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相遇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
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
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
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宋嘉定五年,宁宗赵扩在位已是第十九个年头,其时金世宗第七子卫绍王完颜永济刚去世,新皇完颜吾睹补即位,改国号为金贞佑元年,史称金宣宗皇帝。此时蒙古迅速强盛,多次打败金军,成吉思汗大军占领了宣化,赵扩见金国大势已去,遂罢金朝岁币,联合蒙古,趁机收复失地,因此宋朝境内,却仍是一片平和景象。
时正值四月季春时节,地处南宋樊川终南山地界,虽说已是四月,但竟然还是出奇的冷,天色尚未暗,寻常百姓皆早早在家呆着,是以街道上竟看不到一个人。
在终南山下附近的一间庵堂处,却有一女子,单衣蔽体,在这凛凛寒风中,显得甚为碍眼。但见她明眸皓齿,约莫十七八岁,却肤色白腻,实是个出色的美人,冷风虽吹的她衣带飘飘,却也毫不理会。她跪在蒲团下,双手合什,脸上却带着喜悦之情,道:“菩萨在上,弟子诚心叩拜,望保佑陆郎早日与我相会,弟子感激不尽。”说着往庵堂上供奉的一尊菩萨拜了几拜,抬起头来,笑如花圃,显得欢喜无比。
这女子姓李,名莫愁,是终南山古墓派弟子。古墓派向来深居简出,因此江湖人知道的人并不多,这一日李莫愁在此庵堂,却是等这一人,两人于两个月前偶然相遇,相互倾慕,互生情愫,临别时曾约好一月后在这间庵堂中相会。李莫愁心念情郎,是以早到得半日,在此等候。
两人如何相识,那是两月之前,李莫愁奉了师傅之命,外出到邻近小镇去购买些日常用品。古墓生活清苦,终子不见天日,李莫愁买齐了用品,见城里形形色色的东西,希奇古怪,甚是好玩,心想时日还早,回得古墓,不知道何时方又出的来,于是在城里东走西逛,流恋忘返。
不知不觉中,走到一家庵堂里,她见甚是破旧,觉得无趣,正欲离去。忽听的远出传来一阵急切奔跑声,她听的真切,一共四人。前面一人步伐呆滞缓慢,显是受了重伤,向庵堂奔来。后面三人脚步轻盈,正在极力追赶,但终是落后十数丈远。李莫愁记得门中规矩,不可管江湖中事。她放下所买日常用品,身子一跃,已经躲进了庵堂供奉的佛像之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前面一人一脚踏进庵堂,忽得一个踉跄,竟然跌倒,那人用力支撑站起,却是不断的喘气。忽听的远处有人叫道:“这里有血迹,姓陆的在此不远,大家快追。”那人见情况紧迫,知道那三人定会找到庵堂里来,自己受伤严重,实在无法行动,他打定主义,走到庵堂后门,打开门阀,使用打开木门,却又用力一关,“砰”的一声,发出一声巨响,然后径自往佛像身后走来。。李莫愁先见到他用力关门,心中暗赞此人聪明之极,知道这是要骗过那三人,以为他从后门逃走。但见他佛像身后走来,却大叫不妙。那人越走越近,李莫愁心中踌躇,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那人以走了进来,两人目光一触,那人噫了一声,显得极为惊讶。李莫愁看那人面貌,却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样貌颇清秀,只是头发散乱,脸上血迹斑斑。忽听的外面一人叫道:“刚才是这里发出声响,那小贼定躲在这破庙里。”那青年眼见事态紧迫,这佛像虽高,却不宽大,只容得下一人藏身。他微一皱眉,道:“姑娘勿惊,只管躲在这里。凡事由着小可去打发便是。”他一语以毕,提了剑又返回庵堂中央,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以待来者。
不一会三人也一一追了进来,破门而入。当前一人身材魁梧,手持钢鞭,哈哈大笑,道:“姓陆的,不用在跑了,这破庙便是你葬身之地。”另一人脸色微黑,身子短小,道:“这狗贼累得我们追几日,当日若不是幸得史寨主相助,我和马三哥非死在你着恶贼手里不可。”两人将陆展远围住,防他逃跑。
又听的一人说:“姓陆的,你江南陆家庄和我秦家寨并无过节,你杀了金钱豹赵七,那也是他技不如人,须怪不得别人。你只需在赵七兄弟的坟头磕上几个头,咱们便不与你为难。”这人白净面皮,约莫四十来岁,微留短须,说话中气十足,显是功夫甚高。
那陆姓青年哈哈大笑,怒道:“赵七作恶多断,劫人钱财不算,还将十几名旅客一一杀死,休说他此刻以死,便是活着,我也非再斩他十刀八刀不可。”那手持钢鞭的汉子大怒,骂道:“直娘贼,当真不知死活。史寨主,和他多说什么,动手吧。”李莫愁听得啪啪声响,偷眼看去,原来那黑脸汉子使的是一面铁牌。那二人钢鞭和铁牌一齐向陆姓青年砸去。原来这赵七是陕西秦家寨的七当家,一日与马三,陈四两位当家做案的时候被那陆姓青年遇到,赵七武功不如他而被杀。马三,陈四逃了回去。秦家寨的寨主史愧得知,伙同马三,陈四追杀而来,那陆姓青年中了史愧的一掌,受了重伤,仗着所学的大理段家的一些皮毛点穴功夫,才勉强脱身。哪知道不到一日,便被发现了行踪,一直被追赶到终南山脚下。
那陆姓青年凄然一笑,道:“不想我陆展元竟毙命于此。”听得风声袭来,正欲闭眼待死,忽然那史寨主道:“且慢。”那手持钢鞭的汉子和黑脸汉子听的招呼,硬生生的停了手,道:“怎么了?”史寨主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庙里?”他这一句话出口,李莫愁吃了一惊,暗道:“我一直躲在这里,没发出半点声响,他如何知道?”听得那手持钢鞭的汉马三子和黑脸汉子陈四奇道:“庙里有人?三人知道这姓陆的武功虽然不高,但是江南陆家却和大理段家极有渊源,况且此地地处全真教范围内。全真教在江湖上名气极大,若是有人知道是他们杀了陆展元,后果不堪设想。因为连这次追杀也没带寨里的兄弟。
史愧连问两声,见无人回答,冷笑一声。走出几步,在地上拾起一个包袱,道:“这荒郊野外的破庙里,既然还有这写东西。姓陆的,怪不得你躲在这破庙里,原来约了帮手。”
陆展元吃了一惊,心道:“我只盼自己一死,他们就此离开。好保得那姑娘周全。想不到这人心思竟如果细密。”他只道躲在佛像后的是一普通女子,自己必死无疑,能救得一人,也是好的。当下强做镇定,道:“姓陆的光明磊落,况且这几日被你们追赶的甚急,哪里有时间约了什么帮手。这包袱许是别人落下的也未可知。”李莫愁听他口气,一直想要相救自己,心中感动,心道:“这人若非为了我,愿也不得便死。那三人要杀他,我却是救与不救?”她想起古墓门规矩,心中矛盾,烦劳不已。
史愧觉他虽然说的有理,但是这事事关重大,半点马虎不得。对马三陈四道:“你二人四下仔细搜寻一番。”两人听得吩咐,在破庙里开始搜索。这庵堂本就甚小,陈四几下便寻到佛像后面来,陆展元大叫不妙,用尽全身力气,把手中长剑要往陈四掷去,史愧早以抢先一步,伸手抓住剑柄,一拉一扯,陆展元受伤后本身手就乏力,中长剑登时脱手,飞了出去。史愧大怒,飞起一脚,将陆展元踢了个筋斗,骂道:“好小子,果然埋伏了人。”陆展远哇的一声,口吐鲜血,晕了过去。史愧一个健步,来到佛像背后,伸掌打去。
李莫愁耳听得掌风袭来,呼呼作响。又见他手掌中心隐隐有一团黑气,知道厉害,不敢硬接。身子一撤,左足在佛像上一踩,立时高跃丈余,跳到佛像头顶,她这一跃,自然而然显露了上乘的轻功。史愧,马三,陈四本来见敌人轻功精妙,觉得大是劲敌,三人往佛像头顶看去,却只是一十七八岁的女子,心中怯意去了大半。史愧道:“姑娘是谁?师出何们?为什么躲在这里,可是这小子的帮手?”他这一连珠炮的询问,李莫愁置若罔闻,她见陆展元鲜血布满胸口,心中怜惜,跃下地面。走到陆展元身旁,伸手在他穴道上点了几下,这几下既准又快,除了史愧,马三,陈四竟没瞧出半点名堂。李莫愁伸手在陆展远胸口一边轻轻抚,一边道:“我的名字不能告诉你,我是哪一门哪一派也不能告诉你。”抚得几下,陆展元悠悠转醒,只觉得胸口舒适之极,又见一女子在他身旁,吹气如兰,甚是受用,不禁心中勃然一动。但这念头转瞬及逝,叫道:“姑娘,这几个恶人十分了得,你快离开。”心情激动之下,抓住李莫愁的手,要将她送出去。李莫愁对他本无防备,这时被他抓住了手,脸上微微一红,又见他如此急切,颇为感动,把手收了回来,道:“公子如此侠义心肠,我感激万分。公子若是要我弃你而去,却是万万不能。”陆展元急道:“你不会武功,要是落在他们手里,只会枉送了性命。”李莫愁笑道:“多谢公子关心,我自幼学武,虽然不高,但这三个恶人想要胜过,我看也未必。”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似没把史愧,马三,陈四放在眼里。
待听到这女子说要对付他们三人却也不难,不由得大怒。史愧冷笑道:“这位姑娘既然不肯告之师承,那是再好不过了。马三,陈四,你们二人去向这姑娘讨教几招。”陈四见这女子美貌异常,早以色心大起,听得寨主命令,大喜,又想:“瞧你这娇滴滴的小美人,就算学了几年武功,也厉害不到哪里去。”哈哈笑道:“他妈的,咱们秦家寨正缺个压寨夫人,小美人倒是合适得紧。马三哥,你说是吧,哈哈。”马三性子粗鲁,脾气毛躁,骂道:“这臭娘们竟敢小瞧我,来来来,吃爷爷一鞭,好叫你知道爷爷的厉害。”大吼一声,钢鞭向李莫愁扫去,旁边陈四的铁牌也也攻到,封住她退路。陆展元叫道:“小心”。李莫愁见鞭到,嗖的一闪,她身法快如闪电,趁着陈四的铁牌尚未封到退路的空隙,已钻了出去。也没看清楚李莫愁的身法如何,就听得啪啪两声,马三陈四两人中背心挨了两掌,好在李莫愁内力不强,二人又是皮糙肉厚,也不觉疼痛。陆展元喝彩道:“好功夫。”陈马两人背心挨掌,立刻回转,舞了个圆圈护住全身,待在仔细看时,李莫愁早跃出,站的远远的,笑吟吟的望这陆展元。
陆展元先前还为之担心,这一下却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精妙的轻身功夫,自己做梦也想不到。喜的是这姑娘性命无忧。马三陈四也是肃然一惊,马三道:“这贱人会妖法。”两人打起十二分精神,相互夹击,李莫愁在二人攻击中穿来飘去,还掌攻击,但见她掌法佳妙,身子娇媚婀娜,飘飘然如仙女下凡,陆展元只看的目不转睛,看到酣处,不由得痴了。但听得一声冷笑,陆展元一惊,看史愧时,他正在凝神看女子身法,开始时眉头紧锁,似乎在苦苦思索对策。那女子与马三陈四又斗的几招,眉头逐渐舒展,显是找到了破解方法。陆展元暗道:“不好,这厮阴毒至极。让马三陈四与这姑娘喂招,他却暗中寻找破解之法。”他既看破史愧的诡计,大叫道:“姑娘小心了,那白脸汉子是要拿你喂招,耗费你内力,切不可上当,速战速决。”她江湖经验本就甚浅,只知道一味腾挪闪避,若拼全力,早以将这二人打倒,此刻听得陆展元大呼,当即醒悟,心道:“我自知道把师傅教导的武功一一施展开来,却忘记了一味腾挪闪避并不能制敌,也不巧自己今日未带兵刃。这白脸汉子武功高强,却不亲自动手,原来如此。”叫道:“多谢公子提醒。”史愧见诡计被识破,恼羞成怒,道:“小贼处处于我做对,待我先对付了这女子,再来收拾你不迟。”当下跳进圈子里来,运起掌力,双掌如五丁开山,左劈右砍,力道强劲。这一来李莫愁以一敌三,渐感动不支,又见那白脸汉子出掌之处,正把她的退路封的恰到好处。她斗的十几招,立感不支,这边马三钢鞭扫她下路,陈四手挽铁牌横撞了过来,史愧掌力也已攻到,她虽然闪过马三陈四两人的攻击,但史愧这一掌却是无可闪避。危机中只得举掌相抗,拼这身受重伤,硬挡这一掌。史愧见这女子虽然身法精妙,但掌力也不见长,方才与马三陈四交手,两人身子中了树掌,为无大碍。这时候见她举掌相抗,正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李莫愁接了一掌,登时退了数步,体内气血翻腾,脸色惨白,说不出的难受,显然以受内伤。史愧大喜之下,催动掌力,这一次用上了全力,立意要震断对方手臂。
陆展元身受重伤,丝毫动弹不得,心里大是焦急,忽得看见地上的包袱,灵机一动,拼得全身力气,拾起包袱,向史愧掷了过去,大叫:“姓史的,暗器来了。”马三陈四两人见寨主正全神贯注的对付李莫愁,见一团白色物品飞来,马三横起一鞭,击在那包袱之上,想将它打在一边。哪知道这一鞭用力过猛,包袱破损,一团白色粉末四下乱散,原来这包袱里包裹的李莫愁所买的日常用品,里面买的有面粉,这一下刺破包袱,面粉飞溅了出来,刹那间整个庵堂灰朦朦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一团面粉竟然飞进了史愧的眼睛里,史愧大惊,下意识的闭了眼睛,这一掌就这么歪了半寸,没有打到。李莫愁心念如电,趁这档机会,立刻施展轻功逃到了一边。马三哇哇大叫,横起钢鞭乱扫,想要把这些面粉扫除干净,听得“当”的一声,钢鞭打到陈四的铁牌上,只震的陈四手臂发麻,陈四道:“三哥,你打错了人了....哎哟。”肩头一疼,似乎中了暗器,他目不能见物,又听得马三骂道:“他妈的,谁暗算老子?”显然也着了道儿。史愧听得呼喊声,心中焦躁,伸手抹去了眼睛里的面粉,却见远处飞来一根银针,这银针虽然细小,但若是在平时,只要仔细提防,原也伤不得他,偏偏这时候他焦躁不安,竟没留神敌人会使用暗器。虽然全力躲闪,终究还是中了一针。
这发针之人,正是李莫愁。原来古墓派除了轻功是天下一绝外,暗器也毫不逊色。冰魄银针和玉蜂针的针尖上都味有巨毒,端的厉害无比。不过这两门暗器太过于阴毒,因此李莫愁的师傅虽然教了她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给她的针却只是普通的麻药,只能叫人手脚麻木,并不能伤人性命。她虽然伤得三人,终究自己也中了一掌,在也无力还击,瘫倒在地。三人中了银针,针上的麻药侵入血管中,三人立刻感到四肢麻痹,陈四叫道:“不好,针上有毒。”三人只觉得感麻痒难当,似乎五脏六腑也在发痒,马三陈四立刻哭爹喊娘的叫了起来。史愧心中惊恐万分,又怕这女子还有别的古怪招数,自己如何应付的了??在也顾不得许多,拉了马三,陈四,发足往外跑去,只求尽快回到城中,解去身上所中之毒。 李莫愁终究害怕史愧掌力,也不敢追赶。
二,示情
陆展元见那三人去的久了,这才确定他们离去。当即正色道:“姑娘活命之恩,陆展元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李莫愁道:“别姑娘姑娘的叫,我姓李叫莫愁。喂,你叫什么名字?”陆展元一怔,李莫愁哑然失笑,不禁莞尔,道:“瞧我都糊涂了。”他两人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的这么走了一会,彼此心意相同,不禁相视一笑。陆展元道:“李姑娘,亏得你带随身带着这毒针,否则恐怕你我二人此时只有在黄泉相见了。”李莫愁道:“什么毒针?”陆展元奇道:“方才你打中他们三人的针,不是毒针么?”李莫愁道:“那不是毒针,不过味的普通的麻药。师傅说这冰魄银针的剧毒太过于厉害,因此没传给我。”陆展元虽然出生武林世家,但平日日也极少涉足江湖,因此这冰魄银针的名头,他听听也就算了,也不知道有多厉害。但他听到李莫愁所使的银针只是味的普通的麻药,心知不妙,道:“李姑娘,你还是尽快离开这里,那史愧心思谨密,这麻药瞒不了他多少时候。”李莫愁“啊”了一声,道:“公子说的是。”当下扶起陆展元,扯下自己的一襟,给他包扎伤口,搀着陆展元离开了庵堂。
陆展元挨那一脚着实不轻,李莫愁虽然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终究功力不深,走得一会儿,陆展元一声大咳嗽,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口鲜血。李莫愁又忙扶他做在路边歇息,她瞥眼见到陆展元衣襟上的鲜血,想到若非为了我也不会受这样的伤,她自幼父母双亡,虽然师傅一手把她带大,但在古墓里师傅和孙婆婆对她向来是态度冰冰冷冷。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这样关心过她,她一时难以自己,心中涌动,竟然伏在陆展远的腿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她这一哭,陆展元大窘,不知所措,急道:“李姑娘为什么事伤心难过?是陆某的不好吗?”李莫愁道:“不不,我是见公子因为我累的呕血,心中感激,一时难一自己,倒叫公子见笑了。陆展元笑道:“我还道是因为陆某的不好,惹得姑娘伤心,倘若真是这样,就请便把我一刀宰了。”李莫愁优优道:“我从小到大,便没人疼我,怜惜我,我只道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挂念我,好生无趣。想不到今天得见公子,我...我实是欢喜的紧。”她最后这一句声若细蚊,只怕连自己都听不清楚。陆展元万万没料到她会吐露真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道:“那你爹爹妈妈呢?他们不疼你,怜惜你么?”
李莫愁身世也颇凄苦,叹道:“我五岁那年,爹妈带我去探亲,哪知半路上遇强人。爹爹妈妈为了护住我,为强人所害。那些强人害了我爹妈,又来追我,我心里害怕,慌不则择路的乱跑,不小心跌下山崖,等我醒来的时候,已被我师傅所救。她见我孤苦,就收了我为徒弟,传授我武艺。”陆展元道:“那么想必你师傅很疼惜你了。”李莫愁道:“师傅虽然救了我性命,又教我养我,却从来没对我有半句好话。”陆展元见她说的可怜,想到自己家事显赫,从小锦衣玉食,父母兄弟各个说说笑笑,不知道比眼前这女子幸福千倍万倍。
两人歇息了一会,又继续赶路,来到镇上一家客店,李莫愁唤店伴去请了郎中,那店伴道:“小娘子放心,张大夫是我们镇里最好的大夫,娘子相公不日必定复原扶。李莫愁脸上一红,淬道:“胡说些什么?”给了店伴一锭银子,道:“早些请来大夫。”那店伴大喜过往,欢喜的去了。时南宋自檀渊之盟后,累遭强敌侵犯,时至今日,年年岁供不断,最高一年进供给大辽一亿五千余万贯纹银,其余绢,茶等更是不计其数,此后的西夏,大金,蒙古等国也纷纷要求岁供,宋帝昏庸无道,只要不打仗,别说是进供,就是当年宰相贾似道所提的南人见了金人呼为大爹这等无耻之事,宋高宗也极力赞同。哪管百姓死活。昔日富饶景象早以不复存在,百姓生活十分清苦。李莫愁出手就是一锭银子,那店伴如何不欢喜?
陆展元本就长途奔波,加之又有重伤,这一路上实是勉励而行,一进得客房,在也支撑不住,倒床便睡。李莫愁取了脸盆,用帕子沾了热水,擦去陆展元脸上的血迹和汗珠。又取了梳子,将他散乱的头发一一梳理好,系起发籍。她这番一打理,一个面目英俊的青年登时便呈现在她眼前,但见他面如冠玉,剑眉凤眼,李莫愁只看得心中荡漾,目光始终不忍远离。她痴痴的看了一会,忽得惊觉,心道:“不好,我这可耽搁的久了,忘记了师傅交代的事。”当即吩咐小二,好生照看里家公子,自己径到小市重新去买了米面等各色日用品,她心中记挂陆展元,也不讲价,也不在想想哪些没有买到,就匆匆赶了回来。她回到客栈之时,先前那店伴远远就望见了她,跑了过来。李莫愁道:“大夫来过了吗?”那店伴笑道:“托小娘子的福,大夫瞧过脉,开了药,已经走了。”李莫愁“哦”了一声,道:“他没事吧,大夫怎么说?”那店伴道:“大夫说了,大官人没事,只需将养上几天,自会痊愈。”李莫愁听这店伴“官人”“相公的”的叫个不停,心中很是高兴,嘴上却说:“什么娘子相公的,我和他又没成亲。”那店伴道:“是是,想必姑娘和公子定是情侣。我原也说,像姑娘这样的人,也只有那样的公子才配的上。那定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可不,连受伤都有老天爷保佑,寻常人受了这样的伤,就十天半月也起不了床。那公子现下不但能起床,还能吃东西呢。”李莫愁大喜,不听店伴继续唠叨,便往陆展元所主客房跑去。 那店伴本拟这番说词比之上番更为精彩,料想能得更多赏银,哪知道竟是自讨没趣,不由得悄悄骂上几句。 李莫愁奔到陆展元所主客房,双手一推,果然见陆展元已经起了床。他换了一套深衣,头带幞冠。更显风姿卓绝,神采奕奕。陆展元见她回来,喜悦之情,见于颜色,道:“你总算回来了,方才我还为你担心,深怕那三个恶贼未曾走远,你若遇到,可危险得紧。你去了哪里?”李莫愁道:“我本来是奉师傅之命,外出采购平日用品,方才在庵堂打斗,全都没有了。所以趁你熟睡的时候,出去重新置购。”陆展元道:“这么说你不久就要离开?”李莫愁道:“是,我已耽误了不少时刻,需得尽快赶回,否则不免惹得师傅生气。”陆展元心中失望,他本来想借此机会,向李莫愁一吐自己倾慕之情,哪知道李莫愁即可就要离开。陆展元道:“愁妹,你..。”李莫愁心中一凛,道:“你叫我什么?”陆展元道:“我叫愁妹,难道你不喜欢么?”李莫愁道:“我自很是喜欢。”陆展元见李莫愁羞涩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抱她,李莫愁轻呼一声,一跃闪开,陆展元抢上一步,又是一抱,这一次李莫愁没有在闪开,被他抱住。本来以李莫愁的轻功,纵使陆展元身体康健时,也抱不住她,更何况次时受了内伤?只不过李莫愁担心自己过分闪躲,牵动了陆展元的伤势。李莫愁以处子之身,被青年男子一抱,登觉全身发颤,心跳加速,身子软绵绵的没了半分力气。陆展元将她搂在怀里,道:“愁妹,今日你我相遇,那定是前世便结下的缘分。我一看见你,就很是喜欢你?”李莫愁听得他柔情密语,含羞道:“我也是一般。只可惜我即将离去,也许在也没机会见面了。”陆展元道:“那么我去找你!”李莫愁道:“不可,我师傅生平最恨男子,古墓境内更是不可有外人进去,你若是去寻我,只会被我师傅敢走。”陆展元也不知道古墓是什么门派,但他却知道各派有各派的规矩,切不可轻易冒犯。他又道:“那么你出来找我,我在这镇上住几天等你?”李莫愁摇头道:“不行,我五岁入门,这十三年来,只下的山数次,这一次若非孙婆婆病了,师傅也不会叫我出来采购物品,回去以后,实在不知道何时又能出来。”当下把古墓的一些情况告之了他。陆展元黯然道:“现在我心中不能没有你,你心中不能没有我。你现在想想,若是我们再也见不了面,那是多么伤心。”李莫愁叹道:“是,我想象的出。”陆展元从怀里取出一柄精制的短剑,道:“这把短剑是我生平最喜爱之物,先下我把它转送给你,你若是烦了,闷了,就把它取出来。”李莫愁接过短剑,细看这短剑时,剑鞘是黄金打造,雕刻着龙纹图样,甚是精制。李莫愁轻轻将短剑放如怀中,道:“陆郎,他日有缘,你我总归会遇到。”轻轻挣脱陆展元的怀抱,便欲离去,又被陆展元拉了回来,两个人偎偎依依,过了良久,李莫愁方才取了包袱出了房门,渐渐远去。陆展元在楼台上远远望见她婀娜的身姿,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吟道:“想佳人妆楼顒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李莫愁回到古墓已然天黑,她将用品放回厨房后,就去大堂见过师傅。她师傅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模样甚美,只是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神态孤高。她坐在石凳上,见李莫愁到,也不回头,道:“怎的回来这般晚,道上遇到什么事?”李莫愁支支吾吾道:“啊,没...没什么事。”师傅似乎也没觉察到她神情有异,道:“没有就好。”两人沉默了一会,李莫愁道:“孙婆婆怎么样了,可好了些么?”师傅道:“孙婆婆的病是好是坏,须与你无关,明日我回考教你和龙儿的武功进展,你这就去歇息罢。”李莫愁道:“是。师傅慢歇,弟子告退。”这此师傅不在回答,李莫愁转身退出大堂,回到自己卧房。她这一夜却怎么也睡不下去,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陆展元俊秀的脸庞,一想起以后只怕在也见不着他面,心中烦闷,不禁从怀里讨出陆展元所赠短剑,她睹物思人,长吁短叹,呆呆的看这短剑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脑子里迷迷糊糊,忽然听得有人叫道:“愁妹,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李莫愁一听,竟是陆展元的声,大喜,心道:“想不到他竟偷偷跟我到了古墓。”陆展元又唤了一声,李莫愁叫道:“陆郎,我在这里。”但陆展元浑似没听见一样,仍是喊道:“愁妹,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声音越来越远,李莫愁大急,道:“我在这里。”掀开被子,匆匆穿上衣鞋,寻声而去。她在古墓地道里跑来跑去,陆展元的叫唤声忽远忽近,她也不知跑了多久,渐渐声音更近了些,在奔几步,转了几道路口,看到陆展元正在不远处,正对着自己微笑。李莫愁心中欢喜,叫道:“陆郎,陆郎。”往他身边跑去,看看将近时,忽然陆展元冷哼一声,面貌越来越模糊,渐渐变成了师傅的样子,喝道:“李莫愁,你不守门规,与外界男子私会,该当何罪!?”李莫愁吓的花容失色,颤声道:“师傅,我...。”她不知如何回答,但见师傅怒气愈盛,忽得一脚踢来,李莫愁待要闪避,腰间早中了一腿,登时滚倒在地。她睁开眼在看师傅,早已不在,自己仍然躺在床上,原来竟是南柯一梦,她回想起梦中师傅言语,不自禁的感到一种莫名的惶恐,提起手掌一看,全是汗水。
她这一惊醒,睡意全无。第二日早早起了床,来到练功房,原来按照古墓规矩,每隔一月,师傅就要考查弟子武艺进展,今天正好是一月之期那。等了一会,师傅和提着一个女童的手,和一个老妇陆续到来。女童是她师妹小龙女,年方八岁,虽然一脸稚气,但神姿秀丽,他日无疑是个美人儿。那老妇孙婆婆却是一张生满鸡皮疙瘩的丑脸,极是吓人。李莫愁见孙婆婆面有病容,道:“孙婆婆,你可好些了么?”孙婆婆道:“多谢大姑娘关心,老婆子好多了。”李莫愁还待要问,却被她师傅打断,道:“孙麽麽,你把东西给龙儿。”孙婆婆应声而去,极是恭敬,将手中一个小麻袋交给那女童,那麻袋里有东西不断扑打,显然装着活物。师傅又对那女童小龙女道:“龙儿,今日你须得用师傅教的‘柔网式’,抓得五只麻雀,若是通过,师傅就传授你‘天娇空碧’的入门掌法。”那女童哎了一声,接过麻袋,转向练功房旁边一座小石室,不一会儿听得麻雀唧喳声和腾挪拍打声,练了起来。师傅对孙婆婆一噜,孙婆婆即自离去。她对李莫愁道:“你把美女拳法从头到尾使出与我瞧瞧。”李莫愁应了一声,手指一搭,做兰花状,双腿微曲,腰肢轻摆,正是美女拳法的第一招‘蛮腰纤纤’,接着五根手指张开,手指软软的挥了出去,又是一招“丽华梳装”。李莫愁于这套美女拳法所学时日不短,她资质甚佳,轻功了得,这套美女拳法正对她路子。但见她娇媚婀娜,将美女拳法的其余各招一一施展出来,或步步生莲,或依依如柳,无一不如精妙绝伦,既翩若惊鸦、宛若游蛇,又如仙女下凡,好看煞人。她师傅却始终表情冰冷,殊无嘉许之意,亦无责怪之情。她一招接一招,‘西子捧心’‘东施效颦’‘洛神微步’等招接连使完,猛然使到‘玉女起手式’。这‘玉女起手式’本来玉女神功里的招式。玉女神功原需两人互为补助,并且要功力相仿,练之才能见效。李莫愁功力未到,无法和她师傅共练。师妹兼年幼,功力差距更大。孙婆婆虽功力与她相仿,但不是本门弟子,是以她师傅创了这起手式,先让她记住招式奥意,他日功力一到,自然可练。因此起手式虽然和玉女神功招式不同,但本意却是一样。她使到“起手式”中的“愿为铁甲”一招,这招本意是要另一人双臂环抱她身子,将她周身护得不受敌伤,她自己则须束手受护,自行调匀真气。她自打见到陆展元后,心中时刻挂念,这一招使出,不知不觉的幻想是她和陆展元二人共使,陆展元双臂来环抱她身子。她心神合一,不由得眼波盈盈,满脸红晕,娇媚百态。
她师傅在旁见她神情古怪,道:“你干什么?”李莫愁正自出神,突然听到一声喝,吃了一惊,垂下手来,见师傅一双眼睛寒气逼人,正盯着自己,李莫愁因昨日之梦,犹悸于心,似乎师傅早以看穿了她的心思,心下害怕,不敢与他目光相接,垂下脑袋。她师傅道:“我昨日就见你神情有异,今日你使‘愿为铁甲’这一招,面生红晕,那定是生了男女之情。你这次出外,可是遇到了什么人?不可隐瞒,从实说来。”李莫愁人虽聪明,但自幼生长在古墓里,不善撒谎,道:“没啊,弟子...恩,弟子没遇到什么人。”她师傅道:“没有?”身子一晃,伸手在李莫愁胸口轻轻一探,便即退回,手里已多了一件物事,厉声喝道:“这是什么?还不承认?”李莫愁瞧她手上一看,竟然是陆展元所赠送的短剑。李莫愁被她师傅这般厉声询问,情知隐瞒不住,只得把昨日之事与陆展元相遇之事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李莫愁讲完以后,道:“弟子触犯门规,请师傅责罚。” 她师傅正待开口,却听的旁边石室呀的一声,有推门之声,原来是小龙女已经抓完五只麻雀,回来告之师傅。她见师傅杏眼圆挣,李莫愁垂手站在一旁,心中奇怪,走到师傅身边,道:“师傅,我抓完五只麻雀啦。”她师傅‘恩’了一声,道:“很好,龙儿,你把麻雀放了。”小龙女双手一松,手里的麻雀登时腾起,寻着空隙,飞出墓外。她师傅道:“你二人随我去后堂去。”两人跟随师傅,来到后堂。只见堂上空荡荡的没甚么陈设,只东面石壁都挂着一幅画,画中镜里映出那年长女郎容貌极美,秀眉入鬓,眼角之间却隐隐带着一层杀气。她师傅对李莫愁道:“你跪下。”李莫愁依言跪下,她师傅伸手抚摩了下小龙女的脑袋,道:“龙儿,你可知道你师姐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跪在这里?”小龙女眼望李莫愁,又瞧瞧师傅,摇了摇头。她师傅道:“你师姐这次外出,违背了祖师遗训,爱上了一个男子,龙儿,害的你祖师婆婆一生孤苦的恶人是谁?”小龙女答道:“是王重阳。”她师傅又道:“天下男子就没一个好人。祖师遗训,谁要是爱上外间男子,就在也不是古墓派的人。好龙儿,你师姐触犯了门规,依照门规,该怎生处置?”李莫愁眼望小龙女,但求她能替自己说情,哪知小龙女道:“依照门规,当逐出活死人墓。”李莫愁‘啊’了一声,失声道:“求师傅开恩,饶过弟子这一次。”她自小在古墓长大,虽说平日里心中厌倦这平淡乏味的生活,但毕竟是自己的家,此刻听到要被赶出古墓,如何不急?她师傅道:“我本想籍这次考究,传你玉女心经。谁知天意难料,这样罢,你若肯在祖师遗像面前立下重誓言,自此而后,一世居于古墓,终身不下终南山一步,我再不追究。”那玉女心经是古墓派至高武学,李莫愁数年勤学苦练,为了就是有朝一日师傅能够传授心经上的奇妙武功,若是在遇见陆展元以前师傅叫她立誓,她自是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但天意弄人,以往每一次都是孙婆婆外出采购日用品,偏生这一次孙婆婆生病,偏生她一外出就遇到陆展元,偏生两人又是一见倾心。她要是立了誓,便永世也见不到自己的情郎,若不答允,又要被赶出这教她养她之地,叫她如何割舍的下?她左右为难,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她师傅见她迟迟不答,道:“此事关系着你的一生,你须仔细思量。我给你三日期限,三日之后我在问你。你如答应,我仍传你玉女心经。若不答应,到时候休怪师傅无情。”手一扬,将那短剑掷了过来,不偏不依,正跌在李莫愁身上。牵了小龙女的手,转身出了后堂。李莫愁见师傅走远了,才拾起短剑,收入怀里,缓缓起身,独个回到房间。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坐立不安,过了一会,孙婆婆送了早饭进来,她把碗筷放在石桌上,道:“姑娘,老婆子有一句话,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听。”李莫愁道:“孙婆婆有话自管说,我听着就是。”孙婆婆叹道:“老婆子是过来人,姑娘家的心思怎能不懂?瞧你与那公子,倒也是真心相爱,只是你是年轻姑娘,不知人心险恶,婆婆今日教你一招防身之术,这一招师傅不会教你,因为她没出过石墓,她自己也不懂的。”李莫愁听她说的郑重,凝神倾听,说道:“多谢婆婆教导?”孙婆婆道:“哪一天你男人对你的神情突然之间变了,本来十分亲热,要得你要死要活,忽然间他对你生疏了,客气了,那便是他变心了。你一时瞧不出来,却要加意提防,切看有什么蛛丝马迹,可万万放他不过。”李莫愁道:“孙婆婆,多谢你把自身经历说给我听。不过我是用不着的,因为千年万年,他也不会对我变心。”孙婆婆触动心事,心中一酸,道:“好,好,祝你与那公子二人双宿双飞,赏心乐事,无穷无尽。”李莫愁抬起头来,出了一会神,轻轻道:“恩,那可真好。”
孙婆婆摇摇头,不在搭话,自行离开。李莫愁本来还左右为难,难一选择,这时听了孙婆婆的一番话,心中豁然开朗,只想到与陆郎双宿双飞,赏心乐事,无穷无尽,在也容不下旁的事了。她想通了次节,登时心情开朗起来,掏出那柄短剑,心道:“陆郎把他最心爱之物送给我,他日再与他相会,也应送他见物事。”她正不知该送些什么,忽看到床头一张手帕,白缎质地。四角都绣着一朵红花,娇艳欲滴。她心念脯动,道:““绿”“陆”音同,我便在四朵红花上绣上绿叶,红花绿叶,相偎相倚,一个是我,一个是他,陆郎见了,定然欢喜。”又想:“我既以打定主意,这古墓三日后再也住不得了,多留的一日也是好的。”匆匆吃过早饭,洗完碗筷,取过篮中针线,在手帕上绣了起来。她也不吃晚饭,只是沉浸在绣花的幸福之中。不知觉中,天色以晚,李莫愁绣了一片绿叶,提起手来,但看绿叶娇媚可爱,与红花甚是相称,眼睛一花,红花绿叶幻成了两个人影。一个是美目流盼,桃腮带晕,那是自己。另一个长身玉立、神情潇,正是陆展元。她痴痴看了一会儿,脑子微微发晕,她放下手帕针线,合衣在床上睡下。不一时吹来一阵寒风,李莫愁惊醒,她倍觉无聊,当下悄悄下了床,推开石墓大门,来到墓外一片花丛处。这丛红花排开来长达数丈,密密层层,奇香扑鼻,是她幼年时瞒了师傅偷偷跑出去玩耍,无意间发现的。此时正值半夜,一伦明月挂于长空,四周寂静,除了自己的呼吸之声,偶尔夹杂了几声虫鸣。李莫愁仰头望着天上星辰,又想起陆郎,叹道:“书上曾说:‘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我因思念陆郎,难以入睡,仰望天上星辰,聊已自慰。此刻想必陆郎亦是一样。”只听得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道:“是,我亦是一样念你。”李莫愁肃然一惊,转过了身子,背后正站这一偏偏佳公子,却不是陆展元是谁?
李莫愁只道自己因思念过度,一时眼花,她揉了揉眼睛,在看时,果然是陆展元。李莫愁又是高兴,又是难过,扑进陆展元怀里,哭道:“陆郎,陆郎,我以为在也见不到你了。”陆展元抚摩着她一头秀发,道:“好妹子,我们这不是又见面了么?”李莫愁收起泪珠,道:“你怎么会来这里?”陆展元道:“自打昨日你离去后,我心中愈发思念你,在也忍耐不住,问清了去终南山的道路,才寻到古墓外。我怕被你师傅发现,在墓外等了一夜,只盼能再见你一面,果然惶天不负有心人,你果真出了墓外,我在后随着,才来到这里。”时正值寒冬,李莫愁见他一个世家公子,竟然为自己在这荒郊野地等了一夜,心里甚是感动。她从怀里取出手帕,道:“陆郎,昨日你赠我短剑,我却没回赠你物事,这张手帕原是为你绣的,只可惜还来得及绣完。”陆展元拿过手帕,道:“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接过手帕,‘噫’了一声,道:“这是我大理的曼陀罗花啊,怎得你也会绣?”原来陆展元之母乃是大理人氏,嫁到江南陆家。李莫愁道:“这手帕本是我娘给我的,这红花是她绣的。”陆展元‘哦’了一声,道:“你娘想必也是极爱茶花的,这绿叶是你绣的么?”李莫愁脸色一红,道:“恩,红花绿叶,相偎相倚,海枯石烂,用不分离。”陆展元见她说的真挚,喜道:“莫愁妹子,我很是高兴。”说着拿出一短萧,道:“我为你吹奏一曲。”十指相扣,吹了起来,却是一曲“流波”。这曲“流波”本是笛笙两人合奏,时宋朝最为流行,多为倾诉男女之情。李莫愁听了一会,取出平日用的竹笛子,伴着陆展元的萧声而起。 箫声温雅婉转,笛声清脆嘹亮,如泉水丁冬,涔涔而下,悦耳动心。 陆展元兴致高昂,作词道:“袅袅随风,谁家清韵穿绣户。正低徊处,牵起愁无数。 婉转悠扬,柔意都轻付。声声诉,如思如慕,一曲凝情住。 ”两人箫歌笛答,声音越拔越高,奏到酣处,,萧声立止,笛声也即住了。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唯见明月当空,树影在地。陆展元见李莫愁双颊潮红,泪珠兀自在眼眶中打转,月光中将她秀丽的面容,衬托的更加妩媚动人。神情激动,一个忍耐不住,在她脸颊上深深吻了一下。李莫愁被他这一吻,心魂俱醉。陆展元再也克制不住,左手搂住她腰身,右手就去解她衣带。
李莫愁本已如醉如痴,这时他火热的手抚摸到自己肌肤,蓦地惊觉,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低身道:“不,不可这样。”陆展元上前又欲在抱,李莫愁拔出短剑,剑尖对准了自己胸膛,垂泪道:“你再逼我,我就死在你面前。”陆展元大惊,万没想到她如此刚烈,道:“妹子你别生气,是我的不是。”说着伸手重重的打了自己两耳光,李莫愁听他认错,心肠当即软了,说道:“我虽是个飘泊江湖的贫家女子,可不是低三下四、不知自爱之人。你如真心爱我,须当敬我重我。我此生决无别念,就是钢刀架颈,也决意跟定了你。将来……将来如有洞房花烛之日,自然……自能如你所愿。但今日你若想轻贱于我,有死而已。”这几句话虽说得极低,但斩钉截铁,没丝毫犹疑。陆展元好生敬佩,道:“妹子放心,陆某绝非寡恩薄情之人,明日我就赶回陆家庄,和我爹爹把咱们俩的事说了。李莫愁道:“要是你爹爹不同意,那怎么办?”陆展元斩钉截铁道:“你放心,我定会说服我爹爹同意,你且暂在古墓宽住,两月后我定来央媒。”李莫愁道:“我已不能在古墓住下了。”陆展元道:“怎么?”当下李莫愁将她师傅逼她立誓一事说给了陆展元听,道:“陆郎,我和你一起回江南,见你爹爹,好么?”陆展元见她为了自己,竟肯违背她祖师遗训,心中感激,但听的要和他一起回江南,忽然忧郁起来,筹躇道:“好妹子,你听我说。我陆家在江南武林甚有名望,我爹爹最是注重礼法,你我要是这么直接去见他,只怕反倒惹得他老人家生气。况且现在天寒地冻,你又受了伤,实不宜远行。不如这样,明日我在镇上的客栈给你订一间房,你在那里住上两月,我好歹也要说通我爹爹。两月之后,我们在初次见面的庵堂相会。”李莫愁见他说的有理,安排也颇为妥当,答允了一声,道:“那我等你。”顿了一顿,低声道:“你一世不来,我等你一辈子罢啦。”这时陆展元对她又敬又爱,忙道:“妹子不必多疑,我说通父亲后自当尽快前来亲迎。此生此世,决不相负。”说这双膝跪道,指天为誓,道:“皇天在上,我陆展元对天盟誓,我对李姑娘是真心相爱,始终不渝,生生世世,永不相负。他日若有半点异心,有如此萧。”说罢将手中短萧用力一折,登时断成两截。李莫愁见他脸色诚恳,目光中深情无限,心中激动。也盈盈跪了下来,陆展元伸手将她身子拉过,靠在自己肩上,两人互依互偎,柔情无限。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天色渐明,东方露出一丝曙光,李莫愁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免得被师傅起疑。”陆展元道:“莫忘了相约之期。”李莫愁嫣然一笑,道:“我怎能忘记?”陆展元道:“好,我这就赶回家去,你等着我。”两个人依依不舍了好一会,这才各自离去。
三,秘籍
到了第三日,李莫愁来到大厅,她师傅和师妹小龙女,孙婆婆早以在那里等候,她师傅道:“三日期限已到,你可想清楚了?是终生不踏出终南山一步呢?还是依照祖训,被逐出师们?”李莫愁跪在第上,双目含泪,道:“我五岁那年,若不是师傅救我一命,我早就死了。您教我养我,待我不薄。弟子又不是没心肝的人,怎会不知?”她顿了顿,又道:“只是我与陆郎,那定是前注下的冤孽,我重自打见到他第一眼,就再也忘不了了。师傅的养育之恩,今生今世,弟子是报不了啦,只求来生在孝敬您老人家。”她此言一出,意思在明白不过,便是说不愿发誓,要和她的情郎终生厮守,不离不弃。她师傅道:“好,很好。枉费我教你这么多年,到最后还是抵不过一个臭男子。”站起身来,对着祖师林朝英的画像,森然道:“祖师在上,今我派第三代弟子李莫愁不守戒律,与外间男子相会,违背祖师遗训,自此刻起,被逐出门下,不在是我派弟子。亦不可踏如我活死人墓境内半步。”转身对小龙女和孙婆婆道:“先下李莫愁以不是我活死人墓的人,她将来是死是活,是好时歹,都须与我活死人墓没半点干系。谁要是敢放她进墓,我绝不轻饶。”小龙女“哎”的一声,答应的干脆,孙婆婆却只是默不做声。她师傅道:“你走罢,我不想在见到你,一会如果我还发现你在古墓里,你性命不保。”说罢转声离去,她这一走,果然数十年后,两人在也没碰过面。李莫愁心中悲痛,只是痛苦,孙婆婆见了不忍心,叹道:“大姑娘,路是你自己选的,老婆子也说不来什么好听的话,唯愿那相公待你很好。我去给你收拾几件衣裳,你这就下山去罢。”李莫愁一抹眼泪,道:“不用了,孙婆婆,我自己有穿的。”孙婆婆道:“嗨,那几件衣服怎么够?”说着转身离去,房间里就只剩下她和师妹小龙女俩人。李莫愁道:“师妹,师姐就要走了,只支竹笛儿就送给你吧。”小龙女伸手一推,冰冷冷道:“你违背祖师的遗训,你的东西我不要。”她二人在这古墓里一起生活了八年,虽然朝夕相处,但是师妹性子孤傲,俩人一年里也说不上几句话。此刻眼见即将分离,她仍是这般冰冷,毫没半点不舍之情。李莫愁叹道:“哎,你年纪还小,不懂的这些,只道师傅的话就是对的。等得将来你也遇到一个真心喜欢你的男子时,你也会像师姐一样的。”小龙女道:“我不。”李莫愁还待要说,孙婆婆却回了来,手里提起一个大包,道:“大姑娘,这些都是老婆子年轻时候的衣裳,也没穿过,你拿去吧。”李莫愁道了声谢,伸手接过,孙婆婆又把一个小布包塞给了她,低声道:“这是‘冰魄银针’,针上味有剧毒,你拿着防身用。”李莫愁一阵感激,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默默接过,但见四周的石凳石桌,触动幼年时的种种,心下凄然,道:“我这一走,这辈子恐怕也不回来了。”她又看了一会,再不回头,回房拿了细软,往通道走去。她走出墓外,仰望天空,但见红日当头,白云飘飘,只觉天地广阔,哪是墓中终日黑沉沉的便如深夜可比?她一想起陆郎,心中期待,再不忧郁,往镇中客栈而去。
她提了包裹,延这大道,进了小镇。此时阳光明媚,春暖花开,气候温,街道上热闹非凡。但见有人卖小吃的,有捏面人的,有玩杂耍的,说书的,唱戏的,各式各样,花样百倍,层出不穷,无一不是希奇古怪,只看得李莫愁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她一面看,一面走,隔了好一会儿,这才进了四日前她扶陆展元歇息的客栈。那店小二精明能干,受了陆展元之托,一大早就时刻注意着李莫愁的来了没有。他老远就看到了李莫愁,旁不跌不失地的跑了过去,笑道:“小娘子..啊不,李姑娘可来啦,陆爷三日前就吩咐了小的,一定要亲自把李姑娘接到。小的今天天还没亮,就一直在这里侯着,生怕错过了。小的这腿可都站酸了。”他一边说,一边把李莫愁引进了客房。店小二道:“李姑娘放心,这客房三日前小的就打扫的干干净净了。无论吃的,穿的,还是用的,您尽管开口,陆爷早就安排得妥妥当当。”李莫愁笑道:“多谢你了。”店小二道:“李姑娘赶了这许久的路,定是饿了,李姑娘想吃些什么?小的这就吩咐厨房去做。”李莫愁道:“我也不知道吃什么,随便做点就成。”店小二道:“那哪成,陆爷走的时候交代的清楚,让掌柜和小的一定好好招待姑娘,这吃的要是随便了,让陆爷知道,非挨揍不可。小的自做主张,让厨房给姑娘做拿手好菜,保管姑娘满意。”李莫愁道:“好,你去吧,回头我告诉陆爷,说你照料的十分周到,陆爷定然有赏。”那店小二大喜,道:“多谢姑娘了。”欢天喜地的去了。李莫愁环顾房间四周,果然是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被子,床单,枕头也是全新的,闻起来还有一股芳香扑鼻的味道,心道:“陆郎果然安排周详。”她一生在古墓长大,向来是自己照料自己,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不一会二,听的“噔噔噔”的上楼之声,却是店小儿断了酒菜来。那店小二一面把菜放在桌上,嘴里一阵念念有词,道:“这是酿金 钱香菇,这是丁香肉丝,这是鲜贝鱼球,这是天荡薇菜鱼丝,都是本地特色。姑娘喝酒吗?小店的桂花酒那可是远近闻名。”李莫愁心中好笑:“这许多菜,我哪里吃的完。”道:“我问你,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没?”店小二道:“姑娘要出去游玩吗?那你可问对了人了。这里最出名的,自然还是终南山全真教了。据传,周康王时,尹喜为函谷关关令,于终南山中结草为楼,每日登草楼观星望气。一 日忽见紫气东来,吉星西行,他预感必有圣人经过此关,于是守候关中。不久一位老者身披五彩云衣,骑青牛而至,原来是老子西游 入秦 。尹喜忙把老子请到楼观,执弟子礼,请其讲经着书。老子在楼上的高岗上为尹喜讲授《道德经》五千言 ,然后飘然而去。传 说今天楼观台的说经台就是当年老子讲经之处 。又传说全真教祖师王重阳甘河桥遇到大仙吕洞宾,指吕大仙点化,这才出道的。”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正待要说,却被李莫愁打断,原来李莫愁虽已脱离古墓派,但自小耳闻目睹,对全真教一干道士没半点好感觉,对王重阳更始厌恶,道:“看不出你一个店小二,懂的还真不少。除了全真教外,就没别的地方了吗?”店小二笑道:“其实小的都是听说书先生说的,听得多了,也就记得了。其他的么,有南五台,大雁塔,小雁塔,香积寺,楼观台。这些地方有远有近,不知道姑娘要去哪里?”李莫愁道:“这些地方哪些远哪些近?”店小二道:“最远的是楼观台,距此一百四十余里。最近的是香积寺,距此三十余里。李莫愁望,心道:“要是去的太远,只怕耽搁了与陆郎相约之期,我就去最近的香积寺游玩一番吧。”她问明了去香积寺的走发,道:“我知道了,你去吧。”她吃过饭后,下了楼梯,掌柜的走了过来,道:“姑娘要去香积寺,这些银两请带上。”李莫愁道:“掌柜的却来说笑,我怎么能要你的银两?”掌柜的道:“这些本就陆爷吩咐的,姑娘只管拿去用就是。”李莫愁不在推迟,接过银两,出了客栈。那店小二却追了来,道:“李姑娘,你往城东走,那里有马贩子,于我家掌柜是老相识,你只管说是掌柜让来的,他定然给你挑最好的马匹。”李莫愁正思量去哪里雇一匹马逛了起来,听了小二的话,高兴道:“多谢你了,小二哥,这锭银子给你。”那店小二道:“哎哟,这怎么成?小的可不是那种贪财的人。”他口里虽然这么手,却忙把银子接过,揣在了怀里。 李莫愁往城东走了一会儿,忽听的前面有喧哗之声,见一群人层层围住,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她凑上前去,但见一泼皮躺在地上,身子僵直,以死了半天。胸前肋骨尽断,显然是受了极重的掌力。李莫愁暗暗吃惊,道:“这人掌力好生刚猛,比之前日在庵堂所遇到的那个史寨主的黑杀掌力,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世间上竟还有这样的高手。”听的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的说:“这徐彪也是此地一霸,武艺高强,什么人竟杀得了他?”有的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亲眼看到一个白发老头一掌将他打飞,乖乖不得了,这徐彪二百多斤的身子,中了这一掌,竟像纸片一样飞出去好几丈远。那老头莫非是妖怪,会法力吗?”又听得一人哼道:“你懂什么,这江湖上的高人多的是,只是你没见过而已。”先前那人道:“你又来胡说八道,你见过什么高人,倒是说来听听?”冷哼那一人支吾道:“我...我是没见过,但是我听人说起过。”前先那人正要嘲笑他一番,忽听的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却是来了不少衙役,个个劲装束带,腰悬钢刀,好不威风。其中一个带头的衙役朝人群里问道:“贼人哪里去了?谁可见到?”冷哼那一人道:“那老头杀了人,哈哈大笑,朝西边走了。”带头衙役道:“那老头长什么模样,你瞧见了吗?”冷哼那一人道:“是一个疯老头,短髯白发,不像本地人。”那带头衙役道:“好家伙,一个疯老头能杀得了呆霸王,我倒要去会会看。”一声吆喝,招呼十几个衙役,朝西边追了去。李莫愁心中极是好奇,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强的掌力,心道:“我瞧瞧去。”于是也朝西边走去,远远跟随在衙役之后。那些衙役都是本地土著,于这小镇外来回迂折的山间小道再熟悉不过,李莫愁虽然轻功高明,跟着他们转了几转,竟然跟丢,衙役门不知去向。她愈走愈远,但见四周树林茂密,不知身在何处。正自懊恼间,又听的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高呼道:“那贱人在这里了,大家过来。”李莫愁心道:“莫非是那些衙役?但听声音确是为一女子而来。”正没头绪间,但见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人,朝她走来。李莫愁仔细看来人时,心中暗叫:“不好,是他们。”原来来人中一个,正是当日在庵堂被她所伤的使钢鞭汉子。
在往后看,一个脸色微黑,身子短小的汉子,正是当日手持铁牌的陈四,另一个白净面皮,约莫四十来岁,微留短须的人,却不是秦家寨的寨主史愧是谁?其余十几个人虽不认识,但瞧模样,定是他的手下。但见这十几个人个个手里都持明晃晃的钢刀,凶神恶煞,好不吓人。那陈四哈哈大笑,道:“寨主神机妙算,果然不错。这小妮子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史愧冷笑道:“小贱人,你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我们吧?”李莫愁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陈四抢先道:“小贱人,那日你用暗器伤了我们,是出于意外,否则你早就死在史寨主的掌下。后来我和史寨主,马三哥再来破庙里,你们人却不见了。想我秦家寨在绿林中名头那是何等响亮?竟然栽在你这么个丫头片子手里,叫我们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我们寻不到你,史寨主就招呼手下四处打探的你的行踪,果然查得你在云来客栈打尖。你从客栈一出来,我们就一路跟踪你到了这里。”史愧阴恻恻笑道:“倘若今日我们这十几个人一起围攻你,你不免说我们以大欺小,以众欺寡。就算你不说,众兄弟也不服气。这样,你要是能在我手下过的三十招,我就不为难你。”旁边马三插口道:“要是过不了,那怎么办?”陈四笑道:“要是过不了,就得给史寨主做压寨夫人,好让咱们寨主快活快活。”众人哈哈大笑,一个道:“寨主武功盖世,那床上功夫也是势不可挡。”另一个道:“瞧这小贱人身子单薄,哪禁得起咱们寨主折腾。”言语粗俗下流,不堪入耳。李莫愁只气的脸色发青,几欲晕去,拔出长剑,骂道:“无耻淫贼,我纵然打不过你,但有一死,也决不屈服于你淫威之下。”刷刷刷三剑,直刺向史愧“肩井穴”来,使得正是玉女剑法里的一招‘小园艺菊’。本来玉女剑法使出讲究丰神脱俗,姿式娴雅,招式只求越妙越好,最忌出招力道凌厉。但李莫愁受得史愧一激,心中浮躁,这一招哪里还有半点丰神脱俗,姿式娴雅的影子?史愧正要激她恼怒,见她剑来,身子一侧,左掌一翻,“啪”的一下,打在剑身上,剑身不主颤动,只震得李莫愁手臂发麻。李莫愁吃了一惊,急挽了三个剑花,才勉强护住全身,说到还击,却是万万不能了。只这第一招,她便已经落了下风。李莫愁心道:“想不到这人的掌法竟这般了得。”心中登时先怯了。她哪知这史愧所使的掌法,本就是名震江湖的铁掌。这铁掌是江湖第二大帮派,威名不不亚于丐帮。帮主铁掌水上飘俅千仞的的铁掌功夫更是练的出神如化,登峰造极。这普天之下,能在他一双铁掌下走过十招的人也寥寥无多。这史愧本是俅千仞的弟子,后来俅千仞为北丐洪七公所败,又在南帝一灯座下出了家,法名慈恩。这铁掌帮也就此衰落,门下弟子各各自寻生路。史愧所学的这点铁掌功夫,还不及俅千仞的两成,却能在陕西连毙数十名黑道好手,一举成为秦家寨的寨主,这掌法厉害之处,由此可见一斑。 李莫愁本就殊无经验,遇到的又是这样一个硬手,两人在斗的十余招,玉女剑法已经完全笼罩在铁掌的掌风之吓,渐感不支。她一剑斜斜刺出,使的缓了,右肋却露出了破绽。史愧眼疾手快,抢先一步,一掌打在李莫愁的肋下,跟着飞脚一踢,李莫愁手中长剑拿捏不主,飞上了天空。她自己也身不由己的退了几步,坐倒在地,脸色惨白。众人见史秦主一击而中,登时喝彩叫好,溜须拍马之声络绎不绝。史愧在众家弟兄面前露了这一手,大感面上有光,呵呵笑道:“小贱人,你可服了?要是不服,起来再斗。”陈四笑道:“我劝你还是早早弃剑投降吧,乖乖的去当压斋夫人吧,咱们寨主武功天下第一,你哪是他老人家的对手。”众人正大笑间,忽听的远处出来一个声音:“谁的武功天下第一!?让老子瞧瞧。”声音铿锵刺耳,似从地底下钻出来一般,又听得笃、笃、笃的一声声响亮,众人吃了一惊,忙转身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但见一怪人头支在地上,双手各持一块石头,双脚并拢,撑向天空,倒转身子而行,竟是快速无比。陈四之道是个疯汉,骂道:“什么人?不想活了,识相的滚一边去。”那怪人咧嘴一笑,双手在地上一撑,腾空而起,忽听呼的一声响,从陈四头顶跃过,落在他身前,道:“你是天下第一?”神情古怪,叫人难以捉摸。陈四骂道:“老子便是,你待怎样?”说着抽出钢刀,朝那怪人头上劈去。这一刀力道甚猛,那怪人却不闪躲,伸出一只五根铁钳似的手,一把抓在刀刃上,手腕一翻,那刀竟被扭成曲尺。陈四大惊,使出吃奶的劲,双手用力回拔,却哪拔的动?他一急,伸拳去打那怪人,那怪人一把抓住了他胳膊,哈哈狂笑,用力一扯,陈四的一条胳膊登时就被扯断,鲜血狂涌,晕死过去。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来的好快,不但李莫愁心中暗惊,就连史愧都吓得直冒冷汗,心道:“我生平之中,所见武功最高的便是师傅,未想这人武功犹在师傅之上。却不知是什么来路,莫非上这小贱人的帮手?”想到这里,不由得心惊,当即抱拳道:“在下陕西秦家寨寨主史愧,阁下是谁?为什么一出手就伤我弟兄?可是与这位姑娘相识?”他见来人武功高强,不敢得罪,连对李莫愁的称呼也改了。那怪人一怔,以手击额,仰天长望,喃喃自语道:“我是谁?我是谁?”史愧见这人疯疯癫癫,似乎并不认识李莫愁,但想这人武功极高,若是多留在此地一会,说不定会惹上凶险,对李莫愁道:“今天算你运气好,暂且先饶了你。我们走。”手一摆,众人扶起陈四,便欲离去。
众人刚走出几步,听的身后一声长啸,那怪人大踏步赶上,拦在路中央。史愧道:“阁下要干什么?”那怪人道:“刚才你使的那套掌法很有些名堂,叫什么?”史愧道:“在下原是湖南铁掌帮裘老帮主的弟子,方才所使的就是铁掌。”那怪人“恩”了一声,连连点头,道:“原来是铁掌,怪不得那女娃娃不是对手。”陡然见浓眉倒竖,哈哈大笑,道:“裘老儿,来来来。与老子斗上几百回合,咱们掌力对掌力,看看是你的铁掌霸道还是老子的蛤蟆功无敌。”史愧惊道:“阁下弄错了,我不是裘老帮主。在下史愧,是陕西秦家寨...”那怪人怒道:“什么屎愧尿愧,裘老儿,上次华山论剑你没来,老子这天下第一当的名不副实。今天正好,就在这里比划比划。”原来这疯疯癫癫的怪人,正是西毒欧阳锋。他自于五年前华山论剑之役被黄蓉用计逼疯,又逆练九阴真经,本该气血阻塞,经脉尽断而死。哪知他天纵奇才,逆练九阴真经,非但没死,内力反倒大有进境。但始终想不起自己是谁,这几年他四处游荡,来到陕西地界,无意间听人提起全真教,脑子里依稀记得全真教和自己大有干系,于是来到终南山的小镇,却遇到一泼皮,当他是寻常疯汉,想要捉弄一翻,惹的欧阳锋大怒,运起蛤蟆功掌力,将他震飞,扬长而去。他疯疯癫癫,乱闯乱撞,不意竟看到史愧与李莫愁相斗,后来听见有人说史愧武功天下第一,欧阳锋大怒,跳了出来,这才有了扯断陈四胳臂的一幕。
欧阳锋口中哇哇大叫,手中不住比划,史愧正不知该怎么办好,他手下十几个人却站了出来,道:“寨主,这么一疯子,怕他做甚?大伙儿一起上,把他乱刀分了尸,给四当家报仇。”一声吆喝,只听得刷刷之声不绝,刀光耀眼,众人都抽出了兵刃,纷纷向欧阳锋杀去。欧阳锋哈哈大笑,也不答话,手掌扬处,砰砰两声,已有两人中了劈空拳倒地。他随势冲入众人包围中,肘撞拳击,掌劈脚踢,霎时间又打倒数人。但见欧阳锋赤手空拳,在几十个人的围攻之中,跳来荡去,浑不在意。他狂性发作,随手抓起一个人来,正是马三,左手夺下他铁鞭,右手在他脑门上一拍,马三天灵盖碎裂,死于非命。史愧心道:“事已至此,我若是不上,这寨主是做不成了。”当下硬着头皮,冲进圈子。原来江湖中的英雄好汉,都把名声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史愧亦是如此。欧阳锋见史愧也上了来,道:“裘老儿,接招。”说着蹲低身子,口中咯咯大叫声,双掌平推而出。这一掌如波涛汹涌般的向前猛扑,掌上发出的一股气浪直把众人掀翻在地,史愧只觉气息窒滞,对方掌力竟如怒潮狂涌,势不可当。他大惊之下,哪里还有余裕筹思对策,知道无法闪避,只得本能的举掌相迎,只听“咯吱”一声,史愧已臂断腕折。欧阳锋又是一掌推出,正中史愧胸口,史愧筋骨尽碎,身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飘了出去,落在丈许外,脑袋耷拉,就此死去。余人见了这等场景,早就吓的屁滚尿流,哭爹喊娘,逃命去了。欧阳锋哈哈狂笑,道:“我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哈哈,哈哈。”他口里发出的笑声只震得树荡枝摇,有如焦雷霹雳,声震于天。
欧阳锋笑罢,突然“咦”了一声,走到史愧身边,伸手从史愧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册子,他随手翻了几页,道:“老家伙糊涂的紧,有上乘的铁掌功夫不练,却去练什么狗屁五毒神掌。”把小册子当地上一扔,朝李莫愁走来,斜眼瞪了她半天,道:“瞧你武功稀松平常,想来你师傅也没什么了不起。”李莫愁先前见他一掌击毙史愧,武功之高,实是惊世骇俗,心中实是敬佩。但见他样子凶恶,又出言侮辱师门,心中不岔,道:“我武功低微,那是我学艺不精,你武功虽高,却也未必是天下第一。”欧阳锋大怒,伸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喝道:“你说什么?我不是天下第一,还能有谁是?”他神情恍惚,心情激动,这一摇用得力猛了,指甲深入李莫愁肩头肉里,李莫愁几乎痛的晕去。她强忍疼痛道:“就我知道的,天下有三个人能打的过你。”欧阳锋道:“哪三个?”李莫愁道:“这第一个是全真教教主王重阳。”欧阳锋道:“王重阳?这名字好熟悉。”他一时也想不起王重阳是谁,问道:“第二个是谁?”李莫愁道:“第二个是我师祖。”欧阳锋问道:“你师祖又是谁?”李莫愁道:“我师祖的名字,说了你也不知道,当年王重阳虽然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其实却比我师祖逊了半筹。”欧阳锋又问道:“那第三个人是谁?”李莫愁道:“这第三个人,自然是我师傅,你武功虽高,却未必是王重阳的对手,我师祖的武功比王重阳略胜半筹,我师傅的武功又高过我师祖,这天下第一,定是我师傅。你的武功最多是天下第四。”欧阳锋勃然大怒,道:“你师傅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他比划比划。”李莫愁道:“像你这样粗鄙之人,我师傅见了只会厌恶,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欧阳锋怒极,伸掌便欲拍下,结果了她性命,但转念一想不妥:“要是把她杀了,就没人告诉我她师傅在哪里了。”手一歪,朝旁边一侏槐树凌空劈去,嘎吱一声响,槐树应声而倒,只激得尘土飞扬,道:“你说不说?”李莫愁接连受辱,把心一横,道:“你要杀就杀,姑娘绝不皱一下眉头。”嘴唇紧咬,态度甚是坚决。欧阳锋见用强不成,转而笑嘻嘻道:“好娃娃,你告诉我你师傅在哪里,我便教你上乘内功的心法。”李莫愁道:“我古墓派的内功心法,比你的强上百倍,我才不稀罕。”欧阳锋道:“胡说八道,这天下见还有比九阴真经更奥妙的内功心法?”这九阴真经乃天下武学总钢,但李莫愁却从未听过,道:“当然有,我随口说两句,也比你的强。”欧阳锋好奇心起,道:“你说,你说。”他既有求于李莫愁,两只手抓住李莫愁的手也缩了回来。李莫愁心道:“我若是不说两句师傅所传的心法口诀,只怕这疯子跟我没完没了。师傅传的内功心法只适合女子修炼,说给他听也无妨。”当即说道:“你听好了,我为诸君说端的,命蒂从来在真息。照体长生空不空,灵鉴涵天容万物。太极布妙人得一,得一善持谨勿失。宫室虚闲神自居,灵府煎熬枯血液。一悲一喜一思虑,一纵一劳形蠹弊。朝伤暮损迷不知,丧乱精神无所据。细细消磨渐渐衰,耗竭元气神乃去。只道行禅坐亦禅,圣可如斯凡不然...”这内功心法一共有一百二十八句,李莫愁一一念了出来,欧阳锋越听越是古怪,道:“奇怪奇怪。”这心法与他平素所学实在是全然不同。他照着李莫愁所说口诀一运气,体内真气忽的翻滚不停,周身奇经八脉,疼痛不已。他心中一惊,忙运起九阴神功,口中念念有词,道:“极在六,何以言九。太极生两仪,天地初刨判。六阴已极,逢七归元太素,太素西方金德,阴之清纯,寒之渊源。归气丹田掌前推。面北背南朝天盘,意随两掌行当中。意注丹田一阳动,左右回收对两穴....”他一面运功,一面将九阴真经的经文念了出来,李莫愁在旁聆听,但觉经中所讲的运气之法精微奥妙之极,比之师傅所授的不知道高深了多少倍。但欧阳锋疯疯癫癫,所念经文然颠三倒四,还搀杂了黄蓉所写的假经文,李莫愁听得久了,竟摸不着头脑,一句也理会不了。猛然间欧阳峰一阵怪叫,道:“我是谁?谁是我?”双掌乱舞,倒转了身子,以头撑地,飞也似得去了。
李莫愁肋下中了史愧一掌,本就受伤不轻,又被欧阳锋这么一折腾,伤势更重。她打坐调息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站起,心道:“这里死了这许多人,要是被官府的人看到了,终究麻烦。”起身欲走,瞥眼看见欧阳锋扔在地上的小册子,她顺手拾起,只见册子封面上赫然写着“五毒秘传”四个字。她翻了几页,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各种毒药的制发和解发,在往后翻,却写的是“五毒神掌”的修炼之法。李莫愁虽受史愧一掌,却因祸得福,得了这套掌法秘籍。她回到云来客栈,那店小二见她受伤,忙去请了大夫给她医治,修养了三天,这才转好。大夫临走前吩咐:“姑娘伤势虽无大碍,当两月之内,却不可发怒,否则旧伤复发,更为严重。”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去。一日下起大雪,皑皑白雪,堆起了数寸厚,街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李莫愁倍觉无聊,心道:“反正要两月后才能与陆郎相会,左右无事,我不如练练那册子上的武功。”翻开册子,依照上面所记载的图形口诀,练了起来。这“五毒神掌”是由‘摘星掌’‘星宿掌’‘三阴蜈蚣抓’‘玄冥掌’‘蚀骨功’五套掌法组成,招式阴辣狠毒,和古墓派所学截然相反。她看了一会,心道:“师傅常常教导为侠者要正大光明,这掌法阴辣狠毒,是邪派武功,不练也罢。”仍是练师傅传授的玉女剑法和美女拳法。她练了几日,觉得进境甚慢,猛然想起欧阳锋所念的经文,她把经文与掌法结合,原来掌法剑法里种种奥妙难解之处,登时豁然开朗。她白天练掌练剑,晚上按照经文上的方法修息内功,一月之后,居然内力大进,心道:“我不过照那怪人念的几句练气之法修炼,内力就进步如此神速。那九阴真经全篇不知有多少句经文,要是全练了,不知道有多厉害。”如此日复一日,时间渐渐过去。
四,负心
话分两头,却说陆展元乘马赶道,出了陕西,路经湖北,江西两省,走了十几日,才进入浙江境内,浙江渔米之乡,又兼坊业发达,其绸缎一直一来都被历代朝廷指定御用供品,因此江南一带,甚是富饶。又走了数日,这才到了嘉兴。他心中记挂父亲,策马加鞭,到了南湖,已离陆家庄不远。他正欲行时,忽然听的前面传来一阵打闹声,却是几个顽童正在打架。只见几个七八岁的孩童,正在对地上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拳打脚踢,那几个孩童一面打,一面骂道:“小贼,叫你偷东西。我打死你。”在看地上那孩子,衣裳被扯的稀烂,头也破了,鼻子也流出了血,身上一阵青一阵紫的,双手使劲搂在怀里,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其中一个稍大点的孩子伸手去夺地上那孩子怀里的东西,地上那孩子突然张口往他手上咬去,那稍大点的孩子被他这一药,疼的直叫。另一个孩子骂道:“好啊,还敢咬人。”劈脸就是一掌,“啪”的一声响,地上那孩童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陆展元见状,正要喝止,却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几个人欺负一个人,不害臊么?”声音清脆甜美,极是动听。陆展元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却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子,身着淡绿色的衣裳,手腕竹篮,走了过来。她模样端庄秀丽,神态悠闻,瞧来不是大家闺秀,就是富家小姐。
那少女走到几个孩童面前,哼道:“你们的爹妈呢?我告诉他们去。”那几个孩童听得这少女要去告诉他们的爹妈,心里害怕,一哄而散。那少女放下竹篮,扶地上的孩童坐起,见他满脸是血,心中可怜,取出一块雪白的手绢,将他脸上上的血迹污滞擦去。她只这么擦得几擦,一块雪白的手绢登时变的五颜六色。她却毫不在意,伸手要扶他起来,她手刚碰到那孩童右臂,那孩童就“哎哟”一声叫,又坐倒在地。那少女道:“疼的厉害吗?”那孩童眉头紧锁,连连点头。那少女急道:“那可怎么办?”陆展元见状,当即下了马,走到二人身旁,道:“姑娘且站一旁,让我来看看这孩子的伤势。”那少女抬头一望,见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公子,脸上微微一红,站起身来,让到一旁。陆展元瞧了那孩子一会,对那少女道:“这孩子手脱臼了。”那少女一惊,道:“没想到那几个孩子小小年纪,下手竟这么狠。公子,你有办法救救他吗?”陆展元微微一笑,道:“姑娘放心。”又对那孩童道:“孩子,你的手臂骨头错位了,现在叔叔要给你把骨头接回去,你怕疼吗?”那孩童道:“我不怕。”陆展元赞道:“好孩子,有骨气,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那孩童道:“我叫杨过,我家就住在...哎哟。”那孩童话还没说完,就大叫了一声,将那少女吓了一跳,原来是陆展元故意引那孩子说话,趁他分心,把他骨头个接上了。陆展元对那孩童道:“你试试看,看手臂还疼么?”那孩童依言慢慢抬动手臂,“咦”了一声,手臂越转越快,到后来还转了好几个圈子,喜道:“不疼了。”站起身来,向陆展元磕头道:“谢谢叔叔。”又向那少女磕头,道:“谢谢姐姐。”那少女见他手臂不疼了,心里也很高兴,道:“你叫杨过,是不是,你娘呢?”那孩童本来很是高兴,一听起这少女提起他娘,又发了愁,道:“我娘病了,好几天都下不了床。我去求了好几个大夫,他们都嫌我家没钱,不肯来给我娘看病。我娘,我娘她快要死了。”说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那少女拾起那孩童搂在怀里的东西,却是一些草药。蹲下身子,温言安慰道:“小弟弟,你是因为你娘病了没钱看病,所以才去偷药店里的药,是不是?”那孩童一抹眼泪,点了点头。那少女叹道:“那你爹爹呢?他没管你们么?”那孩童哭道:“早死了,我出生前就死了。”那少女叹道:“原来你和我一样。”拿出一锭银子,道:“你拿去给你娘买药吧。”那孩童道:“不,我不能要。”陆展元道:“好孩子,既然姐姐给了你,你就拿着。”那孩童接了银子,又向两人道了谢,欢天喜地的去了。
那少女朝陆展元道:“多谢你了。”陆展元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那少女甜甜一笑,低身去拾竹篮,忽然“啊”了一声,道:“怎得不见了?”那少女举目四望,道:“啊,原来你在那里。”说着朝一簇草丛里走去。陆展元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看去,原来草丛里却是一只兔子。那少女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道:“好小白,你不要跑,我带你回家去。”但那兔子甚是灵动,一见少女靠近,立时东闪西躲,又似乎在和她开玩笑,虽然不住闪躲,却总和她挨的不远不近。那少女追了半天,始终是追不上,不由得一顿脚,秀眉微皱,陆展元见她居然和一只兔子怄气,心中觉得好笑,道:“我来帮你捉。”陆展元轻功了得,几个起落,就已奔到白兔身边,伸手一抓,就把白兔提在了手上。道:“给你,小心了。”那少女接过白兔,伸手在它背上一阵轻抚,柔声道:“这下你可跑不了了,叫你淘气。”她手指白嫩滑腻,就好象五根玉笋般。那少女轻轻把白兔放进篮筐里,道:“谢谢你啦。”陆展元道:“不客气。”那少女道:“我要走了,再见。”向陆展元揖了一揖,转身离去。陆展元望着她俏丽的背影,心中一阵阵恍惚。
他定了定神,这才转身上马,往陆家庄行去。他到了家门口,见大门紧闭,下马敲门,过了一会儿,听到一阵脚步声,正往这边行来。一个老仆的声音道:“是表小姐回来了吗?”支呀一声,门闩打开,陆展元笑道:“忠伯,是我回来了。”那老仆大喜,道:“原来是少爷,你可回来了。”一面迎他进庄,一面朝庄里喊:“阿根,阿根,快去告诉老爷,说大少爷回来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应了声,朝里堂走去。陆展元道:“忠伯,我这十几日不在庄里,家里一切都好?”忠伯忽叹道:“哎,大少爷,自打你走了没几日,老爷就病了。”陆展元吃了一惊道:“我爹病了,什么病?严重吗?”忠伯道:“请了几个大夫,总不见好。这已是请的第三个大夫了,开了几剂方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效。”陆展元早年丧母,就他父亲和弟弟两个亲人,他记挂父亲病情,对忠伯道:“忠伯,你把马牵回马棚,我去见我爹。”忠伯应了声,牵马而去。陆展元心中急切,一路狂奔,到了他爹陆百川的房间,伸手推门而进,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样貌和蔼慈祥,正是陆百川,只是面色蜡黄,一脸病容。
陆展元喊了一声:“爹。”陆百川道:“是展元么?”陆展元道:“爹,是我。”走到陆百川塌前,仆人阿根般来凳子,陆展元坐了下来,问道:“爹,你的病不要紧吧?”陆百川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咳的厉害罢了。”陆展元道:“立鼎呢,他可知你病了?没回来么?”陆百川道:“立鼎还在彗济寺,我这病又没什么大不了,叫他回来做甚?”陆百川又道:“阿沅也来了,你们可见过了么?”陆展元一怔,道:“阿沅?”一时想不起来阿沅是谁,陆百川道:“就是你表妹何沅君,也须不怪你,你只九岁的时候见过她,定然不记得了。”陆展元“哦”了一声,陆百川叹道:“阿沅这孩子,早早的爹娘就病死了,我本来想把她接过来照料,没想你舅舅的师傅武前辈却收了她为义女。这位武前辈在江湖上名头甚是响亮,武功不知道高过我多少倍,当年又是官居大理国御林军总管,阿沅自是福泽深厚,这才能受到武前辈的青睐,我心下高兴,自然一口答应。”陆展元道:“那后来呢?”陆百川道:“后来过了几年,我想念阿沅,写了不少信给武前辈,要求能接阿沅过来住几日。只是这武前辈生性古怪,几次写信都被直言拒绝。现在我已五十来岁,常言道‘五十而知天命’,人有旦夕祸福,你走之后,我又得了病,心中记挂阿沅,生怕以后见不到了,又写了一封信,重提旧事,这一次武前辈终于答应,愿意让阿沅来住上几月。”
陆展元隐隐记起他九岁的时候,舅舅尚在世事,曾来家里做客,确实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当时也没什么印象。一日他父亲督促他练陆家刀法,他使到一招“飞沙走石”时,这一招精微奥妙,他连使了好几次,都不尽人意,陆百川一气,罚他练上五个时辰,否则不许吃饭。他依言练了三个时辰,已是疲惫不堪。天色渐黑,他腹中饥饿难忍,但又不敢离去,生怕被父亲看到,再受责罚,突突然“咕”的一声,确是肚子叫了起来,他心中烦闷,随意乱砍了几刀,已然不成章法。忽听的背后哧的一声笑,却是个女童声音,陆展元回过头来,见一女童相貌秀丽,正是舅舅的女儿,他的表妹何沅君。陆展元只道她耻笑自己,不悦道:“你笑什么?”何沅君道:“喂,你肚子很饿吗?”陆展元负气道:“谁说我饿啦?我一点都不饿。”他话刚说完,肚子又“咕咕”的叫了起来,何沅君拍手笑道:“还说不饿。”陆展元“哼”了一声,不在理她,只顾自的练刀法,何沅君道:“表哥,你瞧这是什么?”陆展元道:“我才不瞧呢。”但只觉一股香味扑鼻而来,陆展元终究是孩子,练了几招,奈不住好奇,扭过头看,却看表妹何沅君手里多了个竹篮,篮里放着两只碗,一双筷子,这香味正是从碗里发出。陆展元腹中饥饿,不禁咽了咽口水。何沅君道:“给你吃。”陆展元道:“不行,要是让我爹知道,非重罚我。”何沅君道:“姨丈和我爹出去了,你放心好了。”陆展元大喜,接过竹篮,端出碗筷,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何沅君双手托着下巴,只是往着陆展元,见他吃的津津有味,甚是满意。陆展元道:“你怎的知道我在这里?又怎的知道我还没吃饭?”何沅君道:“今天下午我和爹爹,姨丈一起吃饭的时候,爹爹问起你怎么没来,姨丈说你练刀不专心,罚你在后堂练功五个时辰,我怕你饿了,就偷偷的到厨房去留了一份。”陆展元道:“多谢你了,明天我带你去抓蟋蟀,好么?”何沅君大喜,道:“好啊,你说话要算数哦。”陆展元道:“这个自然,谁要是赖皮,便是小狗。”何沅君道:“那咱们拉勾。”说着伸出手指,陆展元也伸出手指,两人手指一勾,齐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两人嘻嘻哈哈,陆展元登时把烦劳抛到九宵云外。
陆展元正自沉浸在回忆中,陆百川咳了起来,陆展元道:“爹,你怎么样?”却听门外一个温柔的声音道:“姨丈,该吃药了。”声音柔和,甚是动听。陆展元心中一凛,觉得这声音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他回头一看,见一女子身着淡绿色的衣裳,手里端了药碗,跨步进门。那女子与他目光一触,两人不约而同道:“是你?”原来这女子,正是在南湖畔上遇到的姑娘。
却说李莫愁日夜练功,再过得一月,已近季春,屈指算来,今日正是她与陆展元相约之期。她心中记挂陆展元,早早来到庵堂,她见到堂前佛像,记起两月前二人在这里初遇的情景,又想起马上就能和情郎相会,又是激动,又是害怕,心里既愿这一刻早点来,又怕这一刻早点到。她跪在蒲团下,双手合什,道:“菩萨在上,弟子诚心叩拜,望保佑陆郎早日与我相会,弟子感激不尽。”说着往庵堂上供奉的一尊菩萨拜了几拜,抬起头来,笑如花圃,显得欢喜无比。过了一会儿,见一男子踏步而来,风尘仆仆,进了庙门。李莫愁回头看时,正是自己苦思两月的陆展元,他样貌依然俊郎,只是略有憔悴之色,衣服也只是一件极其普通的深色长袍。李莫愁心中欢喜,道:“你可来了。”迎上前去,拉他进来。陆展元似乎心不在焉,被她一拉,身不由己的跟了进来。李莫愁瞧他脸颊消瘦,十分憔悴,定是这几日连夜赶路了所致,心中怜惜,道:“你这几日赶路,可受苦了。”陆展元把她的手挣脱,道:“不,这不算得什么。”度了几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终于又忍住。李莫愁觉察他神色有异,道:“陆郎,你怎么了?”陆展元迟疑了半晌,才道:“李姑娘,我父亲已经过世了。”李莫愁“啊”了一声,细见他手臂上果然套了一块黑色绸带。李莫愁心道:“原怪不得你面色憔悴,心神恍惚,原来是为了丧父之痛。”也不知说什么好,只道:“陆老爷不幸去世,我心中很是难过。”陆展元想起家父,触动心怀,连叹了几口气。隔了良久,李莫愁见他默不做声,始终不提央媒之事,道:“陆郎,陆老爷去世之前,可...可同意了我们俩的事么?”陆展元神色一变,在庵堂里来回走了几圈,突然停住脚步,一脸凝色,道:“事到如今,终究也瞒不住,李姑娘,我就告诉你罢。”李莫愁见他神情,隐隐约约觉得不妙,又听他叫自己李姑娘,登时想起了孙婆婆的话,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陆展元道:“我本来打算一赶回嘉兴,就向家父提起我们的事,哪知一回到家中,家父已得了重病。我本想等家父病好了以后再提这事,结果家父病情愈加严重,一月以前,就已病逝。”顿了一顿,又道:“家父是在我回到嘉兴十几天前就病了,家母又去世多年,因此这期间一直是我表妹何沅君在悉心照料,家父生前,最是疼惜我表妹,因此临终嘱托,要我日后好好...好好照顾她。”李莫愁见他话中有话,道:“好好照顾她?那是什么意思?”陆展元知道无法隐瞒,只得道:“家父临终嘱托,要我好好照顾她,娶她为妻。”李莫愁颤声道:“你...你答应了?”陆展元道:“家父临终嘱托,我怎能违背?”李莫愁道:“那姓何的可知道我们的事?”陆展元道:“阿沅已经知道,她也已原谅了我。”他此言一出,李莫愁心中一片冰凉,犹如跌入了万丈深渊,又如处在冰窖里一般,道:“当日你对天盟誓,怎么说来着?”陆展元道:“李姑娘,非是陆某薄情,只是家父临终嘱托,我确实无法违背。”李莫愁心中仍存着希望,道:“这么说,你心中仍是爱着我,对你那表妹,只是出于遵守誓言,心里并没有她,是不是?”陆展元叹道:“我心中爱你还是爱沅君表妹,那又有什么分别?就算我心中仍是深爱着你,我俩终究还是有缘无分。天意如此,又何必强求?”李莫愁怒道:“什么没分别?什么天意如此?我只知道,要是心里爱着一个人,那就会时时刻刻想着他,念着他,就是为他送了性命,那也是心甘情愿。你若是真心爱我,就不该答允你爹的嘱托。你若是不爱我,当初就不该来惹我!”陆展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愧万分。李莫愁见他面有愧色,只道他有回心转意的意思,哪知道陆展元却道:“总之千错万错,都是陆某之错。你就当陆某是个无信小人,对你不起。”李莫愁惨然道:“陆郎,你当真这么狠心么?”陆展元见她神色凄苦,甚是可怜,心中有些软了,但转念又想:“我此刻若不是狠下心肠,与她一刀两断。又怎么对得家父临终所托?又怎么对得起沅妹?”
原来陆展元自回到嘉兴后,也是日夜守侯在他爹陆百川的病榻之旁,他与表妹何沅君相处得久了,觉得表妹既天真善良,又温柔体贴,这才是自己心目中爱侣的形象,竟不知不觉的对她萌生了爱慕之情,而她表妹也对他甚有好感。只是每每有此念时,一想起远在终南山还有个姑娘在日夜等候他,他亦常自责,心道:“陆展元啊陆展元,你可不能做那三心二意,寡恩薄情的小人。”只是他虽然尽力克制不去想,但脑海中却时常浮现出表妹何沅君秀丽的面容,就连睡梦之中也常常梦见,因此这一月以来,他与李莫愁的事,竟始终不提。后来陆百川病势沉重,临终嘱托二人成亲,陆展元本在两个女子之间来回徘徊,一边是道义之情,一边却是真心相爱,他左右为难,这时听了嘱托,心中一块心病登时落下,又觉先父遗嘱,那更当遵从,这样一来,他对何沅君之情,便觉得是光明正大,辜负了李莫愁之义,却自认为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了。当即狠下心道:“李姑娘,我跟你是江湖上的道义之交,多承过去你待我不错,将来如有补报之处,自不敢忘。”又道:“李姑娘,下个月二十四日,我在大理跟何姑娘成亲。那时你如有空请你大驾光临来吃喜酒。”李莫愁气得发抖,挥手一掌,“啪”的一掌,打在陆展元脸上,陆展元心中有愧,不敢闪避,登时被打的嘴角出血。李莫愁见他不闪不避的挨了这一掌,心中一酸,就要夺门而去,陆展元叫道:“李姑娘慢走,我还有件事。”李莫愁站定了身子,冷冷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陆展元道:“家父临终前曾吩咐我将那铁剑做为定情之物,送给沅君表妹。李姑娘,不知道你...”
李莫愁怒极,道:“陆展元,你....你好狠的心。”又想那何沅君明知道陆展元与她有约在先,仍是肯嫁给他,两人均是无耻之极,越想越气,怒不可遏,刷的抽出长剑,道:“姓陆的,今日有你没我,亮招罢。”陆展元道:“李姑娘,你这又是何必?”李莫愁呸道:“废话少说,看招。”一剑刺出,直向心脏。这一招既快又狠,陆展元万没料到她竟然会出此狠招,已是来不及躲闪,百忙之中不及遐想,忙抽出单刀在胸前一横,李莫愁剑尖已刺在刀身上,她这两月精修内力,这一剑的威力已殊非当日可比,饶是陆展元用刀身护住了胸膛,胸口仍是感到一阵剧烈疼痛,双手发麻,退了好几步。陆展元暗暗吃惊,吓出一身冷汗,心道:“没想到两月不见,她的武功竟然精进如斯,我若是存了半点相让之心,非死在她剑下不可。”也不敢怠慢,挥刀将剑格开,施展出家传的“江南陆家刀法”,但听的“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两人瞬息间已过了十几招,李莫愁的长剑如狂风骤雨般攻了过来,陆展元接一招,退一步,待得李莫愁攻了三招,他已退了三步。李莫愁一声轻叱,陆展元“啊”的一声,腿上已中了一剑,单膝跪地,李莫愁又复一剑,陆展元忙翻身一滚,使出一招“雷霆万钧”去削李莫愁双腿,这一招虽是攻敌之必救,但仍是大冒风险,一个不好,非但救不了自己性命,反而把全身破绽卖给了敌人。幸好李莫愁武功虽高,但临敌之经验却远远不如陆展元,果然一声惊呼,施展轻功,往后跳去。陆展元这一招得手,料敌先机,忽得单刀脱手,朝李莫愁掷去,同时左脚在地上一蹬,身子一拔,双掌击出。李莫愁身在半空,见单刀飞来,忙举剑一挡,就这么一下,陆展元双掌也已拍到,李莫愁无奈,举起左手,不知觉中使上了“五毒神掌”的掌法,手掌在陆展元的胳膊上一缠一绕,陆展元的双掌便被她带歪,跟着右手把长剑一丢,一掌拍出,“啪”的一下,正中陆展元胸口,将他击倒在地。好在她修炼“五毒神掌”时日无多,这一掌威力不是甚大,但陆展元也已受不起,坐倒在地。李莫愁抢上一步,拾起长剑,直搭在他脖子上,陆展元万念俱灰,惨然道:“你杀了我罢。”李莫愁见他语气坚定,怒道:“你当真要娶那贱人为妻?半点不后悔?”陆展元道:“我不后悔,你动手吧。”李莫愁咬牙道:“好,我就成全了你。”提起手来,一剑刺去,陆展元闭目等死,但听“当”的一声,却是长剑落地之声,又听“扑通”一声,似乎一个人倒在地上。陆展元睁开眼来,果然见李莫愁倒在地上,地面上淌了一大瘫血了。他吃了一惊,叫道:“李姑娘,你怎么了?”
原来李莫愁见他神情决绝,心中凄苦,伤痛难禁,胸口忽的一阵阵起伏,骨骼格格作响,似乎全身要闪架一般,她古墓派内功的修习讲究克制心意,以静功压抑七情六欲,最忌动情,她此时激动真情,正是犯了玉女功里的十二多“多怒则百脉不定”的大忌,体类真气走了岔道,内息如堤防溃决,四处散乱,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长剑落地,竟晕倒在地,不醒人事。
李莫愁一阵清醒,一阵迷糊,好象有一个男子正抱了她急奔,似乎是陆展元,先是一喜,但想起他的决绝言语,全身如入冰窖。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悠悠转醒,缓缓睁开眼来,自己已睡在一张榻上。她朝四周看了一下,只觉得眼熟,在看几眼,原来竟是她住的客栈。她欲翻身坐起,只觉得全身剧痛难忍,不禁叫出声来,用手慢慢支着,这才坐起。她记起欧阳锋所说的九阴真经口诀,潜运神功,导气归元,约莫运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内息从少商、关元、中极诸穴道一一流过,这才导入膻中穴。她起身下床,心道:“我晕倒以后,定是陆展元把我扶到客栈的,怎的又不见他人?哼,他定是没脸在见我了。”瞥眼看到桌子上放了一张纸条,她拿过来一看,却是陆展元所书,上面写道:“家父遗命,实不敢违,陆某有负姑娘,来日自当补报,不敢惑忘。往自珍重,再会。”聊聊几字,殊显无情之极。李莫愁想起陆展元所说,下月二十四日在大理跟何沅君成亲,登时怒火中烧,咬碎牙齿,一把扯碎纸条,道:“自当补报?哼!好,我教你成不了亲,也算是补报了。”拿了长剑,便往楼下走去,那店小儿笑嘻嘻道:“李姑娘,你是去寻陆相公吧,他早走了。瞧姑娘这样,定是小两口吵架了不是?”李莫愁大怒,啪啪两下,扇了那店小二两下耳光,道:“从今以后,要是在敢跟我提他名字,别怪我不客气。”客栈里的人眼见她怒气冲冲,又提着长剑,谁也不敢过来劝阻。那店小儿挨了这两耳光,险些晕去,强忍疼痛,道:“是是,小的知错了,姑娘饶命。”李莫愁道:“我问你,往大理怎么走?”那店小儿道哪敢隐瞒,忙一一说了,李莫愁记起城东有一家马贩子,径自往城东行去,不一会,便听得街道上大喊:“抢马了,有人抢马啦。”却见李莫愁骑了马,往西南方大理奔去了,原来她怒气冲冲,忘记了带银两,心一横,抢了一匹马和银两骑上就走。
她心情激荡,骑了马一路狂奔,走的几十里,那马忽然一声嘶叫,前足一跪,就要翻倒,李莫愁双手在马背上一按,身子跃起,左足在马背上一点,往后落下,那马已仰天一交,摔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竟是跑的脱力而死。此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李莫愁只得步行。她走得七八里时,天色渐黑,愈感寒冷,虽然以近四月,但这冷风吹在她身上,仍是甚不好受。过了一会,竟然下起雨来。她心中凄苦,但觉天下所有的人都对她不起,此时连老天也来欺辱她,又复想起师傅说的话“天下男子就没一个好人。”果然是半点没错,她忍不住一声长叹,一行泪水流了下来。此时天色更黑,道路已看不清楚,李莫愁摸索前进,脚下七高八低,踩了不少烂泥,更觉刺骨。再走片刻,隐隐看到前方有些光亮闪烁,她寻着光亮而去,光愈来愈亮,原来是一家农户,她心中一喜,忙不失迭的走了过去,一阵敲门,却听到门里一个妇人的声音道:“死人,你可回来了。”门阀挪动之声,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村妇走了出来,那村妇样貌平平,脸色微黑,见敲门的竟是一位姑娘,甚是诧异,问道:“你找谁?”李莫愁道:“我是外间人,路过这里迷了路,想借宿一宿,不知大姐肯否?”那村妇道:“那有什么不肯?你快进来,外面下这般大雨,可别淋坏了。”李莫愁道了声谢,两人进了屋。那村妇道:“姑娘坐这歇息,我去给你换件干净衣服。”李莫愁已甚是疲惫,依言坐下,那村妇拣了件干净衣服与她换上。两人坐了一会,随便聊了几句,村妇问起她从哪儿来,为什么会迷路,李莫愁随口敷衍了几句,问道:“这家里就你一个人么?”那村妇道:“我那死汉子,整日价就知道去赌钱,这已好几天没回来了。眼见过年了,家里什么年货也置备。姑娘,你饿了吧,我煮碗面给你吃?”李莫愁走了半日,腹中早已饥饿,点了点头,道:“如此讨饶了。”那村妇道:“什么讨饶不讨饶的,要是我那死人回来了,连面也没的吃了。”李莫愁问道:“那是为什么?”那村妇道:“你瞧我,竟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我这就去下面。”不一会儿,那村妇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来,李莫愁吃后,精神为之一震,那村妇道:“我家那人今日看来是不会回来了,姑娘来的还真是巧,你明日既然还要赶路,就早些歇息吧,可惜只有一张床,委屈姑娘了。”这农户甚是贫穷,就只这一张床,李莫愁便和那村妇一起睡下,她走了半日,又兼日间伤心过度,早已疲惫不堪,是以不一会二,就合眼睡着了。
睡到天明,迷糊中听得有人争吵之声,她睁开眼来,睡在自己身旁的村妇早已起床,外面吵闹声越来越厉害,又夹杂着驴叫声。只听那村妇哭道:“你这没良心的,平日三天两头不回来,一回来就把家里的东西卖了去赌钱,你还叫我怎么活?”又听到一个汉子粗声粗气道:“他妈的,你给老子放手。”那村妇道:“我不放,这是我的嫁妆。”那汉子道:“你既是老子的人,你的东西自然是老子的,我想怎么用,你管不着,你放不放手,在不放手,老子不客气了。”那村妇道:“我不放。”听的两人抢夺声起,那汉子骂道:“找死。”一阵拳脚题,那村妇吃痛,号啕大哭起来。李莫愁穿了衣服,走了出来,看见那村妇跌倒在地,手里抓着一根缰绳,缰绳的一头牵着一头青驴,一个汉子却使劲把青驴往外拖拽。李莫愁大怒,道:“住手。”那汉子没料到屋里有人,道:“你是什么人?”那村妇忙道:“她是借宿的。”对李莫愁道:“姑娘,这事和你没关,你别掺和。”李莫愁心伤自己之故,对天下的男子已大有恨心,此时候见这汉子欺侮自己的妻子,她怒火中烧,如何忍得?道:“哼,这事我非要插手不可。”对那汉子道:“你既娶她为妻,就该处处爱护她,却为什么这样对她?”那汉子道:“这是我自家的事,与你何干?”李莫愁阴沉着脸道:“识相的赶快给这大姐跪下求饶,我就饶你一命。”那汉子哈哈大笑,道:“哪来的臭娘们,说这样的大话。”那村妇劝道:“姑娘,你管不了这事的。”李莫愁一声冷哼,“刷”的一声,长剑出鞘,但见寒光一闪,却又已回鞘。那汉子道:“你干什么?”忽听的耳边滴滴答答有流水声,他伸手在耳边一摸,觉得一片湿润,提起手掌在眼前一看,但见全是血,原来耳朵已被削掉一片。那汉子觉得一种剧痛,吓的惊出一身冷汗,背上湿了一大片。他顾不得疼痛,忙跪倒在地,不住磕头,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又朝那村姑磕头,先前那股跋扈之气已荡然无存。那村姑哭道:“姑娘,你绕了他吧,他虽然不好,但终归是我男人,你要是杀了他,我就真的活不了。”李莫愁道:“若不是看在大姐份上,非取你性命不可。”说着从怀里拿出昨日抢来的几锭银子,递给那村姑,道:”这个你收下,你那毛驴儿我买下了。”这几锭银子,已经可以买下好几匹马了,那村姑大喜过忘,忙伸手接过,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李莫愁接过缰绳,提了长剑,骑了青驴,渐渐远去。
五,闹婚
她经刚才之事,心情略感舒畅,头脑也清醒了,想那负心人与那贱人要下月二十四日才成婚,我这一路慢慢行去,刚刚合适。她骑了青驴在道上慢慢行着,无聊中翻开记载“五毒神掌”的小册子,心道:“天下人皆负我,我又何必顾及天下人?什么正道邪道,全是胡说八道。”索性坐在青驴身上,细细翻阅起来。这十几日来不断思索,有时想到疑难不解之处,忍不住停下脚步,随意捡个地方,练上数日,直到把不解之处尽数释然,这才继续上路。
转眼间已到了二十四日,李莫愁也进入了大理境内。大理是佛国,历代以来君主皆信奉佛教,讲究与民休息,地势偏安,少有战事,又盛产稻,茶,烟叶,橡胶,中草药等物,是以颇为富饶,不亚与江南。那陆展元是江南世家,何沅君又是本地望族,是以两人成亲一事,大理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见路上有一老者,便上前去询问陆何二人在何处成亲。那老者笑道:“姑娘是外地人吧,否则大理城中这等大事,你也不知道?今日是“蝴蝶会”之期,他们二人在苍山云弄峰云弄山庄成婚啊。”李莫愁道:“蝴蝶会?那是什么?”那老者呵呵笑道:“姑娘不知道大理风俗,那也不奇怪,我就告诉你吧。”原来古老传说,苍山云弄峰云下有一泉,叫蝴蝶泉,泉水清澈如镜。本来这叫无底潭的,潭边住着父女二人,女儿叫雯姑,聪明美丽如一朵金花。雯姑嫁给了勤劳的猎手霞郎,一天雯姑被地主抢走了,霞郎打猎回来后拼死将他救出。不料官兵追来,二人走投无路,双双跳进了无底潭,顿时,电闪雷鸣,暴风骤雨。待雨过天晴,潭中飞出一对美丽无比的大彩蝶,后面还跟着无数的小蝴蝶。那一天是农历四月十五日。从此,每年的这一天,无数美丽的蝴蝶就会聚集在这里,从此每逢农历的四月十五日蝴蝶总是大批地在这里聚集,白族男女也会来这里对歌以缅怀雯姑、霞郎坚贞的爱情。这就是有名的“蝴蝶会”。这月二十四日,正是“蝴蝶会”之时,何沅君又是白族人,所以两人定在今日成亲。(注:农历四月十五日,换算成公历正好是五月二十四日,本文略有牵强附会之嫌)李莫愁不听则已,一听这个典故不禁又勃然大怒,心道:“好哇,你陆展元寡恩薄情,忘恩负义,何沅君无耻贱人,夺人所爱,也敢恬着脸效仿霞郎雯姑?”一股无名业火陡然烧起,她大喝一声,缰绳用力一扯,那驴吃痛,狂奔起来,朝云弄山庄行去。
她一路朝云弄山庄行去,沿途除了不少武林人物以外,另有不少商家大贾,每十数人一队,或乘马,或步行,均是挑了礼物,礼物上挂着红绸带,想来都是赴婚宴去的。她跟在众人后面,又行了七八里地,只见前面数百株古槐围绕着一座大庄院,各路人都向庄院走去,那庄内房屋接着房屋,重重叠叠,想来就是云弄山庄了。李莫愁见这庄子气派甚大,众庄丁来去待客,川流不息,心下暗道:“瞧不出这他家还有这等声势。”忽听得砰砰砰放了三声号铳,鼓乐手奏起喜乐来,有人说道:“新婚夫妇拜堂了,咱们瞧瞧去。”众人一起涌进堂内,但见贺客满堂,排在两旁,诺大一个“喜”摆在堂前,堂首坐着一个老和尚,堂下一男一女,男的全身新衣,头戴金花,样貌俊郎,正是陆展元;女的凤冠霞披、锦衣红裙,脸上兜着红布,身材婀娜,举止甚是斯文,定是何沅君了。众宾客悄悄议论:“人人都说了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此时见了他二人,果然配的了这两句话。”李莫愁听得众人的议论,心中不岔,但见堂里一老者喊道:“新郎新娘拜天地了。”众人轰笑道:“大伙快进去看啊。”一群人涌了进去。
李莫愁身子一跃,跳进堂前,见两人正欲行礼,道:“且慢。”陆展元转过头来,吃惊道:“李姑娘,是你。”李莫愁道:“是我。”陆展元道:“姑娘能来,陆某不胜荣幸。”李莫愁冷笑道:“不胜荣幸?哼,都到了这时刻了,你还这么口不应心。”朝新娘望了一眼,道:“你就是何沅君?”那新娘摘下红布,道:“我就是何沅君,你是...”陆展元忽道:“小心。”一把推开何沅君,听的“乒乓”之声,何沅君一斜,站力不稳,撞翻了一张桌子,桌上的瓷碗瓷盘,尽数跌在地上,砸个粉碎。原来李莫愁见她答应,早已一剑刺去,幸好陆展元察觉她神情有异,将她推开,饶是如此,但这一剑速实在太快,陆展元肩头也被刺中,好在李莫愁这一剑原是想刺何沅君,因此刺的不是很深,也大碍事。但这一下变故,堂里堂外众人都吃了一惊,纷纷往堂里挤,围得跟铁桶似的。不少人都在猜测这姑娘的来历,为什么要刺何沅君?李莫愁道:“我看你能挡得了几剑?”又是一剑刺出,坐在堂上的那老和尚忽站了起来,手指一点,听的“哧”的一声响,李莫愁只觉得一股剑气向自己袭来,忙闪身避过,心下骇然,道:“这人是谁?内力竟如此了得?”那老和尚扶起陆展元与何沅君,转身喝道:“姑娘是谁?为什么一来就下此杀手?”李莫愁把剑尖朝陆展元一指,道:“你问他。”那老和尚向陆展元道:“展元,这是怎么回事?”陆展元道:“叔叔,侄儿和这位姑娘,有一些误会。”那老和尚道:“什么样的误会?竟闹到婚礼上来了。”李莫愁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剑,正是陆展元当日所赠,道:“误会?陆展元,当日你赠我短剑,曾发誓生生世世,永不相负,可是分开不到两月,你就和这贱人好上,如此寡恩薄情,神人共愤,不杀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手一扬,短剑朝陆展元扔去,那老和尚身手把短剑接住,拿过来仔细一看,心道:“这确实是展元平日惯用的短剑,莫非这姑娘说的是真的?”不禁皱眉,道:“展元,可有此事?”此时大堂上人人都听到了李莫愁的言语,见她神情,不像说谎,不知道陆展元有什么话要说?
陆展元对何沅君道:“你没事吧?”何沅君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陆展元拉了何沅君的手,朗声道:“众位朋友,今日能来参加陆某的婚礼,陆某好生感激,陆某两月前曾被奸人所害,幸得这为李姑娘搭救,才拣回性命。陆某与这位姑娘也确是相交过,但想我大宋自开国以来,最是遵从礼法,父母之命,实不可违,家父临终遗言,要我娶沅君表妹为妻,诸位试想,要是诸位遇到这样的事,又该当如何?”堂上除了大理本族人外,也有不少宋人,均知三纲五常的道理。所谓三纲,就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五常者,乃“仁、义、礼、智、信”。认为三纲是“天”意,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为子纲,做长辈的话,晚辈是万万忤逆不得的,更何况这是临终遗言?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一人道:“若是这样,那也只能与那姑娘说清楚,只怪两人无福了。”众人点头称是。陆展元道:“多谢诸位朋友,那日我也是和李姑娘这么说的,总之千错万错,都是陆某之错。你就当陆某是个无信小人,对你不起。你对陆某的大恩,来日定当补报。“他这几句话说的甚是阵阵有词,铿然有声。一老者道:“君子重诺,但陆公子能为尊从陆老爷的遗嘱而不惜违背诺言,实是可敬可佩。”众人喝彩道:“何老拳师说的在理。”一时间,众人竟是大加赞许。
李莫愁大怒,道:“什么三纲五常,都是胡说八道的鬼话。”众人见她竟敢当众辱骂礼法,均感不岔,但念在情有可原,也不和她一般见识。那老和尚道:“阿弥陀佛,这位姑娘,小侄却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事已至此,姑娘就高抬贵手,放过他吧。”他这几句话说的甚是客气,已给足了李莫愁面子,但李莫愁哪管得这些,道:“要我高抬贵手?须放着我不死。”那老和尚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姑娘如此咄咄逼人,未免太过分了。”李莫愁怒道:“过分便怎的?我今日就是要他二人成不了亲。”先前那何老拳师站了出来,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慧空大师是世外高人,不与你一般见识,这才说话客客气气。识相的赶快速速离去,否则别怪老夫动粗。”李莫愁冷笑道:“好啊,今日就见识见识大理武林的高人。”何老拳师哈哈一笑,道:“好狂妄的丫头,今日就叫你领教领教。”手一摆,正要进招,何沅君忽然喊道:“何老师傅,这位李姑娘不是坏人,你别伤她。”何老拳师道:“何姑娘放心,我不伤她就是。”何沅君这话本是好意,但听在李莫愁耳里,却成了讥讽之意,骂道:“不要脸的贱人,假惺惺做什么?”何老拳师大怒,道:“何姑娘一片好意,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出言侮辱,老夫今日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李莫愁道:“亮招吧。”何老拳师一声大喝,左掌已如风行电掣般拍到,他是“八卦掌”的高手,这一掌掌未到,风先至,迅猛已极。李莫愁身子一跃,居高临下,长剑往他手腕上击去。何老拳师闪身避过,还了一掌,只见他身形挫动,风声虎虎,接着连发八掌,一掌快似一掌,一掌猛似一掌,掌风呼呼声响,周围围观的宾客不由自住的向后退去。但他的掌虽快,李莫愁的身子更快。但见李莫愁在掌风中飘忽来去,竟是轻松自若,好整以暇。她把玉女剑法和古墓轻功一一使将出来,招数凌厉繁复,身法灵动飘忽,堂上众人连李莫愁的身影也瞧不清楚,只看得头晕眼花,脑袋微微发涨。陡然见两人有拆了四十几招,何老拳师万料不到这年纪轻轻的一位姑娘武功竟然如此高深莫测,他年老体衰,反应不如壮年,才过十几招,对这迅捷无比的剑法和行同鬼魅的轻功逐渐已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陡然间李莫愁一声轻叱,忽的转到他身后,一掌打在他后心。她这一下变剑为掌,使的是出“五毒神掌”的功夫。这一掌虽是一招,其实夹杂了十余招变化,根据敌人的反应而生出变化来,实是无法可避。围观众人一声惊呼,只见何老拳师一声闷哼,俯身跌倒。李莫愁见他倒下,哈哈长笑。何老拳师缓缓站起,脸色蜡黄,忽然一声大咳,竟吐出一口血来。何沅君道:“李姑娘,你怎的如此心狠?”正欲去搀扶何老拳师,李莫愁骂道:“贱人,要你来教训我?”手一扬,一阵银光闪动,十余杖冰魄银针齐向何沅君射去。众人先前只道她剑术高明,轻功了得,却没料想她暗器功夫竟然也如此阴狠厉害,那老和身行一晃,袍袖挥出,想把击落银针,终究迟了一步,听得何沅君“啊”的一声,仍有几枚针被射中。
和尚与陆展元叫了声,上前扶住何沅君,只见一枚长长的银针插在她坐左肩头,那老和尚在何沅君肩头一看,见她肩头竟然乌黑肿胀起来,吃惊道:“不好,有毒。”伸手点了她左肩头“云门”“中府”“缺盆”“气户”四处穴道,暂时止住血液流通。陆展元听了不禁勃然大怒,对李莫愁道:“姓李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只管找我就是,为什么要难为沅君?她...她有什么错?”说到最后,声音哽咽起来。李莫愁道:“沅君,沅君,你叫得倒是亲热,姓陆的,今日你只要答应不和这贱人成亲,与我重归于好,我就给她解药。”陆展元尚未开口,却听何沅君道:“表哥,你不能为了我,而违背姨丈的遗言,做个不孝之人。我此刻就是死了,也是你陆家的人。”陆展元道:“不,我不能看着你死。”那老和尚道:“侄儿放心,沅君不会有事。”转过声来,对李莫愁道:“阿弥陀佛,姑娘,请交出解药,不在阻挠他二人成婚,老衲就不与你为难,倘若不然,我佛虽然慈悲,但遇到邪魔外道,也是要将之驱灭的”。李莫愁方才见那老和尚一指,内力远远胜过自己,心中怯了,但转念一想,若不是因为陆展元,师傅也不会不要我,把我赶出古墓,也不会平白受这些屈辱,这一切的一切,皆拜他所赐,又见堂内堂外挤的水泻不通,哪里走的出去,已是容不得她退缩半步了。
当即长剑护住周身,道:“有本事的,你就来夺。”那老和尚法名慧空,是天龙寺的高僧,武功甚强,但听他道:“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老衲无法可依,姑娘请进招罢。”李莫愁见他下场,心下早已计议定当,寻思:“这贼秃驴武功了得,我竭力抵御,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不如先发制人。”听他说到“姑娘请进招”时,不待他出手,长剑早已当胸直刺过去,但见她剑尖颤动,如毒蛇吐杏,端的狠辣无比。她这一剑使上了全力,敌人非闪不可,哪知慧空反守为攻,伸指径来点自己手腕,李莫愁知道大理段家有一门点穴功叫做“一阳指”,乃天下最精妙的武功之一,心中暗惊,怕被点中,忙长剑回撤,使一招““小园艺菊”,来削他手指。慧空见剑招精妙,只得手一缩,身子左转,左掌斜斜拍出,却是少林派的“推山掌”,这一掌大开大壑,劲力雄浑,李莫愁忙身子下沉,但觉一股凌厉的掌风从面上扑过,刮在脸上,有如刀割。她以手撑地,一阵鸳鸯连环腿,踢开这一掌,顺着对方的掌力,身子滑了出去,双手在地上一拍,一个腾空,站了起来。慧空叫了声:“好”,运起“翻腾术”,双手一圈,一掌拍出,却是少林七十二绝技里的“追风掌功”。慧空武功高强,不但熟谙段家的“一阳指”,也精通少林派不少绝技。李莫愁刚站起,见掌风又至,心中惊惧,奋力拍出一记“五毒神掌”,这才化解了对方掌力,但手臂已微觉发麻,慧空抢上一步,一指点来,李莫愁仗剑还击,两人不过堪堪斗了十几回合,慧空的“一阳指”功力已经显示出来,占了上风。
但见他左一点,右一刺,认穴之准,出手之快,竟是丝毫不差。其时在场宾客中有不少是本地武林名宿,都知道点穴功比之寻常武功难练数倍。因为点穴容易识穴难,点穴之法主要在于熟知全身各穴,不但能言其所在,而且能瞑目抚之。否则,如盲人看马。识穴必须认真准确,丝毫无差。非但如此,点穴之妙,在于选中穴位,击中要害,灵在眼疾手快,视其准,点其速,力之雄,无不妙也。百点百中,点中要害。若无真功,皆会点偏穴位,着手是空,不仅不能制对方,反而给对方开了一个缺口,被对方击中。慧空时而用指,时而用掌,有时候掌指交替,任意使之,如行云流水一般,一会点她胸剑突骨下缘心井穴,一会又点她平脐中旁开三寸天枢穴,接着对门穴,扇门穴,京门穴,环跳穴,脊中穴,山根穴一一点去,李莫愁左挡右闪,渐感不支。慧空横腿一扫,李莫愁轻跃相避,那知慧空手指猛然翻转,竟已击中她的脚胫。她一个踉跄,跃出三步,这才不致跌倒。旁观众人齐声喝采,李莫愁面红过耳,也顾不得许多,将“玉女剑法”使了出来,登时剑影飞舞,变幻无定。可惜她于这“玉女剑法”尚学不到家,对付寻常江湖中人,或是黑道中的盗贼,那是绰绰有余,可是如今面临的却是武林前辈,剑招上只有有一点疏虞破绽,立时便被对方发现,乘隙反击。两人在过数招,慧空一眼看到李莫愁小腹破绽,叫一声:“着。”伸手在她小腹左边气囊穴一点,李莫愁登时身子一软,跌倒在地。堂上众人见了慧空这一点,无不喝彩叫好。慧空将李莫愁点到后,道:“拿解药来。”见李莫愁不答,一时间竟忘记她气囊尽泄,说不出话来,对陆展元道:“展元,叫个丫鬟在她身上搜搜。”陆展元忙道:“阿宝,去她身上搜搜。”一个俾女应声而去,在李莫愁怀里搜出一个紫色的小瓷瓶,交给陆展元,慧空道:“就这一瓶,也不知是不是解药。”陆展元道:“这个简单,找几只鸡鸭试试就知。”今日山庄准备婚礼,本就准备了不少鸡鸭牛羊,不一会仆人就抓上来了两只鸭子,陆展元扯下自己的衣裳,包住了手,拾了一枚针在一只鸭身上一刺,被刺处立刻乌黑肿胀起来,发出一股恶臭,陆展元又在另一只鸭身上刺了一针,然后将瓷瓶里的液体滴了在伤口上,不一会儿,先前那只鸭子扑腾了几下,就此死去,而另一只绝“嘎嘎”直叫,没半点事,陆展元细心查看鸭子的伤口,肿胀已消,鲜血殷红,自是解药无疑了,忙给何沅君赙上,这解药竟见效甚快,不一小会,何沅君的肩头肿胀也消除了。站了起来,对慧空盈盈一拜,道:“多谢大师傅救命之恩。”慧空对陆展元和何沅君道:“没事了,你们二人拜堂吧。”陆展元道:“多谢叔叔。”正欲与何沅君双双跪下,忽听得庄外一个人大声道:“谁说没事了?”声音洪亮,内功甚是深厚。
何沅君吃了一惊,道:“是义父吗?”那人道:“是我。”但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身材魁梧,跨步进来。众宾客但见来了一个,又来一个,这婚事愈来愈奇,愈来愈热闹,十成中倒有九成的人想:“这桩婚礼倒也算的上天下奇文了。”这老者一进来,朝何沅君道:“亏你还叫我声义父,却不把我的话半点放在心上,是不是?”何沅君道:“女儿不敢。”那老者哼道:“既然不敢,那就随我回去。”何沅君踌躇道:“我...我...”正迟疑不决,左右为难间,那老者伸手要去拉何沅君,陆展元走上一步,拦在中间,朝那老者深深一揖,道:“晚辈陆展元,拜见武老前辈。晚辈与沅君表妹是真心相爱,还请武老前辈成全。”那老者朝他瞪了一眼,道:“原来你就是陆展元那小贼。很好,很好。”伸手拍了拍陆展元右肩。他这一拍实蕴藏了高深的内功,对方要是不运功抵抗,非得受伤不可,陆展元被他这么一拍,立时觉得一股劲力直透体内,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便在此时,慧空道:“阿弥陀佛,武师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也伸手在陆展元的左肩头一拍,陆展元定了定神,觉得有一股暖气从慧空的手掌中传了过来,知他是以内力助己。那老者手掌一震,立刻荡开,神情甚是尴尬,道:“原来是慧空师兄,怪不得,“混元一气功”果然了得。”慧空道:“武师弟,今日是小侄和令嫒千金大喜之日,武师弟能来,那上在好不过了。你身为女方长辈,我身为男方长辈,何不坐在首席上,接受两位小辈的行礼?”那老者正是武三通,南帝一灯大师座下的三弟子,“渔樵耕读”中的“耕”。武三通道:“慧空师兄,你既然也说我是女方的长辈,阿沅是我女儿,我不许她嫁给这姓陆的臭小子,有何不可?”慧空道:“武师弟,展元的父亲与我是结拜之交,百川贤弟临终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这两个孩子能结为夫妇,况且这两个孩子都又情投意合,武师弟不成人之美,反倒横加拦阻,却是为何呢?”武三通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他这么一说,似乎觉得没什么道理,朝李莫愁一看,道:“方才这李姑娘在堂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姓陆的卑鄙无耻,有负这位姑娘在先,我怎能把女儿嫁给这样的小人?”陆展元道:“武老前辈,晚辈的确和这位李姑娘相识,可那只是道义之,自打晚辈遇到沅君表妹以后,才知道晚辈深爱的人是沅君表妹,因此在一月以前,晚辈就和这位李姑娘一刀两断了。”李莫愁心中大怒,心想:“那日你欲解我衣带,难道也是道义之交么?”只是苦于穴道被点,气囊尽泄,说不出话来,只是怒视陆展元。武三通道:“阿沅,你都听见了,这小贼都亲口承认了。”
何沅君道:“表哥和李姑娘的事,他早就告诉了我,我已经原谅他了,况且,这也不全是他的错。”武三通一阵心痛,道:“阿沅,你...”慧空道:“武师弟,此间误会二人既已解释清楚了,师弟身为武林豪杰,见识卓绝,相信不会在来为难两个小辈了吧?”武三通怒道:“好,就算和这姑娘无关,我是阿沅的义父,我就是不她许嫁给这小贼,那又怎的?”慧空变色道:“百川兄弟的遗愿,做哥哥的无论如何也要给他办到。况且沅君虽然是你义女,但百川兄弟却是她的亲姨丈,这门亲事更是顺理成章,无可厚非,武师弟要拦阻,老衲若不是维护,还怎么对得起百川兄弟?”武三通道:“这样说来,师兄定然要和我为难了?”慧空劝道:“武师弟,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你又何必做棒打鸳鸯这样煞风景的事呢?”武三通大手一挥,道:“不必多说,这婚事我是搅定了。”慧空面色一沉,道:“武师弟,我好说歹说,你只是不依,待要怎样?”武三通道:“你刚才点这姑娘的手法很是高明啊。”慧空谦逊道:“又怎比的上武师弟的高明呢。”武三通道:“好,你胜了这位姑娘,要她不在为难这两人。你要是也能胜过我,我立马就走人,也不在为难他二人。”慧空道:“武师弟,你是一灯大师的弟子,段家与我天龙寺血脉相连,何必如此相逼?”
武三通道:“废话少说,进招吧。”他右手下垂,食指微屈,摆了个姿势,正是大理段家的一阳指。慧空见他人姿式凝重,不敢轻视,道:“好,尊师位列天下五绝之一,武师弟想必已深得尊师真传,老衲今日愿意领教领教。”他运起真气,催动食指,嗤嗤声响,真气自‘商阳’穴中汹涌并发。武三通吃了一惊,道:“原来你也会商阳剑法。”慧空道:“武师弟既得尊师真传,老衲的商阳剑法自然是不如你了。”武三通摇头道:“商阳剑法讲究轻灵迅速,师傅说我性子卤莽,学不了这路剑法。我不过是见师弟朱子柳使过。”慧空道“哦”了一声,武三通道:“我虽然不会商阳剑法,但自来武功有以拙胜巧的说法,我就以指代剑,用关冲剑法领教。”围观众人见他二人口里说这什么商阳剑法,关冲剑法,都感奇怪,心想:“大理段家以‘一阳指’驰名天下,也只听说过‘段家剑法’,却从来没听过什么商阳剑法,关冲剑法?当真奇怪之极。”原来天龙寺有一套剑法,名曰“六脉神剑”,乃镇寺之宝。这套剑法是以一阳指的指力化作剑气,形成的一套剑法,分别是拇指少商剑,食指商阳剑,中指中冲剑,无名指关冲剑,小指少冲剑,左手小指少泽剑。五指之中,无名指最为笨拙,食指则最是灵活,因此关冲剑以拙滞古朴取胜,商阳剑法却巧妙活泼,难以捉摸。 由于这路剑法只传本寺弟子,因此无人知晓。这套剑法的原意,是要一人同使六脉剑气。但自创造这套剑法的前辈逝世以后,百余年来,因处武学末世,一直无人练成。直到宋徽宗元符三年,大理有一个名叫段和誉的人,因诸般机缘巧合,竟然学会了这路剑法,这人后来当了皇帝,史称宪宗宣仁皇帝。他在位三十九年,以毕生精力才智钻研探究,又对这路剑法进行了改良,认为人的生命有限,要将六路剑法全部融会贯通,练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绝不可能,又觉得六剑齐发,威力终究不如一路强,不如合成为一路剑法,将六路剑法之精要收而兼之,集于大成。后来宋辽战事又起,人人学武自卫,因此武功一道,重又兴盛起来,这剑法待传到利贞皇帝段智兴手里,他因学了重阳真人的先天神功,已是造诣非凡,不输于宣仁帝。
慧空道:“请了。”食指一竖,‘商阳剑’向前刺出。武三通挥动无名指,以关冲剑挡之。慧空喝道:“好。”连点两指,出手迅捷,武三通又还了一指。慧空每一剑刺出,都嗤嗤有声,而武三通每还一指,却是实点实指,不发出半点声息。围观宾客都知这两人乃是身负深湛武功的高手。他们出招攻击之时虽一个呆滞,一个灵动,但不论慧空的商阳剑法如何离奇莫测,一当武三通的关冲剑法刺去,他必随之变招,看来两人旗鼓相当,功力悉敌。他二人指来点去,所用的是当世最高深的指法,众人看得莫名其妙,浑不明其中精奥,功力低者但觉头痛甚剧,心神恍惚,胸间说不出的难过,似欲呕吐,纷纷退出场去。
两人斗了几十回合,武三通一指点出,直近慧空“章门穴”。慧空忙变指为掌,一掌砍去,使的竟是“蝴蝶双叉刀”,但见他使一招“大开二步”,抢步上前,接着一招“踢左脚展翅”,脚踢武三通前胸,这一踢,却用的是“唐家十二路谭腿”,同时商阳剑点武三通额头“阳白穴”,这几招配合的巧妙无比,每一路都能深中窍要,得其精义,旁观者见他竟然能“腿”“掌”“刀法”“剑法”“指法”数家不同的武功一齐运用,尽皆叹服。眼见武三通就要被制,接着便见武三通左掌一圈,虎吼一声,右手急点,他上步一指,又吼一声,又复上步一指,一连吼了五声,声音震耳欲聋,连点五指,用了十成真力,才把慧空逼退。
二人又斗了百来招,始终旗鼓相当,两人相斗的圈子越来越大,围观者不住后退,人群拥挤,有些人已被挤到了门外。两人斗 到酣处,突然慧空大吼一声,本来灵动的商阳剑突然笔直一刺,甚是拙劣,但声势浩大,犹如雷霆一击,武三通不敢怠慢,也是一指还去,心想:“以拙对拙,力大者胜。你武功虽然高,但终究年老,指力不如我。”因此指上运上全力,要和他一对。哪知慧空指到中途,忽然左手伸出指,拇指少商剑,中指中冲剑也刺了过来。他中途变招,原也不奇,但突然见他一下又多使出两路剑法,还是左手发出,心中一惊,促不及防,忙退步闪避。本来他全力闪避,慧空也未必能伤到他,哪知道他刚退了一步,忽然脚下一滑,微一踉跄,原来无意踩到了地上一片碎瓷碗片,高手过招,原容不得半点疏忽,他只这么微微踉跄,慧空立时发现破绽,一指点去。这一点武三通已无可闪避,不得已,一掌虚劈,向慧空击去,竟是存了两败俱伤的意思。但见砰的一声,慧空胸口被武三通掌风击中,他身子一震,连退五六步,这才站力稳当。而他这一记商阳剑,也已点中武三通“天突”“中极”两穴。武三通脚下滑势未消,也连退数步,一交坐到,手掌碰到地上碎瓷碗片,被割了道口子,登时鲜血直流。 武三通道:“废话少说,进招吧。”他右手下垂,食指微屈,摆了个姿势,正是大理段家的一阳指。慧空见他人姿式凝重,不敢轻视,道:“好,尊师位列天下五绝之一,武师弟想必已深得尊师真传,老衲今日愿意领教领教。”他运起真气,催动食指,嗤嗤声响,真气自‘商阳’穴中汹涌并发。武三通吃了一惊,道:“原来你也会商阳剑法。”慧空道:“武师弟既得尊师真传,老衲的商阳剑法自然是不如你了。”武三通摇头道:“商阳剑法讲究轻灵迅速,师傅说我性子卤莽,学不了这路剑法。我不过是见师弟朱子柳使过。”慧空道“哦”了一声,武三通道:“我虽然不会商阳剑法,但自来武功有以拙胜巧的说法,我就以指代剑,用关冲剑法领教。”围观众人见他二人口里说这什么商阳剑法,关冲剑法,都感奇怪,心想:“大理段家以‘一阳指’驰名天下,也只听说过‘段家剑法’,却从来没听过什么商阳剑法,关冲剑法?当真奇怪之极。”原来天龙寺有一套剑法,名曰“六脉神剑”,乃镇寺之宝。这套剑法是以一阳指的指力化作剑气,形成的一套剑法,分别是拇指少商剑,食指商阳剑,中指中冲剑,无名指关冲剑,小指少冲剑,左手小指少泽剑。五指之中,无名指最为笨拙,食指则最是灵活,因此关冲剑以拙滞古朴取胜,商阳剑法却巧妙活泼,难以捉摸。
由于这路剑法只传本寺弟子,因此无人知晓。这套剑法的原意,是要一人同使六脉剑气。但自创造这套剑法的前辈逝世以后,百余年来,因处武学末世,一直无人练成。直到宋徽宗元符三年,大理有一个名叫段和誉的人,因诸般机缘巧合,竟然学会了这路剑法,这人后来当了皇帝,史称宪宗宣仁皇帝。他在位三十九年,以毕生精力才智钻研探究,又对这路剑法进行了改良,认为人的生命有限,要将六路剑法全部融会贯通,练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绝不可能,又觉得六剑齐发,威力终究不如一路强,不如合成为一路剑法,将六路剑法之精要收而兼之,集于大成。后来宋辽战事又起,人人学武自卫,因此武功一道,重又兴盛起来,这剑法待传到利贞皇帝段智兴手里,他因学了重阳真人的先天神功,已是造诣非凡,不输于宣仁帝。
慧空道:“请了。”食指一竖,‘商阳剑’向前刺出。武三通挥动无名指,以关冲剑挡之。慧空喝道:“好。”连点两指,出手迅捷,武三通又还了一指。慧空每一剑刺出,都嗤嗤有声,而武三通每还一指,却是实点实指,不发出半点声息。围观宾客都知这两人乃是身负深湛武功的高手。他们出招攻击之时虽一个呆滞,一个灵动,但不论慧空的商阳剑法如何离奇莫测,一当武三通的关冲剑法刺去,他必随之变招,看来两人旗鼓相当,功力悉敌。他二人指来点去,所用的是当世最高深的指法,众人看得莫名其妙,浑不明其中精奥,功力低者但觉头痛甚剧,心神恍惚,胸间说不出的难过,似欲呕吐,纷纷退出场去。
两人斗了几十回合,武三通一指点出,直近慧空“章门穴”。慧空忙变指为掌,一掌砍去,使的竟是“蝴蝶双叉刀”,但见他使一招“大开二步”,抢步上前,接着一招“踢左脚展翅”,脚踢武三通前胸,这一踢,却用的是“唐家十二路谭腿”,同时商阳剑点武三通额头“阳白穴”,这几招配合的巧妙无比,每一路都能深中窍要,得其精义,旁观者见他竟然能“腿”“掌”“刀法”“剑法”“指法”数家不同的武功一齐运用,尽皆叹服。眼见武三通就要被制,接着便见武三通左掌一圈,虎吼一声,右手急点,他上步一指,又吼一声,又复上步一指,一连吼了五声,声音震耳欲聋,连点五指,用了十成真力,才把慧空逼退。
二人又斗了百来招,始终旗鼓相当,两人相斗的圈子越来越大,围观者不住后退,人群拥挤,有些人已被挤到了门外。两人斗 到酣处,突然慧空大吼一声,本来灵动的商阳剑突然笔直一刺,甚是拙劣,但声势浩大,犹如雷霆一击,武三通不敢怠慢,也是一指还去,心想:“以拙对拙,力大者胜。你武功虽然高,但终究年老,指力不如我。”因此指上运上全力,要和他一对。哪知慧空指到中途,忽然左手伸出指,拇指少商剑,中指中冲剑也刺了过来。他中途变招,原也不奇,但突然见他一下又多使出两路剑法,还是左手发出,心中一惊,促不及防,忙退步闪避。本来他全力闪避,慧空也未必能伤到他,哪知道他刚退了一步,忽然脚下一滑,微一踉跄,原来无意踩到了地上一片碎瓷碗片,高手过招,原容不得半点疏忽,他只这么微微踉跄,慧空立时发现破绽,一指点去。这一点武三通已无可闪避,不得已,一掌虚劈,向慧空击去,竟是存了两败俱伤的意思。但见砰的一声,慧空胸口被武三通掌风击中,他身子一震,连退五六步,这才站力稳当。而他这一记商阳剑,也已点中武三通“天突”“中极”两穴。武三通脚下滑势未消,也连退数步,一交坐到,手掌碰到地上碎瓷碗片,被割了道口子,登时鲜血直流。 作者: 刘亦芬菲 2005-12-21 16:36 回复此发言--------------------------------------------------------------------------------
25 回复:神雕前传 补记 李莫愁转(原创)
何沅君见武三通受伤,一声惊呼,走了过去,蹲下身子,见武三通手掌鲜血泊泊直流,心中悲伤,掏出一块手帕,往他手上包去,道:“义父,你手怎么样?痛不痛?”武三通见她仍然关心自己,毫不在意手上伤痛,道:“手上不痛,心里痛。”一把抓住何沅君的手,温言恳求道:“阿沅,跟我回家吧。”何沅君低声道:“我…我…”武三通抓住她手臂,将她身子摇了几摇,低沉着嗓子道:“你不肯么?”何沅君突然跪下,对着他磕了几个头,道:“义父,阿沅也不舍得离开您,可是我深爱表哥,此身非跟他走不可。阿沅心中感激您这十年来的养育恩情,离开您心里很是难过。”她声音悲切,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武三通惨然道:“你舍不得我?你离开我心里很是难过?你要是真的伤心难过,又为什么不哭出来?”何沅君哀声道:“义父,是阿沅对不住你,我...”武三通大叫道:“骗子,骗子,都是些骗人的鬼话。”一把推开何沅君,把包扎在手上的手帕一扯,扔在地上,何沅君见状,知道义父恨自己到了极,身子抽动,呜咽起来。武三通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你是永不肯再见我的了,那么咱们就这么分手了么?你一滴眼泪也不肯为我流么?”何沅君听他这话说得伤心,不禁心中酸楚,在也人忍奈不住,两道泪水夺眶而出,如珍珠断线般从脸颊上滚将来。
武三通见到她的眼泪,脸上神色甚是欢喜,道:“好孩子,你心里终究还是有我。”哈哈大笑,道:“我不许你走,不许你跟那小白脸畜生走。”伸手就要拉她离开,慧空叫道:“武师弟,你忘了说的话了么?”武三通一怔,方想起自己比武已输,手一松,放开了何沅君,陆展元忙上前拉过了何沅君,伸手去拭何沅君脸上泪珠,何沅君微微一笑,二人情意无限,见于颜色。武三通见了这般情景,又伤心起来,道:“是啊,嘴里说永远不离开我,年纪一大,便将过去的说话都忘了,只记着这个新相识的小白脸。你笑得可真开心啊!”慧空道:“武师弟,先前较量,老衲虽然胜的侥幸,但终归是胜了,望武师弟遵守诺言。”武三通道:“好,今日我就不在为难他二人,告辞。”手一摆,转身就欲离去,慧空道:“且慢。”武三通道:“师兄还有什么事?”慧空道:“阿弥陀佛,常言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老衲今日要师弟和这位姑娘留下一句话。”武三通道:“什么话?”慧空道:“我要你二人立誓,冲着老衲的面子,保新夫妇十年平安。十年以后,老衲再不过问。”武三通道:“罢了,罢了。”哈哈一笑,扬长而去。何沅君叫道:“义父,义父。”但那笑声已是从十数丈外传来,哪里还追赶的上?慧空在李莫愁身上一推,李莫愁登觉一股暖气游走全身,对,穴道立时通畅,站起身来。慧空对李莫愁道:“姑娘怎么说?”李莫愁见这和尚武功太强,自己实在不是对手,无奈之余,只得道:“冲着大师面子,我就立下誓言,十年之内不与你们为难。”说着几步走出厅外,身子一跃,纵高丈余,伸足在墙上一点,就飞上墙头,转过头来,郎声道:“你二人好好珍惜这十年光阴吧。”格格娇笑,早去得远了。众人见了她这手轻身功夫,各自心下骇然。
却说武三通心神恍惚,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走了半日,天色已黑,忽见前放隐隐冒起浓烟,他跟着走去,竟是何老拳家失火,但见房屋裹在烈焰之中,火势逼将过来,炙热异常,一股北风吹来,风势更大,一阵阵焚烧尸体的臭气,从火场中不断冲出来,极其难闻,心道:“若是寻常失火,怎得没人逃出?难道何家男女老幼,尽数葬身在火窟之中了?”忽听得一阵格格娇笑,武三通朝笑声出望去,但见一女子,美目流盼,桃腮带晕,神态甚是悠闻,正是李莫愁。武三通心中一凛,道:“这些人都你杀的?火也是你放的?”李莫愁笑道:“因为他们该死。”武三通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反正也与自己无关,就不在过问。突然李莫愁纵声而歌,音调凄婉,歌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歌声愁尽惨极,回肠百转,武三通虽不解词中之意,也不禁也心感酸楚。
李莫愁歌罢,笑道:“武老爷子,你我同病相怜,十年以后,在来相会。”身行一转,消失在黑暗之中。不一会儿远处又传来歌声,仍是“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那曲子,歌声若断若续,音调酸楚,犹似弃妇吞声,冤鬼夜哭,歌声越唱越低,到了后来声似游丝,若有若无。武三通触景生情,忍不住掉下泪来。他却哪里知道,自打这曲子响起时,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个女魔头,人称赤练仙子,李莫愁。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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