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 落英剑法(下)




  那参寂的剑法与师弟参寥并无二致,他这套赖以成名的剑法早就被黄药师堪破,未等他剑招使老,黄药师已经腾挪反转去避下一招了。参寂暗叫邪门,师父黄裳这套剑法传到自己手里,并无传人,当世也只有自己与师弟会使,不知眼前这年青书生怎么这般精通纯熟,其剑术造诣远在自己之上。
  黄药师见这参寂难以取胜自己,笑道:“道长赶快自废武功,还俗去吧!”
  参寂被他羞辱,羞愤难当,右足一点香炉,合身而上,挺剑急刺黄药师心口,黄药师见来式凌厉,忙使铁板桥向后倒避,左手“弹指神通”在他腰间一点,却觉着手处坚韧异常,撞得手指隐隐做痛。
  黄药师心中一凛,原来这道长不但剑法出神入化,这身内功更是登峰造极,自己稍有大意,必是有败无胜。
  黄药师怪招绵绵不绝,那参寂迭遇凶险。
  参寂几番死里逃生,眼看难以取胜,反受其辱,不禁暴躁起来,运气震断手中宝剑,向后跃开,将手中断剑一掷,口中叫道:“罢了罢了,老朽今日杀不了你,老朽这便自废武功!”
  黄药师怕他使诈,一时不敢阻拦,却见这参寂道长一挥右手,朝自己卤门按下,随着惨叫一声,嘴角流出鲜血来。黄药师万没料到此人这般暴躁,取胜不得,便果真自残起来,心下颇为后悔,来到道长身后,便要输送内力给他疗伤。
  那小道童跑来,挥拳朝黄药师后背打来,黄药师不闪不格,内力外泻,将小道震得倒退十数步,栽倒地上。
  那个黑须中年道士如幻年纪虽长,却不如这小道有股虎劲,站在当地,不敢来攻。
  参寂道对小道童道:“小武,我武功已废,你不要在拜我为师啦!你速速下山去吧。”
  那被唤做“小武”的孩子一呆,爬起来道:“师父当真武功尽失?”参寂微微颔首,却不言语,忽而大叫道:“黄药师,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嘴上虽然刚烈,一想到此人砍去师弟参寥独臂,手段恶毒至极,心中不免惴惴,暗自盘算自己将受何种折磨。
  黄药师无意杀他,见他很是刚烈,心生敬意,伸掌便要替他疗伤,双掌刚抵参寂后心,顿觉一股大力将自己内力激荡开来,心下一惊,这老道果然会使诈,忙“腾”地站起跃开。
  参寂依旧坐在当地,没有伤人举动,继续有气无力地说着他的话:“先师早年训诫于我,武功实是害人之物,想家师全家被害,自己郁郁一生,我师弟因武被废双臂,晚景凄惨。自废武功,已是贫道多年的心事。小武,即使师父武功不失,也不会传你。”
  那小武又是一呆,坚定地说道:“学不到武功,小武也要跟着师父!”
  参寂颇受感动,急转头对道士如幻道:“你回去好好侍奉你师父去吧,你要潜心修道,心气平和,切记打打杀杀。”如幻却是老实,也不说话,深深一揖,转身下山而去。
  参寂转头对蒋振宇道:“蒋大人,我与江州知府方大人交好三十多年,平日里我们饮酒作诗,十分投恰,先师传下这简寂观全赖方大人周济才有今天。”
  蒋振宇不知这老道要说什么,只说了声“是”,便不答话。
  参寂又道:“半月前观内文渊阁倒塌,我去求方知府出资捐修,不料这次方大人却提出了一个条件。那便是和你蒋大人你一起,护送崇圣铠甲到临安。文渊阁镇锁妖魔,不得不修,我只有答应下来。”
  蒋振宇道:“昨日百年道前,你为何不出手襄助?累得宝衣被夺,如今你我有何颜面去见我舅父大人?”
  参寂道:“道家讲冲虚无为,凡人眼中那是宝衣,我却道那是杀人魔王。”
  蒋振宇沉默不语,忽道:“你把我带上庐山,就是要说这些?你要说去和我舅父去说!”
  参寂冷笑道:“你只顾去跟方大人说去,一切责任都往我身上推便是,保你平安无事。”
  蒋振宇狞笑一声,道:“好得很,你以为你和我舅父交情深厚,他便不会杀你么?”说着,挽起岳诗琪的手,出了道观大门,下山而去。
  参寂见蒋振宇、岳诗琪二人走远,便伸手去脱外衣,边解边道:“那真正的崇圣铠甲,穿在贫道的身上!”
  此言一出,黄药师大惊,胸口不由一热,却见参寂身上那铠甲呈灰黑之色,与昨日冯蘅烧毁的假皮囊差不许多。黄药师暗自思忖,难怪刚才自己使“弹指神通”伤他,却累得自己手指痛楚,适才意欲输送真气替他疗伤,双手一触他身体,便受力反弹,原来却是这宝衣在作怪。
  参寂道:“不瞒你说,这宝衣是先师黄裳于滇南觅得,传到我手已有数十年。那江州知府与我虽是挚友,却见宝起意,巧取豪夺,生生把这宝衣拒为己有。天理昭彰,贫道此次借护送铠甲进京之际,又偷偷把宝衣换了回来。”
  黄药师一听,不禁措愕,道:“昨天我把宝衣烧了,以为江湖就此太平。”
  参寂道:“此宝衣刀剑不损,凡火难焚。那方知府要是听说宝衣被烧毁,定然猜到是我从中做了手脚。”
  黄药师道:“待那蒋振宇转禀实情,道长护宝不利,反而偷梁换柱,道长必然见弃。既然瞒不过那个方知府,不知道长何故铤而走险?”
  参寂道:“夺回宝贝和修缮道观,贫道只能选择其一,想重修文渊阁就要把宝衣进奉朝廷;想夺回宝衣便只有得罪方知府了。”
  黄药师道:“所以道长舍鱼而取熊掌了。”
  参寂道:“正是。这崇圣铠甲且请兄弟保管一段时日,想来那方知府不肯善罢,必到庐山寻仇,老朽独木难支,这便下山避祸去了。”
  黄药师冷笑三声,道:“什么下山避祸,刚才你杀不了我,按照约定你该焚观还俗才是!”
  参寂一听,呆若木鸡,紧咬钢牙恨恨道:“江湖传说,果然不虚,黄药师果然邪恶,今日贫道这把枯骨听凭你处置便是!”
  黄药师道:“道长出家几十年,依旧凡人之心,我看道长还是就此还俗,自食其力吧!”
  参寂泪流满面,道:“贫道死不足惜,只是先师的基业,就此毁在我的手里!”说着扑到那断壁残垣的文渊阁,大哭不止,心中无比伤心。
  黄药师道:“世间事物,难逃兴废,在道长手中败亡了,总比败在他人之手好得多。”
  参寂道:“小兄弟有所不知,这文渊阁里有极大的妖魔,被先师镇锁里面,如今楼阁毁坏,只怕魔鬼横行,生灵涂炭啊!”
  黄药师心道:“世间哪有鬼怪,多是讹传。”揶揄道:“道长何不下山赚钱,重修道观,在这里哭,却是没用。”
  参寂心中恼恶,却无从发作,又听黄药师问道:“道长一口一个妖魔,江州城现在人心惶惶,都道妖魔横行,全是道长放出的口风吧?”
  参寂道:“不是贫道妄言骗人,师父在世时曾说,这文渊阁镇伏妖魔,令我和师弟参寥谨守护,世人不得登楼。”
  黄药师道:“这阁楼不外是藏书之所,何来鬼魅?”
  参寂道:“师父还立下了‘书不下楼,代不分书’的遗训,那阁楼中的藏书,便被先师视为鬼魅。文渊阁建好之后,师父都不曾上楼一次!师父撒手人寰之后,我和师弟因为分书之事产生争执,大干了一场,师弟参寥武功不济,负气出走。我虽然得罪了师弟,那阁内藏书,却是保住了。”
  黄药师不由得轻“哦”一声,轻道:“这倒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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