祖老哥,他们都不行了,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再喝上二十碗,你怎么样?”
祖东权大笑道:
“二十碗太少了!”
贾老二道:
“那……你说呢?”
祖东权道:
“贾总管能够喝多少,兄弟一定奉陪。”
贾老二打了个酒呃,嘻嘻尖笑道:
“好,咱们从现在起,喝到明天天亮;你看如何?”
祖东权听他说喝到天亮,这不是和闻天声以“传音入密”叮嘱自己的话一样吗?心中更可确定其中必有缘故。立即点头道:
“贾总管就是喝上三天三晚,兄弟也一定奉陪。”
纪若男正待开口,突然闻夭声“传音入密”说道:
“纪姑娘不要拦他们。”
贾老二听得大喜过望,耸着肩尖笑道:
“酒逢知己千坛少,你祖老哥真是小老儿的酒中知己,这样吧,小老儿和你到房里去喝,你看如何?”
祖东权现在越发证实,这是闻天声和贾老二早就商量好的,只不知是什么事?一面应道:
“如此甚好,咱们喝上一晚,才是真正守岁!”
贾老二口过头去,朝王天荣说道:
“喂,大掌柜,你听到了,快要伙计送三坛酒到祖老哥房里去,咱们今晚喝个通宵达旦,你们哪一个有兴趣,就大家一起来。”
王天荣连忙摇手道:
“二位海量,兄弟可不敢奉陪。”
散席之后,除了纪、史二位姑娘之外,其余的人,差不多全都有了几分酒意,就各自口房。
只有贾老二和祖东权像是棋逢敌手,伙计把三坛酒送到祖东权房里,贾老二和祖东权就关起房门,一碗又一碗的对喝起来。
不,两人各自喝了一碗酒,贾老二就以“传音入密”说道:
“够了,祖老哥,不用喝了!”
祖东权也以“传音入密”问道:
“贾总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叫做金蝉脱壳之计!”
贾老二道:
“你老哥今晚已经喝了不少酒,要不要运一回气,先把酒气逼出去了?咱们还得连夜赶路呢!”
“运气倒不需要。”祖东权问道:
“咱们要到哪里去呢?”
“这个你老哥就不用问了。”
贾老二耸着肩笑道:
“你就是再问,小老儿也不会说的,嘻嘻,现在小老儿就得出去一会,办完事,咱们就走。”
徐少华今晚也喝了不少酒,他平日很少喝酒,自然也有了醉意,回转房里,就运功把酒逼出。
就在此时,只听贾老二的声音在耳边说道:
“少庄主,是时候了,你打开后窗,就从后窗出来。”
纪若男和史琬是两人一个房间,她们房里灯还没熄,两位姑娘躺在被窝里,还在低声交谈!
突然间,灯盏无故自灭!
史琬轻咦了一声道:
“二姐,是你把灯熄了?”
纪若男道:
“没有呀……”
话声未落,只听贾老二的声音在耳边道:
“灯是小老儿熄灭的,纪姑娘,你快穿好衣衫,佩上长剑,从后窗出来,咱们就得连夜出发呢!”
纪若男一怔,回头看去,史琬居然阖着眼皮睡熟了,心中觉得奇怪,就低声叫道:
“三妹……”
只听贾老二的声音在耳边又道:
“不用叫她,小老儿已经点了她睡穴,纪姑娘快起来,少庄主、祖老哥都在等着你呢!”
纪若男匆匆穿上衣衫,拿起长剑,悄悄推开后窗,点足越出窗口,又把窗户关好,举目看去。果见屋脊上站着三个人影,正在朝自己招手,急忙纵身掠起,轻如飞燕,落到三人身边。
那不是徐少华、贾者二、祖东权还有谁来?一面低声问道:
“大哥,我们要去哪里呢?”
徐少华道:
“我也是刚才给贾总管叫醒的,他没告诉我要去哪里?”
纪若男道:
“祖护法,你也不知道吗?”
祖东权道:
“贾总管说过,老朽再问,他也不会说的。”
纪若男道:
“那干吗叫我们出来?”
“嘻嘻,这叫做天机不可泄露!”
贾老二耸耸肩道:
“你们只要跟小老儿走就不会错。”说完,催道:
“快些走了,时间来不及啦!”转身急掠而去。
三人只得跟着他掠起,一路奔行,不多一回,出了庐州城,贾老二依然一马当先,自顾自的奔掠如飞,不肯稍停。
纪若男道:
“贾总管,你等一等!”
贾老二只好住足,回身道:
“我的姑奶奶,咱们要赶的路还远着呢,再迟就来不及了!”
纪若男道:“你不给我说说清楚,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我的天!”贾老二用力搔搔头皮,说道:
“今天是除夕,明天是大年初一,对不?过年的时候,大家都要过年,对不?人家过年,咱们不过年,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你现在懂了吧?”
纪若男心中不禁一动!
贾老二就催道:
“懂了,就该上路了吧?”
说完,回头就走,又一路奔了下去。
祖东权攒攒眉道:
“这位贾总管怎么这样神秘兮兮,什么话都不肯明说?”
徐少华笑了笑道:
“贾总管就是这样,我想他必有缘因,我们就跟他去好了。”
祖东权看他这么说了,只得一路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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