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闻名遏尔的素花席

 





  两条澄清明的小河流,从镇东西流过,在镇尾交汇,然后汇集成双河。
  像这种由东西方向流来,汇合后又分东西方向流去的河流,实不多见。镇正街口有座“素花酒楼”。
  像这种专卖素食,而不接待出家人的酒楼,在江湖上实也是少见。
  双河镇因这素花酒楼而驰名远近。
  任焉梦在家花酒楼门前勒住了马。他跃下马,将马栓在楼旁坪中的木桩上,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他满身尘土,蓬头散发,双手紧抱着怀中的小包袱,那模样既像个流浪汉,又像个穷酸潦倒的混小子。
  能进素花酒楼吃素食的人,大都是些不平常的人。
  他目光扫过四周,眼里露出失望的神色。店堂里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人!
  痴呆儿的想法,与正常人是绝然不同的。
  能上素花酒楼二楼吃素席的人,更是不平常人中的不平常的人。
  店堂吃堂的脸绷紧了,虽然有点儿紧张,但每双眼睛都射出了兴奋与期待的光芒。楼梯口站着两个身着青衣,头扎青缎巾的精壮汉子。他们虽然不起眼,但吃客们却知道他们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就连国威馆的贺总教头也打不过他们。
  这小子若是不知究里闯进来的,挨一顿饱打,再赤条条地扔到街上去,这也是一场热闹戏。
  两个青衣汉子同时躬下了腰:“任公子,楼上请。”
  这是怎么回事,这小子什么来头?任焉梦抱着小包袱,几乎是小跑着,登登地上了搂。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们得到了一个教训:人不可貌相。
  任焉梦见有座位,正待坐下,却被楼堂伙计引到东隅楼栏上!
  伙计沏了一壶茶,恭声道:“请任公子稍待,素宴立刻就送上来。”任焉梦端起茶盘,喝了一口茶,茶是特级莱莉花茶,一股芬香直沁心脾,然而茶虽香,入肚之后却更觉饥饿难忍。
  他放下茶,目光转向楼外街口,他希望能用这种转移注意力的办法,来减轻肚中的观饿感。
  马上端坐着一位年约二十左右,面如冠玉的少年公子。
  他仰面望着酒楼,朝任焉梦挥着手,脸挂着一抹醉人的微笑。任焉梦不处自觉地举起手,也向白袍公子挥了挥。
  白袍公子在酒楼前勒住马,弹身跃下马背。
  任焉梦目光转向楼梯口。
  白袍公子步入楼堂,他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已多了一把折扇,大冷天里拿打扇子本该是不自然的,但扇子在他手中却没有一点不自然,反而增添了他几分儒雅风流令人望之,立生景然慕然之感。出于来而不往非礼也的限性,焉梦也点头示意。
  这时,素花送上来了,一共是十样。
  更令人惊讶的是,十样素菜分别摆在十种花簇之中。
  素花酒楼就因有这些“素花”而生意特别的火红。花几十两银子,叫一桌素花宴,就是光看不吃也值得。
  任焉梦却不在乎,抓起筷子。张嘴就吃,他边吃,边歪着头在想:“这里的主人真怪,给客人吃的东西干嘛做夸,这古里古怪的样子?”
  这么漂亮的花,落在一张极不干净的贪婪的脏嘴中,岂不可惜?
  侍在一旁的店伙计虽然没有白袍公子这种想法,但却被任焉梦的吃相怔住了。凡是到素花酒楼吃素花宴的食客,没有不在进食前好好欣赏一下素花的。
  店伙计愣了一下之后,忙揭开了送上来的酒坛坛盖。给任焉梦倒了一盘酒。
  白袍公子目芒一闪:想不到这小小素花楼,居然有京师骆家酒坊特酿的“贵纪青”!
  “妈的,那混小子是谁?”楼堂里突然响起了怒喝声,“大爷们先到,为何先给那小子上素花宴?”怒喝声来至南隅楼栏旁一张雅桌。
  喊话的是他们老大红脸汉霹雷刀薛亚重。
  薛亚重有资格哟喝,所以他吆喝了。
  然而,没有人理睬他的哟喝。不理睬他的眩喝,便是对关东四刀客的轻蔑与侮辱!
  “冬!”他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桌上的茶壶和酒盅蹦起半尺多高。
  说此话的人正是那位白袍公子。
  寂静中,任焉梦突然抢起头,目光瞧着白袍公子,咽下塞在口的素菜,瓮声瓮气地道:“不错,你这话很有道理。”薛亚重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手背背上凸起的青筋开始急剧地跳动。
  未等他发作,肖逸风早已按撩不住。霍地站起身抢到了白袍公子桌前,厉声喝道:“你小子是什么东西,竟敢教训咱爷们?”
  白袍公子并不动气,但收志了笑容,用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口气道:“这世上的纠纷和很多的灾难,全都是由口舌而来,所以古人云:‘非礼不主,沉默是金’,你最好少说话,若一定要说话时,也要记得有礼貌。”
  “说得好!”任焉梦吃喝中大声喝彩,酒饭喷嘴而出。“妈的!”肖逸风骂声出口,二指如同闪电,戳向了白袍公子双目。
  他要将白袍公子逼离座位,然后用掌刀,把白袍公子劈倒在楼堂的木板上。
  楼堂酒客中已有人惊呼出口。
  若真坏了白袍公子两上招儿,素花酒楼苏老板的脸也不好往哪搁。然而,就在他“住”字刚出口这时,白袍公子突然抓起了搁在桌上的折扇。
  肖逸风的头往后仰着,上身也往后倾斜,由于这个斜度。
  肖逸风咽喉被折主扇抵得发病,眼里流出了泪水,眼皮不住地眨动。
  十分乞求的口气,似在求白袍公子扇下留情。肖逸风的脸色变得灰白。
  这一招之中,他已知道他的刀快,白袍公子的折扇比他的刀更快。
  肖逸风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任焉梦的话无异是要肖逸风取消“快刀”这个绰号,肖逸风取消了快刀这绰号,关东四刀客还如何在江湖上混?这小子真是欺人太甚!
  肖逸风缩回有手,扭转身像是要回到南隅的座位上去!他刚转身,却又猛然返回来,一掌劈向白袍公子。
  他恼差成怒,使出的已是看家绝招“回头斩”!如果白袍公子这次还想后发先至,以折扇来戳他的咽。他定叫白袍公子折臂断腕。
  他并非狂妄,他确实有这份能耐,并东四刀客决不是什么徒有虚名之辈。但,他这次不是用折扇去戳肖逸风的咽喉,而是抢手迎着肖逸风的刀掌,展开了手中的折扇。
  一幅盛开的桃花画面映入了肖逸风眼帘。
  然而,掌没有劈下去。肖逸风的目光落在了扇面的右下角处。
  肖逸眼里露出谅异之光。白袍公子瞧着他在笑。
  薛亚重脸色变得异样凝重,嘴唇抿得紧紧的。
  庄乙丙沉着脸站起,走向任焉梦。
  薛亚重满险冰屑,没有说话。这纠纷原本就是为这小混小子而引起来的,说什么也得教训这混小子一下,为‘关东四刀客’的五字招牌挽回一点点面子。”
  庄乙丙在任焉梦面前站定,声音冷得像冰锥:“你给我站起来。”
  桌上的酒壶倒了,碗碟碰得乓乓的响。
  这小子装傻?庄乙丙眼里射出了一抹怒火,声音更冷:“不错。”任焉梦扁扁嘴道:“你叫我干什么?”
  任焉梦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我还没吃饱,为什么就要叫我离开这里?”
  白袍公子一边收着桃花扇,一边像是对任焉梦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凭什么要我走?”
  任焉梦目芒一忖:‘对,你凭什么要我走?’任焉梦身子抖动了一下,“你是位刀客?”
  庄乙丙眯起眼,冷冷地目光瞧了他好一阵子才道:“我不仅是个刀客,而且还是个刀下绝不留情的刀客。”
  他刚离桌两步,便被庄乙内拦住。
  庄乙丙盯着他手中的包袱:“你也是个刀客?”任焉梦摇摇头:“我不是刀客,我是痴儿。”
  任焉梦急声道:“那是我去参加岳阳赛刀的刀,你们不能看的。”
  庄乙丙伸出手,用几乎是命令式的口吻道:“把刀留下来。”
  任焉梦嚷嚷着道:“把我留下来可以,把刀留下来不行!”白袍公子一丝笑意冻结在脸上。这小子真是个痴儿?
  庄乙丙道:“你练的哪家刀法?”
  任焉梦仍摇头:“我不会武功。”
  又去参加什么赛会?”任焉梦想了想,认真地道:“我没练过刀,也不会武功,但我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对方以什么样的武功对付,他就能以什么样的武功来还治对方。
  白袍公子缓缓地道:“你还会什么?”
  他脸上又绽开了一丝笑,他已认定任焉梦跪实是个痴儿。他说的是实话,声调也很平静,但楼堂中所有的人,却好像在这话中嗅到了一股冷森森的死亡气息。
  庄乙丙泛白的脸上又罩上一层严霜。
  庄己丙沉声道:“在下想领教一下阁下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若阁下能躲得过,或拦得在下一巴掌,阁下就能走了。”
  白袍公子咕呶着道:“试试又何妨。”楼堂内的气氛刹时变得热烈起来,既然是打巴掌而不是动刀,就不会了人命,不出人命又有热闹看,何乐而不为?
  庄乙丙盯着任焉梦,突然道:“你知道打巴掌的要诀吗?”
  话未说完,他已出手,一巴掌抽向任焉梦。
  狠而快,这两大要诀,他都做到了。巴掌打到了任焉梦的左脸上,这将是重重一巴掌,若换了刀,这则是致命的一击。
  庄乙丙手掌触到任焉梦的脸上时,才意识到这混小子真是个痴儿,不觉敛住了掌上吐出的几分功力。
  他的巴掌尚未拍实,左脸突然遭到一记重重的拍击。
  任焉梦仍抱着包袱站着,仿佛动也不能动过,只是瞧着他的眸子里露出了两个亮森森的亮点。这怎么回事?他怔了。
  楼堂里所有的人都惊傻了眼,连白袍公子也不例外。
  肖逸风手一扬,楼堂中闪过一道自光。
  白光一闪即灭,庄乙两手中已多了一把刀!他们不仅拔出了刀,而且还离桌走了过来,在任焉梦身后左右站定。
  看来关东四刀客下不但准备动真格的,还打算四人联手地付任焉梦。
  他们不知道任焉梦的来历,既为他刚才的那一记令人不可恩议的巴掌感到惊骇,也为他此刻的处境担忧。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就连少林天果大师也无法回答。因为他也没有把握抵挡得住关东四刀客的联手合击。
  他虽在极度羞怒之中,却仍能保持着一个成名刀客应有的风度。
  白袍公子皱皱眉,向任焉梦丢去了一个眼色,他希望任焉梦不回答自己的姓名,这样也许可以保住一条性命。
  不料,任焉梦却不明白他眼光的意思,眨了眨,仍然道:“在下姓任名焉梦,也有人叫痴儿。”薛亚重、肖逸风和雷筷波也扬起了刀。
  楼堂中的空气,因为刀上散发出的冷森的杀气,而猛地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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