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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上飘来一阵丝打细乐!一艘结着灯彩的画舫,缓缓驶来!
那画舫中灯光如昼,对面坐着八名白衣裙的美丽少女,灯光之下,只见她们一个个生得花容月貌,眉眼盈盈!每人手中各自抱着琵琶、箫笙之类的乐器,吹的吹,弹的弹,乐声悠扬,美妙动人!
卓七公子目光一直,忍不住问道:“钱兄快瞧,这是谁家的娘们?”
钱二公子闭着眼睛道:“风吹仙乐飘飘闻,疑是霓裳羽衣曲。”
白少辉略一回头,瞥见王立文目注画航,脸上微有异色。
湘云嗑着瓜子,有意无意的望了王立文一眼。
船头的赵三公子,纵声大笑道:“妙极!妙极!老金,来,咱们为她们干一杯!”
金一凡粗豪的道:“喝就喝,咱可不是为妞儿干的。”
两条船渐渐接近,不,该说是那艘画肪朝这边缓缓靠近过来!
舱门启处,一名青衣少女俏生生走出船头,娇声问道:“来的可是城西王公子的船么?”
赵三公子手托酒杯,眯着醉眼,道:“这还用问么?”
青衣少女含笑道:“不知那一位是王公子?”
赵三公子道:“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
青衣少女瞟了他一眼,道:“如果小婢猜得不错,公子该是城东的赵三公子了。”
赵三公子乐的哈哈大笑道:“原来姑娘认得在下?”
青衣少女道:“四大公子,名满成都,有谁不识?”
赵三公子道:“名满天下,还值得提上一提,名满成都,有什么稀罕?”
金一凡道:“姑娘认不认得在下?”
青衣少女掩口笑道:“自然认识,金大爷是成都有名的金丝猫。”
金一凡听得一怔,这倒好,金毛吼在她口中变成了金丝猫!
王立文早就注意着画肪,这时缓步顺出舱门,含笑道:“在下王立文,姑娘有何见教?”
青衣少女眨眨眼睛,检任一礼,道:“小婢奉我家公主之命,特地奉迓四位公子来的。”
说完,从身边取出一张梅红柬帖,双手递了过来。
船头一拢,赵三公子伸手接过,略一过目,大笑道:“王兄,浣花公主宠召,看来咱们非打扰她一杯不可了。”
一手把柬帖往后送来。
王立文刚一接过,钱二公子、卓七公子也闻声走出,只见梅红帖上写着两行簪花正楷:
“久慕四大公子文采风流,无缘识荆,值兹浣花佳日,敬备玉液琼浆,奉邀文旌,恭候光临。”
下面具名“浣花公主敬约”。
钱二公子道:“王兄意下如何?”
卓七公子桃桃眉道:“自然要去,就凭浣花公主这四个字,多么美妙,玉液琼浆,未饮先醉了!”
王立文略一沉吟,抬头问道:“贵公主现在那里?”
青衣少女道:“我家公主已在浣花宫洁樽候驾。”
浣花溪上,居然出了一位浣花公主,居然还有浣花宫,这都是从未听人说过的事。白少辉、湘云姑娘,也因这艘画肪,来的神秘,双双走了出来。
金一凡睁大虎目,咧嘴笑道:“浣花宫,成都周围百里之内,兄弟最熟悉也没有了,怎么从未听人说过?”
青衣少女抿嘴笑道:“浣花宫是彩珠扎成的水上璇宫,金大爷怎会知道?”
赵三公子一拍巴掌,道:“妙极,彩珠楼船,水上璇宫,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再来一杯琼浆玉液,简直令人飘飘欲仙!”
金一凡道:“既然有这么好所在,你家公主怎的不请我金毛吼?”
青衣少女妙目流盼,打量了白少辉和湘云姑娘一眼,嫣然笑道:“我家公主知道公子雅人雅事,船上必然另有嘉宾在座,只是公主不知王公子邀约的嘉宾名衔,无法另具柬帖,临行时吩咐小婢,王公子船上的宾客,自然全是浣花宫的贵宾了。
金一凡大笑道:“要得,王兄,咱们是不是立时就开船?”
青衣少女道:“我家公主只怕已经恭候多时了,小婢奉命雅乐迎宾,就替诸位公子带路。”
话声一落,画肪走出两名身穿湖色紧身衣裤的女子,拿起一盘银索,缚到彩船船头。
青衣少女朝大家躬身一礼,退了下去,挥挥手道:“开船啦!”画舫船头已经掉了过去,八名白衣少女立时奏起迎宾之曲,细乐悠扬。
船肪上八名身穿湖色紧身衣裤的少女,立时素手划动,画桨齐飞。
一条细长银索拖着王公子的彩船,缓缓朝西驶去。
江面上许多游艇,和岸上的人,瞧到王公子的彩船前面,另有一艘画肪前导,八名白衣少女弦管纷陈,只当是王公子今年新出的花样。
画舫上的美女,貌比花妖,仙乐悦耳。
彩船上的公子们,一个个人如临风玉树,不时传出欢笑之声。
一时不知羡煞了多少游人!当然也有人摇头叹息,这些人的老子,当年不知括了多少民脂民膏,到了儿子手上,就这么穷极奢侈的尽情挥霍!
画肪上八名打桨少女,运桨如飞,舟行渐渐加速,两条彩船有银索相连,于是彩船在江上滑行的速度,也渐渐快了。
但大家敢情沉醉在赏心悦耳的乐声之中,谁也没去注意船行的快慢。
浣花溪上,出了浣花公主,居然还邀约大家前去赴宴,这该是何等新奇之事?但四大公子居然把它视作普通宴会一般,谁也没有再谈论到浣花宫,也没人怀疑浣花公主的来历,大家依然和平时一样。
丝毫不觉有异。
正因为他们不觉得有异,白少辉心中才觉得事出有异,因为这情形显有悻常情。
何况四大公子,据自己观察,并不是少不更事的纨绔子弟,但他们却装成一副少不更事,徽酒逐肉的纨绔公子模样,也是一件令人不解之事。
白少辉凭窗眺望,只觉心中疑问愈来愈多,大家都在谈笑生风,就只有他显得沉默了些!
湘云姑娘一手托着茶盏,轻轻走近白少辉身边,嫣然笑道:“白公子,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白少辉心中微微一惊,笑道:“在下第一次躬逢盛会,正在观赏浣花溪上十里灯彩,笙歌达旦的盛况。”
湘云姑娘星目含情,樱唇轻启,微笑道:“只怕不是吧?”
白少辉脸上一红,道:“那么姑娘认为在下是在想些什么?”湘云姑娘瞟了他一眼,娇笑道:“你心里的事,贱妾如何会知道呢?”
赵三公子大笑道:“你不知白兄的心,谁知白兄的心?”
他声音洪亮,这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声中,只听王立文忽然回过头去,口中轻“噫”了一声。
原来大家谈笑之间,船已驶出十里之外,但见一片灯海,渐渐远去,两岸树影迷离,看到的已是一片昏黑田野!
前面画舫,打桨如飞,愈来愈快,一条银索,已挣得笔直,拖着彩船,鼓浪前进,势如奔马!
白少辉暗暗称奇,画舫上八名划桨少女,居然会有如此臂力,拖着一条大船,还有这般快法!
回目望去,王立文方才瞧到船已驶出十里之外,虽曾喧了一声,但此刻又已谈笑自若,其他的人,似乎也并不在意。
心中暗暗忖道:“这几位公子,当真都镇静得很,居然连问也不问一声。”
心念转动,想起九疑先生要自己“随遇而安”,也就泰然处之。
只听踞坐船头的金一凡自言自语的道:“这一顿酒,路可不少!”
画舫兜着大转弯,缓缓朝一条岔港驶去!
差不多又驶了半个更次,瞥见远处水面上忽然灯光大亮,一艘宝光炫目的楼船,从上游缓缓驶来。
金一凡首先叫了起来,道:“哈哈,诸位快瞧,这是浣花公主的水上璇宫浣花宫了!”
船行迅速,一会工夫,便已接近。
大家这才看清这艘楼船,高约三丈,长约十丈,全船都用明珠为饰,间以宝玉,从船头到船尾,点着百盏以上的五色彩灯。
当真珠光炫目,宝气氤氲,琼楼玉字,人间仙境!
四大公子平日穷极奢侈,但看到这艘以珠宝札彩的楼船,也不觉相顾失色!
这时,前面画舫,已缓缓靠近楼船,八名白衣少女,鱼贯登上大船,一字站到边上。
画舫迅速驶开,四名湖色衣裤的少女,两个手持竹篙,两个收着银索,彩船缓缓靠近楼船侧面,那四名少女缚好船索,放下跳板。
只见先前那个青衣少女躬身道:“诸位公子,请上船吧。”
王立文站起身子,爽朗的道:“咱们上去吧。”
钱二公子抬手道:“王兄、白兄请先。”
于是王立文、白少辉、湘云姑娘、钱二、赵三、卓七、金一凡相继走出舱门,朝跳板上走去。
这楼船的侧面,敢情就是浣花宫的正面了。
大家登上楼船,只见迎面就是一座宽阔的楼梯,两边是紫檀雕花扶手,梯上铺着紫红绒毡。
楼梯口高悬一块白底螺甸黑字的横匾,写着“浣花宫”三个古篆。
八名白衣少女此时已在楼梯左首,一字排开,吹奏起细乐。
楼梯上并肩走下两名宫装少女,朝大家躬身一礼,说道:“我家公主,请诸位公子上楼相见。”
王立文心中暗暗哼了一声:“这浣花公主,好大的架子!”一面却拱拱手道:“有劳两位姑娘带路。”
两名宫装少女嫣然一笑,又躬了躬身子,才双双朝楼梯上走去。
王立文回头瞧了大家一眼,就举步随在两名宫装少女身后行去。王立文身后,依然是白少辉、湘云姑娘、钱二、赵三、卓七、金一凡依次而上。
金一凡走在最后,正待举步,侧身站在楼梯口的青衣少女,忽然伸手一拦,含笑道:
“金大爷!且慢。”
金一凡道:“什么事?”
青衣少女道:“我家公主宴客,所有来宾,都不能携带兵刃上楼,金爷多多原谅。”
金一凡望着自己腰间的软鞭一眼,赫然笑道:“在下走南闯北,这支软鞭,从没取下来过,你们这算什么规矩?”
青衣少女陪笑道:“金爷赴宴而来,也用不着兵刃,交由小婢保管,等金爷下楼之时,小婢自会奉还。”
金一凡嘿然笑道:“在下要是不答应呢?”
青衣少女道:“金爷是个通理明义的英雄,自然不会叫小婢为难的了。”
金一凡大笑道:“姑娘要在下解下兵刃,那就是瞧不起金毛吼。”
青衣少女免首道:“金爷言重,小婢怎敢瞧不起金爷?”
金一凡昂首道:“瞧不起金某的人,金某就不和她讲理。”
青衣少女脸色微微一变,道:“金爷真要不肯解下兵刃,那就是有意和小婢为难,小婢奉命行事,使小婢大以为难,那只好由小婢动手,替金大爷解下来了。”
两人针锋相对,各不相让。王立文等人,听到身后起了争吵,不觉一齐停下步来。但青衣少女居然说出要替金一凡解下兵刃的话来,敢情要想瞧瞧她如何解法?是以谁也没有出声劝阻。
金一凡似是存心要试试她是否身怀武功,闻言双目神光暴射,仰天长笑一声道:“很好,只要姑娘解得下金某身上软鞭,金某自然口服心服。”
青衣少女道:“金爷恕小婢放肆了!”
金一凡道:“姑娘只管出手就是。”
金毛吼口中虽然客气,心头可着实怒恼,暗想:“这丫头如此梁傲不驯,如不给她一点苦头吃吃,只怕难以驯服!”
话声出口,早已功凝双掌,炯炯双目,凝住着青衣少女。
青衣少女娇笑一声道:“金爷注意了!”
上身朝前一俯,探手朝金一凡腰间抓了过来。
金一凡身形不动,右腕轻轻一抬,朝下格去。
他这轻轻一格,所取部位,正是青衣少女腕脉之间,如果不诸武功的人,碰上了,至少也得被震的后退几步,一条手臂,麻上好一会。
这还是金毛吼留了分寸,他因此来是客,不好过份让她难堪。
那知青衣少女抓来的素手,看去极快,但快要触到金一凡腰际忽然停得一停,等金一凡沉腕格出,她突然疾快无伦的伸了过去。
只见她轻轻一扣,已把金一凡围在腰间的一条软鞭抽了出来,娇笑道:“金爷,承让了!”
这一下出手奇快无比,不禁把大家瞧的一呆。
要知金一凡的武功,已非等闲,青衣少女要在他沉腕格出的一丝空隙之间,从他身边,解下软鞭,不但要拿捏得准,而且一伸一缩,要快如掣电,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白少辉心头暗暗一凛,忖道:“这丫头好快的手法,好奇幻的招数!”
金一凡几乎连看都没看清楚,但觉腰间一松,软鞭已经到了人家手上。
这一下,他当真做梦都想不到,对方仅仅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竟会有如此高深的身手!一时楞在当场,一张被太阳晒的又黑又红的脸上,更加红得发光,突然仰天打了个哈哈,洪声笑道:“姑娘果然高明,金某从没服过人,这回算是服你了……”
青衣少女慌忙躬身道:“金爷言重。”
金一凡续道:“在下这支软鞭,就请姑娘代为保存,金某若一日胜不了姑娘,只好请姑娘保存一日了。”
青衫少女道:“金爷这般说法,莫非生小婢的气了?”
金一凡淡淡一笑道:“在下技不如人,怎敢生姑娘的气?”说罢,举步朝楼梯上走来。
青衣少女忙道:“金爷请留步。”
金一凡蓦地住足,怒声道:“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青衣少女含笑道:“金爷歇怒,我家公主款宴贵宾,金爷这般敞开胸膛……”
金一凡浓眉一剔,没待她说完,大笑道:“金某一年四季,敞胸惯了,布衣足做王侯,你家公主又是怎样?”
青衣少女笑了笑道:“金爷江湖奇侠,豪气纵横,不错,布衣可做王侯,但王侯都是男人呀,金爷敞胸露体,自是无妨,这浣花宫,没有一个男人,贵宾位临,我家公主自然要亲自接待,金爷这般敞开胸膛,终究不雅,小婢斗胆,想请金爷扣好了衣襟再上去。
这话说得婉转有理,使人无法反驳!
金一凡呆得一呆,大笑道:“姑娘说得有理。”
果然伸手把胸前纽扣扣上。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躬身道:“金爷请吧!”
金一凡伸伸脖子,扭扭头,笑道:“这顿酒当真难喝得很,金某非喝它个烂醉如泥不可!”
白少辉眼看金一凡神色自若,丝毫没把方才之事,放在心上,不由暗暗赞道:“这金毛吼果然不失英雄本色,遇上事情,拿得起,放得下。”思忖之间,突然心头一动,暗想:
“这番举动,岂不正和九疑先生嘱咐自己‘随遇而安’相暗合么?”
登上楼梯,众人只觉眼前一亮,景物忽变。
只见一排雕花长门之内,是一座相当宽敞的客厅,中间高悬一盏八角形琉璃吊灯,灯光映照着五彩云霞的天花板和嵌了无数颗胡桃大的明珠,珠光闪烁,有如天上星星,五彩缤纷,柔和悦目!
客厅四周,全是雕花落地长窗,此刻低垂着湘绣廉幕!
厅上陈设,说不尽的华丽夺目,人入其中,几疑进入广寒宫里!
正中果然摆了一席酒筵,金盏银著,一共放了八张绣披座位。
白少辉屈指一算,四大公子加上自己和金一凡、湘云姑娘,共是七人,如果再加上主人——浣花公主,岂不正好八个?心头不觉暗暗一动,忖道:“他们居然连人数都早已计算好了?”
两名宫装使女把大家让人楼厅,双双躬身道:“诸位公子请坐,小婢这就去请公主。”
王立文含笑道:“姑娘请便。”
两名宫装使女又躬了躬身,袅袅婷婷的朝屏后走去。
大家各自落座,就有四名青衣垂髻丫环,端上香茗。
白少辉端起茗碗,喝了一口,暗中留神四大公子,只觉他们进入浣花宫之后,个个洒落自若,丝毫没有惊奇或拘柬神色。
心中感到这四大公子深藏不露,大非常人!
绣屏后面,响起了一阵细碎的环佩之声!
大家举目望去,只见八名宫装使女挽扶着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绝色少女,缓缓走出。
这黄衣少女看去不过十六七岁,生得柳眉凰目,脸如桃花,秀发披肩,长裙曳地,当真仙女临凡,娇美绝伦!
就说湘云姑娘吧!名花倾城,已然够美;但若和这位黄衣少女相比,那就成了庸姿凡粉,黯然失色!
不用说,她自然就是充满神秘的浣花公主了!
客人们情不自禁,全都站了起来。
白少辉暗暗打量,只见这位浣花公主花容玉貌,固然美丽无双;但远望过去,她那张宜嗔宜喜宝洁如玉的面孔上,似乎隐隐有着一层很奇异的青气!
王立文首先朝黄衣少女作了个揖,道:“姑娘大概就是浣花公主了,在下等人,辱蒙宠召,实感荣幸。”
黄衣少女星目流盼,朝大家微微一笑,还礼道:“久闻成都四大公子文采风流,每年今天,在浣花溪上,都要大大热闹一番,今宵特地备了一席水酒,邀请诸位光临,共庆浣花佳日,大家请坐了好说,我还没请教诸位姓氏呢。”
她声音娇脆,虽是微微一笑,却笑的很甜,几乎每个人都感到她在对自己微笑!
王立文心头一凛,暗暗忖道:“好一个人间殊色!”
当下连忙接口道:“在下王立文。”
一面替大家引介道:“这是钱兄钱春霖,这是赵兄赵君亮,这是卓兄卓维和……”
钱二、赵三、卓七三人,都朝浣花公主拱了拱手。
浣花公主道:“原来四位就是四大公子,今晚真是幸会得很。”
她明眸一转,朝白少辉三人望来又道:“这三位想是王公子的贵友了?”
金一凡没待王立文引介,大声笑道:“在下金一凡,是个粗人。”
浣花公主抿抿嘴笑道:“我听她们说过,好像你叫金毛吼是不是?”
金一凡脸上一红,道:“这是朋友们给我起的外号,别叫公主见笑了。”
王立文朝白少辉一指道:“这位白兄,是在下新结交的朋友,表字少辉,祖籍姑苏,是一位江南才子,游学成都,正好遇上浣花日,蒙公主宠召而来。”
浣花公主动人秋波,掠了白少辉一眼,嫣然一笑,道:“白相公惠然赏光,真是浣花宫难得的贵宾。”
她双颊飞红,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喜悦之色。
白少辉和她四目交投、心中不禁咚的一跳,赶忙移开了目光,一面说道:“公主言重,在下愧不敢当。”
浣花公主又望了他一眼,才朝湘云姑娘笑笑问道:“这位姊姊呢?”
王立文忙道:“这是湘云姑娘……”
浣花公主没待王立文说完,含笑道:“我知道啦,这位湘云姊姊,多才多艺,名满成都,我早就想见见你呢!”
湘云姑娘连忙检任道:“公主金枝玉叶,这般称呼,小女子如何当得起?”
浣花公主脸含娇笑,好像喜不自胜,转脸朝身后使女吩咐道:“可以开席啦!”
四名宫装使女娇应一声,立时退了下去。一会工夫,就端上酒菜。
浣花公主起身甜笑道:“诸位请入席啦,简慢之处,还得请诸位原谅,多喝上一杯水酒。”
大家谦让了几句,也就挨次入席,浣花公主在主位落座,八名宫装使女立即捧银壶,替大家面前斟满了酒。
浣花公主手举玉杯,嫣然笑道:“诸位光临,尤其是白相公,难得到成都来,我是主人,先敬大家一杯。”
她说话之时盈盈秋水,却向白少辉瞟来,笑孜孜的举杯干了一杯。
白少辉只见杯中的酒,色如胭脂,清香扑鼻,尤其斟在白玉杯中,越发显著嫣红鲜艳。
此时眼看四大公子和金一凡,毫不犹豫的举杯一饮而尽,也只好喝了下去。
金一凡舔舔舌头,大笑道:“美酒!美酒!公主这酒实在太好,称之为玉液琼浆,真是名符其实,在下几乎日日都在醉乡之中,却从未喝到过如此美酒。
他说话之时,身后执壶伺候的宫装使女,早已替他斟满了酒,金一凡话声一落,又举杯一饮而尽。
赵三公子接口道:“金兄说的不错,这酒香醉无比,香生齿颊,凉沁心脾,委实是人间仙品!”
浣花公主笑道:“这酒是宫中使女取百花花瓣,和浣花溪心甘泉,酿制而成,浣花溪又名百花潭,我们就以百花琼浆相称。”
说到这里,一面回头道:“赵公子和金大爷都是海量,你们还不快替他们两位换过大杯?”
两位使女果然替两人换了金杯。
白少辉心中暗想:“她把这艘楼船,叫做浣花宫,那是因为今天是浣花日,凑个热闹之事,但听她说出宫中使女之言,那是平日也住在宫里了。此女言谈娇稚,不似江湖上人,但她的人却如雾中之花,充满了神密诡异,使入莫测高深。
酒过三巡,浣花公主玉掌轻轻拍了两下。
只听一阵悠扬细乐,绣屏后传出,弦管和鸣,妙曼悦耳!
白少辉只觉船身似乎轻轻晃动,敢情这艘水上楼船的浣花宫,已经在缓缓开行了!
赵三公子大笑道:“此曲抵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美酒佳肴,佐以仙乐,不醉也醉了!”
金一凡几杯下肚,又犯一老毛病,把胸前纽扣一解,敞开胸膛,回头笑道:“赵兄可是醉了么?”
赵三公子道:“这点酒那能醉得倒我赵三?”
金一凡道:“来,咱们干一大杯。”
湘云姑娘站起身娇声道:“王公子,贱妾敬你一杯。”
王立文与她对于了一杯。
湘云姑娘接着又向白少辉、钱二公子递次敬酒。
八名宫装使女环伺在每位客人身后,只要你酒杯一空,立时轻移莲步,伸出皓腕,替你斟满了酒。
绣屏风后,悠扬细乐,忽然一变!
弦声骤急,管声相合,霎时间,转为轻快音调,一缕娇脆婉转的歌声,从屏后传出!
随着歌声十几名身披浅紫轻纱的美丽少女,像一阵旋风般从屏后鱼贯走出,朝筵上躬身一礼,就配合着行云流水般音乐,婆娑起舞。
这十几名少女,一个个柔发如云,明眸如星,轻歌曼舞,摇曳生姿!
有酒如浆,有女如花!
这简直是撩人绮念,充满了诱惑!
浣花公主妙目流盼,掠过众人,嫣然笑道:“大家喝酒啊!”钱二公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朝王立文笑道:“这是霓裳舞曲了,今晚真是不虚此行。”
四大公子平日走马章台,风流自命,先前还能自持,但此刻耳听靡靡细乐,目睹翩翩歌舞,鼻中闻到的是阵阵酒香……再加主人笑颜如花,殷勤劝酒,身后美婢频频添酒,和那位名倾成都的湘云姑娘,也在一旁,不住的向大家敬酒。
到了此时,谁也情难自禁,大家心头原有的一点戒心,也被这如梦如幻的美妙场面渐渐冲淡。
杯到酒干,开怀畅饮,几乎不知身在何地?酒不醉人人自醉“百花琼浆”入口香醇,后劲可大得怕人!
金毛吼金一凡和赵三公子早已喝得烂醉如泥了,其余的人,各自伏案睡去。
悠扬乐声,婉转歌声,和穿花蝴蝶的霓裳妙舞,同时停了下来了!
般上灯光,也在此时忽然熄去!
但这艘满札彩珠的楼船,却在水面上加速驶行,终于渐渐消失,不知所终。
***时间快近四鼓,城西王府因公子还没回来,前进灯火通明,下人们全没睡觉。
往年也是如此,四大公子上了游船,不到天亮,不尽兴,不扶醉而归,是不会回来的。
这时还不到四更,还早着呢!
但王府最后一进院落,灯火可全熄了,那是老夫人习惯早睡,丫头们自然也跟着睡了。
此刻,却有一条黑影,快得像流星一般,越墙而入。
如果说他轻如落叶,那么树叶子飞落地上,多少还有点声响,这条黑影落到地上,简直听不到丝毫声息!
朦胧月色之下,那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年约六旬的老者!
就在他飞落阶前,黑暗中已经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问道:“什么人?”
老者正身抱拳,抬目道:“是紫鹃姑娘么,老朽倪长林,有紧急之事,面禀夫人。”
那娇脆声音道:“原来是倪副教练,这时候夫人正在静坐当中。”
堂上灯光亮了,一句紫衣少女手擎银灯,含笑站在阶上说道:“副教练请到里面坐,等夫人调息完毕……”
倪长林跟站着走入堂上,一脸焦的,搓搓手,问道:“夫人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紫鹃道:“还早呢,副教练到底有什么急要之事?”
倪长林道:“少主人失踪了。”
紫鹃吃了一惊,睁大眼睛道:“会有这等事,少主人不是和金总教练、钱二爷、赵三爷他们在一起么?”
倪长林道:“一条船全失踪了,老朽已命他们分头找寻,老朽特地赶来向夫人报告。”
紫鹃越听越奇,问道:“那会到什么地方去的?就凭少主人他们这几个人的武功,联手之下,江湖上只怕还没有能够抵挡的人呢!”
倪长林道:“咱们已经找了一个多更次,丝毫没有眉目,姑娘还是先报夫人要紧。”
紫鹃道:“好,副教练请稍等,我立刻禀告夫人去。”说完,转身匆匆走了进去。
不多一会,屏后走出一个两鬓花白,身穿青布衣裙的中年妇人,身后跟着紫鹃。
倪长林慌忙站起,神色恭敬,躬身道:“属下参见夫人。”
这中年妇人年纪不大,最多不过四旬出头,脸色略显苍白,但两道眼神,却亮得如寒电一般。她望了倪长林一眼,点点头道:“倪副教练请坐。”
说话声中,已在上首一把交椅上坐了下来,问道:“立文他们都出了事?”
倪长林依然恭恭敬敬的站着答道:“少主人一条船,突告失踪……”
王夫人道:“什么时候发生的?”
倪长林道:“约在丑时以后。”
王夫人道:“是否遇上敌人?”
倪长林道:“属下这就不清楚了。”
王夫人道:“他们没有施放信号?”
倪长林道:“没有。”
王夫人脸色冷峻,哼道:“既在丑时就发现他们的船失踪,为何不立即禀报?”
倪长林恭敬道:“属下先前还不知道少主的船,会无故失踪,是万领队……”
工夫人不耐的道:“失踪还会是无故的?副教练难道忘了咱们是为什么来的?”
倪长林连声应是。
王夫人道:“万山青率领的龙舟,那时该在立文他们船后不远,怎么也会一无所觉?”
倪长林道:“就是万领队发现的,当时已然丑时稍过,是属下作的主,要大家分头搜索,也许少主人他们只是一时动了游兴,驶开不远,不敢惊动夫人。”
王夫人冷冷的道:“咱们化了多少人力物力,等待的就是这么一天,水上、陆上、全布满了咱们的人,还会出事,看你们有多么粗心大意?立文他们少不更事,但金一凡和你,都是在江湖上混久了的人了……”
放声未落,突然抬目喝道:“外面是谁?”
阶前有人惊道:“属下卜百晓、高冲。”
王夫人冷声道:“进来。”
外面应了声:“是”,走进两人。
前面一个身材短小,一脸精干的是舞龙领队卜百晓,后面一个四十开外的瘦高个子,是舞狮队的领队高冲。
两人见到夫人,立即躬身施礼。
王夫人抬抬手问道:“你们可是有什么消息了么?”
卜百晓躬身道:“属下听到岸上游客曾目睹少主人的彩船,是由一条画舫前导,向西驶去。”
“画肪?”工夫人目光电射,问道:“画肪中是何等样人?”卜百晓道:“据说这艘画航上全是女的……”
王夫人脸上微微变色,口中“唔”了一声。
卜百晓续道:“舫中是八名白衣美貌少女,每人抱乐器,一路吹奏乐曲,打桨的也是八名身穿湖色水靠的女子,约在子时光景,朝西驶去,少主人的彩船,就紧跟在她们后面。”
王夫人沉声道:“他们一定发现了什么,才会跟踪下去……”沉吟了一下,转头朝高冲问道:“你有什么消息?”
高冲忙道:“属下经过东门,那望江楼被人打得落花流水。”王夫人道:“那是为了什么!”
高冲道:“据说今天中午在望江楼吃过酒菜的人,全都腹痛如绞,大家都说望江楼酒菜不干净,犯了众怒,属下觉得其中必有蹊跷,许是什么人暗中放毒,因为中午是少主人宴的客。”
王夫人点头道:“也有可能……晤……立文船上,还有些什么人?”
倪长林道:“少主人船上,有一个姓白的少年和成都名妓湘云。”
王夫人道:“这姓白的是最近才到成都来的,此人来历,不无可疑……”
倪长林道:“总教练一直怀疑迎春坊的湘云主仆,来历不明,可能是对方派来的。”
王夫人点点头道:“我听立文说过,金一凡不是派了不少人在迎春坊周围?”
高冲道:“金总教练交待了属下,留意迎春坊进出的人,但丝毫头绪也没有,那湘云主仆三人,从来不曾外出一步,平日也没和什么人来往。”
王夫人只是沉吟不语,倪长林等三人谁也不敢开口。
院落前面,刷的一声轻响,天夫人抬目望了一望,道:“来的是万山青?叫他进来。”
紫鹃急忙趋近门首,叫道:“夫人请领队进来。”
院落外面应了声“是”。龙舟领队万山青跟着走进,躬身道:“属下叩见夫人。”
王夫人摆手道:“有什么消息快说。”
万山青道:“属下连续搜索两个更次,浣花溪上游数十里,差不多全搜遍了,就是找不到少主人那条彩船。据吴家场有一名渔人说,四更左右,他曾看到一艘不见丝毫灯火的楼船,从吴家场外驶过,是朝西去的,但属下听他说的形状,又不是像是少主人的彩船。”
“朝西去……”王夫人似乎十分注意,沉吟道:“吴家扬再朝西去,那不是去邛崃的方向?”
倪长林矍然一惊,张了张口,似想说话,但并没有说出话来。王夫人目光如电,注视着倪长林,道:“副教练想到了什么,但说无妨。”
倪长林摸着他额下二把山羊胡子,忙躬身道:“属下只是臆测,少主人等一行人,可能为人劫持,中途换了船只,至于一路向西,贼人巢穴,说不定就是在青城与邛崃之间。”
万山青道:“就算中途换了船只,那么少主人的船呢?”
倪长林道:“就不定已经被贼人们沉入江心了。”
工夫人霍然起身,吩咐道:“高领队,你去查查迎春坊湘云主仆的来历。卜领队可去城东西调查昨天望江楼是否有人在酒菜中下毒?倪副教练可留守本宅,万领队跟我到浣花溪上游去。
四人齐声应是。
王夫人回头道:“紫鹃,带上罗盘,随我走。”
紫鹃答应一声,立时转身进去,一会工夫,取着一个罗盘走出。
王夫人朝万山青吩咐道:“天快亮了,万领队速去准备一条船,另外挑选八名水性好的,可扮作渔夫,远远随我船后,听候差遣。”
片刻之后,王府后园,驶出一条小船,船上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妪和一名少女,老姬青布包头,一身青布衣裤。
少女约摸十五岁,绢帕包头,独自蹲在船头,她面前木板上,放着一个罗盘。船尾划桨的是个四十开外的壮汉,桨是铁桨。
这三人正是王夫人、紫鹃、和龙舟领队分水兽万山青。船出西门,一路朝吴家场驶去。
紫鹃目不转睛的望着罗盘中的指南针,好奇的道:“夫人,指南针怎么会指出少爷那条船沉在那里呢?”
王夫人盘膝坐在中舱,目光炯炯,只是注视着沿江的情形,闻言笑了笑随日道:“你不会问问万老大?”
紫鹃不敢回头,这是夫人交待她的任务,看住指南针,一面叫道:“高领队,你说呢,少爷那条游艇,凭指南针,就可以找得到?”
万山青可不敢得罪这位在夫人面前的唯一红人,连忙应道:“是,是少爷这条游艇,只要真的被对方沉在水中,指南针一定可以指出沉船的方向。”
紫鹃道:“那为什么?”
万山青道:“因为游船桅上,安着一颗吸铁珠。”
紫鹃越听越奇,又道:“船桅上安着一颗吸铁珠?难道少爷早就知道这条船会沉的?”
万山青一面打桨,一面说道:“那倒不是,三年前,少爷第一次发起浣花日,咱们龙舟刚刚驶近望江楼前面,有人朝少主人打出一蓬喂毒飞针……”
紫鹃道:“这个我知道,少爷身上那件夹衫,里子用金线和发丝织成的,不畏暗器,才没中贼人暗算。”
万山青道:“所以少主人就在船桅上安了一颗吸铁珠,据说不论什么暗器,只要朝船上打来,两三丈外,就会被它吸去。”
紫鹃哦了一声道:“我知道啦,指南针受到船桅上吸铁珠的吸引,就会指出沉船方向来了。”
王夫人道:“不错,那吸铁珠吸力极强,咱们只要驶到沉船附近半里之内,指南针可能就会有动静了。”
船到大禹庙附近,紫鹃突然神色紧张,叫道:“啊,夫人,指南针动了!”
玉夫人端坐如故,问道:“指的什么方向?”
紫鹃道:“是西北方。”
万山青道:“这里有大禹庙,再过去就是三元场……”
他右手轻轻一划,船头立时对准西北,一连两桨,小船像飞一般驶了过去!
紫鹃双目紧注着罗盘,叫道:“万领队,朝西。”
万山青随着紫鹃指点,驶进一条岔港。
不多一会,后面四条快艇,也陆续驶了过来。
紫鹃叫道:“万领队,针不动了啦!”
王夫人点头道:“可能就沉在这条岔港里了。”
万山青倏地站起身来,朝后挥了挥手,四条艇上,八名壮汉,不待吩咐,一个翻身,齐齐朝水中钻了下去。
他们在夫人面前,存心显显身手,八个人像八条人鱼,钻进水里,居然没有丝毫声息,连水花都没有一点,水面上只漾起一阵微轻波动。
王夫人紧闭着嘴唇,双目神光,直注水底。
这位内功修为已达炉火纯青的工夫人,终究失踪的王立文,是她一手扶养长大的侄儿,骨肉关心。
其余三个,也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此刻既然发现了沉船,不知他们是否遇害,心头止不住显得异样沉重。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水底不时冒出一串又一串的水珠。
万山青目注三丈外的水底,看了一会,朝王夫人说道:“大概就在那里了!”
话声未落,只见一名汉子从水中冒了上来,抹了把脸,向万山青报告道:“少主人的游艇,已经发现了,是被人击穿船底,深入江心……”
万山青急急问道:“里面可曾有人?”
那汉子道:“约有十来具尸体,都是反剪双手,绑在船上。”工夫人身子陡然一震,颤声道:“不会是立文他们?”
万山青道:“属下下去瞧瞧!”
说完正待纵身入水!
王夫人道:“且慢。”
万山青躬身道:“夫人有何指示么?”
王夫人道:“要他们把所有尸体,先运上来。”
万山青应了声“是”,一面朝那汉子吩咐道:“老张,你先把夫人这条船靠了岸,再下来。
说完,翻身一跃,钻入水中。那汉子也上船,双脚踩水,推着小船靠到岸边。
玉夫人率同紫鹃,飞身上岸。
不多一会,万山青指挥八名水手,陆续把尸体运到岸上,一点人数,八男四女,一共是十二个人,其中当然没有王立文等人,这十二具尸体,是四名丫环,两名厨司,六名水手。
尸体在水中泡了几个时辰,早已全身水肿,面目全非。”
王夫人吁了口气,愤怒的道:“立文他们,果然全被对方劫持去了!”
万山青俯着身子,逐个仔细检视了一遍,才直起腰来。
王夫人问道:“万领队可曾瞧出什么可疑之处来了?”
万山青一脸迷惘,垂手道:“属下愚鲁,他们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但属下心头确实觉得大有可疑。”
王夫人道:“你但说无妨。”
万山青迟疑了一下,才道:“这四位姑娘的武功,属下并不清楚,就以六名水手而言,武功水性全是百中挑一之选,要想把他们制住,势必经过搏斗,那么身上多少也会留些伤痕。就是被反剪双手,捆绑起来,至少手上也会有挣扎迹象,但他们身上手上却是找不到一点伤痕,既无伤痕,自然不会经过搏斗,既未搏斗,何以会束手就缚?”
王夫人点点头,没有作声。
万山青又道:“而且咱们在出发之前人人都知有为而来,船上人手,也不能算少,一旦发现情势不对,纵然不是对方敌手,但跳水逃命的机会,不可能没有,何以竟会全数被擒,没有一个人逃脱?这些疑问,属下实在想不出来。”
工夫人脸色铁青,双目之中也隐射出慑人杀机,吩咐道:“紫鹃,你去看看她们四人‘玉枕骨’下‘后脑穴’是否有极细的针孔?”
紫鹃答应一声,走了过去。
工夫人道:“看仔细,她们已经在水中浸了许多时光,也许不容易发现,但你只要看到一点针尖似的细孔,就可以。”
紫鹃应了一声“是”,蹲下去,在四名丫头后脑,拨开发,仔细看了一回,才道:“回夫人,她们‘后脑穴’上,果然有着针尖刺过的细孔。”
王夫人重重一哼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是这贱人了!”
说到这里,回头道:“紫鹃随我回去,万领队可留在这里,吩咐他们把这些尸体埋了。”
万山青躬身领命。王夫人、紫鹃飞落小船,当下由另一名水手,打桨如飞,赶回成都。
***东城,春熙街,一条小巷子底,有几间矮平房,木板门,这是城东有名的赌窟。
每当大街上华灯初上,这里也特别热闹,昏暗的灯火下,每张桌子,都围满了人,呼卢喝雉,喧嚷成一团。
入门不远的一张桌子上,开的是牌九,桌子四围,早已挤满了人。
庄家卷着袖子,一双枯黑爪推出牌头,围着的人,就开始下注。
庄家边上站着的那个瘦高个子,等大家下注完毕,立即拿起覆着小磁碗,连摇三下,放到中间,口中喊着“开啦”,伸手揭开磁碗,大声叫道:“七、天门第一把。”
坐在天门的是个黄脸汉子,一双粗黑大手,抓起两张骨牌,叠在一起,眯着眼道:“奶奶的,老子真不信邪,你会连吃十八把天门!?叠着的两双牌,慢慢移开,黄脸汉子脸上肌肉开始紧张,他手上上面一张是七点,这张牌不好也不坏,只要配搭得好,就是好牌。于是他用力掀着这二张牌,两点红,是地牌!黄脸汉子双手开始发抖,地牌配七点,他“地九”,这牌就不坏了!双手一翻,大声嚷道:“奶奶的,十三两七钱,赔出来吧!地九!”
庄家边上的瘦高个子笑道:“庄家大杠,统吃!”
黄脸汉子头上青筋直绽,两眼瞪得发直,眼看白花花的银子,迅速被吃了进去,一手拭拭额角上的汗水,一巴掌拍上桌子,呼的站了起来,骂道:“他奶奶的,今晚真碰上了瘟神,老子的银子里有灰,咱不赌啦……”
坐在他左手一个穿短袄的汉子笑道:“张阿六,怎么啦,你又光了?”
张阿六愤愤的道:“格老子坐了霉天门,你总瞧到,连吃了十八把,还赌个屁?”
穿短袄的汉子笑笑道:“南天门十八把,这是老话,现在风头就会转了。”
张阿六双手一摊,泄气的道:“风头转了,还有屁用?”
上赌场的朋友,不脱底,谁肯站起身来?那穿短袄的汉子笑道:“六哥泄什么气,有道是胜负兵家常事,这算得了什么?有输才有赢,来,我借给你,掏个本再走。”
双手一推,把面前一堆银子,推到了张阿六面前。这堆银子,少说也有三五十两。
张阿六怔得一怔,望着穿短袄的汉子犹豫道:“我和老哥不太熟,这……”
短袄汉子咧嘴笑道:“我叫张才宝,咱们同宗。”
张才宝道:“没关系,你捞回来,再还我就是。”
张阿六被庄家吃怕了,讷讷的道:“万一……”
张才宝道:“快押啦,别气馁,输了算我的。”
庄家早已推出牌来,大家都下了注,就是天门没人敢押,大伙儿全在瞪着眼瞧他。
张阿六心头一横道:“我还是赌天门。”
一大堆银子,全推了出去。瘦高个子摇着骰子,又是七,张阿六脸色煞白,双手抖得厉害,他不再看牌,双手猛地一翻,两张牌朝台上摊去!这一下,当真是时来运转,居然翻出一对“蛾”牌。
庄家是付地八,吃下下,赔天门。
张阿六这下可乐了,咧着大嘴笑得直跳起来,道:“老宝哥,你真是财神爷!”
张才宝道:“我说如何?风头不是转了?”
庄家赔了银子,张阿六立时把原来的那堆银子推了过来,还没开口。
张才宝迅速一把掩住,道:“别动,‘蛾’是两把刀,还有的长。”
庄家推出牌头,骰子滚出八点。
瘦高个子喊着:“八到底,天门在底……”
这把牌庄家翻出一对“人”牌,此刻天地牌已出,人牌可说已算最大,张阿六颓然一叹,连牌也懒得翻了,人也要跟着站起。
张才宝道:“别泄气呀,你不翻,我替你翻。”
伸手翻开天门两张牌,那是“二四”搭“么丁”,“至尊宝”!瘦高个子大声叫道:
“庄家人人对,吃两横,赔天门。”
白花花的银子,又赔了过来,张阿六如梦初醒,蜡黄的脸颊,烧得通红。
张才宝轻轻拉了他一下衣袖,低声道:“走,至尊没后代,牌出绝了,再下去又要统吃,咱们还是喝酒去。”
张阿六捞回血本,还赢了不止一倍的钱,已经心满意足,站起身笑道:“才宝哥,我请客,咱们就上嘉陵春去。”
两人离开赌窟,边谈边走,赌徒碰上赌徒,自然谈得投机,穿过小巷,大街上这时候夜市正旺。
两人上了嘉陵春,要过酒菜,张阿六早已把张才宝当作了好朋友,忍不住问道:“才宝哥,小弟觉得你面熟得很,你是吃那一行饭的?”
张才宝摸摸脸颊,大笑道:“六哥看呢,我是吃那一行的?不是我吹牛,走南闯北,那管你是官老爷,大财东,嘿,可都得让我张才宝坐在他前头。”
张阿六“嗤”的笑道:“才宝哥真会说笑……”
张才宝正色道:“六哥,你是笑我在吹?这可一点也不是吹的,就说今儿个吧,有一位府台大人的公子,出手就是五十两,我要送他上迎春坊去,一上车,我还不是坐在他前头?”
原来他是赶车的,这倒是实话,赶车的当然坐在前面,于是张阿六也大笑起来。
酒菜来了,张阿六忙着替这位专门坐在人家前头的“宗兄”,斟满了酒,然后自己也斟了一杯,说道:“来,才宝哥,你是财神爷,我敬你一杯。”
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才宝和他对干了一杯,放下酒杯,忽然叹了口气道:“财神爷,今儿个我倒真是遇上财神爷,可惜……”
他底下话没说出来。
张阿六道:“遇上财神爷,还可惜什么?”
张才宝呷了口酒,摇摇头道:“不用提了,咱们这种苦哈哈,只能发小财,可发不了大财。”
他越是不想说,张阿六可越是想听,催道:“才宝哥,说说有什么要紧,咱们反正是闲磕牙。”
张才宝叹了口气道:“事情是这样,那位府台公子两个月前曾来过咱们这里,结识了迎春坊一位红姑娘……”
张阿六插嘴道:“那准是湘云姑娘。”
张才宝点点头,道:“那位公子回去之后,为情颠倒,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熟,带了重金,巴巴的赶来,要替湘云姑娘赎身。”
张阿六呷了口酒道:“颠倒在湘云姑娘石榴裙下的人,可多着呢?这年头,就是女人吃香。”
张才宝道:“那知这位公子赶到迎春坊,湘云姑娘已经回籍去了,府台公子这下可急了,他千里迢迢的赶来,巴望载美同归,不料连人影都看不到,坐上我车子,出手又赏了我五十两银子……”
张阿六道:“他这回赏你银子干么?”
张才宝笑道:“皇帝不差饿兵,他是要我替他打听湘云姑娘的下落,只要打听到了,还有重赏,少说也要赏我千儿八百两银子。”
张阿六眼睛一亮,问道:“你替他打听了没有?”
张才宝道:“自然打听了,一千两银子,我赶一辈子车,也积不下来。
张阿六笑着道:“才宝哥,你可有眉目了?”
张才宝又呷了口酒,道:“打听到了,我还上赌场去?就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才拿一百两银子去博博运气。”
张阿六“吓”的笑出声来,伸手在张才宝肩膀上猛力拍了一掌,道:“才宝哥,你碰上我,一千两银子,可以说已经到手了五百两。”
张才宝楞了一楞,道:“你说什么?”
张阿六大笑道:“你不是要打听湘云姑娘下落,喝完酒,咱们走!”
张才宝疑信参半,道:“你知道?”
张阿六道:“成都城里,不吹牛,除了我张阿六,只怕就没人知道湘云姑娘的底细了。”
张才宝瞪着眼睛,朝张阿六直瞧,喜形于色的道:“你真的知道。”
张阿六咧嘴笑笑,道:“你可知道当初湘云姑娘是谁介绍去迎春坊的?”
张才宝道:“是谁?”
张阿六得意的道:“是我干娘介绍去的。”
张才宝吁了口气,道:“六哥,这么说来,你干娘一定知道湘云姑娘下落的了?”
张阿六道:“这个自然。”
张才宝大喜过望,说道:“六哥,咱们亲兄弟,明算帐,明儿个一千两银子到手,咱们南北分,一人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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