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阴冥大会序曲

 





  山东湖北又抛荒,好去经量,胡不经量?
  武林阴冥大会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
  继猴王孟黑白来到会埸之后,鼠王许复生也来了。孟黑白的名声本就不好,人人恨之入骨,许复生的名声更坏,真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叮当当。”有许多人已拔刀剑在手。
  杨谷琼脸上泛出青煞,腰间剑已出鞘三寸。
  祭台上沈少球、了尘道长,上虚道长、太乙真人,天果大师和缘尘大师六人,虽是见过大风浪的老江湖,也算是眼睛的武林领袖,却都也目瞪口呆。
  许复生举着手,瞪圆着细眼,大声叫道:“不要动手!诸位英雄请千万不要动手,我许某是来参加阴冥祭会的!”
  沈少球厉声喝道:“你有什么资格参加武林阴冥祭会?”
  许复生点头道:“不错,就是他。”
  许复生眯起细眼,摇摇头:“不,他不是我爹爹,是我爷爷。”
  沈少球惊呼出口:“他是爷爷?这决不可能!老夫知道许济世一生未娶过妻室,到死还是个独身,他怎会有你这么个孙儿?”
  沈少球愣住了眼,这个问题,他不知道,但即很想知道,所以他没有接着厉声斥喝。
  “胡说!”沈少球又斥喝出口,“凭许济世的名声与家财,既然他与那女人相爱,把她娶过来不就得了?”
  许复生道:“那女人,他娶不得的。”
  许复生故意顿了顿道:“因为那女人是位道姑。”
  沈少球沉声道:“是道姑也可以还俗嫁人,许济世应该有办法的。”
  沈少球深吸了口气问道:“那道姑是谁?”
  许复生扁了几次嘴,才吐出几个字:“原峨嵋派掌门无悔真尼。”
  “啊呀!”群豪中惊呼声四起。
  许复生尖声怪叫:“救命啦!”
  纪莲丽垂剑站在祭台前的道上,脸色苍白,两眼鼓鼓地瞧着五步开外的云圆道长。
  出手拦住纪莲丽的,不是杨谷琼,也不是徐大川和孟黑白,而是五当派掌门云圆道长,这确是出乎众人所料。
  他觉得云圆道长的表情与举动都有些反常,这位五当掌门在听许复生说话时,脸上的肌肉不住的抖动,手背上的青筋在起伏,显然情绪很激动,此刻又出手阻住纪莲丽,显得很急躁。
  其实谁都知道,他不出手,杨谷琼一定会出手阻止纪莲丽的,因为杨谷琼不会允许有人在大会上杀人,这是他的职责。
  “你……”纪莲丽咬紧了银牙,“你这么说,是……相信他的话?”
  “让他把话说过”袁功勋高声叫喊,脖子涨得通红。
  这位平南王爷最爱听的,就是成名人物的风流韵事。怎肯错过这种机会?
  人的心理是微妙的,若纪莲丽不出剑,也许有人会嚷嚷不让许复生说下去,纪莲丽这么一阴挡,大家反倒极想听到许复生的下文。
  袁功勋嚷道:“姓许的,快讲!”
  许复生呶呶嘴:“天地良心,我说的可是实话,无悔真尼是我的……”
  许复生细眼珠转了转道:“当年无悔真尼因练什么功,误食了断肠草,悄悄找到怪医许济世,请他解毒,结果两人相爱了……”
  全场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到。这是个动人的故事。
  “桶中的药水烧到了一定温度,许济世请出无悔真尼,然后自己又退了回去。他为什么要退回去呢?”许复生故意卖弄关子。“因为无悔真尼要排除体内的余毒,必须赤身入桶中蒸洗。”
  许复生继续道:“无悔真尼蒸洗需要四个时辰,灶中要有人不断加柴火,于是许济世又出屋来加火。
  由于几天几夜没睡觉,许济世十分困倦,加了两个时辰火后,不觉倚在土灶上锤着了,一不小心竟一头栽到了灶火里,他身子被卡住,衣服,头发都着了火,无悔真尼急了,赤身从桶中跳了出来。”
  “往下说!”群豪乱哄哄地叫嚷。
  为了不泄露秘密,我爹生下三天后便被送到峨嵋山下,一个姓马的家抚养,满月后转送河南登封一农家,三岁便送到少林寺,即就是少林寺后来的罗汉堂主持大悟大师。”
  沈少球沉声道:“既然你爹是罗汉堂主持大悟大师,他出家人怎会有你这儿子?”
  有一天,他下山偷喝了很多酒,在回家路上因酒醉强奸了一个在山下水塘里洗澡的村姑。
  回寺酒醒后,他很后悔,便向原少林寂未方丈交待了自己怕罪行。寂未方丈大怒,下令仗责五十,逐出山门……”
  村姑又急又伤心,身体日见虚弱,而她却已怀上我,六个月不到,她便生下了我……我就是许济世的孙儿。”许复生的故事结束了。
  群豪中有人听得似乎还不过瘾,不在询问着详情。
  “阿弥陀佛。”天果大师佛号道,“许复生,老衲也确实知道罗汉堂大悟主持被罚杖刑,逐出山门之事,但却不知其原因,当时寂未方丈未曾说明,此事干系少林名声,你说的话可有证据?”
  沈少球高声道:“证据何在?”
  红毛鼠奔近杨谷琼身前,托地一跃,窜起五六丈高,飞向祭台。
  “唷!这家伙会飞!”群豪中有人惊叫,诧异万分。
  看来他们不想阻止这只飞鼠,向祭台主持人送信。
  红毛鼠飞上祭台,将嘴里信封,搁在地板上,然后呼地窜上了台侧的木柱。
  这畜牲简直是胆大妄为!
  他要用这位小红豆射穿红毛鼠的脑袋!
  然而,就在他运动功力,准备弹出红豆的睡瞬间,红毛鼠在木柱上猛地一蹬腿,身子像强弓射出的弹丸,射向了许复生。
  呼地落在许复生左肩上。
  霍梦燕的脸色变了,再次想去拔剑,仍被吕怀良阻住。
  天果大师上前抬起信封,从信封内取出两张发黄了的信纸略微看了一眼,将其中一张递给沈少球。
  天果大师看过信,合掌朗声道:“阿弥陀佛,这确是少林寂未主丈的亲笔书信,信中所言与许复生所叙完全一致。”
  群豪的目光转向沈少球。
  她已明白,许复生说的这桩事,必定是真的,至于那签名更假不了。
  天果大师将手中信和信封,递交给沈少球。
  沈少球将信装好,又召五位主持人凑到一起商议。
  触到这个敏感的问题,群豪中发出一片议论之声。
  这一次效果要好,台下立即安静下来,但台下的安静并非是因为他的吆喝,而是因为此时任焉梦罕在站了起来,并高高举起了双手。
  这痴儿想说什么?他能说什么?
  余双仁没想到任焉梦会突然站起,没能及时制止,止时群豪的目光都已转注到任焉梦身上,余双仁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只好在椅子后面呆呆地站着。
  任焉梦望着天空,片刻,才喃喃地吐出一句话:“它飞走了……它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
  群豪都愣傻了眼。
  沈少球抓住机会开口说道:“按大会规矩允许复生入会。”
  话音刚落,手一扬:“信还给你!”
  “救命!”许复生发出一声尖叫,叫声中带有明显的做作和嘲弄。
  旋转的信封像刀盘,飞向许复生咽候。
  许复生往后退了退,即又顿住,他不再尖叫了。居然挺直了身子,昂起头无畏地迎接着飞来的“刀盘。”
  素来胆小如鼠的许复生,今日打算做个“英勇就义”的英雄?
  或许,许复生练成了什么一鸣惊人的绝技,想露一手技压群雄?
  他本断定许复生定会吓得退后数丈,也就煞了煞他的得意之气。
  “刀盘”飞至许复生喉间。
  忽然,空中划过一轮淡淡的刀光,与一抹耀眼的剑芒。
  许复生地毯前多了徐大川和杨谷琼。
  刀剑间压着那个信封。
  许复生咧着尖嘴,细眼瞪得溜圆,面色苍白,他虽然面色泛白,但眼皮都没有眨一眨,他心中只有惊愕与诧异并没有害怕。
  许复生抖抖封,从信封里取出两张发黄的信纸看了看,复又塞了进去,故意翘起嘴长长地吐了口气。
  群豪神态不一,但都露出惊愕与佩服的表情。
  此时,已有人搬来了两张矮木凳。
  杨谷琼宝剑入鞘,退至祭台前,手朝左右一摆。
  场中黄衣褂汉子全都收起了兵刃。
  “慢!”沈少球一声厉喝。
  许复生眯起眼道:“你是说我的这些孩子们?它们是我的腿,没它们怎能行走?”
  沈少球冷声道:“你要就带着你的孩子们滚,滚得越远越好,要就赶快入会场,阴冥祭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说着,他身子一倒,从红绒地毯上滚落下来。
  地毯前是个斜坡,他这一滚落下去,便在道上骨碌碌地滚出了数丈远。
  瞧他那样子,真像是个诚心的孝子!
  杨谷琼皱皱眉间,朝台前两名黄衣褂汉子呶呶嘴。
  两名黄衣褂汉子抢步上前,挟住了许复的胳膊。
  两名黄衣褂汉子一手挟住他的胳膊,一手托他屁股,把人抬了起来。
  “哎唷!”许复生怪叫着,对杨谷琼道,“太不公平了!这也是……一视同仁吗?”
  杨谷琼冷冷地道:“请你叫你的那些鼠孩子们,赶快离开这里,否则一个也别想活命。”
  听到哨声,坪场口外的红绒地毯迅速往后退去,刹时转过坪口不见。
  群豪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祭台上。
  被祭奠的人大都是武林中过世的成名人物,有些还是原有门派的掌门。如少林普济大师、青城派霍翔天、丐帮喻可风和尤松生、阎王宫邢天日和严阴阳、铁血旗钱振宇、五当云霞师太、峨嵋桑木道长、黄山派成石磊等人都在其中。
  当念到许济世名字的时候,许复生竟伏到地上哭出声来。
  沈少球念完祭单,台下十八位法师同时唱起了佛曲。
  群豪神色凝重,心情也同样地沉重。
  余双仁站在任焉梦椅后,满脸是惊愕。
  他发觉任焉梦唱的。居然也是法师们唱的庙堂佛曲。
  台下待命已久的十八名道士,忙将早已准备好的桌子、板凳、木架、幡旗、香烛、磬钹、打击乐器、笙箫吹乐、丝弦板乐及各种法器和应闲之物,送上了祭台。
  武林阴冥大会七场道场中的,第一场大型道场开始了。
  道场音乐分僧家、道家和民间的混元门三类。僧道音乐主要是两个用场,一是自家朝暮课育,一是出山作道场,而混元门音乐则完全是用于作道场用。僧道两家道场是属于专业性的,混元门之类的道场则属于民俗半专业性。
  所以参加祭会的人多,来看热闹的人也多。
  台上热闹了,台下也热闹起来。
  两侧斜坡上的观众更是一片喧哗。他们对今天会场上出现徐大川、孟黑白和许复生后的插曲非常满意,只是觉得还不够过瘾,恨不能闹出一、两条人命才带劲。
  他注意到两张女人的脸。一张是贾无瑕的睑,苍白而充满着倦意,还带有种说不出的懒散之意,她没看台上的道场,而呆呆地望着天空,那份忧郁的神情仿佛对生命也已厌倦。
  一张是杨艳艳的脸,红润带着诱人的媚态。她依偎在朱合壁肩臂上,眼光却没看朱合壁,也没看台上,而时不时地瞟向端坐在前排的云圆道长。
  杨艳艳与云圆道长究竟有何关系?
  他在热闹的道场乐器声中,眯眼沉思。
  他很后悔昨夜的举动,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姚星华死时的要求,同意娶姚云瑜这丑女为妻,即使也同意,他的四个娘会同意吗?
  他唯一希望的便是爹爹丁不一能早些来这里,接过这桩案子,他则好早早溜回哀牢山桃花庄。
  宋孝忠坐在丁非凡身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发现这两天夜里,贾无瑕悄悄溜出了客栈,直到五更天将明才回来。他试图跟踪过她,却都被她甩掉了。他本想把这事告诉钱百灯,但终于隐瞒下来,因为他不愿意钱百灯对她有什么印像。
  可怜、自寻烦恼的痴情汉!
  台上黑椅子中,坐着的白赐天和崔子灵,他们面包阴沉,神情忧郁。
  三名嫌疑犯唯有任焉梦,对即将到来的处置无于衷,他拍着手,呵呵笑着,不时地扭头问问身后的余双仁饶有兴趣地看着道场。
  在各种人各种不同的心情中,阴冥大会首场道场终于告个段落。
  沈少球不顾天果大师,缘尘大师和了尘道长的反对,在上虚道人和太乙真人支持下,宣布在上半夜的第二阶段道场中,进圆光搜寻凶手法事。
  这是杂乱的,意见不统一的呼喊。
  对于用圆光法事来寻找凶手,群豪中有些人赞同,有些人不赞同。
  沈少球固执已见,断然宣布暂时休会,并命杨谷琼立即搭起圆光坛。
  是该吃饭的时候了。
  六位主持人和法师们,带着三位嫌疑独理殿庙用膳。
  剩下的群豪该下山吃饭。
  看热闹的观众往日的习惯,是已该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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