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 蛇阵铮声(下)




  黄药师心想,这人必定也是来打宝贝的主意,心中不喜,冷笑道:“我和铁掌帮主是兄弟,你却还不配!”
  俅千仞干笑几声,也不发怒,道:“前帮主上官剑南已经不在人世,俅某不才,是这铁掌帮的新任帮主。”
  铁掌帮在江湖的名头颇为响亮,比这鄱阳帮势力大得多,杨逊之、郭元振见这人自称铁掌帮主,功夫肯定不在自己之下,心有惧意,暗自叫起苦来。那“北极毒翁”似乎老奸巨猾,站在当地,不动声色。
  黄药师一听,心头一震,原来这几年间,铁掌帮主这样的英雄竟然英年早逝!当年自己劫舟骂帝与铁掌帮主结识,其人慷慨仗义,是个好汉,因而将《武穆遗书》转赠给他,希望助他成就大业,乍闻噩耗,无限追思,忽地想起当年铁掌帮主不肯道出自己姓名,却说“不将金狗驱除中国,我便是个无名之辈!”又想起他曾激扬陈词:“我帮与金人势不两立,短短六十年已有十位老帮主战死沙场。人生如此,快哉快哉!”心下顿时无比感伤。
  黄药师垂泪问道:“帮主他怎么死的?”
  俅千仞把脸一沉,黯然道:“帮主在北伐时候负了重伤,其为人又十分好强,因此延误了医治,第二年春天未到,便已病入膏肓。上官帮主临终前将帮中大事托付给我,便一人上了铁掌峰自决。”
  黄药师又问:“那帮主临终前身边可曾留有什么遗物?”
  俅千仞微一思忖,道:“没有。按我帮规,帮主临终前自己携带陪葬之物到铁掌峰禁地待死,走不得路的,由弟子背负进洞,弟子旋即殉教。就算上官帮主有什么遗物,想来也被帮主带入铁掌峰禁地中,我铁掌帮众无人胆敢破例出入墓穴。”
  黄药师看他不似做伪,心想那《武穆遗书》必定是上官剑南带进了墓地,虽觉惋惜,转念又想,就算给上官帮主陪葬,总比落入奸佞小人手里好许多。
  那林慕寒此刻稍稍好转,站起身来,喃喃道:“上官帮主去世两年了,黄兄居然不知道?”
  黄药师轻轻摇头,道:“黄药师对江湖上的事,并无多大兴趣。”
  林慕寒苦笑一声,道:“可黄兄每做一件事,都不同凡响,传遍江湖。”
  黄药师叹道:“上官帮主一死,俅千仞这样的小厮都当上了帮主,天下真是无有英雄了。”
  林慕寒道:“铁掌帮虽然人多势重,你我连手,当不堕了威风。”
  黄药师摇头道:“林兄弟中毒不轻,几日间难以使力,否则毒行益速,顷刻便死。”一句话说得林慕寒惊呆了。
  黄药师又道:“我见那什么铠甲实非吉祥之物,得之招祸,不如毁去!”
  林慕寒道:“不可,丐帮有此宝,可以多杀金贼!”
  黄药师见劝谏不得,踌躇不决,眼前一场恶战又是难免得了,自己若不出手,林慕寒不免有性命之虞。
  众人正自对峙,俱怀心事,忽然铁掌帮阵脚大乱,有人哭号道:“蛇!蛇!……”声音凄厉无比,直似鬼哭狼号一般,十分惨烈,令人闻之胆寒。
  那铁掌帮众越来越乱,有的叫了几声,便倒地气绝身亡。黄药师心念一动,难道是那“北极毒翁”暗中捣鬼,抬头细看,那“北极毒翁”陈处晋和孙子陈璧、孙女陈青眉也是被毒蛇驱赶,朝自己这边大步退来。
  黄药师一见此景,心道不好,又有厉害角色到了这“百年道”。
  那“北极毒翁”陈处晋手一挥,金针如雨,射中当先几条毒蛇,那蛇并不立刻就死,昂首怒目,“腾”地蹿将起来,一口咬住了陈处晋的小腿,陈处晋甩也甩不掉,顿觉小腿发麻,已然不听使唤。陈处晋一咬牙,挥剑将自己小腿斫去,自斩小腿,犹自疼得厉害,抱着伤处在地上打滚。
  那毒蛇却有上百条,陈璧、陈青眉自己尚且顾及不来,无暇救人,眼见群蛇逼进,将躺在地上的爷爷陈处晋活活咬死。
  黄药师看得心惊,却始终不见那驱蛇人露面,自己连忙在石崖边寻了几株艾草,分别插在冯蘅和林慕寒的鞋子上,那香草气味浓烈,那蛇不敢朝这边逼近。
  冯蘅突然将脚下了两株大叶香草拔了下来,拿在手中,对黄药师道:“那位青衣姐姐是个好人,不该被蛇咬死。”说着竟飞快地跑过去,将艾草递给陈青眉,道:“这个给你,蛇便不咬了。”
  陈青眉也顾不得谢,当真抓住一棵救命草,连忙将那药草往蛇前一送,那毒蛇被异味一逼,掉头跑开,陈青眉看果然灵验,脸上一喜,叫到:“哥哥,到我这边来!”
  陈璧听得妹子召唤,连忙跑来,躲到妹子身后,那蛇都不敢近前。
  冯蘅跑回黄药师身边,道:“人家昨天借给你梳子,你忘记啦?”
  黄药师不由一阵惭愧,这小姑娘不忘别人一点好处,危难时刻尚且不顾性命,舍己救人,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却是只求自保,见死不救,远不及这小姑娘大度。
  正自乱想,忽听崖顶一人大叫道:“荼毒生灵,最大恶极,这闲事我邱处机管定了!”那道士邱处机在崖顶藏匿多时,此时再也看不过,飞身跳下山崖,跃入人群之中,手中挥洒黄粉,那些毒蛇被那黄粉气味所逼,纷纷退后,片刻间无比驯服,不再袭人。
  邱处机又撒了一阵黄粉,将那蛇阵与人群分隔开来,使毒蛇不敢过来啮人。
  那铁掌帮主俅千仞侥幸逃过一劫,点验兄弟,已是死去一半。
  那鄱阳帮两位当家的杨逊之、郭元振也是惨死毒蛇之口,偌大个鄱阳帮顷刻风流云散。这杨逊之、郭元振各有一子,名为杨铁心、郭啸天,二子此时刚刚成年,担当不起帮中大事,帮内大乱,二子一时无法在鄱阳立足,与母亲一起远走江南,在临安城外牛家村安顿住下,这是后话。
  那陈青眉、陈璧兄妹眼见爷爷惨死当地,尸首横在黄粉线那边,又不敢冒然走过去探看,遥遥地大哭起来,悲悲切切,叫人心寒齿冷。
  邱处机走到陈青眉身边,轻声道:“姑娘,小道出手迟了,倒叫恶人横行。”说着牙关紧咬,一脸愤恨。陈青眉扭头看她,却是更加伤心,哭得更是厉害。
  冯蘅对黄药师轻声道:“昨天那道长对黄大哥不客气,今天倒发起善心来,对那位青衣姐姐尤其好,不知他抛洒的是什么仙药?”
  黄药师道:“那是硫磺,出家道士喜好炼丹,硫磺自不可少。”
  黄药师话音未落,崖顶有人大喝一声:“好个爱管闲事的臭道士,活得不耐烦了吗?”
  话音落地,从百年道崖顶传来乐声,细细听来,是一个人在弹古铮。
  黄药师知道这人定是那驱蛇之人,听那喝声年纪应该不大,却不知为何不肯露面,怎的悠闲地弹起铮来?刚想到此节,就听那铮声陡然变调,由宫而商,由商而角,音调越来越高,越来越急,听着听着不由内息被铮声牵制,随那节律游走,十分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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