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 西毒欧阳(上)




  宁宗皇帝果然受先祖遗恨所感,回到皇宫便委派宠臣韩侂胄着手休整队伍,操练兵马,等待时机成熟即起兵北伐,建立自己万世功业。
  黄药师在外游历多日,旋即回家探视父母,在家过了四个多月,街巷多传闻北伐大军已经整装待发。数月来,黄药师潜心参悟武学,对于《弹指神通》和《武穆遗书》早已参透,或指或爪,其劲力俱是大到了尽处。父母曾劝他前往普陀山拜师学义,黄药师却是不以为然,笑笑道:“武功都是人创的,凭我黄药师的聪明才智难道创造不出几路拳脚?”几日之内,便创出一路“疾风扫叶腿”和“兰花拂穴手”来,虽是参详所学所见得来,看来尚幼稚浅显,实际后招无穷,而且黄药师精通经脉穴道,每招都是直击敌人之要害,威力极大。
  这四个多月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遍了江湖,那就是二月初二日,临安城举行英雄大会,各路豪杰以武会友,推选出一位武林盟主,率领抗金义士策应大军北伐。
  眼看这英雄大会日子近了,黄药师左右无事,辞了父母,径奔临安而去。到了临安在马钰店中住下,只等二月初二日。几日间,王重阳、周伯通、洪七、林慕寒、铁掌帮主等自己旧时相识都到了临安。其时“无双公子”林慕寒伤势已好,投了洪七做了丐帮清衣派弟子,王重阳也在终南山创建了全真教,收徒几千人,遍布山东、山西、河北。众人意气相投,经常欢饮达旦。
  这日已是二月初一,众人又在饮酒论剑,门外走来一男一女二人。这二人样子十分亲密,刚走进门口,引来屋里的人一阵哄笑。黄药师等人转头看去,原来那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是汉人装束,相貌虽不英俊,并无可笑之处,笑的却他身边那女人。那女人也是二十多岁,金发碧眼,高鼻鹰目,众人觉得少见,因而发笑。那对男女显然一路上被人讥诮得多了,也不着恼,跟孙不二叨唠几句,要了间客房,直朝楼上走去。
  王重阳低声道:“此女乃西域维族,中原少见,那男人不知为何与她厮混一起?”黄药师道:“英雄大会即日举行,江湖遍撒英雄帖,临安城群雄荜至,黄某料想这二人定是西域高手。”一句话提醒了王重阳,王重阳“呀”了一声,道:“莫非是欧阳世家?”
  黄药师此时对于这江湖掌故远不如王重阳等人了然,探问道:“这欧阳世家,很厉害么?”
  铁掌帮主哈哈大笑道:“欧阳世家你都不晓得?唐朝时候有个欧阳玄疾,是当时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后来,他随大军攻打回鹘,被异族生擒活捉。此人性情孤傲,后来虽得逃脱,却觉有失颜面,难见故人,便在西域娶妻生子,终生不踏大唐国土半步,算来也有一百多年的事了。这欧阳世家世居白驼山,融西域与大唐武学,所创功夫怪诞诡异、自成一派,中原人物虽然闻多见少,却无不景仰之极。”
  黄药师听了,暗暗点头,道:“既如此,何不结交这个朋友,说不准堪为所用。”王重阳、洪七等人点头称是。
  周伯通“腾”地站了起来,道:“我去请他过来吃酒!”
  王重阳用手腕将他一挡,道:“此事惟独你去不得。”
  黄药师、洪七起身离座,上了三楼,轻拍房门道:“屋内可是欧阳先生?”
  “谁!”里面那男人一声惊呼。
  房门缓缓拉开,开门的却是年轻异族女子,那高个汉子在里面横着一条蛇杖,朝外怒目而视,一脸阴鹜。黄药师见这人如此警觉,顿觉心有异样,又不好开口,抱腕道:“先生可是西域欧阳世家?有几位朋友请先生到外面吃酒。”
  “兀那鸟人,你怎便知我姓欧阳?”那汉子叫道,似要冲出来打。那女子却显然比他沉静得多,道:“二位不妨屋里说话。”原来这女子虽非汉人,却通汉语。洪七却有些不耐烦了,道:“既是欧阳先生,请到楼下喝酒去!”
  那欧阳先生大怒,叫道:“喝酒?说得好听!要取我性命的不妨统统站出来!我活得一天便要和那尔依丝在一起一天!”
  黄药师不由“嗤”了一声,面前这人精神似高度紧张,神志也不清明,说起话来颠三倒四。那洪七更是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那尔依丝连忙道:“拙夫欧阳隐,近日赶路赶得急了,身体不适,多谢各位英雄美意,改日再当拜会。”
  黄药师一听这女人已经送客,只得道声“叨扰”,与洪七转身下楼。刚走出几步,黄药师悄悄转回,在门外偷听里面说话,只听那女人道:“你这蠢人怎么疑神疑鬼,他们怎么会是你那短命的哥哥派来?”那男人默不做声,口里喃咕噜着:“哥哥?哥哥……哥哥没死,我昨天见到他了……”
  黄药师不便再听,紧追两步,跟了洪七下楼喝酒。洪七施施然对众人道:“那人是西域欧阳隐,身体不爽利,改日在来陪酒。”黄药师心道,不知这叫化真的窥出门道还是假装,也不说话,仍在想欧阳夫妇刚才说的话。
  转眼天色向晚,八人正自劝酒,突然门外走来一个汉子,叫道:“店家,过来说话!”,马钰熏熏然站起,道:“客官吃饭还是住店?哎呀,是欧阳先生啊。”
  那人狠狠抓住马钰手腕,叫道:“你怎知我姓欧阳?”
  马钰一愣,纳罕道:“刚才那高鼻女子不是说你叫欧阳隐么?”
  黄药师打量来人,与楼上那欧阳隐一般面目,形容体貌实无二致,只是这身衣服却是大不相同,楼上的衣衫光鲜,此人却衣衫褴褛。难不成是一双孪生兄弟?那为何两个人都叫做欧阳隐?联想到维族女子适才所说“他们怎么会是你那短命的哥哥派来”一句,心中隐隐理出了头绪。
  那欧阳隐哈哈大笑道:“欧阳锋!欧阳锋!你给我出来!欧阳锋!你在哪里?”势如疯虎,四处乱撞,直欲与人拼命一般。
  黄药师立刻心如明镜,楼上那人叫欧阳锋,是这人的孪生弟弟,维族女人为何撒谎?刚才听她言语中的意思,面前这“短命的哥哥”该是死了,怎地又活转过来?却是一时猜想不出。那欧阳隐在楼下转了一圈,寻不见要找之人,叫骂着上了楼。
  黄药师冲着周伯通一努嘴,周伯通指指自己鼻子似在征询,黄药师微微点头,周伯通一龇牙,身子一蹲,离开坐席,悄然跟着欧阳隐上楼。
  众人知道今日之事已然不妙,一想这是欧阳家事,楼上欧阳锋又非易与之辈,不比常人,实不便插手,明知即将有一场好戏,又得强自隐忍,实难继续静心喝酒。众人心烦意躁,隐隐约约听到楼上有叫骂声、吵闹声、打斗声时起时住,乱成一片。
  王重阳忽然叫道:“哎呀,我师弟呢?”
  黄药师微笑道:“道兄少安毋躁,我等不便过问别人家事,你那师弟天真烂漫,童心未悯,看看却是无妨。换了别人去,难免插手。待周道长回来,我们问问他发生什么事便好。”
  林慕寒、孙不二两个人心细,见黄药师曾使眼色让周伯通跟梢,现在又说风凉话,暗暗窃笑不已。那周伯通最是顽皮,哪里象这几人这般沉得住气?一直偷偷跟在欧阳隐身后,生怕热闹不大。
  转眼又下了三坛酒,楼上不再吵闹,转眼之间周伯通回转了来。洪七已是奈不住,第一个问道:“那欧阳兄弟出了什么事了?”
  周伯通坐回原座,嘻嘻一笑道:“叫花子,你教我一手功夫,我再跟你说。”
  洪七知道周伯通爱武成痴,却没想到这关键时刻,还要先教习哪门子武艺,又气又急,道:“你说完便传你几手逍遥空灵的掌法便是,最适合道长练习。”
  那周伯通听了自然十分高兴,得意地讲道:“那疯汉刚骂到三楼,一扇房门就开了,开门的是刚才那个怪模怪样的姑娘。”几人知其所指就是那尔依兰了,凑上前去,听他继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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