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玉石偕亡(下)




  杨铁崖又道:“我屡次劝他住手,不要再害江湖义士,他却不听,我内心也很是为难。”
  林慕寒咬牙切齿道:“今日圣剑门几乎灭门,铁衣教损失想来也不小,那败类的阴谋再一次得逞了!”
  杨铁崖道:“他很有本事,心智极高,不然朝廷也不会让他加入灵石回风这个组织。我不能看他继续作恶,也不想被他一次次要挟,这才下决心除掉他……那日我在他酒里下了奇异毒药,使得他只要听到我的埙声,就会毒发身亡!”
  林慕寒浑身大震,这种奇异毒药当真闻所未闻,埙声杀人,更是不留痕迹,想起昨夜燕驭轲痛苦万状,暴毙埙曲之下,心下又是骇然了一回。
  杨铁崖嘴角一歪,笑道:“林兄弟没想到吧。”林慕寒默默点了点头。杨铁崖又道:“大路也是我杀的,他不是灵石回风的人,只是你和我在圣剑门的好朋友。既然被他窥得一些隐秘身世,我不得不飞锥杀他灭口。”
  林慕寒惨然道:“你多杀了个大路,也是于事无补。”
  杨铁崖淡然道:“当初我还想杀你灭口,只要能安生呆在圣剑门,我什么都不顾了,现在想想,颇觉后悔,实对不起大路和你。”林慕寒默默道:“你太执著了,心窍被迷。”
  杨铁崖不置可否,道:“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甩掉你和紫芝坞女主的追赶,返回圣剑门,不料这时候铁衣教的好手已经大举围剿了!铁衣教遣来的这批人都是好手,要一雪上次病公子所受的耻辱。他们一边放火一边暗箭伤人,很多圣剑门的兄弟惨遭屠戮。圣剑门里好多兄弟其实都是灵石回风的属下,足有一百六十多人,在这次战火中,死的死,逃的逃。”
  林慕寒心中又是一惊,没想到八百圣剑门弟子里,五分之一竟然都是灵石回风安插的奸细,只是灵石背叛,回风横死,这些旧时部属都成了无头之鸟,难以全身退却,想来大多死于战火之中。抬眼遥望圣剑门,此时火光已经很小,还不知师父公孙叹、紫芝坞女主还有小路路难行有没有躲过这场劫难。
  杨铁崖猜中他的心事,道:“师父和那婆婆武功盖世,不会有事,这二人为人处事,却大大的不敢恭维了。尤其是师父,徒有剑圣虚名,全无半分察人之能,更听不进一句逆耳之言,致有今日之祸!”
  林慕寒知他所言不错,公孙叹虽然剑法无双,胸中哪有半点韬略?若不是他一昏再昏,圣剑门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却听杨铁崖冷笑几声,继续道:“我杀进圣剑门,只为救出书宁,其时她一人苦战铁衣教病公子郭旌阳,身受重创,我仗剑急攻,退下强敌,把书宁救出来,背负到这里。”
  林慕寒“嗯”了一声,道:“你把书宁妹子托付给我,转身而去,怎的和那有天道长厮杀在一处?”
  杨铁崖接道:“我还未返回圣剑门,半路被这老道截杀。原来朝廷探知我想脱离灵石回风组织,雇了杀手来取我性命。想不到堂堂澄虚山剑池派有天道长也做朝廷爪牙,想不到,当真想不到。”
  林慕寒自言自语道:“原来这老道是混入圣剑门的杀手,寻大师兄晦气的,不怪大师兄大意,此等事情,万难防范。”杨铁崖面朝青天,长叹一声,道:“那老道武功果然了得,我不是他对手,多亏林师弟为我报仇雪恨,愚兄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林慕寒叫道:“莫要胡说,你和书宁妹妹,都要好好活下去的。”杨铁崖捉了他的手腕,笑道:“你不怪我了么?很好,多谢你!”说完身子一动,手撑地似乎要站起来。
  林慕寒会意,扶他起来,搀着他踱到公孙书宁跟前。杨铁崖这一走动,胸腔起伏剧烈,胸口透出的气里,夹着血星,每呼吸一下,便似在喷血。林慕寒心被揪痛,不忍细看。
  伤口虽重,杨铁崖依然咬牙挺着,慢慢踱向公孙姑娘。草地上的公孙书宁静静躺着,熟睡一般,全不知适才发生的一切变故。
  杨铁崖吃力地弓下身子,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公孙书宁跟前。杨铁崖一阵急喘,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低头在自己心爱的人耳边轻轻呼唤着“书宁……书宁……”
  他连唤了几声,公孙书宁竟然奇迹般得悠悠醒转,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杨铁崖那熟悉的脸庞,惊喜交加,脱口道:“铁崖-……”
  “书宁,是我。”杨铁崖见爱人醒来,陡然间精神百倍,喜道,“你终于没事了,好得很。”
  林慕寒见杨铁崖突然面露红光,心中一凛,暗道,难道这便是世人说的回光返照么?斜乜了他一眼,不禁悚然惊惧,眼前大师兄的容貌,不知什么时候变了模样。
  公孙书宁一把将杨铁崖搂在怀里,说道:“刚才是你把我从剑林火海里救出来的?”
  杨铁崖再也打不起精神,大咳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公孙书宁衣衫上……
  公孙书宁大惊,叫道:“铁崖,你伤得重么?铁崖……”无论她如何招唤,杨铁崖没有再应一声,头往旁边一垂,重重地倒在爱人怀里……
  一颗鸡蛋般大小的吹埙从杨铁崖怀中滚出来出来,在草地上不住打转,红艳艳的埙上,似乎盘着几条金龙……
  林慕寒泪流满面,良久才低声道:“妹妹,铁崖就是灵石回风组织的首领,从前的江湖悬案多是他一手而为。但他认识了妹子你,就弃恶从善了……”
  公孙书宁大声喝斥道:“我不管什么灵石回风!他是我的铁崖!”
  林慕寒擦干眼泪,又絮絮叨叨跟她讲事情的来龙去脉,公孙书宁毫不理睬,抱紧杨铁崖,柔声道:“你认得我吗?”杨铁崖哪里能答?
  公孙书宁道:“啊,你看不见我。”转过身子,让艳阳照在自己脸上,眯着眼睛又问:“铁崖,这下你看得清了么?”
  林慕寒呆呆地瞪眼看着,心道义妹神智不清,心下一酸,低声劝道:“他已经死了……”
  “铁崖,那边就是鼎湖峰,你还抱我凌空飞渡吧……”公孙书宁口中兀自喃喃不休。
  林慕寒听她自语,想起当日间这对玉人绳索飞渡之景,转眼物是人非,恍若隔世,不禁又洒下泪来。
  公孙书宁坐在地下,将杨铁崖身子紧紧抱在怀里,把脸贴在他的脸上,神情很是欢喜,低声道:“活在这世界上苦得很,你受够了苦,我也受够啦。咱们走啦,好不好?”
  林慕寒见了这般情景,不禁暗暗叹息,只见公孙书宁的头渐渐垂下,搁在杨铁崖肩上,两人都不动了。林慕寒一惊,叫道:“妹妹,妹妹!”
  公孙书宁恍若不闻。林慕寒俯身轻轻扳她肩头,公孙书宁随势后仰,跌在地下。
  林慕寒失声惊呼,她胸口插了一柄小剑,早已气绝。原来公孙书宁情根深种,一意徇情,短剑透骨抵心,一痛而逝!
  林慕寒伏在她的身上,放声恸哭。许久,一声长啸激越响起,声震九宵,四山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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