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

 




  夜风激荡,烈火飞扬,满山一片欢呼,裴珏心头也不禁升起一种热血奔腾之感。
  这一声声欢呼,就有如浪潮冲击着山岩似的,冲击着裴珏的心房,浪花冲走了山岩上的污秽与青苔;欢呼冲去了却是裴珏心中的阴霾与悲哀,他眼中渐渐露出了眩目的光彩。
  “神手”战飞凝注着他面上表情的变化,就正如一只正待扑人而噬的野兽,突然发觉自己的目标已变成个优秀而老练的猎人时一样,一丝一毫也不敢放过裴珏面上表情的变化。
  欢呼之声,渐渐平息,“神手”战飞以手捋须,哈哈笑道:“以今日欢呼雷动之势看来,他日之武林,何愁不是裴兄之天下。”
  他仰天而笑,让人无法看出他目中的含意。“冷谷双木”此刻虽然也替裴珏高兴,但意气似乎十分消沉,兄弟两人默然走了开去,到对面西方山石上。裴珏微微一笑,道:“战兄之言,在下实在愧不敢当,檀总镖头之离去,不过只是念在昔日与我的情义而已。”
  “神手”战飞仰天狂笑道:“裴兄,你大大地错了,想那‘龙形八掌,檀明,是何等人物,即使真与裴兄有所情义,今日之局,他也断不会为了情义而自损威望,此人做事一向有始有终,赶尽杀绝,若是他也有所情义..
  哼哼!”
  他冷哼两声,笑声突顿,沉声道:“裴兄,在下今日使是为了要告诉裴兄,那‘龙形八掌’檀明,到底与裴兄有何‘情义’,只是此刻仍未到说话之时,再过半晌,裴兄就会知道那‘龙形八掌’檀明对兄台是如何的有情有义了。”
  裴珏双眉微皱,心中大是疑惑,诧声道:“战兄,你方才所说的话,在下实在未能完全明了,不知——”
  话声未了,突见“神手”战飞浓眉一扬,厉声叱道:“就是这几人么?”
  裴珏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山下人丛之中,突地涌出了数十条黑衣大汉,有的手持刀剑,有的却以擒拿手法,扭着一些武林豪士的手腕,前呼后拥地将他们自欢呼着的人群中推了出来。
  这些武林豪士有的尚在不住挣扎,有的只是默然垂首而行,面上各各带着惊奇、愤怒与畏惧之色,还有的还在惶声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黑驴追风”贾斌,亦在这群人之中,他面容一片苍白,脚步踉跄,似乎已受了暗伤。
  两个面色阴沉、身躯高瘦的中年汉子,一人双手分持着一对“判官双笔”,紧紧跟在贾斌身畔,另一人腰悬豹囊,脚步轻健,双手虚握,掌中似乎不知扣了些什么暗器,却远远站在这群人五尺开外之处,目光炯炯,紧紧监视着他们的脚步。
  这两人面目十分生疏,似非“浪莽山庄”的门下,眉字间一片剽悍阴鸷之气,却显见俱是桀傲不群的武林豪强。
  裴珏心头一动,大惑不解,亦不禁脱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神手”战飞微微一笑,道:“这些人俱都未将‘裴大先生’看在眼里,兄弟好歹也得给他们一些教训,教武林中人不要忘了‘裴大先生’的威望。”
  裴珏皱眉道:“但..”
  话声未落,“神手”战飞笑容已敛,沉声道:“陆老弟,再无别人了么?”
  那腰悬豹囊的瘦长汉子,脚步一抬,轻轻掠了过来,躬身道:“山下千百人中,一听裴大先生之名,俱在拍手高呼,除了这十余人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人了。”
  “神手”战飞冷“哼”一声,颔首道:“那姓贾的镖头怎地了?”
  腰悬豹囊的瘦长汉子沉声道:“他一见庄主现身之后,便想自人群中乘乱溜走,我和二弟立刻追了过去,他还想动手,被我以‘七卉梅花’,击在他后股上,二弟也赶将过去,赏了他一掌‘玄乌划沙’,他才乖乖束手。”
  他神态虽对“神手”战飞颇为恭敬,但言语间却仍带着一种桀傲之气,显见是对自己的身手武功,极为得意。
  裴珏满心惊疑,皱眉道:“这些人难道仅是为了不肯对我拍掌欢呼,就被战兄埋伏在人丛中的兄弟抓出来了么?”
  “神手”战飞只作未闻,哈哈笑道:“你看,我竟忘了为裴兄引见两位得力的弟兄。”
  他大笑着向这腰佩豹囊的汉子一指,接口道:“这位便是成名川、滇一带的独行侠道‘巴山双煞’中的大哥,人称‘无影梅花鬼见愁’的陆天骅。
  这位‘裴大先生’,想必你也已久仰盛名,毋庸我再多加吹嘘了。”
  裴珏心中虽有满腔惊疑愤慨,却也不愿扫人面子,只得忍住话头,微一抱拳,微微含笑道:“久仰久仰。”
  他口中虽连称“久仰”,其实却从未听过这“巴山双煞”两字,自不知道这兄弟两人在黑道中实在久有盛名,两人独来独往,俱是心狠手辣,染下满手血腥,最近忽然被一个极为厉害的仇家苦苦追踪,他两人虽然凶狡狠辣,怎奈这仇家亦是机警无比,武功尤高,竟将他兄弟两人逼得无处容身,才不得不去投入“浪莽山庄”门下,“神手”战飞正值用人之际,自然是大为欢迎。
  此刻这“无影梅花鬼见愁”阴鸷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虚伪而冷削的笑容,微一躬身,道:“我兄弟两人已投入‘江南同盟’,从今以后,便是‘裴大先生’的属下,‘裴大先生’只要吩咐一句,我兄弟两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神手”战飞捋须大笑道:“好,好,裴兄,不但这位陆兄弟,是条义气汉子,便是那边的陆二弟,也是条江湖少见的热血男儿。”他向那边手持判官双笔的汉子,指点着道:“那位便是‘巴山双煞’中的‘追风铁笔震江湖’陆天骥陆二侠,这兄弟两人不但俱是一身硬软功力,而且还有一掌神鬼皆惊的独门暗器,此番亦投在裴兄手下,‘江南同盟’何患大事不成?”
  裴珏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仍未忘转回话头,沉声道:“战兄,这些人若真是——”
  “神手”战飞面色一沉,道:“小弟此举,自有深意,裴兄稍等一会儿,便可知道了。”“黑驴追风”贾斌目光一直狠狠望着这边,此刻放声大喊道:
  “姓战的,你要拿你贾老子怎样?”
  “神手”战飞冷笑一声,缓步走了过去,冷冷道:“你且猜猜我要将你怎样?”
  “黑驴追风”虽已受伤,但剽悍之气,却丝毫不减,虽然痛得龇牙咧嘴,但仍狂笑着道:“我倒看看你敢将你贾大镖头怎样,除非你以后不想在江湖上混了!哈哈,‘飞龙镖局’镖师们,便是被人砍下脑袋,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只是,姓战的,你敢吗?你敢——”
  话声未了,“追风铁笔震江湖”突地冷笑一声,掉转笔锋,以那判官笔的铁柄,在他肩上轻轻敲了一下。
  贾斌一声惨呼,扑地倒在地上,陆天骥这一笔实已用六分真力,看来虽轻,其实已将他肩胛大骨击碎。
  这种其痛彻骨的痛苦,便是铁汉也忍受不住,“黑驴追风”贾斌更是痛得满头冷汗涔涔而落,挣扎着坐了起来,口中仍大骂道:“姓战的,你有种就将贾大爷切了,若再要这样零零碎碎地折磨你贾老大,莫怪大爷我要骂你祖宗八代了。”
  他到底是自幼便是混迹江湖,耳濡目染,江湖习性颇重,此刻急痛之下,口中便忍不住说出江湖中的粗野之话。
  “神手”战飞面寒如水,目光如刀,冷然望着他,冷冷道:“我们要看看你如何骂法!”
  掌中折扇一摇,“追风铁笔”陆天骥双眉扬处,又是一笔敲下。
  这一笔用的力道更大,不偏不倚地敲在他另一边的肩胛骨上,贾斌又是一声惨呼。
  “追风铁笔震江湖”陆天骥冷笑道:“你骂吧。”
  但贾斌双肩俱碎,痛彻心腑,早已晕了过去,哪里还骂得出半个字来。
  四下群豪,俱都被“神手”战飞如此狠毒的手法所惊,人人面色大变,裴珏更是看得无法忍耐。
  他一步掠了过去,方待出手劝阻,哪知人丛中突地大叫一声,如飞奔出一条红衣大汉来,竟是那“鸡冠”包晓天。他如飞掠到贾斌身侧,双手一张,向“神手”战飞瞠目大喝道:“战庄主,你难道真要打死人么?”
  “神手”战飞冷冷扫了他一眼,沉声道:“你可是‘金鸡帮,中的‘鸡冠’包晓天?”
  “鸡冠”包晓天道:“正是,战庄主,这姓贾的人并不坏,也没有做什么错事,还对我有些恩惠,你怎么能如此对待他?”
  他性情鲁莽,言语粗豪,竟敢对“神手”战飞如此说话,“巴山双煞”
  面上齐地泛出一片杀机,群豪亦自耸然动容。
  裴珏却在心中暗叹一声,忖道:“此人倒是条热血汉子,受人恩惠,至死不忘。”
  目光转处,只见“神手”战飞面上仍是一片冰冷,沉声道:“你身为‘江南同盟’的兄弟,竟敢无端受别人恩惠,已是一罪;此刻居然敢在‘裴大先生’及我面前张牙舞爪,我倒要问问你,你自以为何人?敢在这里如此说话,难道也不怕死么?”
  他言语中亦含蓄着一片杀机,“鸡冠”包晓天大声道:“我还要怎样说话?难道要我跪下来么?”
  话声未了,陆天骥掌中双笔一闪,包晓天只觉膝弯一麻,其痛彻骨,身不由主地跪了下来。
  裴珏心头一动,暗暗吃惊:“这姓陆的好快手法。”
  只听“鸡冠”包晓天大喝一声,似待站起,“追风铁笔”出手如风,双笔齐飞,在他“肩井”、“曲池”两处大穴之上,各各点了一下,包晓天喝声还未完全出口,便已有如石像般被人点在地上,身躯不能动弹,连嘴巴都合不拢来。
  “神手”战飞冷笑一声,道:“想不到‘金鸡帮’中,也有这般败类,今日我倒要替向一啼管教管教你这奴才了。”
  他浓眉扬处,向“巴山双煞”微一示意,“巴山双煞”兄弟两人,立刻将贾斌、包晓天自地上挟起。
  此刻群豪俱是各各变色,那十余个被黑衣大汉制住的人,更是骇得面容苍白,噤如寒蝉。
  一个形容威猛的汉子,骇得满头俱是冷汗,突然噗地跪了下来,挣扎着在地上爬了几步,大喊着:“我刚才只是忘了欢呼,不是故意的,战庄主,你饶了我吧!裴大先生,你饶了我吧!我和‘飞龙镖局’毫无关系,我是最拥护‘江南同盟’的..战庄主万岁,裴大先生万岁!”
  裴珏双眉皱处,长叹一声,缓缓道:“战兄,你怎能如此做法?”
  目光转处,突见“巴山双煞”已挟着贾、包两人向黑暗的荒野之处走去,不禁脱口大喝一声!
  “且慢!”
  身形一飘,轻轻飘在“巴山双煞”的面前。
  “神手”战飞面容突变,便瞬即微笑道:“裴兄,你有所不知,这般奴才..”
  裴珏面色一沉,朗声道:“无论如何,他两人既无杀身之罪,你便不该妄下毒手。”
  “神手”战飞干笑数声道:“帮有帮规,家有家法,裴兄——”
  裴珏此刻已全无他昔年的柔弱之态,目中炯炯射出精光,沉声道:“不错,帮有帮规,但你莫非忘了谁是江南同盟的盟主么?”
  “神手”战飞面容又是一变,转目望了四下的群豪一眼,突地大喝道:
  “裴大先生既已有命,还不将这两人带下去好好为他们疗治伤势,解开穴道,难道你们都已忘了谁是‘江南同盟’的盟主了么?”
  说话之间,他目光淡淡向陆氏兄弟做了个眼色,“巴山双煞”躬身应命,小心地拖着贾、包两人的身躯,缓步走入人丛。
  裴珏长叹一声,道:“战兄,我并非有意如此,只是——”
  “神手”战飞哈哈笑道:
  “我与盟主相识已久,盟主,你那仁慈宽厚的性情,难道小弟我还会不知道么?其实小弟我又何尝有取他们性命之意,不过只是吓吓他们,教他们有所警戒,不要忘了江南同盟的规矩而已。”
  跪在地上的形容猥琐的灰衣汉子,此刻突地挣脱了黑衣大汉的手掌,飞步奔到裴珏身前,扑地跪了下来,哀呼道:“裴大先生,饶了我吧!”
  “神手”战飞微一摆手,两条黑衣大汉随之掠去,这灰衣汉子一下扑到裴珏身上,哀呼道:“救救我..救救我!”
  裴珏双眉微皱,虽觉此人行为有些卑鄙,贪生惜命,竟一至如此,但心中仍不觉升出恻隐之心,沉声道:“根本无人要取你性命,你何苦如此——”
  话声未了,突觉一股大力,自这灰衣汉子双掌上袭来!
  这形容猥琐的灰衣汉子,此刻目光一凛,双臂环抱着裴珏的身躯,竟以内家掌力,猛击裴珏的后背,口中大喝道:“姓裴的,拿命来吧!”
  刹那之间,群豪俱皆变色惊呼,“冷谷双木”双双腾身而起,“神手”
  战飞目光闪动,亦不知是惊、是怒、是喜?
  眼见裴珏全身俱都在这灰衣汉子双臂环抱之中,有如被人以铁链匝住,手足难以施展,群豪惊呼未已,他已“噗”地倒了下去。
  “冷谷双木”目光动处,只觉心头一震,有如当胸被人击了一拳,飞掠的身形,也不禁突然停顿了下来。
  他兄弟两人对裴珏之关心,已非言语所能形容。
  四下群豪震天价发出一声惊呼,“神手”战飞双肩一挑,大喝道:
  “好大胆的奴才,还不替我拿下来。”
  那形容猥琐的灰衣汉子一看得手,身形跃起,轻灵矫健,无与伦比,哪里还有半丝方才那种猥琐卑鄙之态。
  他目光四下一转,便已揣量好地势,双臂一振,向黑暗中如飞掠去,那两个黑衣大汉虽已到了近前,竟仍然追他不上,眼看他身形只要再一起落,便要没入远方黑暗的山野里..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
  惊呼连连,人影闪动,远方黑暗之中,突地掠出数条黑衣大汉,似乎要挡住这灰衣人的去路。
  “神手”战飞长髯一甩,身形突起。
  “冷谷双木”大惊之下,微一迟疑,立刻跟着扑了过去。
  哪知他们的身形还未掠出三步,平卧在地上的裴珏突地有如飞矢一般掠起,头前脚后,急射一丈,双臂一抡,身形拧转,大喝道:“哪里去!”
  灰衣人身形本来极为快速,但听到这一声大喝,心头却不禁为之一惊,几乎要惊呼出声来。
  他方才明明以内家掌力,着着实实地击在裴珏的后背上,他武功不弱,自信以这二掌之力,便是武林高手也难以担当得起,裴珏招式之妙,虽胜于己,但年纪轻轻,怎会受得下自己这一双铁掌?
  而此刻裴珏的呼声却又明明自后传来,真力充沛,震人耳鼓,显然非但未曾身死,而且丝毫未受伤害。
  他大惊之下,脚步微一顿挫,裴珏身躯一长,左掌闪电般伸出,五指箕张,已一把抓住他肩头衣衫。
  众人又是一阵惊乱,“神手”战飞目光又是一变,他见到裴珏未死,心里亦不知是高兴,抑或是失望?
  只见那灰衣汉子身子向前一扑,“嘶”的一声,后背衣杉,撕下一片,他却斜斜向左一冲,又自冲出一丈。
  “神手”战飞长髯拂动,突地暴喝一声。
  “打!”
  只听一缕锐风,划空而去,他竟将掌中折扇当做暗器,“甩手箭”的手法,击中了那灰衣汉子身后的“气海俞穴”。
  四条黑衣汉子一拥而上,将他紧紧按在地上,另一人取起地上的折扇,双手交回给“神手”战飞。
  裴珏伸手一拂衣袂,面色如常,竟丝毫没有惊惶失色之态,方才那件变故,似乎根本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神手”战飞见到他这般镇静的神态,面容又不禁微微一变,伸手接过折扇,连声叹道:“好险好险,裴兄,你可受惊了么?”
  裴珏微微一笑,道:“方才他双掌拍下之际,我也觉全身为之一震,我生怕他手掌转到找身后的‘命门’、‘志堂’等穴之上,所以便倒了下去,但是我暗中将真气运行一遍,发觉似乎毫无伤损——”
  他语声徽顿,含笑接口道,“看来这不过是一场虚惊而已,倒累得各位如此惊动!”
  群豪暗中议论纷纷,有的惊异,有的感叹,有的庆幸,无论是谁,对裴珏的武功都不禁存下几分畏惧之心。
  要知这灰衣人身手矫健,武功不弱,此有目共睹之事,而裴珏竟能行所无事地接下他贴身发出的两掌,这等内力之含蕴,岂非骇人听闻?
  “神手”战飞心头也不禁升出一股寒意,对裴珏更加重了三分戒心,但口中却哈哈笑道:“幸好是场虚惊,否则小弟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笑声顿处,面色一沉,厉声道:“但这厮的来历,却委实费人猜疑,定得好好查问一下。”
  裴珏含笑道:“在下既无受伤,也就算了,想来此人也不过是情急拼命而已。”
  “神手”战飞长叹道:“裴兄,你为人实在太过忠厚,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此人不但早有预谋,而且苦心积虑,故意作出那副可怜的样子?哼哼——”
  他冷“哼”两声,语声突轻,低声道:“而且此人幕后必有主谋之人,依小弟看来,十中八九,定然便是那‘龙形八掌’檀明!”
  裴珏双眉微皱,道:“战兄心中成见太深,是以才会有这种想法,其实——”
  “神手”战飞冷然截口道:“其实真相如何,裴兄不久便会知道的。”
  他手掌一招,那四条黑衣汉子便立刻将那灰衣人抬了过来,此刻他已被黑衣大汉以牛筋紧紧缚住身躯。
  “神手”战飞手掌一伸,解开了他的穴道,冷冷道:“你究竟姓甚名谁?
  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还不赶快从实招来,难道还想再多吃点苦头么?”
  灰衣人面上突地泛起了一阵奇异的微笑,缓缓道:“主使我来做此事的人,便是‘神手’战飞!”
  “神手”战飞大喝一声,方待一拳击去,哪知这灰衣人双目突然一张,光彩尽失,瞳仁四散,面上的笑容,也变成了一种奇异的扭曲,道:“你..
  忘..记..了..么?..”
  话声未了,他眼、耳、鼻、口七窍之中,已汩然流下鲜血。
  “神手”战飞怒喝一声,道:“此人竟然以死守口!”
  双手疾伸,闭住了他心脉附近的七处穴道,掌势一转,捏住他的下颚,只见他猛一张口,自口落下两半赤红蜡丸,蜡丸中所藏的毒药,却已被他吃得干干净净,此人竟已早蓄死志,预藏了这粒内装立可封喉夺命的毒药之蜡丸,这都是“神手”战飞也未曾想到的事。
  裴珏面容大变,他本不信此人早有预谋,但此刻看来,“神手”战飞的话竟是千真万确之事。
  战飞手里托着那两瓣破碎的蜡丸,凝注半晌,冷笑着道:“你纵然如此,是谁指使你的,难道我战某人还猜不出来么?”
  突地飞起一脚,将这灰衣人的尸身远远踢开一丈,四下群豪又开始了纷纷的议论,俱在猜测着这灰衣人是何来历。
  剩下的那一些被黑衣大汉扭住手腕的汉子,此刻更是面色如土,其中一人当即大喊道:“我知道此人是谁,只要你放我走,我就说出来。”
  “神手”战飞目光一亮,道:“你真的知道么?说出来我就放你走!”
  这汉子亦是一身灰衣,小声道:“我们都是檀总镖头伏下的暗桩,可是我们都不过是小喽罗而已,只有此人是个镖头,而且在江湖中颇有名声,叫做‘毒手姜维’江大石,只是他面上涂了一层面药,是以你们谁都没有认出他来。”
  裴珏心头一震,倒退三步。
  群豪自然又是一阵惊动,“神手”战飞仰天大笑道:“檀明呀檀明,你虽然心狠手辣,奸狡凶恶,也居然有肯为你卖命的朋友,但是你智者千虑,却想不到你手下还有如此不成材的人物吧!”
  狂笑未绝,手掌一挥,大喝道:“放他走!”
  那两个黑衣汉子怔了一怔,终于松开手掌,这灰衣汉子如逢大赦,分开人丛,放步狂奔而去,晃眼便消失了人影。
  众人不禁俱都暗中奇怪,谁也想不到“神手”战飞真地放走了此人,又有人不禁在暗中称赞:“战神手虽然手段毒辣,但言出如山,当真是条汉子,如此看来,“龙形八掌”就仿佛显得远不如他了。”
  “冷谷双木”此刻又以远远坐在一边,这兄弟两人冷眼旁观,此刻面上又已挂出了他们惯有的冷笑。
  冷寒竹缓缓道:“你可知道战神手为什么将此人放走么?”
  冷枯木冷笑一声,道:“这人泄露了‘龙形八掌’的机密,‘飞龙镖局’怎会放过他?只怕他走不出这山区之外,就要横尸就地了,而且死得必定很惨,战神手乐得作出宽宏大度,言出必践的样子,让别人来动手,还不是一样么?”
  兄弟两人对望一眼,相视一笑,冷寒竹又叹道:“如此看来,珏儿只怕真与那檀明有着血海般的深仇了!我起先也在怀疑,那檀明为何不肯传授珏儿的武功,如今才知道姓檀的果然是个奸猾凶狡的角色,他将仇人的子女留在身边,又不传他武功,这样一来,别人自然会称赞他的仁慈博爱,怜悯孤独,他却永远不用顾虑仇人的弟子会来复仇。”
  冷枯木长叹道:“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人算终是不如天算的。”
  冷寒竹冷笑道:“自然,我就不信世上有永远可以隐藏的秘密。”
  两人冷眼旁观,暗中私语,心中不禁俱都生出许多感慨。
  那边的裴珏,心中更是感慨万千,他呆呆地怔了半晌,叹道:“果然是檀大叔派来的人,但是..但是..他为什么要如此做呢?他要杀我,以前不是容易得很么?何必等到今日?”
  “神手”战飞冷笑一声,道:“你以前对他毫无威胁,他也想不到你今日有如此成就,是以——”
  裴珏长叹截口道:“我今日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威胁呀!他于我有恩无仇,我对他只有报恩之心,他为何要来暗算于我呢?”
  “神手”战飞长叹道:“裴兄,有时小弟我真为你可悲可叹,直到今日,哈——你竟然还被这恶贼蒙在鼓里!”
  裴珏怔了一怔,道:“你说的什么?”
  “神手”战飞浓眉满皱,满面俱是悲哀沉重之色,沉声道:“裴兄,你可知道,十年之前,开封城外,令尊与令叔,究竟是死在什么人的手上么?”
  裴珏心头一震,面色大变,颤声道:“难道你是说他..但那黑衣凶手,不是远在十年之前,便已于欧阳老镖头同归于尽,死在北京城外了么?”
  “神手”战飞道:“北京城外的两具尸身,不过是‘龙形八掌’檀明的金蝉脱壳之计而已!只可怜正直仁慈的欧阳老镖头,竟为了这恶贼而牺牲,更可叹莽莽武林之间,竟没有一个人看出这恶贼的奸计。”
  他话锋一转,竟转到了那件十年以前,震动天下武林的奇案之上,群豪更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要知十余年前,那蒙面黑衣奇人,以一人之力,连伤南七北六十三省大小镖局中所有成名的镖头,使得江湖中所有的镖局不是被他毁,便是自动歇业,从此一蹶不振,而“飞龙镖局”方能称雄于天下。
  此事不但当时震动武林,直到今日,仍是江湖中一件脍炙人口之事,是以此刻四下群豪俱都鸦雀无声,听他叙述这件武林秘闻。
  裴珏更是面容苍白,心头狂跳,双掌紧握,指甲都已嵌入肉里。
  只听“神手”战飞接着道:“‘龙形八掌’檀明,为了独霸江湖,执镖局界之牛耳,乔装改扮,杀了那么多成名的镖头,他自以为奸计得逞。做得神鬼不知,而且瞒尽天下人耳目,直达十余年之久,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再也想不到我战某今日竟会揭穿了他的秘密。”
  他冷笑一声,接口道:“开封城外所死的那黑衣蒙面怪客,不知是哪个无辜之人,做了檀明那恶贼的替死冤鬼。他竟将此人面目完全击毁,使得普天之下,都以为蒙面怪客已死,那么‘飞龙镖局’永无变故,自然是天经地义之事,也无人会怀疑到他身上,但仔细想来,其中岂无可疑之处?”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方自歇了口气。
  群豪一阵惊喝之后,又复鸦雀无声。
  只听他接口道:“那蒙面怪客以一人之力,做下无数奇案,就连‘枪剑无敌’裴氏双雄那般武功,俱非其人之敌手;欧阳老镖头年事已高,武功又非绝顶高明,怎会是其人之敌,怎会与他共归于尽?”
  他冷笑数声,又道:“欧阳老镖头那夜宿于‘飞龙镖局’,若有夜行人进入镖局,‘龙形八掌’怎会毫不知情,而让欧阳平之一个涉险?”
  裴珏心头一懔,突地想道:那夜他出来便溺,似乎见到“檀大叔”的身影在院中一闪。
  一念至此,他心中不禁既惊又骇,却又不忍怀疑他的“檀大叔”会是如此万恶的凶手,口中讷讷道:“但——这些不过都是你的猜测而已,并无一人亲眼目睹,老——”
  “神手”战飞长叹一声,截口道:“裴兄,你直到此刻难道还不明白么?
  他故作大仁大义之态,将那些镖师死后的孤儿孤女全都收养在身边,使得武林中人,人人都称赞‘龙形八掌’檀明是个大大的好人,但——”
  他又自冷笑两声,接道:“裴兄,你可曾想到,檀明可曾传授过你们武功?哼哼——他不但未曾传授过你们武功,而且还将你们隔离开来,使得你们永远无法结在一处,于是他便永远高枕无忧,永远不会担心有人向他复仇。”
  裴珏心头一寒,脚步踉跄,又自倒退三步。
  他心头暗暗忖道:“我若是真的愚蠢,今日便不会有此武功成就,他若是真的不愿我们学武,而蹈先人之覆辙,为何却教他女儿习武?”
  “神手”战飞目光凝注着他,接口又道:“这些事虽然俱是猜测,但裴兄你且仔细一想,其中可是完全合情合理,何况——哼哼!”
  他又自冷“哼”两声,一挥手掌,道:“他自以为做事隐秘,却终究还有人看到了他的秘密..”
  话声未了,方才自那边黑暗山野中涌出来的数名黑衣大汉,此刻突地自山石后扶出一个人来。
  裴珏凝目望处,只见此人身躯虽然不矮,但却枯瘦已极,仿佛一阵山风便会将他吹倒,面容之苍白,更像是终日不见日色,目光闪烁,面上永远带着一种惊慌恐惧之意,生像是一只终年被猎户追逐的野兽。
  他脚步也像是许久没有走过路似的,蹒跚沉重,走到近前,更可看出他面上之皱纹,每一条都刻画出此人必定经历了一段极为艰苦忱愁的岁月,使得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不禁要为他叹息不已。
  一条黑衣大汉,搬来一方山石,“神手”战飞扶着他轻轻坐了下来。
  群豪此刻已俱都知道此人必定与十余年前那件震动武林的奇案,有着不寻常的关系,此刻都不禁悄悄移动着脚步,走到近前。
  就连“冷谷双木”亦不禁为之耸然动容,而露出留意倾听的神色。
  只见此人目光闪缩,四下乱转,身子也坐不安稳,仿佛黑暗之中。随时都有人会飞将出来,来取他性命似的。
  “神手”战飞干咳数声,朗声道:“你姓甚名谁?是做什么的?”
  这面容苍白的汉子垂首道:“小人姓过,因为生在堰龙渠旁,所以叫做过大渠;又因为小人是个赶车的,喜欢喝酒,遇着酒铺,就不想再往前赶车子,所以我的同行朋友,都叫我‘过不去’,反而没有人叫我过大渠了。”
  他虽然竭力提高喉咙,但语声却仍是十分畏惧而闪缩。
  “神手”战飞道:“你是否认得那‘龙形八掌’檀明,又是如何认得他的?”
  “过不去”听到“龙形八掌”的名字,全身似乎都为之颤抖了一下,目光四下转了一转,方自答道:“小人是认得檀大爷的,因为‘飞龙镖局’曾经雇过小人的大车,那一次就是檀大爷亲自押的镖,而且还和小人说过一句笑话。”
  “神手”战飞沉声道:“什么笑话?”
  “过不去”缩着脖子,道:“他问小人为什么叫做‘过不去’?他老人家说:世界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叫我把这名字改了。”
  “神手”战飞冷“哼”一声,又道:“十余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你可是在开封城?你在开封城门外,又看到了什么?”
  “过不去”实地又是一阵颤抖,目中的惊恐畏惧之色,更加明显。
  群豪俱都知道他这句话必定关系甚大,是以屏息静听,只是他久久都未说出话来,牙齿却在不住地“咯咯”作响,像是生怕自己一说出这番话来,立刻便会有杀身之祸!
  夜更深,风更急,四下的火焰,也因无人照顾,而渐渐黯淡衰弱,甚至终于熄灭。
  于是大地变得更加寒冷,更加黑暗,给四下的武林群豪心中,又平添了几分悚栗的寒意。
  裴珏面容苍白,瞬也不瞬地凝望在“过不去”身上,心房跳动更剧,双拳也握得更紧。
  “神手”战飞目光如炬,沉声道:“这里四下俱是武林高手,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敢来伤害于你,你只管放胆说出便是——”
  他伸手向裴珏微微一笑,又道:“这位‘裴大先生’就是昔年‘枪剑无敌’裴氏双雄的后人,他的武功比‘龙形八掌’更高,你说出来后,他自会保护你。”
  “过不去”抬头望了裴珏一眼,瞬即垂下头,似乎呆呆地想了许久,又自轻咳数声。
  他身旁的一条黑衣大汉,递给他一瓶白酒,他接在手里,拨开瓶盖,又关起,关起瓶盖,又拔开。
  终于,他仰天喝了几口烈酒,勇气似已大增,又抬头望了裴珏一眼,又轻咳数声,方自徐徐道:“那一天,天气很冷,大雪纷飞,地上的雪,积得很厚,我赶着车子,到了开封,实在过不去了。”
  有几个黑衣大汉,听到“过不去”三字,似乎忍不住要笑了起来,但一望四下众人的神色,那种沉重肃穆之气,却又将他们的笑声压了下去。
  只听“过不去”接着说道:“所以到了开封城,我就歇下来,在城门附近,找了家小酒铺,喝起酒来,喝到一半,我走到门口吐痰,哪知一掀帘子,就看到‘龙形八掌’檀明檀大爷骑着匹马自街上走过“神手”战飞沉声截口道:“黑夜之中,你是否看得清楚?”
  “过不去”透了口气,道:“那时虽是黑夜,但满地的雪,光线并不太暗,是以我实是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有半分差错,那时我还在奇怪,檀大爷孤身一人,怎么会跑到开封城来?但是我惦念着喝酒,也没有十分在意。”
  他语声微顿,立刻又接道:“檀大爷本来将帽檐压得很低,若不是恰巧一阵风,吹开檀大爷的帽子,我也不会看得出他是老人家的。”
  裴珏心头一懔,忖道:“这难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么?”
  “神手”战飞点了点头,沉声又道:“后来呢?”
  “过不去”将脖子缩得更深,接着道:“后来我酒喝完了,已有七八分醉意,觉得甚是舒服,仿佛天气也不甚冷了,乘着酒兴,闯上了开封府的城楼,往下一看,只见远远的雪地上,似乎有三两条人影在来回跳动着。”
  “神手”战飞面色一沉,道:“你已有七八分酒意,还能看得那么远么?”
  “过不去”道:“城楼上风很大,我上去后酒意就像是醒了三分,城楼外一片白雪,那人影又跳动得很急剧,是以我才看得见,那时我觉得这三人似乎是在拼命搏斗,等了一会儿,他们突然停止了,只剩下了一条人影,又骑上了马,竟向这边飞驰而来,我由上而下,看得清清楚楚,马上人竟然还是那‘龙形八掌’檀明檀大爷!”
  裴珏大喝一声,道:“你看得是否当真清楚?”
  “过不去”畏怯地说道:“我已看过檀大爷那无所穿的衣服,我想,绝对不会错的。”
  裴珏身形摇了两摇,便像石像般木然而立,目光直视着远方,远方的黑暗中,似乎有一张“龙形八掌”狞笑着的面容。
  群豪再也忍不住骚乱了起来,有的目瞪口呆,有的互相私语!
  “想不到仁义为先的‘龙形八掌’竟是个衣冠禽兽!”
  “神手”战飞一手捋须,直到这一阵骚乱完全平息,突地厉声道:“十余年前,你便已知道此事,怎地直到今日方自说出?难道你已受过什么人的威迫利诱么?”
  “过不去”颤声道:“那天晚上我还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第二天清晨,我才听到‘枪剑无敌’两位英雄被人杀死的消息!”
  “我当时心里又惊又怕,而且越想越怕,我知道檀大爷办下这件事一定不愿意让人知道,他老人家若是知道我看到了他,一定会将我杀死灭口,我想求人保护,但那时武林有谁能与檀大爷对招呢?有谁会相信一个赶车人的话?”
  “神手”战飞沉声道:“那么你便如何处理了此事?”
  “过不去”长叹一声,道:“我想来想去,可不知我那一探头的时候,檀大爷有没有看到我?我怕得要死,我将大车卖了,远远地躲了起来。”
  “神手”战飞道:“而且一躲就是十年,是么?”
  “过不去”目光黯然,点了点头,缓缓道:“我本想等‘龙形八掌,檀大爷事情发作之后再出来,哪知这件事竟真的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又希望他快些..快些死,哪知他又不死,所以..,唉,我一躲就是十几年。”
  “神手”战飞浓眉一扬,厉声道:“那么此刻你为何又说出来,难道你已不怕死了么?”
  “过不去”默然垂下了头,道:“我本不想出来,但是..唉,这十几年的日子,的确难过,我既没有储蓄,又没有恒产,只靠着我老婆一双手为人家洗衣养着我,我却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一步,整天在炕上,我几乎连路都不会走了,又寂寞、又害怕,生怕檀大爷会突然从门里摸进来,一刀将我杀死!”
  他呆了半晌,又道:“但是最近,我老婆死了,我连饭都没得吃,有一天半夜出来,问人要了些冷饭,但是我吃完了回去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个拿着刀的人在我门上走过,我连那狗窝似的家都不敢回了,乘夜跑了出来。”
  只听他沉重接着道:“但是我又能到哪里去呢?我连路都不大会走了,又没有钱,白天又不敢露面,只有在晚上掘些草根、树皮充饥。”
  “这么过了几天,我实在无法再忍受了,有一天晚上我睡在一条弄堂的垃圾箱旁边,看到了..”
  他忽然顿住语声,惊恐地瞧了战飞一眼。
  “神手”战飞冷冷笑道:“不要紧,说下去!”
  “过不去”颤声道:“我又冷又饿,实在睡不着,突然听到一间屋子里发出好多声惨呼,我一惊之下,翻身就跑。”
  “神手”战飞道:“跑了没几步,我手下的一个兄弟就一把抓了你,是么?”
  “过不去”颤抖着点了点头,道:“我本已吓得几乎晕过去,抬头一看,又发现自己竟是在‘飞龙镖局’的门口,我以为那位大哥就是檀大爷的手下,就扑地一声跪了下去,哀呼着说:‘大爷,我没有看到,请大爷行行好,放我走,告诉檀大爷,那天晚上我虽在开封城,但是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神手”战飞哼了一声道:“我那兄弟以为你是个疯子,本想将你放走,但我听到你的话,觉得其中大有隐秘,就逼着问你是谁!”
  “过不去”不住点头道:“正是正是,我知道了大爷你不是‘飞龙镖局’的人,又看到大爷你..你..”
  “神手”战飞冷冷道:“告诉他无妨,只管说下去便是。”
  “过不去”抽了一口凉气,道:“小人又看到大爷你将那间‘飞龙镖局’全都拆毁了,就知道大爷你一定是‘龙形八掌’的仇人,而且一点也不怕‘龙形八掌’,所以就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源源本本地说了出来。”
  “神手”战飞目光一扫,突地朗声道:“各位朋友,可是都听到了这位朋友的话么?”
  群豪有的仍然目瞪口呆,有的不住点头,也有的纷纷惊叹。
  “神手”战飞浓眉一挑,朗声又道:“各位到了此刻,想必已知道那‘龙形八掌’到底是怎样的角色了,这位过朋友那日在开封城,正是‘枪剑无敌’裴氏双雄保着一趟红货,就是那罕世之珍‘碧玉蟾蜍’到河北去的——”
  话声未了,一直木木而立的裴珏突地大喝道:“碧玉蟾蜍?我爹爹受害那日,保的就是碧玉蟾蜍么?”
  “神手”战飞见了他的神情,不觉一愕,颔首道:“正是‘碧玉蟾蜍’,此事天下尽人皆知,怎地裴兄还不知道?”
  裴珏倒退三步,双拳紧握,目中汩汩流下了泪珠,流过他苍白而失血的面颊,他仰天哀呼道:“苍天呀苍天,那冷血的凶手,当真就是他么?”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闯入檀明书房那日,檀明在掌中把玩着的东西,正是一只碧玉的玩物。
  他也忽然发觉了,为什么檀明看到自己时,会那般惊慌地将那件玩物收起,而且永远不许自己再到书房中去。
  一些他以前不解释,也不愿解释的事,在这刹那之间,竟已全都有答案了——而这答案又如此令人痛苦。
  “过不去”畏怯地望着他,群豪也同情地望着他,“冷谷双木”齐地长叹一声,冷寒竹低低叹道:“文琪——唉,她真可怜。”
  冷枯木沉重地点了点头,久久说不出话来。
  “神手”战飞一手捋须,大喝道:“武林之中,若是还有公道,还能让。
  ‘龙形八掌’那恶贼活在世上么?”
  群豪哄然一阵大喝,此刻人人俱是愤怒填膺,若是“龙形八掌”身在此间,他武功再高,只怕也要被这股怒气击倒!
  “神手”战飞大喝道:“‘枪剑无敌’惨死在‘龙形八掌’那恶贼之手,我‘江南同盟’,已决心要为裴大先生复仇,各位俱是满怀正义的热血男儿,虽非‘江南同盟’,也应该要助我兄弟一臂之力,各位,是么?”
  群豪又是一阵大喝,直震得四野将落未落的萧萧木叶,都为之簌簌飞落,严冬似乎在这刹那间,便已降临大地。
  “神手”战飞目光一转,道:“裴兄,你有这许多朋友为你后盾,还怕大仇不报?”
  裴珏茫然望了望“过不去”,口中喃喃道:“过不去,过不去..世上毕竟有些事是过不去的,檀明呀檀明,你毕竟是错了,错了!”
  “冷谷双木”对望一眼,冷寒竹道:“若是檀明知道他苦心积虑的恶计,瞒过了天下人耳目,却毁在这小小一个车夫手上,真不知他心里要有什么感觉?”
  风更急,吹散了大地上的怒喝、惊语,与叹息!
  “龙形八掌”檀明一手轻带马缰,一手微捻长髯,任凭他胯下的健马,在夜色之中缓步而行。
  这雄踞武林,叱咤江湖的武林大豪,此刻眉字间一片凝重之色,似乎在心中决定着什么重大的决策。
  罗义、边少衍,以及那“八卦掌”柳辉,缓缓跟在他身后,再后面便是四条疾装劲服的汉子,装束打扮,似乎是镖局中的趟子手模样。
  八匹马行走在静夜里,既无人声,亦无马嘶,只有铁蹄踏在道路上,发出一连串“的得”声响。
  清冷的晚风,吹拂着檀明的胡须,他突地长叹一声,道:“秋残冬至,一到严冬,武林中的许多人,就都该解决了!解决了这些事后,我想我也该好好地休息一阵,这些年来,唉——”
  他微咽一声,顿住话头,“八卦掌’柳辉一拍马股赶到他身侧,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这些年来,总镖头虽然累了,但精神却似越发矍铄,处理事情,他越发教人佩服——”
  他微一沉吟,似乎在考虑自己该如何说话才能得到他主子的欢心,终于又自微笑一下,轻轻道:“就拿方才的事说吧,我实在就从心里佩服,三言两语,就将江大石说得服服贴贴,情愿去赴汤蹈火,不过——总镖头即使不说那些话,我们这班人也都甘心为总镖头卖命的。”
  “龙形八掌”捻须一笑,缓缓道:“这就叫做待人处事的方法,贤弟,有朝一日我若退休归隐,你就该学着我的方法去做人。”
  “八卦掌”柳辉目光一亮,但面色却作出十分惊讶沉重之态,道:“总镖头无论身体、武功、心智,都正在巅峰状况之中,怎地就说出了退隐的话来,总镖头若真的退隐了,这么大一份事业有谁担当得起?”
  “龙形八掌”笑容更是开朗,含笑道:“话虽如此,但岁月哪肯饶人,虽是绝世英雄,也当不得岁月的消磨,唉,我只望他们..”
  话声未了,身后的道路上,突地响起一阵急剧的马蹄声,一匹健马,急驰而来,檀明面色一沉,道:“什么人?”
  说话之间,八匹健马,一起勒住马缰。急驰而来的骑士,翻身掠下马来,双手一垂,躬身道:“战神手已到中原,方才已在伏牛山现身,但看来只有他孤身一人,不知要与裴大先生说些什么,小的不敢停留,先来通报总镖头。”
  “龙形八掌”檀明浓眉一皱,沉吟半晌,冷冷笑道:“好好,果然来了,此人既来中原,想必早有安排,绝不会只有孤身一人,江贤弟若要动手,只怕很难了。”
  “八卦掌”柳辉面色亦自微微一变,陪笑道:“他居然敢离开自己的地盘,来到中原,大概已是活得不耐烦了,这正是总镖头的洪福,小弟实在应当向总镖头道喜的了,至于那江老弟,不但一身武功,而且机智百出,我想事情也不会困难。”
  “龙形八掌”檀明微喟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你们这些人,太过低估了‘神手’战飞,其实此人也算得上是个人物。”
  “八卦掌”柳辉陪笑道:“战神手虽然也有些神通,但怎么能与总镖头相比?总镖头雄踞天下数十年,难道还会对付不了他么?”
  “龙形八掌”微笑道:“话虽如此,但也总该小心为是——”
  他语声顿处,目中杀机大露,仰天笑道:“战飞呀战飞,你虽然出人意料,但老夫却早已在那边伏下眼线,你的一举一动,又何尝能逃得过老夫的耳目?此番你既已到了中原,老夫若不好好地招待招待你,也枉为中原的地主了!”
  笑声之中,满含得意之情。“八卦掌”柳辉亦自大笑道:“无论是谁,若是与总镖头为敌,此人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笑声未落,道上突地又有一匹健马狂奔而来,马上人发髻蓬乱,神色张惶,如此寒夜,他仍是满头大汗淋漓。
  他未等勒住缰绳,便翻身掠下马来。
  “龙形八掌”檀明修然顿住笑声,浓眉皱处,沉声道:“于七,如此张惶作什?擦干头上的汗,再与我说话。”
  策马狂奔而来的“于七”果然伸手一抹额上的汗珠,但汗渍未干,他便已惶然躬身说道:“禀告总镖头,伏牛山那边,已生变故,小人快马赶来,此刻那边情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龙形八掌”檀明沉声道:“什么变故?”
  “于七”喘息未定,接口道:“战神手一至,狂言低毁了总镖头两句,山下的人竟一起为裴大先生喝起采来,总镖头伏在那边的兄弟,心中不愤,未尝欢呼,竟被‘神手’战飞埋伏在那里的人拖了出去,江镖头眼看情势不对,方待脱身,哪知竟被战飞手下的两条汉子擒获!”
  “龙形八掌”浓眉一扬,沉声道:“战飞手下,居然有人能将江大石擒获,这倒怪了。”
  罗义、边少衍对望一眼,面上亦有惊奇之色,要知“毒手姜维”江大石本是镖局的一流高手,是以檀明才会将那事交托于他。
  “于七”喘了口气,接口道:“小的看情势不妙,就拼命欢呼起来,等到他们一涌出去,小的就亡命飞奔而来,此刻——”
  “龙形八掌”檀明冷冷接口道:“除了江大石之外,还有多少人被他们发觉了?”
  “于七”微一沉吟,躬身道:“总有十五人上下..”
  他话声未了,“龙形八掌”檀明突又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清朗高亢,仍然是充满了得意之情。
  众人面面相觑,但都愣住,只听“龙形八掌”檀明狂笑道:“战飞呀战飞,你果然是个人物,不愧能做为老夫的敌手,但是你选老夫为敌手,却是大大地错了,你将要永生后悔这件事。”
  他狂笑不绝,接着又道:“柳贤弟,你可知老夫在那边布下了多少跟线,他纵然再发现十五人,他的一举一动,却仍然逃不过老夫的耳目。”
  “八卦掌”柳辉陪笑道:“总镖头人中之杰,人不能及,那姓战的算得什么?”
  “龙形八掌”檀明哈哈笑道:“江大石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其实他根本毋庸逃的,只要伪装一下,又有谁能发现他?只是——哈哈,他纵然被捉,却仍于我大计无碍,以裴珏对我的感激,他怎会与我为敌?”
  “八卦掌”柳辉道:“正是,那裴珏尊敬总镖头有如父兄,怎会对总镖头无礼?”
  “龙形八掌”檀明笑道:“只可笑战飞辛辛苦苦地造成了裴珏声名地位,却没有弄清裴珏与我的关系,这一来,他反倒成了作茧自缚,作法自毙,我总有一日使得裴珏对他倒戈相向,那时他辛辛苦苦造成的‘江南同盟’,就等于是为我多添了几分势力,哈哈——”
  他转首向柳辉道:“贤弟,我一直迟迟未曾对‘江南同盟’出手,便是为了这个缘故,但我的心计,江湖中又有谁能猜到?”
  “八卦掌”柳辉满面作出钦佩之态,叹道:“总镖头妙算,岂是人们能测?裴珏近来武功大进,说不定日后又是总镖头的一条得力臂膀。”
  “龙形八掌”檀明颔首道:“只要我稍使手腕,何患他不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他笑声方顿,此刻面上却不禁泛起一阵深沉而得意的微笑。
  “八卦掌”柳辉忍不住叹道:“但是,我始终无法相信,短短一两年之内,他不但练成这般惊人的武功,而且言语、神态,也像是另外变了一个人似的,这种事我实在闻所未闻,若非是我亲眼所睹,我才不会相信的。”
  “龙形八掌”檀明笑容一敛,缓缓道:“这孩子实在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我早就看出了,是以——”
  他语声微顿,四望一眼,策马走了几步,方自放低声音,对随后跟来的“八卦掌”柳辉低语着道:“我从小就折磨他,伤害他的自尊心,打击他的自信,要使他变成一个懦弱无用的人。哪知他毕竟不是池中之物,他的心智、能力,虽然被我紧紧地压制了,但只要稍放一点,便全部激涌而出,是以他才能在短期内有此成就。”
  他叹息一声,接道:“就正如,以堤阻水,堤防一决,水势便就更大,这正是千古不移之理,只怪我未曾想到——”
  他语声之中,充满后悔感叹之意。
  “八卦掌”柳辉陪笑道:“虽然如此,但总镖头直到今日,仍然有制他之力,虽然要多费些心力,但此人还不照样是总镖头的囊中之物?”
  “龙形八掌”伸手一拍他肩头,哈哈笑道:“柳贤弟,你真是我的得力臂助!”
  “八卦掌”柳辉武功既不高,心智亦未见出色,但在“飞龙镖局”
  中,却是“龙形八掌”最亲信的人物。
  是以众人俱都奇怪,一向精明的“龙形八掌”怎么也会看走了眼,将庸才引为亲信?但他却不知道“八卦掌”柳辉虽然样样无能,但奉承拍马之功,却是超人一等,而普天之下,芸芸众生,无论上智下愚,对这奉承拍马之功,都是最受用不过的。
  “龙形八掌”檀明笑声一顿,霍然转回马头,沉声道:“战神手如此做法,必有所为,于七你快马赶到南阳,找到那里的聚贤客栈,寻得徐明、向飞旗、公孙大路三位镖头,叫他们在破晓以前,赶到伏牛山去,就说我有急事需要助手。”
  “于七”汗渍方干,此刻恭诺一声,又复飞身上马,狂奔而去。“龙形八掌”檀明沉声又道:“你我立刻赶到那边去,老夫倒要看看,那‘神手’战飞究竟能弄出什么了不得的花样。”
  话声未了,他一提缰绳,当先向前驰去。
  罗义双眉微皱,低声道:“战神手必定有备而来,却不知他手下又添了什么高手?”
  边少衍沉吟半晌,望着“龙形八掌”的背影,缓缓道:“只要总镖头亲自出手,今日天下武林之中,只怕还没有任何一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五十招法。”
  罗义皱眉道:“只怕——”
  边少衍微微一笑,截口道:“我说的话绝无差错,有一日我亲眼看到总镖头在凌晨练功,武功之高,合我两人之力,也未见能挡得住他的三十招去。”
  罗义面色微变,一言不发地策马而去,对边少衍的言语,虽然不能不信,却又不能尽信。
  “龙形八掌”檀明在马上端坐如山,谁也无法看出这老人已在马上奔驰了一日一夜,未曾休息。
  他神态仍是那般镇定而从容,马行半刻,夜色中,前面突又尘头大起,“龙形八掌”冷笑一声,道:“来了,来了,‘神手’战飞果然又出了花样。”
  他语声之中,充满自信自傲,“八卦掌”柳辉含笑道:“无论什么花样,只怕也无法在总镖头手下施展吧!”
  “龙形八掌”檀明侧目一笑,道:“我早已对你说过,普天之下,万无真正过不去的,记得若干年前,我曾经见过一个马车车夫,他的名字竟叫做‘过不去’..”
  他言语之间,前面已驰来一匹健马,马上人听到“龙形八掌”随风飘来的语声,面色突地大变,一掠下马,脱口道:“总镖头莫非已知道“龙形八掌”面色一沉,叱道:“知道什么?”
  马上掠下的骑士,不但神色张惶,更胜前者,大汗淋漓,更已湿透全衣,闻言一怔,呐呐道:“过不去..”
  “龙形八掌”檀明皱眉叱道:“什么过不去!王烈,你怎地越来越像活回去似的,连话都说不清了!”
  神色张惶、大汗淋漓的“王烈”诚惶城恐,不敢仰首,将伏牛山麓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毒手姜维”诈做贪生乞命,掌击裴珏倒地,“龙形八掌”浓眉扬处,微微一笑,道:“我早知江贤弟绝非那么糊涂,原来他此举果有深意,此人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
  “八卦掌”柳辉面上虽暗笑称是,心里却暗暗忌嫉,但王烈立刻便又说到裴珏一跃而起,江大石仰药自杀。
  “龙形八掌”面色立变,连连长叹,“八卦掌”柳辉面上自也做了惋惜之戚容,心里却不禁暗暗欢喜。
  等到王烈说到有人叛变,吐出:“毒手姜维”的底细,“龙形八掌”立刻勃然大怒,厉叱道:“此人到哪里去了?可曾被战飞杀死?”
  王烈摇头道:“不曾,但小的与赵奇、张胜一起溜出,他两人立刻已暗地迫踪了去,小的一人前来禀报。”
  “龙形八掌”冷笑数声,道:“战飞明知我不会放过他,自然乐得故作大方,柳贤弟,这‘神手’战飞若不除去,你我将永无宁日了。”
  他面色虽变,但神态却仍未慌张,直到王烈说出了“过不去”,说出了那件武林秘闻,这称雄一世的武林大豪神色才真正慌张起来,捋着长须的手掌,似也微微起了颤抖,默然半晌方自沉声道:“只凭那一个车夫的言语,难道别的人就都相信了么?”
  王烈不敢回答,只是轻轻颔首。罗义、边少衍、“八卦掌”柳辉,此刻亦已神色大变,这件武林秘闻其中真正的曲折隐秘,就连“八卦掌”柳辉,也是直到今日才第一次听到。
  只见“龙形八掌”一手捋髯,端坐马上。除了须发被风吹起之外,全身一无动弹,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八卦掌”柳辉嗫嚅着道:“总镖头..”
  “龙形八掌”手掌一挥,截断了他的话,放马缓缓前行了两步,又实地兜转马头,一言不发,拍马而去。
  罗义、边少衍、“八卦掌”柳辉齐地让开马身,让他人马驰过,三人各各对望了一眼,转马随去。
  只见他人马越奔越急,花白的须发,随风飞扬而起,竟马不停蹄地奔行了半个时辰。
  他们虽然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却猜得出他此刻心情的紊乱,是以各各面色凝重,谁也不敢出声说话。
  只见他奔势突地一顿,健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后面的九匹健马立刻顿住奔行之势。
  马嘶连连,蹄声顿止,“龙形八掌”回过头来,沉声道:“柳贤弟,京城总局之中,还有多少可用的人?”
  他非但没有因狂奔而喘息,神色反而恢复了镇定,这雄踞江湖的武林大豪,行事确有过人之处。
  “八卦掌”柳辉微一沉吟,道:“约略四十余人。”
  “龙形八掌”颔首道:“三月之内,各地镖局立刻可以调用的英雄有几人?”“八卦掌”柳辉心房砰砰跳动,知道他已准备全力与“神手”战飞一决雌雄,罗义、边少衍,亦是热血奔腾。
  只听柳辉沉吟道:“若以飞鸽传书,三日之内,可调动镖师二十九人,趟子手约略百余人,其余..”
  “龙形八掌”檀明沉声道:“好了!少衍,你立刻赶到时旗镇,以飞鸽传书,令各地镖局可以动手之人,立刻启程赶赴江南,有镖的押镖,没有生意也以石块装车,伪作镖车模样,聚集在武汉一带渡江。”
  边少衍精神一振,朗声道:“遵命!”
  “龙形八掌”双眉一皱,突又沉声道:“无论有镖无镖,都以石块装车好了。”
  边少衍在马上抱拳一礼,马鞭一扬,狂奔而去。
  “龙形八掌”檀明目光一凛,沉声又道:“罗贤弟,你即刻赶去南阳,截住徐明、向飞旗、公孙大路三人,马不停蹄地奔到渡口,渡江南下,到了江南,再聚集留在祁门待命的二十个兄弟,连夜赶到‘浪莽山庄’,除了老弱妇人之外,见了男子壮丁,一起与我捉了,最好生擒,杀死亦可,然后再将‘浪莽山庄’烧为平地。”
  罗义心头微颤,口中亦自朗声道:“遵命!”
  “龙形八掌”目中满含杀机,接口又道:“此事若不办成,就休要先来见我,此事办完之后,你等可在浮梁歇息一日,静待我的飞鸽传书。”
  罗义话也不敢多说,一扬马鞭,亦自狂奔而去。
  “龙形八掌’檀明毫不思索,沉声又道:“王烈,你潜回伏牛山去,无论‘神手’战飞有何动静,立刻设法告诉我,若是遗漏了一件消息,你也莫要见我了。”
  王烈反手一抹额上冷汗,翻身上马,口中应道:“遵命!”
  “龙形八掌’檀明又道:“见到赵奇、张胜两人,若是他们已将那叛贼擒获,你便令赵奇将叛贼刻日押返京城。”
  王烈应声称是,方待打马而去,只见檀明浓眉一挑,突又说道:“若是他两人擒不住那叛贼,你就抽刀将他两人杀死,事值非常,我‘飞龙镖局’用不着这样的蠢才。”
  王烈心头一寒,带转缰绳,如飞奔去。
  直到此刻,“龙形八掌”方自长长吐出口气,缓缓道:“柳贤弟,你随我回京城去,这些天你也累了。”
  “八卦掌”柳辉忙道:“总镖头有什么事要做,只管吩咐我便是,我—
  —”
  檀明微微一笑,截口道:“你我一路之上,只有一件事要做..,他语声微顿,缓缓接口道:“那便是传言天下武林,就说文琪已与江南虎邱之东方兄弟‘铁剑震江湖’中的东方震结下亲了。”
  “八卦掌”柳辉微微一怔,呐呐道:“结..结下亲了?”
  “龙形八掌”目光闪动,道:“正是,结下亲家。”
  他冷冷一笑,接口道:“半年之前,东方铁就曾示意与我,要我将文琪匹配给他的三弟,那时我心里还有些犹豫,一来生怕激得文琪生变,二来也不愿刺激那裴珏,是以我当时只是虚与委蛇了一下,未曾真的答应。”
  “八卦掌”柳辉怔了一怔,沉吟道:“那么——此刻可能..”
  “龙形八掌”实地哈哈笑道:“贤弟,你到底还是差些,这讯息一经传出,必定震动江湖,东方兄弟听了,自然又惊又疑,他们即使不来求亲,必定要找我来打听一下,那时我便可重提旧事,亲事自然水到渠成。”
  “八卦掌”柳辉思索半晌,方才会意过来,即道:“总镖头神机妙算,当真不逊诸葛,如此一来..”
  “龙形八掌”哈哈笑道:“如此一来,不但东方世家成了我的帮手,就连那东方五兄弟的师门,也都成了我的后盾,我有了这些援助,还要怕什么?
  那区区一个车夫所说的话,纵可打动那般不学无术的蠢才,但怎能使得东方世家,以及武当、昆仑这些名门正派相信,哈哈,十年岁月,毕竟不短,已足以将人们的忘记与仇恨消磨许多,战飞呀战飞,你毕竟是选错了对手!”
  “八卦掌”柳辉亦随之大笑一声,突又说道:“只是此事一发,我们倒不便再对裴珏如何了。”
  “龙形八掌”檀明犹自狂笑道:“我有了这些后盾,便是再多十个裴珏这样乳臭未干的角色来与我为敌,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笑声更是得意,更见高亢,只是这一生善称知人的武林大豪,却又一次低估了裴珏的能力,造成了一次错误!这错误正如他所说,是他要以永生的时日来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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