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霍家杀手

 





  古怪人有古怪人的脾气。
  杨玉放下坦荡荡的官道不走,偏偏扶着棺材上了山道。
  其实他有他的理由。扶着口棺材走宽敞的官道,必定格外显眼,少不得要招惹麻烦,若走山道,行人稀少,谁会过问?再说山里人迁坟移棺之事常见,不引人注目,因此他决定走山道。
  正因为这样,他才错过了官道上等候他的两路杀手,同时也让凌云花追错了方向。
  天已近黄昏,他还在山道上缓缓而行。
  他不得不缓行,因为身后还拖着一口棺材。四个脚夫正吃力地拉拽着毛驴,车架上缚着的棺材一晃一晃的,如同在浪里颠腾。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
  大德高僧、谷风健、常长青是被谁所杀?为什么要嫁祸于我?
  师父难道真是那个杀人恶魔玉笛狂生肖蓝玉?
  旧的心结尚未打开,新的心结又缠在了一起。
  身外仿佛什么都已不复存在,只有一团一团谜一样的雾,雾一样的谜。
  他在谜雾中缓缓行走,就像一缕无主的游魂。
  毛驴车终于拉上了陡坡,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地势较平缓的沙石山道。
  脚夫发出一声欢呼:“客官,前面便是沙口嘴!”
  杨玉赶到沙口嘴时,已是掌灯时分。
  沙风客店蹲踞在三条山道的交叉口路旁。一扇柴扉,一庭沙石坪院,三间土造平房斜搭一线草棚,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脚夫告诉杨玉今夜非在沙风客店歇脚不可,因为沙口嘴的客店,独此一家,别无分店,而此处前后五十里之内皆是荒山野岭。
  一盏标有“沙记”的纸糊灯笼,斜挑在柴扉横媚上,在昏暗的黄昏中就像一点招魂的鬼火。
  杨玉谁开柴扉,店老板娘便从屋内滚了出来。
  说老板娘滚了出来,是因为老板娘太胖,胖得就像一只装满了饭的饭瓮,她从屋内不是走,而是跑了出来,那形态自然是“滚”了。
  “今日是财星阎照,又来客人啦!”老板娘滚到杨玉身前,笑嘻嘻地对杨玉说:“少官人,您……”突然,她顿住话音,脸上的肥肉拉成了八字形。
  脚夫拉着载着棺材的毛驴车,进了坪院。
  尽管生意人看重的是钱,但遇上棺材这种东西,总觉得晦气。
  杨玉虽不懂江湖上的规矩,却也是个聪明人。他立即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老板娘脸上的肥肉立即变形,绽出了一朵菊花:“少官人,您……请吩咐!”
  那锭纹银足有三两。在这荒山坳的客店里,三两纹银还怕买不到一张笑脸?沙风客店有时候一个月里还挣不到二两纹银哩。
  “请给我准备一间上房,一间大房,还有这灵枢也替我安顿好。”
  老板娘一面接过纹银,一面笑着说:“您就住里屋东首的第一间房,那是本店最宽敞、最清洁、最舒适的上房,四位脚客就住外屋西首的大平房,灵枢车就停在大平房窗外的草棚里,这样既可以睡觉,又可以照顾灵枢,您看这样安顿行不行?”
  杨玉点点头:“行。”
  “少官人请随我来,四位脚客请将车推到西首草棚里。”老板娘说完,身子便开始向堂屋滚动,日中尖声叫道:“贵客到了!小二,沏茶,快沏茶!”
  杨玉在堂门前停了一下脚步。
  堂门两侧贴着一副对联,上书:未晚先投缩,鸡鸣早看天。
  沙口嘴煎后五十里是荒山野岭,若不早投宿,恐怕遇上强盗,若不早赶路,恐怕翻不过野岭,这副对联贴在这里倒也是贴切得很。
  杨玉踏进店堂内。
  四张方桌,已坐了六个人,占了两张桌子。
  靠里的一张方桌,三个头扎罗布汗中的汉子,正在埋头吃饭,中间的一张方桌,三个樵夫模样的人正一面喝茶,一面轻声交谈。
  六个人一齐抬头,扭脸看了杨玉一眼。
  沙口嘴很少有客人,所以凡是进沙风客店的人都禁不住要互相看一眼。这是很自然的事,并不奇怪。
  “客官,您请坐!请坐!”店小二飞也似地奔来,将杨玉引到一张空桌旁坐下,然后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揩揩桌面,送上准备好了的泡茶壶,说道:“您先喝口茶,喘口气,然后小的就引您去看房间。”
  杨玉摆摆手:“不用了,你给我们弄点吃的来。”
  “您要什么?请吩咐。”店小二恭声问。
  “店里有什么就弄什么,只要是五个人的饭菜就行。”杨玉吩咐。
  “是,请客官稍……”
  店小二的话还未说完,内屋伙房又传来了老板娘的尖叫声:“小二!快,快来啊!”
  “哎——来啦!来啦!”店小二转身急急奔向伙房。
  沙风客店从未到过这么多的客人,六加五,一十一。店老板、老板娘加个伙计共三个人,要接客,要跑堂,要收拾房间,要煮饭炒菜,能忙得过来?
  四个脚夫收拾好灵枢车架,走进堂内。杨玉招呼他们在桌边坐下。
  四人刚坐定,堂门外又传来一声高叫:“老板娘——”
  又有客人到了!真是越是热闹,越有人凑热闹;越有人凑热闹,便越热闹。
  “来啦!来……啦!”老板娘肥大的身躯又从伙房隆隆滚进堂屋。
  “哈!原来是廖大爷、胡大爷、朱大爷来啦。”老板娘嘴里说得亲热,心里却是发慌,这三人怎么也来了?
  生意人也有一本难念的经。生意淡了,着急没钱赚;生意太旺,着急有钱赚不下。不是吗,店内房间都已住满,这三位大爷怎么安排?
  老板娘不由心里暗自骂道:“真见鬼!没生意时,一个鬼也不上门,生意一来,大鬼、小鬼、屈死鬼、冤枉鬼,都赶集似地赶来了!”
  廖、胡、朱三大爷,身穿豹皮背心,腰系一根宽边牛皮带,脚踏一双方头虎皮靴,皮带上插着一把短刀,手中执着一柄钢叉,一副猎户的行装打扮。
  他们三人经常在附近荒山行猎,偶而遇见单身的商客,也顺手牵羊,干一干那翦径的勾当。他们自仗有点武功和蛮力,在附近一带称上称霸,凡进入荒山行猎的猎户必须向他们交纳迸山费,否则轻者猎物被抢,重者被打得致伤致残,附近的人都称他们为“荒山三虎。”
  “老板娘,好生意啊!”廖大爷目光扫过堂屋,双手抱着钢叉一拱:“诸位好!”
  “廖大爷好!三位虎爷好!”三个樵夫拱手起身还礼,显然他们都是熟人。
  “原来是荒山三虎三位虎爷!”四个脚夫急忙站起,揖手道,“小的是石林村的脚夫,替这个客官送母亲棺木还乡路过此地,侍明日送客官过山讨得赏银之后,再来向虎爷请安。”
  杨玉不知道这荒山三虎是什么人,见脚夫这般模样,也就起身,还了个礼:“三位虎爷好。”
  里角桌上的三个头扎罗布汗中的汉子,兀自埋头吃喝,仿佛不曾见到荒山三虎的到来。
  廖大爷眼中闪过一道凶焰。
  在沙口嘴,荒山三虎廖大爷向人问好,居然会有人不还礼?
  此事真是奇怪,就像沙风客店,今夜突然来了这许多客人一样的奇怪。
  “三位虎爷,你们请坐。”老板娘上边抹着堂内的最后一张空桌,一边急忙招呼三位大爷落坐,“小二!沏茶!快给虎爷沏茶,要上上上等茶!”
  “哈哈哈……”廖大爷发出一阵大笑,“老板娘,多日不见,你又发福啦,要不要大爷我给你消瘦消瘦?”说着,便伸手在老板娘屁股上捏了一把。
  “唷!”老板娘尖叫一声,扭到一旁,“虎爷,您的手好重哇!”
  “哈哈!”三位虎爷爆出一串怪笑。
  杨玉眉头一皱,心中顿觉不快。
  三个头扎罗布汗中的汉子仍在埋头吃饭。
  廖大爷在笑声中落坐,“扑通!”一声闷响,廖大爷连人带椅跌倒在地。
  原来廖大爷坐的这张椅子只有三只脚!
  廖大爷霍地跳起,脸色胀得紫红,脖上青筋直跳。
  全场肃然,怎么这张三只脚的椅子偏偏让廖大爷坐上了?!
  “妈的!这桌子也不平!”胡大爷摇着方桌,也发作了。
  “给大爷换一张!”朱大爷冲着老板娘叫道。
  “三位虎爷,咱店里就这么四张桌子,哪里有换?”老板娘哭丧着脸,“请三位虎爷……”
  “那里不是有的换吗?”廖大爷手朝里角的方桌一指。
  杨玉心一沉,要闹事了!
  “廖大爷,这……怎么能……”老板娘急得全身发抖。
  廖大爷嘴巴朝朱、胡二人一努:“老板娘不肯去换,咱们自己去换!”
  “廖大爷!”老板娘身躯一抖,拦住廖大爷,“求求三位虎爷别在咱店中闹事。”
  “滚开!”廖大爷一掌推开老板娘,“在沙口嘴前后五十里,老子想要在哪儿闹,就在哪儿闹,谁也管不着!”
  荒山三虎拎起店小二刚送上的茶壶,走向里角方桌。
  “咯!”廖大爷将茶壶往方桌上一蹾:“换张桌子!”
  三人此时已吃完饭,一齐抬起头来,望着荒山三虎。
  廖大爷一看,这三人容易对付。当中的一人单单瘦瘦,年纪约摸三十多岁,脸色泛白,像个病夫,这样的人,他一拳就能送他上西天。
  另外二人,虽然个头不小,但比他两个虎兄弟却还差得远,决不是胡、朱二兄弟的对手。
  看清了对手,廖大爷气势更盛!
  “咚咚咚!”廖大爷手中的茶壶蹾得震大价的响:“听见了吗?换张桌子!”
  胡、朱二大爷:“妈的!都是聋哑汉?滚,滚到那张桌上去!”
  瘦汉子正襟危坐,木然的脸上,毫无表情。
  另两个壮汉冷冷地看了荒山三虎一眼,各伸出三个指头捏住了一只小酒杯。
  “哼!”随着一声轻哼,“哐当!”小酒杯应声破裂,化成了碎片。
  廖大爷脸色一变,妈的,找错对头了!他已看出这两个壮汉不是等闲之辈。
  胡、朱二大爷,也被两个壮汉露的这一手功夫镇住了,不觉把眼光瞧着大哥,干还是不干!
  堂内刹时一片寂静,气氛显得格外紧张。
  廖大爷浓眉一锁,这场合若是退阵,今后在沙口嘴还怎么混?眼前就是一缸屎,也得撑着吃下去!
  “哈哈!”廖大爷发出一串长笑,稳定了一下情绪,大声道:“这手三脚猫的功大就能唬住你虎爷?虎爷只要用两个指头就能一口气捏碎五十只酒杯!不过,今天虎爷不与你们玩这假功夫,要玩就玩真格的!弟兄们,抄家伙!”
  廖、胡、朱三人哇哇一叫,退后十余步,抄起钢叉。
  两个捏碎酒杯的壮汉,望着瘦汉子,用眼光询问,是否该出手。
  说也奇怪,瘦汉子却把眼光盯着杨玉。
  杨玉在想:两个壮汉若与三位虎爷交起手来,必是一场恶斗,若是伤着了瘦病汉,岂不是冤枉?若是伤着了他的脚夫,明日母亲灵枢如何运过荒山?
  他虽有飞竹神技,但不愿杀人。他虽有百门残功绝招,但遇不到出手杀他的杀手,这功夫一点用也没有。他虽有六合炼气大法旷世内功,但不知道如何随意发功。从某一种角度来讲,他是一名身怀绝技的绝顶高手,但在实际中他却是一个毫无武功的普通少年。
  杨玉决定出面调停,避免这场厮杀。
  “三位虎爷请住手!”杨玉起身隔在廖大爷三人身前,“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大家既然都在这里投宿,便是朋友,何必伤了和气?”
  三位虎爷一看,好,下台的梯子送来了!
  荒山三虎慑于二位壮汉的捏杯功夫,并不想与他们真动手,只是碍着面子上下不去,现在杨玉出面,他们正好借梯子下台了,不过虎爷下台自然也要下得威风。
  廖大爷瞪眼一喝:“朋友,你也配是虎爷的朋友?”说罢左臂突伸,一拳击在杨玉脸上。
  杨玉万没料到廖爷如此凶恶,竟会出拳打他这个调解人,冷不丁中了一拳,“扑嗵”一声,仰面倒在地上,鲜血从嘴鼻中流了出来。
  “臭小子!你给虎爷换桌子?”胡大爷厉声喝问,手中钢叉叮当一阵抖动。
  杨玉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就是要他动手,他此刻躺在地上也不知如何出手,加之他自从看了凌志宏在秘笈本上的留言,习练百门残功后,不知不党中,内心的定力已到了一定的火候。
  他抹去嘴角的鲜血,点头道:“行,我换……换就是。”
  他从地上爬起,对四个早已站起了身的脚夫道:“还不快给虎爷让桌子!”
  四个脚夫慌忙捧过廖大爷跛桌上的茶壶,放到桌上,一齐退到跛桌边。
  “哈哈……”三位虎爷又是一阵狂笑,“还是这小于识相!”
  两个壮汉手放到了膝盖上,两人膝盖上各横搁着一柄钢刀。
  瘦汉子仍是端坐着纹丝不动,一双精芒闪烁的眼睛直盯着杨玉。
  杨玉命脚夫拾来木片,垫好肢桌,自己在三脚椅上坐下。
  店小二送上酒菜:“少官人……”
  廖大爷桌上一巴掌:“送这儿来!”
  店小二:“这……”
  “送去吧,算我请客。”杨玉索性一个人情做到底。
  世上哪有这般好的人!众人心想。
  今天总算遇上了一头好宰的绵羊!三位虎爷心想。
  瘦汉子摆摆手,三人一齐离桌,退出堂屋,迸了里房。
  一场打斗终于被制止,室内的气氛渐渐松弛下来。
  三位樵夫又在轻声交谈,谈话的内容是指责里角桌上离去的三位扎罗布头巾的汉子,人家为他们讲情、让桌、挨打,他们不但不出手相助,居然连道谢的话也不说一句,屁股一拍就走了,真是太不近人情!
  店小二给杨玉送上酒菜,老板娘穿梭般为三位虎爷和杨玉斟酒。
  老板娘对杨玉格外殷勤,一来杨王出手阔气,二来杨玉制止了一场可能毁灭风沙客店的打斗,心中自是万分感激。
  杨玉吃过饭后,老板娘亲自引他去房间。
  廖大爷望着杨玉的背影,附耳与胡、朱二人说了一句话:“三更宰肥羊!”
  “哈哈!”三位虎爷又爆出一阵会心的怪笑。
  浩月当空,月光如水,遍地流银。
  又是一个清新宁静的夜晚。
  杨玉心中却不宁静。
  今天正是他十八岁的生日。包括婴儿、童年在内的十八年,并不算是很长的旅程,但对他来说却是那么坎坷艰辛。
  往事一幕幕从脑海中掠过,留下的是满脑海的迷雾,和世态的炎凉。
  猛然间他兴起脱俗之念,领悟到凌志宏为什么一心向佛,最后要假死隐退。
  他顿觉心灰意懒,仿佛己看破红尘,只求找个世外桃源,躲避这人世间的无限烦恼。他明白了母亲在临死前为什么要他去山东老家,生前为什么不准他学武功,就是要他避开这世间的烦恼。
  十八年,他仿佛做了个梦,而且至今还在梦中!
  他决心扶棺回老家后,便隐姓埋名在家乡,再不管江湖之事,也不管自己究竟是谁,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做个普通农夫,渔樵耕读,平静地度过一生。
  这是他的,也一定是母亲的愿望。
  灯熄了。窗关上了。
  他把一片清幽的月光关在窗外,把一个甜蜜宁静的梦关在屋里。
  “吱——”房门被人轻轻拔开。
  一条人影闪到床边。
  杨玉弹身而起:“谁?”他虽在熟睡中,反应却是极其机敏。
  “嘘——轻声!有人要害少官人,请随我来!”来人蒙着面罩,杨玉看不清他的脸。
  杨玉翻身下床,跟着蒙面人走出房间。
  蒙面人引着杨玉,走到客店外一里之遥的荒林中站定。
  蒙面人一击掌,又有两个蒙面人从林中走出。三人将杨玉围住。
  “你们是谁?”杨玉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故意问道。
  若单论杨玉的眼力,目前江湖中恐怕已无人可及。这是他体内奇异功能和六合大法结合的结果。先天与后天的结合,不是修炼的成果,而是天赐的神力。
  “哈哈!”一阵大笑,三个蒙面人摘下了面罩。
  果然是荒山三虎!
  这里是荒林,林后有许多很深的石岩洞,是宰肥羊的最合适的地方。
  “原来是三位虎爷。”杨玉挺立了身子道:“不知谁要害我?”
  “谁?”引杨玉到荒林来的胡大爷笑道:“傻小子!就是咱们三位虎爷!”
  “你们为什么要害我?”杨玉平静地问,一点儿也不慌张。
  朱大爷叫道:“你以为我们三位虎爷来沙口嘴,就是为了喝西北风?”
  廖大爷手中的钢叉一墩道:“我与你实说了吧。你带者棺材穿过蜈蚣镇,不走官道,却走山路,一路上躲躲闪闪,因此我们兄弟料定你棺材中必藏有偷盗来的财物,所以决定宰了你这小子,夺了你这不义之财。”
  胡大爷补充道:“懂了吗?这就叫‘宰肥羊’、‘赶肥猪’、‘杀肥狗’……”
  朱大爷接口道:“也叫‘谋财害命’!”
  杨玉叹口气道:“你们错了。”
  “错了?杀人性命,取其钱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会错?”廖大爷嚷道。
  “棺材里根本没有什么财物,那是我母亲的尸体,我奉母亲遗命运回山东老家。”
  “哦!”
  “小人身上还有十几两银子,若三位虎爷不嫌少……”
  “小子!虎爷出手从不留情,你十几两银子,我们当然要,那棺材我们也要。”
  “要棺材干嘛?”
  “我已看过了,那棺材木质很好,将你母亲尸体扔出去喂野狗,把棺材再重新油漆一遍,定能卖个好价钱。”
  杨玉再不言语,仰面望着夜空。
  皎洁的月光和他眼中的精芒,交相辉映。
  自从杀了五个杀手和四大天狗之后,他已不愿杀人,但此刻心中却又陡起一股杀意。
  他不愿杀人,但有人要杀他,而他又不愿死,这是他遇到的最棘手的问题。
  他在考虑要不要杀他们。在现在的位置上,他要用飞竹杀他们,是易如反掌。
  若不杀他们,他们要杀他,他又怎么办?
  荒林中,突然多了三人,
  头扎罗布汗中的瘦汉子和两个壮汉,出现在荒山三虎身后。
  胡、朱二大爷,倏地折身,两柄钢叉闪电般刺向两个壮汉。
  “当!当!”不见两个壮汉如何拔刀出手,只听两声巨响,胡、朱二爷己倒退十余步,手中钢叉几乎脱手!
  廖大爷大惊失色,这两壮汉好神力!但吃惊的还在后头。胡、朱二大爷刚刚稳住脚跟,又是一声惊叫,急忙伸手去抓滑落的裤子。
  两壮汉在出刀磕退钢叉的同时,还削断了胡、朱二大爷的裤腰带!
  廖大爷面如死灰,急声道:“二位壮士!常言道:不打不相识。二位好功夫!你们这三位朋友,虎爷今日是认定了!这小子是头肥羊,就让给你们啦。”
  两位壮汉也不理他们,却把眼光转向了杨玉。
  杨玉和瘦汉子对面相视。
  良久。瘦汉子道:“你不会武功?”
  “说会也会,说不会也不会。”杨玉说的是实话。
  瘦汉子微微一怔,又说道:“我今日要杀你。”
  又是要杀人?!
  杨玉淡淡地:“为什么?”
  “有人出三千两银子,要我取你的脑袋。”
  “啊!”廖大爷发出一声惊呼,“三千两?兄弟,能不能让咱们兄弟也搭上一成?”
  杨玉眉头一皱:“谁?”
  “买卖上的规矩,我不能告诉你雇主是谁,请少官人原谅。只是……”
  “只是什么?”
  “三千两银子不算太贵,但也不算低,我原以为你一定是个高手,想不到你竟不会武功,要早知这样,我就不会接下这买卖了。”
  “我说过,我有时也会武功,请问阁下大名?”
  瘦汉子认为杨玉是在有意回避他的问题,皱皱眉道:“在下若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报姓名岂不有失身份?在下若杀一个武功高不可测的人,必死无疑,报姓名又有何用?”
  杨玉已猜到瘦汉子三人是江湖上的职业杀手,若报上门户,姓名,他就可以用百门残功上的招式来对付他们,不必杀生,不料瘦汉子就是不肯通报姓名。
  杨玉沉思不语,尚未作出决定。
  瘦汉子却又道:“今夜客店见到少官人,才知少官人也是条汉子,现在我要送少官人上路,没有什么可替少官人做的,唯一可做的就是在送少官人上路之前,杀了这三虎,替少官人出口怨气。”
  瘦汉子说罢,转身面向荒山三虎,手搭在了腰间刀柄上。
  “风紧扯呼——”廖大爷喝喊一声,转身就跑。
  刷!刷!两道白光,两条人影。
  两壮汉横刀阻住了三虎爷的去路。
  “大哥,杀这种人有失您的身份,让小弟来吧。”一壮汉说。
  “不,我要亲手杀了他们,还这位少官人一个情。”瘦汉子冷冷地说。
  廖大爷闻言,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就你一人动手杀我们?”
  “是的。”瘦汉子声冷如冰。
  “你们不出手?”廖大爷又问两位壮汉。
  “当然。”
  廖大爷胆气顿壮,三位虎爷还胜不过一个病夫?
  “三虎结阵!”廖大爷一声大喝。
  叮当当,三把钢叉交织成一片叉网。
  “不怕死的,就来吧!”三位虎爷在嚎叫。
  嗖!一道白光透进叉网。
  没有兵刃碰击,叉网中迸起三道血光。
  嚎叫声顿止,叉网散开,三位虎爷瞪着暴眼,徐徐倒下,颈脖上三道可怕的裂痕。
  瘦汉子已退到原处,卓然而立,刀己还鞘,身上滴血未沾。
  瘦汉子转向杨玉,他要向杨玉下手了。
  但此刻,杨玉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他在瘦汉子杀荒山三虎的杀招中,已经认出了他的门户。
  他是百门残功中,第三十六门中记载的霍家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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