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泪儿说的倒真是老实话,铁花娘忍不住要笑出来,只不过此刻实在笑不出来。
那戴着竹笠的人大笑道:“小姑娘说得好,话不可不说,饭也不可不吃的,我这些菜里可没有毒,各位请放心吃吧。”
朱泪儿冷笑道:“你这菜里若是有毒,我难道就不敢吃了么?”
桌子上有条红烧鱼,朱泪儿的筷子就直奔这条鱼而去,谁知她夹了又夹,这条鱼竟是纹丝不动。
她用力一夹,这条鱼竟碎了。
这桌子上的菜竟全是用蜡制出来的模型,看得吃不得。
朱泪儿又好气,又好笑,刚想骂两声出气,忽然发现俞佩玉的脸色已变了,望着身旁一个戴帽子的人道:“阁下尊姓?”
这人一只手青筋暴露,又粗又大,手里拿着个很小巧的酒杯,放在嘴边己有很久,一直也没有喝下去,似乎对这酒味欣赏已极,所以舍不得喝,俞佩玉问他的话,他也完全不理。
朱泪儿本来就火气很大了,忍不住道:“喂,你这人是聋子么?”
她嘴里说着话,手里的筷子忽然向这人肘间穴道上一点,存心要将他拿着的这杯酒打翻,出他个洋相。
谁知这双筷子竟笔直插入这人的肉里,这人还象是全无感觉,朱泪儿又一惊,才发现这人竟也是蜡制的。
桌上的竟全都是蜡人。
朱泪儿这才怔住了,怔了半晌,冷笑道:“这里至少总有个活人吧。”
她话未说完,就发现那唯一的活人竟已不知去向,只有那又大又破的竹笠还留在桌子上。
朱泪儿倒抽了口凉气,冷笑道:“难怪这些人穿着破衣服,却戴着新帽子。”
她现在已明白这都是那人在捣鬼,故意在这些蜡人头上戴顶帽子,好教他们一时看不出这些人的真假。
她一赌气将这几人头上的帽子全掀了下来,只见一个个蜡人都是须眉宛然,活灵活现,简直就和真人差不多。
朱泪儿叹了口气,苦笑道:“无论如何,这人的手艺倒真不错。”
海东青道:“就连京城专做蜡人的‘蜡人张’只怕都比不上他。”
俞佩玉沉着脸道:“他的轻功也不差,我们这些人竟都未看见他走到哪里去了。”
铁花娘道:“难道..难道这些人全都是蜡人么?”
只见屋子内几十人都栩栩如生,但却都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俞佩玉道:“你看那人在干什么?”
铁花娘道:“在..在抚琴。”
俞佩玉道:“你可曾听到琴声?”四下静悄悄的,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铁花娘道:“那人摆这么多蜡人在这里干什么?”
朱泪儿冷冷道:“他只怕觉得一个人太寂寞,所以叫这些蜡人来陪他。”
她忽又一笑,道:“但无论如何,蜡人总比真人好得多。”
铁花娘道:“为..为什么”
朱泪儿道:“至少蜡人总不会向我们出手吧。”
铁花娘虽然觉得这地方忽然变得鬼气森森,但也不禁放心了些。因为她觉得朱泪儿说的话的确不错。
和蜡人在一起至少绝不会有危险。
只有俞佩玉神情却更凝重,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事,沉声说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快些出去。”
朱泪儿笑道:“为什么?活人既已逃了,我们难道还怕这些蜡人么?”
她笑着奔过去,又道:“你看,我打他们的耳光他们也不敢还手的。”
她一面说话,一面伸手打了个蜡人一巴掌。
这蜡人本来斜坐在椅上“看书,”挨了这一巴掌后,就倒了下来,“噗”
地跌在地上,跌碎了。
朱泪儿笑道:“抱歉抱歉,你可跌疼了么?让我扶你起来吧。”
她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出世以来从小没有玩过泥娃娃,骤然看到这么多“大泥娃娃”,自然觉得很有趣。
只见她就好象小孩子扮“家家酒”似的,将地上的蜡人扶了起来,轻轻地在蜡人身上跌碎的地方揉着,笑道:“乖乖宝宝,你跌疼了,妈妈替你揉..”
铁花娘正看得有趣,突听朱泪儿惊呼一声,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那蜡人一下子自高处跌落,就跌得粉碎。
俞佩玉立刻掠了过去道:“什么事?”
朱泪几倒在他身上,指着地上已跌碎了的蜡人道:“这..这蜡人身上有骨头。”
铁花娘吃惊道:“骨头?怎会有骨头?”
话未说完,己发现跌碎的蜡人中竟赫然真的有一堆森森白骨,而且绝不是蜡制的骨头。
这竟是真的死人骨头。
俞佩玉将跌碎的蜡人拾起了几片,很仔细地看了看,他脸色立刻变了,似乎觉得马上要呕吐。
朱泪儿道:“你..你怎么样了?”
俞佩玉长长吐出口气,一字字道:“这些并不是蜡做的人,而是真人的尸体,这地道就是他们开辟出来的。”
朱泪儿失声道:“你说什么?”
俞佩玉叹道:“那人唯恐他们泄露这地道的秘密,等地道完成后,就将他们全部杀了灭口,再将蜡浇在他们身上,将他们做成蜡人。”
朱泪儿不觉身上每根寒毛都竖立了起来,道:“这就难怪,这些蜡人看来都好象活的一样了。”
海东青叹道:“我一进来就觉得奇怪,这些粗人怎会变得如此风雅?那时我们若是仔细瞧瞧,也许早就看破了他的秘密。”
朱泪儿咬着牙道:“但我们那时又怎会想到世上竟有这种残忍的疯子。”
突听一人咯咯笑道:“小姑娘,你说错了,我非但既不残忍也不疯,而且是个良心最好,最仁慈,最讲道理的人。”
大家虽然都听到了他的笑声,但谁也看不到他的人。
朱泪儿道:“你有良心?你就算有良心,也早就被狗吃了。”
那人大笑道:“我就因为他们挖得太辛苦,所以才请他们在这里好好休息,叫他们以后永远也不必再流汗了,若不是我,他们哪里享得到这种清福?
我对他们这么好,你居然还说我不是好人?”
朱泪儿人骂道:“你非但不是好人,简直不是人,只是个又疯狂,又黑心的恶魔。
她想将那人骂出来,谁知骂了半天,那人非但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连一个字都不说了。
朱泪儿恨恨道:“这地方反正不会太大,我们去将他找出来。”
铁花娘叹了口气,道:“他不来找我们,已经很运气了,你还想去找他?”
俞佩玉忽然向海东青一笑道:”到了这时,你还不肯将谜底揭开么?”
海东青怔了怔道:“谜底?什么谜底?”
俞佩玉道:“我实在想不出阁下兄弟两人为何要将我们诱到这里来?”
海东青道:“你..你在说什么?我为何要将你们诱到这里来?我根本没有来过这地方,更不认得这疯子。”
俞佩玉道:“海兄也许真的未到过此处,但这位老先生,海兄却自然认得的。”
海东青着急道:“我怎会认得他?我..我为何要骗你?”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海兄为何要骗我,海兄方才在地道中说的那故事..那‘东郭先生’的故事,我本来句句都信以为真,但现在却不能不有些怀疑了。”
海东青道:“为什么?”
俞佩玉道:“他为了这条地道,不惜将这么多人都杀死灭口,这地道的秘密关系自然十分重大,是么?”
海东青道:“不错。”
俞佩玉道:“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在地道的入口处盖幢空屋子?荒山之中若是有幢空屋子,岂非分外引人注目。”
海东青又怔了怔,道:“也许..也许那屋子并不是空的。”
俞佩玉道:“不错,那屋子绝不是空的,但里面的人呢?”
海东青道:“也许已经被杨子江杀了。”
俞佩玉笑了笑,道:“杨兄难道会因为要抢一幢屋子,而无故杀死许多无辜的人么?”
海东青道:“这..”
俞佩玉道:“何况,他既令那些人在屋子里看守,必定和他们有联络,杨兄杀了他们,他又怎会不知道?他既然知道,又怎会让杨兄在那里住下去?”
海东青道:“俞兄你的意思是..”
俞佩玉道:“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说,杨兄和这位老先生必定早有联络,他叫我们走入这地道来,也是早就有安排的。”
海东青变色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为何没有告诉我?”
俞佩玉瞪着他,道:“海兄真不知道?”
海东青道:“我毫不知情。”
俞佩玉道:“那么,海兄为何要将姬灵风姑娘送到这里来?”
海东青道:“你..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俞佩玉道:“我本来就在奇怪,海兄拿住姬灵风是为了什么?我知道两位准备将郭翩仙和钟静交给百花门,来讨好海棠大人,但却始终想不出两位准备将姬灵风送给谁?直到现在才算明白了。”
海东青道:“明白了?明白了什么?”
俞佩玉道:“海兄拿住姬灵风为的就是要送给这位老先生的。”
海东青道:“我为何要送给他?他要姬灵风干什么?”
俞佩玉笑了笑,道:“也许是为了要做蜡人,也许还有别的缘故,找想海兄总该比我清楚得多。”
海东青长长叹了口气,道:“我虽不知道有什么缘故,但却知道你一定想错了,我和这件事根本全无关系,俞兄你若不相信,我只有..”
突听一声惊呼,呼声竟是朱泪儿和铁花娘发出来的。
俞佩玉大惊回顾,就发现她们赫然己被两个蜡人“抱在”怀里。
朱泪儿的脸色吓黄了,嘶声道:“这些蜡人不是死尸,是活的。”
铁花娘嘴唇发抖,几乎已骇晕了过去。
只听那蜡人道:“你们若还想要她们活着,就站在那里,一动都不要动。”
他嘴里说着话,脸上就有层薄薄的蜡一片片剥落下来。
俞佩玉就站着不动,连话都不说。
海东青却忍不住道:“你们想怎样?”
他这句话其实问得很多余,很可笑,但任何人到了情急的时候,都常常会说出很无聊的话来。
就在这时,只见远处两个正在下棋的“蜡人”也忽然动了,身子一闪,就向他们飞扑过来抱住朱泪儿的那“蜡人”道:“你们无论谁动一动,这两个女人就没命了。”
朱泪儿嘶声道:“不要管我,他们不敢杀我的。”
俞佩玉叹了口气,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叹出来,他的人已被两条很有力的手臂抱着,接着就被人点了六七处穴道。
朱泪儿又惊呼了一声,嗄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了我..”
话未说完,她眼泪已落了下来。
只听一人咯咯笑道:“小姑娘你现在总该知道蜡人并不比真人好了吧,其实他们有时候比真人还危险得多。”
刺耳的笑声,方才那穿黑袍子的老人又走了出来,只不过头上戴的已不是竹笠,而是顶形状很奇怪的高帽子。
他的人本就很矮,这顶帽子又特高,骤眼望去,只觉帽子似乎比人还高,那模样实在又滑稽,又可笑。
但此时此刻,又有谁还能笑得出来。
朱泪儿大骂道:“你这老妖怪,你..”
她把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这老头子却象是听得很有趣,等她骂完了,才笑着道:“小姑娘,你很会哭,也很会骂人,我老头子最喜欢这种小姑娘了,等下一定将你做成一个最漂亮的蜡人,漂亮得就好象无锡泥娃娃一样。”
朱泪儿嗄声道:“你..你..”
她还想骂几句,怎奈心里发毛,嘴唇发干,哪里还骂得出。
老人头上的高帽子直摇,摇摇摆摆地走到俞佩玉面前,道:“小伙子,你就叫俞佩玉?”
俞佩玉道:“是。”
老人咯咯一笑,道:“我虽未见过你,但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俞佩玉忽也一笑道:“我虽未见过你,但也认得你。”
老人怔了怔,大笑道:“你若真认得我,你的本事可真不小。”
俞佩玉道:“你也不是妖怪,只不过是个死尸,因为你早已死了。”
老人大笑道:“你说我是死尸?”
俞佩玉道:“不错,你虽未见过我,但我却早已见过了你。”
老人道:“你见过我?在哪里?”
俞佩玉道:“在一个坟墓里。”
朱泪儿的眼睛发直,连她都觉得俞佩玉说的话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她几乎要认为俞佩玉忽然有了毛病。
一个很正常的人绝不会说活人是死尸,更不会说自己到过坟墓里去,这简直不象是俞佩玉说的话。
谁知老人听了这些话,脸色却忽然变了,瞪了俞佩玉半晌,道:“你去过那坟墓?”
俞佩玉道:“不错,我还在里面躺了很久。”
老人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俞佩玉笑了笑,道:“从你屁股下面走出来的。”
听到这里,非但朱泪儿认为他有毛病,铁花娘和海东青简直已认为他发了疯,因为他说的完全不象人话。
那老人的脸色却变得更可怕,忽然大声道:“乖孙女,你出来。”
她的孙女一出来,除了俞佩玉外,大家又骇了一跳,谁也想不到这老人的孙女竟是姬灵风,俞佩玉却早已看出这老人就是诈死而逃的姬苦情了,他做“蜡人”的本事不错。只听姬苦情道:“这小子说的话可是真的么?”
姬灵风道:“我不知道。”
她看来很憔悴很虚弱,但回答得却很干脆。
姬苦情道:“但他去过杀人庄,是吗?”
姬灵风道:“他若未曾去过杀人庄,我怎么会认得他,但去过杀人庄的人很多,又不止他一个。”
姬苦情笑了,拍着她的脸蛋儿,笑道:“乖孙女,对爷爷说话怎么可以这样没礼貌。”
姬灵风嘟着嘴道:“人家头昏,就想睡觉。”
她话未说完,扭头就走,居然始终也没有看俞佩玉一眼。
姬苦情摇着头,喃喃道:“这孩子已被她娘宠坏了..”
他忽又瞪着俞佩玉道:“我听说俞放鹤的儿子叫做俞佩玉,是么?”
俞佩王道:“好象是的。”
姬苦情道:“听说他已死在杀人庄。”
姬苦情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缓缓道:“也许他并没有死,也许他到坟墓里走了一趟,又活回来了,而且还遇着个人替他将容貌改变了。”
他忽然一把揪住俞佩玉的衣襟,大声道:“也许他就是你,你就是俞放鹤的儿子。”
俞佩玉本来想不通姬灵风为何要说谎,现在才明白了,他面上虽然不动声色,掌心里不觉渗出了汗。
姬苦情说不定也是和那“俞放鹤”一路的,将俞佩玉诱来,也许为的就是要查明两个俞佩玉是否同一人。
俞佩玉易容的秘密,只有姬灵风知道,但她并没有说出来,俞佩玉虽不知道她为了什么要替自己隐瞒,却实在感激得很。
姬苦情还瞪着他,厉声道:“你究竟是否是俞放鹤的儿子?”
俞佩玉笑了笑,道:“我是谁的儿子,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姬苦情道:“你就算承认是俞放鹤的儿子,又有什么关系?”
俞佩玉笑道:“你为何不承认是他的儿子?”
姬苦情脸色一沉,忽又大笑道:“好,小伙子算你嘴硬,你既然不喜欢说老实话,我就索性叫你永远说不了话吧。”
这石窟比外面那洞窟明亮得多,也温暖得多,因为大铁炉里已经生起了火,火上有只大铁锅,锅里的蜡已开始融化。
姬苦悄用一只长柄的铁勺在锅里缓缓搅动着,当火焰渐渐变为青色的时候,锅子里就有一阵阵热气散发出来,在氤氲的热气和闪动的火光中,他的脸看来就象是一个用青铜铸成的魔鬼面具。
他眼睛里也闪动着一种疯狂的,狂热的光芒,缓缓道:“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做成一个蜡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第一,要注意熔蜡的时候,既要将蜡完全融化,又不可将蜡煮得太沸,一定要在蜡刚刚开始起泡的那一瞬间,就将蜡倒在人身上。”
他咯咯一笑,接着道:“那就好象广东人做油淋鸡一样,手要稳,心要细,要将蜡慢慢地浇,而且还要浇得很匀,等第一层蜡已完全凝固了之后,再开始浇第二层,只要手稍微一抖,就完全前功尽弃了。”
他悠然自得地说着,真象是一位名厨,一面在做油淋鸡,一面在食客面前夸耀着自己的手艺。
只可惜听他说话的并非食客,而是“鸡”——鸡若也有感觉,到了厨房后会是什么心情呢?
朱泪儿此刻的心情就正和鸡差不多,又愤怒,又害怕,只恨不得一嘴将这残酷的疯子啄死。
铁花娘似已怕得控制不住自己了,嘶声道:“你快杀了我吧,你为何还不动手?”
姬苦情悠然笑道:“我要做一个完好的蜡人,还有件特别注意的事,那就是切切不可先将人杀死,这样做出来的蜡人,才能有生动鲜活的神气,若先将人杀死,再浇蜡,做出来的蜡人看来就会死气沉沉的。”
铁花娘道:“你,你..”
她嘴唇发抖,喉咙象是已被堵住。
姬苦情忽然向她一笑,道:“但杨夫人你却大可放心,我绝不会为难你的,因为我想杨子江绝不会喜欢跟一个蜡人睡觉。”
海东青变色道:“杨子江难道真的和你串通了?”
姬苦情大笑道:“不错,他比你聪明,比你会选择朋友,他选择的朋友是拿刀的厨子,你选择的朋友都是鸡。”
海东青呆了半晌,颤声道:“杨子江,杨子江,师傅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出这种欺师灭祖的事,你难道将师门的规矩都忘了么?”
说着说着,他眼泪似已将夺眶而出。
朱泪儿恨恨道:“难怪他不怕灵鬼杀他了,原来他知道只要我们一去,他就可以向灵鬼说明他们本是一家人了,这小贼做尽了不要脸的事,嘴里还要说漂亮话。”
她话未说完,铁花娘已失声痛哭。
朱泪儿冷笑道:“杨夫人,你哭什么?你嫁给这样的丈夫,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铁花娘流泪道:“我..我..”
朱泪儿道:“你们无论谁,请帮帮忙,将这位杨夫人从我身旁请开吧,我已受不了她身上的臭气。”
姬苦情笑道:“你不说我倒忘了,我早已该将杨夫人请到上座的。”
铁花娘嘶声大呼道:“你们莫要动我,我不是杨子江的妻子,我情愿做蜡人,也不愿做这种人的妻子,我情愿和他们死在一起。”
姬苦情淡淡道:“无论谁到了这里,死活已由不得他自己了。”
海东青望着俞佩玉,黯然道:“俞兄,我看错了杨子江,我..我对不起你。”
俞佩玉道:“这是他的错,不是你的错,海兄,你..你何必难受。”
海东青长叹道:“无论如何,他总是我的兄弟,我..。”
突听姬苦情大声道:“快,快开炉门,再将锅吊高些,现在火候正恰到好处。”
勺子里的蜡还在冒着气。
姬苦情笑道:“第一勺蜡倒在身上会有些疼的,俞公子你最好忍耐些,但两三勺浇过去之后,你就会慢慢不觉得疼了。”
他将蜡缓缓倒在一块木板上,看着蜡汁在木板上凝固,喃喃道:“嗯,现在果然是恰到好处..快将俞公子的衣服脱下来。”
朱泪儿大呼道:“你为何不先由我开始..”
姬苦情笑道:“迟早都要轮到你的,你急什么?”
朱泪儿嗄声道:“求求你,先由我开始吧,我死也感激你。”
姬苦情笑道:“但你难道喜欢先在他们面前脱光衣服?”
朱泪儿怔了怔,失声哭了起来。
铁花娘嘶声道:“你先向我下手吧,我..我不怕..”。
姬苦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道:“你的身材的确不错,我想他们也喜欢我先向你下手的,死前能看到你这样的美人儿脱光衣服,也总算眼福不错。”
他忽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是杨子江的老婆,可惜,可惜..”
海东青厉声道:“你这畜生,老畜生,你简直连半分人性都没有。”
姬苦情笑到:“你可是想故意激怒我,要我先向你下手?”
海东青吼道:“你有胆子向我下手么?”
姬苦情大笑道:“好,好,你们都很有义气,也很够朋友,居然都抢着要先死,我索性成全了你们吧。”
他狞笑着道:“把这三人的衣服都脱光,让他们拥抱在一齐,我要将他们三个人做成一个很特别的蜡人,让别人一眼就可看出他们是朋友。”
海东青和朱泪儿同时大叫了起来,朱泪儿虽也屡经险难,但直到今日,才真正尝到恐惧的滋味。
俞佩玉虽然闭口无言,心里却更愤怒,更悲伤,他想不出老天为何一定要使他的遭遇如此悲惨。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死在桑二郎手里了,桑二郎虽也是个残酷淫猥的疯子,但比姬苦情还好些。
他还想不出如此疯狂淫猥的主意。
突然间,一个人从外面飞了进来,手舞足蹈,就好象一个被人凌空吊起来的傀儡,来势却极快。
姬苦情变色道:“谁?”
“谁”字刚问出来,这人已不偏不倚,落在那个盛煮沸热蜡汁的大铁锅里,发出一声令以心惊胆悸的惨呼。
锅里的蜡汁飞溅而出,有一点溅到了朱泪儿身上,虽只一点,朱泪儿已觉得痛彻心腑。
就在这时,外面又有个人直飞了起来,也是手舞足蹈,又“砰”地跌入铁锅里,第一声惨呼未绝,第二声惨呼又起。
整个铁锅却往炉子上倒翻了下来,蜡汁倒得满地都是,姬苦情身子立刻飞掠而起,怒吼道:“是什么人?”
吼声中,又有第三个人飞入,向姬苦情直撞了过来,姬苦情身形一闪,居然凌空移开了两尺。
但这时第四、第五个人已同时飞入,迎面撞向姬苦情,他轻功纵然有惊世骇俗的造诣,这次也闪避不开了。
要知轻功的身法,全凭一口真气,提起身子凌空后,就再无借力换气之处,能凭空闪变一次,已难如登天。
只听“砰”的一声,姬苦情凌空挥拳,将飞进来的两个人都震了回去,但他自己也被震落,几乎撞上了石壁。
朱泪儿又惊又喜,到这时才看清从外面飞进来的五个人,竟都是姬苦情手下的“假蜡人。”
她刚才吃过这些“蜡人”的亏,虽然是被暗算,但这些人的武功也实在不弱,出手更快。
此刻这五人竟在一刹那间就被人象抛球般地抛了进来,而且,显然毫无抵抗之力,来的那人武功之高,也可想而知了。
姬苦情脸色发青,瞪着俞佩玉道:“想不到你还约了帮手来,看来你的朋友倒不少。”
只听一人道:“我并不认得他,我和你倒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这声音轻妙柔美,玉润珠圆,朱泪儿和铁花娘两人一个是销魂宫主的女儿,丽质天生,一个是“琼花三娘子”,邪视媚行,自然都知道动听的语声也是一种对付男人的武器,她们的声音本已动人了。
但和这声音一比,她们两人就只能闭上嘴。
只不过这声音虽好听,说的话却如一桶冷水往朱泪儿的头上倒了下来,她的心又凉了。
来的这人原来也是姬苦情的朋友。
只有海东青面上却显出狂喜,悄声道:“家师到了,我们有救了。”
朱泪儿怔了怔,道:“你师傅是女人?”
海东青没有回答这句话,也用不着回答了,只因这时已有个黑衣妇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面上也蒙着层面纱,朱泪儿虽然瞧不见她的容貌,但也不知怎的,却觉得这妇人必定是人间的绝色。
朱泪儿从来也未见过风姿如此优美的女人。
黑衣妇人似乎走得很慢,但突然就走了进来,谁也未看清她脚步如何移动,是如何走进来的。
她穿着件黑色长袍,长可及地,只露出一双黑色的鞋尖,她手上也戴着双黑丝的手套。
朱泪儿虽然看到了她,其实却等于没有看到她,只不过看到她穿的衣履而已,但心里已觉得说不出的舒服,仿佛她就算站在那里不动,也能给人一种舒服宁静的感觉,令人如饮醇醒,醺然自醉。
姬苦情似已看得呆住了,过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你。”
黑衣妇人道:“你想不到?”
姬苦情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黑衣妇人似乎笑了笑,缓缓向姬苦情走了过去。
这洞窟鬼气森森,地上又是蜡汁,又是死尸,但她的风姿却象是走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她面对的虽是个又残酷、又可怕的疯子,但她的风姿却象是华清池浴罢,着新罗衫去朝见至尊。
谁也看不出她会是武功绝顶的异人奇侠,更看不出她就在方才那一刹那间已杀了五个人。
姬苦情额上却已渗出了冷汗,勉强笑道:“十几年不见,一来你就要跟我打架?”
黑衣妇人道:“我并无此意。”
姬苦情象是松了口气,道:“那么你还是请让远些吧,你一走近我,我就会心跳。”
黑衣妇人道:“你本无心,怎会心跳。”
她走得虽慢,却未停顿。
姬苦情嘴里似己发干,嘎声道:“你究竟想怎样?”
黑衣妇人没有回答这句话,却道:“你今年已有七十二了吧?”
姬苦情道:“你..你记得真清楚。”
黑衣妇人悠悠道:“无论谁活到七十二岁,都已该活够了,是么?”
姬苦情擦了擦汗,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妇人道:“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姬苦情苦笑道:“数十年来,又有谁明白过你的意思?”
黑衣妇人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希望你莫要逼我出手。”
姬苦情面色骤变,忽然仰面大笑道:“你难道要我一见了你就自杀不成。”
他虽然是在笑,这笑声却比哭还难听。
但也就在这时,他已飞扑而起,他枯瘦矮小的身子看来已不是个人,而是一只凶恶敏捷的食人鹰。
黑衣妇人仍静静地站在那里,假如姬苦情是鹰,她简直就是条狼,等到姬苦情扑过来时,她衣袖才轻飘飘地挥起。
谁也看不出这片轻飘飘的衣袖能挡得住姬苦情这一击之力,只听一声惨呼,姬苦情的身子突然飞起三丈,“砰”地撞上石壁,再沿着石壁滑下,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惊怖痛苦之色,一双眼睛尺死鱼般凸了出来,瞬也不瞬地瞪着黑衣妇人,嗄声道:“罡气..”
两个字刚说出口,鲜血已箭一般喷了出来。
黑衣妇人淡淡道:“不错,这正是先天罡气,你总算很有眼光。”
姬苦情忽然疯狂般大笑起来,狂笑着道:“好,好,先天罡气,天下无敌,我死得总算不冤。”
他大叫大笑,手舞足蹈,就象是变成了个疯子。
只见一点点鲜血随着他的笑声四面溅出,等到这句话说完,血已枯竭,笑声也戛然而止,只剩下喉咙里还在“咕咕”直响,朱泪儿虽然对这人深恶痛绝,此刻也不禁闭起眼睛,不忍再看。
“先天罡气”这四字俞佩玉是听说过的,但他一直都以为这不过只是江湖传说中的神话,就象是“以气驭剑”、“传音入密”这些功夫一样,古代纵或有之,此时也早已绝传。
他从未想到自己竟真的能亲眼见到这种功夫的威力。
只见姬苦情的身子已倒卧在血泊中,起先还象只青蛙般在“咕咕”地喘着气,过了半晌,身子突又向上弹起了两尺,再落下时便动也不动了。
黑衣妇人这时才转过头来,望着俞佩玉。
她的目光仍是那么平静,但却能穿透黑纱,穿透血肉,直透入俞佩玉心底,俞佩玉竟不由自主垂下头去。
黑衣妇人忽然道:“你就是俞佩玉俞公子?”
她居然也知道俞佩玉的名字,而且对他如此客气,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觉得受宠若惊,暗中窃喜不已。
但俞佩玉却只觉得有些害怕——他想不到自己竟已如此有名了,他知道有名并不是件可喜的事。
“名气”就象是件华贵的外衣,虽能使一个人看来光彩得多,但其代价却往往是很可怕的。
海东青见他仿佛呆住了,忍不住道:“俞兄,家师在跟你说话。”
俞佩玉这才定了定神,道:“不敢,在下正是俞佩玉。”
黑衣妇人道:“好,你跟我来。”
她长袍轻拂,俞佩玉、海东青、朱泪儿三人如沐春风,穴道竟已在不知不觉中被解开。
海东青伏地道:“弟子..”
黑衣妇人道:“你和杨子江的事我都已知道,用不着再说了。”
她轻轻一转身,人已到了门外。
朱泪儿突然紧紧拉住了俞佩玉的手,悄声道:“你要跟她走?”
俞佩玉只觉她的小手在轻轻颤抖,心里忍不住生出一缕柔精,柔声道:
“你自然也跟我一齐走。”
朱泪儿眼睛立刻亮了,将俞佩玉的手拉得更紧,嫣然道:“无论到什么地方,你都肯带着我?”
俞佩玉暗中叹了口气,道:“无论到什么地方,我都会跟你在一起。”
突听黑衣妇人道:“但这次他却不能带着你。”
朱泪儿身子一震,松开了手,嗄声道:“为什么?”
黑衣妇人道:“因为我说的。”
朱泪儿跳了起来,大叫道:“你凭什么要拆散我们?你..你..你虽救了我们的命,但若不是你徒弟害人,我们也不会到这里。”
她语声哽咽,眼泪又流了下来,顿足道:“你救我本是应该的,凭什么作威作福。”
海东青脸色变了,伏地道:“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求你老人家莫要怪她。”
朱泪儿用力一甩头发,忍住眼泪,大声道:“你用不着为我求情,我不怕,她杀了我,我也不怕,杀了我,我也要和俞佩玉在一起。”
她又拉起了俞佩玉的手,道:“你自己说的,无论到哪里都带着我的,你..你难道又要反悔不成?”
俞佩玉沉默着,温柔地替她擦干了眼泪,忽然转身面对黑衣妇人,道:
“我已答应过她,也答应过她的三叔,我绝不能抛下她。”
黑衣妇人冷冷道:“你若连这点儿女之情都抛不下,还能成什么大事?”
俞佩玉一字字道:“我若连这件事都不能守信又何以为人。”
黑衣妇人凝注着他,目光中似乎渐渐露出一丝暖意,缓缓道:“好,很好,你是个好孩子..”
她飘飘掠到朱泪儿面前,缓缓抬起了手。
俞佩玉和海东青的呼吸都几乎停顿,因为他们都知道只要这只手一落,朱泪儿的头颅便要粉碎。
只听黑衣妇人道:“你舍不得离开他?”
朱泪儿咬着牙,瞪着她,道:“无论谁若要我离开他,除非先要我的命。”
俞佩玉望着黑衣妇人的手,连心跳都几乎停止。
黑衣妇人的手已落了下来,却只是轻抚着朱泪儿的头发,柔声道:“你也是个好孩子,但你若真的喜欢他,就不能拖累了他,就应该让他一个人去好好做事。
朱泪儿怔了怔,忽然以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黑衣妇人道:“我并不是要他抛下你,只不过要你们暂时分开一些时候,你们反正都年轻,以后见面的日子还多着哩。”
朱泪儿跺了跺脚,嗄声道:“好,你不用说了,我走,我一个人走她以手俺面,痛哭着奔了出去。
但俞佩玉已赶过去拉住了她,道:“你..你要到哪里去?”
朱泪儿咬着嘴唇,跺脚道:“你也用不着管我,我自然有我去的地方。”
她虽然勉强忍耐着,但眼泪还是不停地落下。
天地虽大,却又有哪里是她的去处?
黑衣妇人居然也叹息了一声道:“东青,你带她回山去,我会叫俞公子去找她的。”
海东青似乎又惊又喜,道:“你老人家难道想收个女弟子了么?”
黑衣妇人似也笑了笑,悠然道:“她本就是个好孩子。”
天高气爽,艳阳高照,虽已秋深,却如春暖。
俞佩玉多日来第一次感觉到阳光的可爱。
现在,一切事都有了转机,朱泪儿也有了希望,站在这温暖的阳光下,他几乎忍不住要放声高歌起来。
唯一的遗憾是,他并没有找到郭翩仙和钟静,也没有找到姬灵风,想必是姬灵风也将他们带走了。
他始终都无法猜到姬灵风为何要在姬苦情面前为他隐瞒,也猜不透她为何要悄悄将郭翩仙和钟静带走。
但比起那些愉快的事来,这点遗憾又算得了什么?
只听黑衣妇人道:“杨子江虽是个不肖的叛徒,但有些事他并没有说谎,那时海东青还在他旁边,他也不敢说谎。”
俞佩玉道:“姬苦情难道就是那‘东郭先生’?”
黑衣妇人道:“不是,姬苦情也只不过是‘东郭先生’手下的一个傀儡而已,无论武功,狡猾,凶狠,姬苦情都比不上东郭先生之万一。”
俞佩玉忍不住道:“前辈你..”
黑衣妇人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就连我也未必是那恶魔的对手。”
俞佩玉道:“但前辈的‘先天罡气’,岂非已是天下无敌、登峰造极的武功了么?”
黑衣衣妇人道:“先天罡气虽然无坚不摧,但上天造物,万物相克,蜈蚣虽毒,雄鸡却是它的克星,先天罡气虽强,也并非真的能无敌于天下。”
她又叹息了一声,道:“东郭先生为了对付我,这些年来已练成一种专门克制先天罡气的武功,否则他又怎敢复出为恶?”
俞佩玉动容道:“那是什么功夫?”
黑衣妇人道:“当今天下的确已没有人能是他的对手,能除去他的人,世上也许只有一个。”
俞佩玉道:“谁?”
黑衣妇人道:“你!”
俞佩玉怔住了,讷讷道:“但弟子..弟子..”
黑衣妇人道:“若论武功,你自然万万不是他的对手,但你城府极深,定力过人,有许多非常人能及的长处。”
俞佩玉道:“可是..”
黑衣妇人又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可知道荆轲刺秦王的故事么?”
俞佩玉道:“略知一二。”
黑衣妇人道:“若论剑术,荆轲实不及当世名剑客‘盖聂’之万一,但燕太子丹却认为要杀秦王,唯有荆轲,你可知道其道理何在?”
俞佩玉道:“那是因为荆轲有不惜舍身成仁,与暴秦同归于尽的勇气。”
黑衣妇人道:“你错了。”
她接着沉声道:“秦王暴政,苛毒于虎,民间怨声载道,欲得秦王首级而甘心死的人不知有多少,当时在燕国的勇士也有很多,高渐离,宋意,武平,秦舞阳,可说无一不是重承诺,轻生死的侠客,太子丹为何独重荆轲?”
俞佩玉沉默着,没有说话。
黑衣妇人道:“那只因荆轲也是位城府极深的人,可以说得上是,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以秦王当时威仪之隆,任何人一入秦宫,都难免胆寒股栗,但荆轲却可高步上金殿,连秦王那样的枭雄人物都看不出他心怀不轨,这才是他非常人能及的长处,也正是燕太子丹看重他的地方。”
俞佩玉又沉默了很久,道:“前辈是要弟子去谋刺东郭先生?”
黑衣妇人道:“暗箭伤人,有失江湖规矩,但事急从权,对他那样的恶魔,又何必再斤斤计较于小节。
俞佩玉道:“只不过..荆轲到最后还是功败垂成了。”
黑衣妇人道:“荆何虽功败垂成,你的机会却比他好得多。”
俞佩玉道:“怎见得?”
黑衣妇人道:“秦宫甲士千百,东郭先生却一向独来独往,此其一;荆轲不精技击,你却已可算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此其二..”她凝注着俞佩玉,沉声接着道:“最重要的是,秦王对荆轲始终都有警戒之心,东郭先生对你却绝不会有丝毫防范之意。”
俞佩玉道:“为什么?”
他很快地接着又道:“荆轲至少还有督冗之图和樊于期的首级以取信于秦王,弟子却一无所有,又何以取信于东郭先生。”
黑衣妇人笑了笑,道:“你自然有取信东郭之物,只不过你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俞佩玉道:“前辈明教。”
黑衣妇人道:“销魂宫主所埋藏之物,是否已落于你手。”
俞佩玉不敢隐瞒,道:“是。”
黑衣妇人目光灼灼,道:“那其中是否有块竹牌?”
这位武林异人竟似有无所不能的力量,无所不知的神通,无论谁在她面前,要说谎都困难得很。
俞佩玉:“是。”
黑衣妇人道:“竹牌是否还在你身上?”
俞佩玉道:“侥幸未失去。”
黑衣妇人道:“那只不过是块很普通的竹牌而已,但在很多人眼中,却是万金不易的无价之宝,你可知道它的价值何在?”
俞佩玉道:“这也正是弟子百思不解之处。”
黑衣妇人道:“只因这块竹牌就是东郭先生的信物。”
俞佩玉道:“信物?”
黑衣妇人道:“无论谁得到这块竹牌,就立刻变成了东郭先生的大恩人,无论要他做多困难的事,他都绝不会推却。”
俞佩玉道:“为什么?”
黑衣妇人道:“此人虽然凶狠残酷,但却极为自负,绝不肯受人点水之恩,也绝不肯欠别人的债,怎奈三十年前,他却偏偏受了一个人的大恩,这人又偏偏无求于他,他刻竹为牌,送给这人作为报恩的信物。见牌如见人..”
俞佩玉道:“这意思我已懂了,但这人是谁呢?”
黑衣妇人道:“这人无论是谁都已无关紧要,因为他已死了,最主要的是,这块竹牌现在已到了你手上,东郭先生既然说过‘见牌如见人’这句话,你就是他的恩人,你无论要他做什么,他都绝不会拒绝的。”
她淡淡接着道:“因为我早已说过,他为人极自负,说出来的话永无更改。”
俞佩玉沉吟道:“前辈的意思,难道是要我拿了这块竹牌,去叫他砍下自己的脑袋?”
黑衣妇人笑了笑,道:“他就算不肯食言自肥,但你若去叫他拿自己的脑袋来报恩,他还是不会答应的,若是在三十年前,也许还有这种可能,但一个人年纪越大,越活不长的时候,反而会越觉得自己的性命可贵。”
俞佩玉道:“那么,前辈的意思是..”
黑衣妇人道:“你拿了这块竹牌去见他,先要他将‘无相神功’传授给你。”
俞佩玉道:“然后呢?”
黑衣妇人道:“要学‘无相神功’,绝不是三天两天就可以学会的事,在学功夫的这段时候,你和他接触的机会一定很多。”
俞佩玉道:“嗯。”
黑衣妇人道:“大恩未报,乃是他平生最大的遗憾,你此去虽然有求于他,却也可说是替他了却了这段心愿,他一定会觉得很欢喜,既不会盘问你的来历,也绝不会对你存警戒之心,常言道:老虎也有眨眼的时候。你时时刻刻跟在他身旁,还怕没有下手杀人的机会?”
俞佩玉道:“可是..”
可是黑衣妇人不让他说话,沉声道:“你既已知道他的阴谋,为何还有这么多顾忌?你难道不想替江湖除此大害?你难道不想为自己复仇?”
俞佩玉动容道:“弟子的身世,前辈难道已经知道了?”
黑衣归人淡淡一笑道:“你可知道为你改变容貌的人是谁么?”
俞佩玉黯然道:“弟子身受他老人家的大恩,却连他老人家的姓名都不知道。”
黑衣妇人道:“他本身也有很深的隐痛,足以早已隐姓埋名,但我却可以告诉你,他就是我平生最好的朋友。东郭先生多年来都不敢妄动,就是为了对我们两个人还有些畏惧之心,只因他纵然练成了‘无相神功’,但我们两人若是联手对付他,还是可以将他置之于死地..只可惜..只可惜..”
她声音渐渐低弱,变为叹息。
俞佩玉耸然逍:“只可惜什么?难道他老人家己..”
黑衣妇人胸瞠起伏,沉默了许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他只怕已遭了东郭的毒手。”
她很快地接着道:“这件事我虽还不能证实,但东郭若非知道他已不在人世,又怎敢复出为恶?就因为他死了,东郭的胆子才大了。”
俞佩玉咬着牙,忽然道:“前辈的吩咐,弟子无不从命,只不过,这‘东郭先生’行踪既然十分诡秘,弟子怎能找得到他呢?”
黑衣妇人道:“你自然找不到他,但却可叫他来找你。”
俞佩玉道:“前辈是否要弟子扬言出去,说出报恩竹牌已落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