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松年厉声喝道:「住手!」张夫人怒道:「你说话大声,吓唬人吗?」仇松年刷的一声,戒刀出手。张夫人动作极是迅捷,怀中抽出短刀,将盈盈手足上的绳索两下割断。她想盈盈武功极高,眼前这些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只须解开她的绑缚,七人便是群起而攻,也无所惧。刀光闪处,仇松年一刀已砍了过来。张夫人短刀嗤嗤有声,连剌三刀,将仇松年逼得退了两步。余人见盈盈绑缚已解,心下均有惧意,退到门旁,便欲一拥出门,但见盈盈掉在地下,竟不跃起,才知她穴道被点,又都回来。
游迅笑嘻嘻的道:「我说呢,大家是好朋友,为甚么要动刀子,那不是太伤和气吗?」仇松年叫道:「任大小姐穴道一解,咱们还能有命?」持刀又向张夫人扑去,戒刀对短刀,登时打得极是激烈。别瞧仇松年身高力大,戒刀又极沉重,但在张夫人贴身肉搏之下,这头陀竟是占不到丝毫便宜。游迅笑道:「别打,别打,有话慢慢商量。」拿着摺扇,走近拆劝。仇松年喝道:「滚开,别碍手碍脚!」游迅笑道:「是!是!」转过身来,突然间右手一抖,张夫人一声惨呼,游迅手中那柄钢骨摺扇已从她喉头插入。游迅笑道:「大家自己人,我劝你别动刀子,你一定不听,那不是太不讲义气了吗?」摺扇一抽,张夫人喉头鲜血疾喷出来。
这一着大出各人意料之外,仇松年一惊退开,骂道:「他妈妈的,这龟儿子原来是帮我。」游迅笑道:「不帮你,又帮谁?」弯过身来,向盈盈道:「任大小姐,你是任教主的千金,大家瞧在你爹爹份上,都让你三分。不过大家对你又敬又怕,还是为了你有『三尸脑神丹』的解药。把这解药拿了过来,你圣姑也是不足道了。」六人都道:「对,对,拿了她解药,杀了她灭口。」玉灵道人道:「大伙儿先得立一个誓,这件事若是有人泄漏半句,那便让『三尸神丹』毒发身亡。」这几人眼见已非杀盈盈不可,但一想到任我行,无不惊怖,这事若是泄漏了,江湖虽大,那可无容身之所。当下七个人一齐起誓。令狐冲知道他们这誓一起毕,便会动刀杀了盈盈,急运内功在几处被封穴道上冲了几冲,却全无反响。他心中一急,向盈盈瞧去,只见她一双妙目凝望自己,眼神中全无惧色,当即心中一宽:「反正总是要死,我二人同时毕命,也好得很。」仇松年道:「你动手啊。」游迅道:「仇松年向来行事爽快,最有英雄气概,还是请仇兄动手。」仇松年骂道:「你不动手,我先宰了你。」游迅笑道:「仇兄既是不敢,那么严兄出手如何?」仇松年骂道:「你奶奶的,我为甚么不敢?今日老子就是不想杀人。」玉灵道人道:「不论是谁动手都是一样,反正没有人会说出去。」西宝和尚道:「既然都是一样,那么道兄出手好了。」严三星道:「有甚么推三阻四的?既然谁也信不过谁,大伙儿都拔出兵刃来,一齐往任大小姐身上招呼。」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临到决意要杀她了,还是不敢对她有何轻侮的言语。游迅道:「且慢,让我先取了解药在手再说。」仇松年道:「为甚么让你先取?你拿在手中,便要胁旁人,让我来取。」游迅道:「给你拿了,谁敢说你不会要胁?」
玉灵道人道:「别挨时候了!挨到她穴道解了,那可糟糕,先杀人,再分药!」刷的一声,拔出了长剑,余人纷纷取出兵刃,围在盈盈身周。盈盈眼见大限已到,目不转瞬的瞧着令狐冲,想着这些日子来和他同过的甜蜜辰光,嘴边现出了温柔的微笑。
严三星叫道:「我叫一二三,大家同时下手,一、二、三!」他「三」字一出口,七件兵刃同时向盈盈身上递去,那知寒光闪闪,七件兵刃递到盈盈身边半尺之处,不约而同的都停住不前。仇松年骂道:「胆小鬼,干么不敢杀过去?就想旁人杀了她,自己不落这个罪名!」西宝和尚道:「你胆子倒大得很,你的戒刀可也没砍下!」原来七个人心中各怀鬼胎,均盼旁人先将盈盈杀了,自己的兵刃上不用溅血,要杀这一个向来敬畏之人,可着实不易。仇年松道:「咱们再来!这一次谁的兵刃再停着不动,那便是骂龟儿子王八蛋,婊子养的,猪狗不如,我来叫一二三。一——二——」这「三」字尚未出口,令狐冲道:「辟邪剑法!」这七人一惊,立即回头,倒有四个人齐与问道:「甚么?」这七人这些时候来,日思夜想,便是这部辟邪剑谱。岳不群以辟邪剑法在封禅台上剌瞎左冷禅,早已轰传武林,这七人更是艳羡不置,一听到剑法之名,忍不住要看个明白,生怕剑谱突然出现,给旁人抢了去。
令狐冲道:「辟邪剑法,剑术至尊。先练剑气,再练剑神。气神基定,剑法自精。剑气如何养,剑神如何生?奇功兼妙诀,皆在此中寻。」他念一句,七人向他移近半步,念得六七句,七个人都已离开盈盈身畔,走到他身边去。仇松年听他住口不念,问道:「这——这便是辟邪剑谱吗?」令狐冲道:「不是辟邪剑谱,难道是邪辟剑谱?」仇松年道:「你再念下去。」令狐冲念道:「练气之道,首在意识,凝意集思,心田无尘——」念到这里,便不念了。西宝和尚催道:「念下去,念下去。」玉灵道人却是口舌微动,一面念诵,一面用心记忆:「练气之道,首在意识,凝意集思,心田无尘。」其实令狐冲从未见过辟邪剑谱上的文字,他所念的,却那里是辟邪剑谱了,那只是华山剑法的歌诀,将「华山之剑,至轻至灵」这八个字改成了「辟邪剑法,剑术至尊」而已。这本是岳不群所传的「气宗」歌诀,所以有甚么「先练剑气,再练剑神」的词句。否则令狐冲读书不多,文意都不甚通,仓卒之际,如何能出口成章,这等似模似样?但仇松年等人一来没听过华山剑法的歌诀,二来心中念念不忘于辟邪剑法,已如入魔一般,一听有人背这辟邪剑法的歌诀,个个神魂颠倒,那里还有余暇来细思剑谱的真假?
令狐冲继续念道:「辟邪剑出,杀个干净——」这「杀个干净」四字,是他信口胡调的,华山剑诀中并无这等说法,他念到此处,说道:「这个,这个——下面好像是『杀不干净,剑法不灵』,又好像不是,可有点记不清楚了。」西宝和尚等齐问:「剑谱在那里?」令狐冲道:「这剑谱——那可绝不是在我身上。」一面说,一面眼望自己腹部。这句话当着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言既出,两只手同时伸入他怀中摸去,一只是西宝和尚的,一只是仇松年的。突然间两人齐声惨叫,西宝和尚脑浆迸裂,仇松年背上一枝长剑贯胸而出,却是分别遭了严三星和玉灵道人的毒手。
严三星冷笑道:「大伙儿辛辛苦苦找这辟邪剑谱,好容易剑谱出现,这两个龟蛋却想独占,天下有这等便宜事?」砰砰两声,飞腿将两人尸体踢了开去。令狐冲初时假装念那辟邪剑谱,只是眼见盈盈命在倾刻,情急智生,将众人引开,只盼拖延时刻,自己或是盈盈被点的穴道得能解开,没想到此计甚是灵验,不但引开了七人,而且逗得他们自相残杀,七人中只剩下了五人,不由得暗暗心喜。
游迅道:「这剑谱是否真在令狐冲身上,谁也没有瞧见,咱们自己先行砍杀起来,未免太心急了些——」他一言未毕,严三星已翻着怪眼,恶狠狠的瞪着他,说道:「你说我们心急,你很是不服是不是?只怕你想独吞剑谱了?」游迅道:「独吞是不敢,谁又想学这位小和尚的榜样,脑袋瓜子开花,有甚么好玩?不过既是到了这里,这部天下闻名的剑谱,大伙儿一齐开开眼界,总是想的。」桐柏双奇齐声道:「不错,谁也不能独吞,要瞧便一起瞧。」
这五个人心中,谁都存着独吞剑谱的念头,只是眼见情势如此,只要一人现出了意图独吞之举,其余四人立时群起而攻,不免立时命丧当场。这五人中游迅和玉灵道人较工心计,打的都是一般的主意:「我且不动手,只是在旁监视,最好让他们四人你争我夺,杀个四败俱伤,我最后出手,便可不劳而获。」严三星道:「好,那么你去这小子怀中将剑谱取出来。」游迅摇头微笑,说道:「在下绝无独吞之意,也不敢先睹为快。严兄取了出来,让在下瞧了几眼,那就心满意足了。」严三星向玉灵道人道:「那么你去取!」玉灵道人道:「还是严兄伸手的好。」严三星向桐柏双奇二人望去,二人也都摇了摇头。五个人心中都甚明白,伸手到令狐冲怀中去取剑谱,后心就是卖给人家,这四人若加偷袭,绝对防守不了,而且四人一定会加攻击,不论是谁伸手,这人总之非死不可。严三星怒道:「你们四个龟蛋心中想的是甚么好主意,难道我不明白?你们想老子去取剑谱,乘机害了老子,姓严的可不上这个当。姓游的,你去拿。」游迅退了一步,摺扇轻摇,笑道:「恕不从命。」严三星寻思:「若是和他动手,不论谁胜谁败,都是便宜了另外三人,而且这姓游的奸诈狡猾,武功亦高,自己也未必能胜。」一时倒是没了主意。五个人面面相觑,登成僵持之局。令狐冲生怕他们又去加害盈盈,说道:「你们不用忙,让我再记记看看,嗯,辟邪剑出,杀个干净,杀不干净,剑法不灵——不对,不对,剑法不灵,何必独吞?糟糕,糟糕,这剑谱深奥得很,说甚么也记不全。」
令狐冲在那里胡说八道,那五人一心一意志在得到剑谱,听不出这剑诀中的破绽,反而更加心痒难搔。严三星将手中单刀一扬,喝道:「要我去这小子怀中取那剑谱,也是不难。你们四人都退到门外去,免得龟儿子不存好心,我一伸手,刀剑拐杖,便招呼到老子后心。」桐柏双奇一言不发,便退到了门外。游迅笑嘻嘻的也退了出去。玉灵道人略一迟疑,退了几步。严三星喝道:「你两双脚都站到门槛之外去。」玉灵道人道:「你吆喝什么?老子爱出便出去,不爱出去,你管得着吗?」话虽如此,终于还是走到了门槛之外。四人目不转睛的监视着他,料想这灵龟阁悬空而筑,若要脱身,楼梯是必经之途,不怕他取得剑谱之后飞上天去。严三星转过身来,背向令狐冲,两眼却瞧着门外的四人,唯恐他们暴起发难,向自己袭击,反转左手,到令狐冲怀中摸索,摸了一会,不觉有何书册,当下将单刀横咬在口,左手抓住令狐冲胸口,伸右手去摸。左手只这么一使劲,登时觉得自己体内的内力突然外泄,他一惊之下,急忙缩手,那只手却如黏在令狐冲肌肤上一般,竟然缩不回来。他越加吃惊。急忙运力外夺,不运力倒也罢了,越是运起劲力,内力外泄越是迅速。他拚命挣扎,这内力便如河堤决口般奔泻此去。
令狐冲在西湖狱底,曾以吸星大法无意间吸得黑白子的内力,此刻当危急之际,又有敌人的内力源源自至,心中大喜,说道:「你何必制住我心脉?我将剑诀背给你听便是了。」嘴唇乱动,作说话之状。玉灵道人等在门外见了,还道他真在诵剑谱,自己一句也听不到,岂不太也吃亏,当即一涌而入,抢到令狐冲身前。令狐冲道:「是了,这本便是剑谱,你取出来给大家瞧瞧吧!」可是严三星的左手黏在他身上,那里伸得出来?玉灵道人只道严三星已抓住了剑谱,不即取出,自是意欲独吞,当即伸手也往令狐冲怀中抓去,一碰到令狐冲的肌肤,内力外泄,一只手又被黏住了。
令狐冲叫道:「喂,喂,你们两个人不用争,将剑谱撕烂了,大家都看不成!」便在此时,桐柏双奇互相使了个眼色,黄光闪处,两根黄金拐杖当空击下,严三星和玉灵道人登时脑浆迸裂而死。两人一死,内力消散,两只手中从令狐冲身上脱落,尸横就地。
令狐冲突然间得到二人的内力,这是来自被封穴道之外的劲力,不因穴道被封而有窒滞,自外向内一加冲击,被封的穴道登时解了。他原来的内力何等深厚,微一使力,手上所绑的绳索立即崩断,伸手入怀,握住了短剑的剑柄,说道:「剑谱是在这里,那一位来取吧。」桐柏双奇脑筋迟钝,对他双手脱缚竟是不以为异,听他说愿意交出剑谱,大喜之下一齐伸手来接。突然间白光一闪,拍拍两声,两人的右手一同齐腕而断,手掌落地。两人一声惨叫,向后跃开。令狐冲双腿崩断脚上绳索,飞身跃在盈盈面前,向游迅道:「剑法一灵,杀个干净,游兄,你要不要瞧瞧这剑谱?」
饶是游迅老奸巨猾,这时也是吓得面如土色,颤声道:「谢谢,我——我不要瞧了。」令狐冲笑道:「不用客气,瞧一瞧那也不妨。」伸左手在盈盈背心和腰间推拿数下,解开了她被封的穴道。
游迅全身簌簌的抖个不住,说道:「令狐公—公子—令狐大—大—大侠,你—你—你」说了三个「你」字,突然双膝一屈,跪倒在地,说道:「小人自知罪该万死,多说—多说也是无用,圣—圣姑和掌门人但有所命,小人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令狐冲笑道:「听说朝阳神教中有几颗三尸脑神丸,剥了外皮服下,其味无穷。」游迅连连磕头,说道:「圣姑和掌门人宽宏大量,武林中众所周知,今日让小人—小人将功赎罪,小人定当往江湖之上,宣扬两位的圣德——不,不!不——」他一说到「圣德」二字,这才想起,自己在惊惶之中又闯了大祸,盈盈最恼的就是旁人在背后说她和令狐冲的短长,待要收口,已然不及。盈盈见桐柏双奇并肩而立,两人虽都断了一只手掌,血流不止,但脸上竟无惧色,问道:「你二人是夫妻么?」桐柏双奇男的叫作周狐桐,女的叫作吴柏英,两人虽非正式夫妻,但二十年来携手江湖,寸步不离,其实就是夫妻了。周狐桐道:「今日落在你手,要杀要剐,我二人不会皱一皱眉头,你多问什么?」盈盈心下很喜欢他的傲气,冷冷的道:「我问你们二人是不是夫妻。」吴柏英道:「我和他并不是正式夫妻,但二十年来,比人家正式夫妻还更要好些。」盈盈道:「你二人之中,只有一人可以活命。你二人都少了一手一足,又少了—」想到自己父亲和他二人一样,也是少了一只眼睛,便不说下去了,顿一顿,道:「你二人这就动手,杀了对方,剩下的一人便自行去吧!」桐柏双奇齐声道:「很好!」黄光闪动,二人翻起黄金拐杖,便往自己额头击落。
盈盈叫道:「且慢!」右手长剑,左手短剑同时齐出,往二人拐杖上格去,铮铮两声,只觉肩臂皆麻,双剑险险脱手,才将两根拐杖格开,但左手劲力较弱,吴柏英的拐杖还是擦到了额头,登时鲜血长流。周狐桐大声道:「我杀了自己,圣姑言出如山,即便放你,有何不好?」吴柏英道:「当然是我死你活,那又有什么可争的?」盈盈点头道:「很好,你二人夫妻情重,我好生相敬,两个都不杀。快将断手处伤口包了起来。」两人一听大喜,抛下拐杖,抢上去为对方包扎伤口。盈盈道:「但有一事,你两个须得遵命办理。」周吴二人齐声答应。盈盈道:「下山之后,即去拜堂成亲。两个人在一起,不做夫妻,成——成——」她本想说「成什么样子」,但立即想到自己和令狐冲在一起,也未拜堂成亲,不由得满脸飞红。周吴二人对望了一眼,一齐躬身相谢。
游迅道:「圣姑大恩大德,不但饶命不杀,还顾念到你们的终身大事。你小两口儿当真福命不小。我早知圣姑她老人家待下属最好。」盈盈道:「你们这次来恒山,是奉何人之命?有何图谋?」游迅道:「小人是受了华山岳不群那狗头的欺骗,他说是奉了神教任教主的黑木令旨,将恒山群尼一齐擒拿到黑木崖去,听由任教主发落。」盈盈道:「你们说大功告成,到底怎样了?」游迅道:「有人在山上的几口井中都下了迷药,将恒山派的众位师父一起都迷倒了,别院中许多未知内情的人,也都给迷倒了。这当儿已然首途往黑木崖去。」令狐冲忙问:「可杀伤了人没有?」
游迅答道:「杀死了八九个人,都是别院中的。他们没给迷倒,动手抵抗,便给杀了。」令狐冲问:「是那几个人?」游迅道:「小人叫不出他们名字。令狐大侠你老——老人家的朋友可都不在其内。」令狐冲点点头,放下了心。盈盈道:「咱们下去吧。」令狐冲道:「好。」拾起地下西宝和尚所遗下的长剑,笑道:「见到那恶婆娘,可得好好跟她较量一下。」游迅道:「多谢圣姑和令狐掌门不杀之恩。」盈盈道:「何必这么客气?」左手一挥,短剑脱手飞出,噗的一声,从游迅胸口插入,这外号「滑不留手」,一生奸猾的游迅登时毙命。
两人并肩走下楼来,空山寂寂,唯闻鸟声。盈盈向令狐冲瞧了一眼,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令狐冲叹道:「令狐冲削发为僧,从此看破世情,身入空门,女施主,咱们就此别过。」盈盈明知他是说笑,但情之所钟,关心过切,不由得身子一顿,抓住他手臂,道:「冲郎,你别—别跟我说这种笑话,我——我——」适才她飞剑杀游迅,眼睛也不眨一下,这时语声中却现惧意。令狐冲心下感动,左手在自己光头上打了个爆栗,叹道:「但世上既有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娘子,大和尚只好还俗。」盈盈嫣然一笑,道:「我只道杀了游迅之后,武林中便无油腔滑调之徒,从此耳根清净,不料——嘻嘻!」令狐冲笑道:「你摸一摸我这光头,那也是滑不留手。」盈盈脸上一红,啐了一口,道:「咱们说正经的。恒山群弟子上了黑木崖后,再要相救,那是千难万难,而且也大伤我父女之情——」
令狐冲道:「更加是大伤我翁婿之情。」盈盈横了他一眼,心中却是甜甜的甚为受用。令狐冲道:「事不宜迟,咱们得赶将上去,拦路救人。」盈盈道:「赶尽杀绝,别留下活口,别让我爹爹知道,也就是了。」她走了几步,叹了口气。令狐冲明白她的心事,这等大事要瞒过任我行的耳目,那是谈何容易,但自己既是恒山派掌门,恒山门人被俘,如何不救?她是打定主意向着自己,纵违父命,也是在所不借了。他想事已至此,须当有个了断,伸出左手去握住了她右手。盈盈微微一挣,但见四下里更无一人,便让他握住了手。令狐冲道:「盈盈,你的心事,我很明白。此事势将累你父女失和,我很是过意不去。」盈盈微微摇头,道:「爹爹若是顾念着我,便不该对恒山派下手。我推想他对你倒非心存恶意。」令狐冲登时省悟,说道:「是了。你爹爹拿了我门人,要胁迫我加盟朝阳神教。」盈盈道:「正是。爹爹其实很喜欢你,何况你又是他神功大法的唯一传人。」令狐冲道:「我绝不愿加盟神教,甚么『千秋万我,一统江湖』,甚么『文成武德,泽被苍生』这些肉麻话,我听了就要作呕。」盈盈道:「我知道,所以从来没劝过你一句。如果你入了神教,将来做了教主,一天到晚听这种恭维肉麻话,那就—那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子了。爹爹重上黑木崖后,一个人很快就变了。」令狐冲道:「可是咱们也不能得罪你爹爹。」伸出右手,将她左手也握住了,说道:「盈盈,救出恒山门人之后,我和你立即拜堂成亲也不必理会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你退出武林,封剑隐居,从此不问外事,专生儿子。」盈盈初时怔怔的听着,脸上晕红,心下喜极,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吃了一惊,运力一挣,将他双手挣开了。
令狐冲笑道:「做了夫妻,难道不生儿子?」盈盈嗔道:「你再胡说八道,我三天不跟你说话。」令狐冲知她说得到,做得到,伸了伸舌头,道:「好,笑话少说,赶办正事要紧。咱们得上见性峰去瞧瞧。」两人展开轻功,迳上见性峰来,只见无色庵中已无一人,众弟子所居之所也是只余空房,衣物零乱,刀剑丢了一地。幸好地下并无血迹,似未伤人。两人又到通元谷别院中察看,也不见有人。桌上酒肴杂陈,令狐冲酒瘾大发,却那敢喝上一口,说道:「肚子饿得狠了,快到山下去喝酒吃饭。」到得山下时已是未牌时分,好容易找到一家小饭店,这才吃了个饱。盈盈撕下令狐冲长衣上的一块衣襟,替他包在头上。令狐冲笑道:「这才像样,否则大和尚拐带良家少女,到处乱闯,太也不成体统。」两人辨明去黑木崖的路径,提气疾赶,奔出一个多时辰,忽听得山后隐隐传来一阵阵喝骂之声,停步一听,似是桃谷六仙。两人当即寻声赶去,渐渐听得清楚,果然便是桃谷六仙。盈盈悄声道:「不知这六个宝贝在跟谁争闹?」两人转过山坳,隐身树后,只听得桃谷六仙口中吆喝,围住了一人打斗得甚是激烈。那人倏来倏往,身形快极,唯见一条灰影在六兄弟间穿插来去,竟然便是仪琳之母,悬空寺中假装聋哑的那个婆婆。跟着拍拍声响,桃根仙和桃实仙哇哇大叫,都给她打中了一记耳光。令狐冲大喜,低声道:「六月债,还得快,我也来剃她的光头。」手按剑柄,只待桃谷六仙不敌,便跃出报仇。
但听得拍拍之声密如联珠,六兄弟人人给她打了好多下耳光。桃谷六仙怒不可遏,只盼抓住她手足,将她撕成四块,但这婆婆行动快极,如鬼如魅,几次似乎一定抓住了,却总是差着数寸,给她避开,顺手又是几记耳光。但那婆婆也瞧出六人厉害,只怕使劲稍过,打中一二人后,便给余人抓住。又斗一阵,那婆婆知道难以取胜,展开双掌,劈劈拍拍打了四人四记耳光,突然向后跃出,转身便奔。她奔驰如电,一刹那间已在十余丈外,桃谷六仙齐声大呼,再也追赶不上。
令狐冲横剑而出,喝道:「往那里逃?」白光闪动,一剑指向她的咽喉。这一剑直攻要害,那婆婆吃了一惊,伸手来抓他长剑。令狐冲斜剑剌她右肩,那婆婆无可闪避,只得向后急退两步。令狐冲又是一剑,逼得她又退了一步。他一剑在手,那婆婆如何是他之敌?刷刷刷三剑,迫得她连退五步,若要取性命,这婆婆早已一命呜呼了。桃谷六仙欢呼声中,令狐冲长剑剑尖已指往她胸口。便在此时,桃根仙等四人一扑而上,抓住了她四肢,提将起来。令狐冲喝道:「别伤她性命!」桃花仙提掌往她脸上打去。令狐冲喝道:「将她吊起来再说。」桃根仙道:「是,拿绳来,拿绳来。」
但六人身边均无绳索,荒野之间更无找绳索处,桃花仙和桃干仙四头寻觅,突然间手中一松,那婆婆一挣而脱,在地下一滚,冲了出去,正想奔跑,突觉背上微微剌痛,令狐冲笑道:「站着罢!」长剑剑尖轻戳她后心肌肤。那婆婆万没料到他剑术如此之精,不由得骇然变色,只得站住不动。
桃谷六仙奔将上来,六指齐出,分点了那婆婆肩胁手足的六处穴道。桃干仙摸着给那婆婆打得肿起了的面颊,伸手便欲打还她耳光。令狐冲心想看在仪琳的面上,不应让她受殴,说道:「且慢,咱们将她吊了起来再说。」桃谷六仙一听要将她高高吊起,大为欢喜,当下便去剥树皮搓绳。令狐冲问起六人和她相斗的情由。桃枝仙道:「咱六兄弟正在这里大便,便得兴高采烈之际,忽然这婆娘狂奔而来,问道:『喂,你们见到一个小尼姑没有?』她说话好生无礼,又打断了咱们大便的兴致——」盈盈听他说得肮脏,皱了眉头,走了开去。令狐冲笑道:「是啊,这婆娘最是不通人情世故。」桃枝仙道:「咱们自然不理她,叫她滚开。这婆娘出手便打人,大伙儿就这样打了起来。令狐兄弟,若不是你及时赶到,差些儿还让她给逃了去。」桃花仙道:「那倒未必,咱们让她先逃几步,然后追上,教她空欢喜一场。」桃实仙道:「桃谷六仙手下,不逃无名之将,那一定是会捉回来的。」桃根仙道:「这是猫捉老鼠之法,放他逃几步,再扑上去捉回来。」令狐冲知他们死要面子,从不认输,笑道:「一猫捉六鼠尚且捉到了,何况六猫捉一鼠,那自是手到擒来。」桃谷六仙听得令狐冲附和其说,无不大喜。说话之间,已用树皮搓成了绳索,将那婆婆手足反缚了,吊在一株高树之上。
令狐冲提起长剑,在那树上一掠而下,削下七八尺长的一片,提剑在树干上划了七个大字:「天下第一醋坛子。」桃根仙问道:「令狐兄弟,这婆娘为甚么是天下第一醋坛子,她喝醋的本领十分了得么?我偏不信,咱开放她下来,我就跟她此划比划!」令狐冲笑道:「醋坛子是骂人的话。桃谷六仙英雄无敌,义薄云天,文才武略,世上少有,岂是这恶婆娘所能及?那也不用比划了。」桃谷六仙最爱听恭维的言语,六个咧开了嘴合不拢来,都说:「对,对,对!」
令狐冲道:「现在我问六位桃兄,你们到底见到仪琳师妹没有?」桃枝仙道:「你问的是恒山派那个美貌小尼姑吗?小尼姑没见到,大和尚倒见到两个。」桃干仙道:「一个是小尼姑的爸爸,一个是小尼姑的徒弟。」令狐冲问道:「在那里?」桃叶仙道:「这二人过去了约摸一个时辰,本来约我们到前面镇上喝酒。我们说大便完了就去,那知这恶婆娘娘前来缠夹不清。」令狐冲心念一动道:「好,你们慢慢来,我先去镇上。」他知道盈盈爱洁,不愿跟这六兄弟在一起,当即和盈盈快步而行。盈盈笑道:「你没剃光她的头发,总算是瞧在仪琳小师妹的份上,报仇只报三分。」
行出十余里后,到了一处大镇甸上,寻到第二家酒楼,便见不戒和尚与田伯光二人据案而坐。二人一见令狐冲和盈盈,「啊」的一声,跳将起来,不胜之喜。不戒忙叫添酒添菜。令狐冲问起见到有何异状。田伯光道:「我在恒山丢了这样一个大丑,没脸再耽下去,求着太师父急急离开。那通元谷中是再也不能去了。」令狐冲心想如此说来,他们尚不知恒山弟子被掳之事,要救恒山弟子而不让任我行知道是自己与盈盈下手,那么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当下向不戒和尚道:「大师,我拜托你办一件事,行不行?」不戒道:「行啊,有什么不行?」令狐冲道:「不过此事十分机密,你这位徒孙可不能参与其事。」
不戒道:「那还不容易?我叫他走得远远地,别来碍老子的事就是了。」令狐冲道:「此去向东南十余里处,一株高树之上,有人给绑了起来,高高吊起——」不戒怒道:「他妈的,又是那狗娘养的干的好事。」令狐冲微微一笑,心想:「你是在当面骂我了。」说道:「那人是我的朋友,请你劳驾去救他一救。」不戒道:「那还不容易?小兄弟,你自己怎地不救他?」令狐冲道:「不瞒你说,这是个女子。」他向盈盈努努嘴,道:「我和任大小姐在一起,多有不便。」不戒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怕任大小姐喝醋。」盈盈向他二人瞪了一眼,令狐冲一笑,说道:「那个女人的醋劲儿才大着呢,当年她丈夫向一位夫人瞧了一眼,赞了一句,说那夫人美貌,那女人就此不告而别,累得她丈夫天涯海角,找了她十几年。」不戒越听眼睛睁得越大,说道:「这—这—这—」喘息之声,也是越来越响。令狐冲道:「听说她丈夫找到现在,还是没有找到。」正说到这里,桃谷六仙嘻嘻哈哈的走上楼来。不戒恍若不见,双手紧紧抓住了令狐冲的手臂,道:「当——当真有这回事?」令狐冲道:「她跟我说,她丈夫若是找到了她,便是跪在面前,她也不肯回心转意。所以你一放下她,她立刻就跑。这女子身法快极,你一眨眼,她就溜得不见了。」不戒道:「我—我绝不眨眼,绝不眨眼。」令狐冲道:「我又问她,为什么不见丈夫。她说她丈夫是天下第一负心薄幸、好色无厌之徒,见了也是枉然。」
不戒大叫一声转身欲奔,令狐冲一把拉住,在他身边低声道:「我教你一个秘诀,她就逃不了啦。」不戒又惊又喜,呆了一呆,突然双膝跪地,冬冬冬磕了三个响头,说道:「令狐兄弟,不,令狐掌门,令狐祖宗,令狐师父,你快教我这秘诀,我—我拜你为师。」令狐冲忍笑道:「不敢,不敢,快快请起。」拉了他起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从树上放地下来,可别松她绑缚,更不可解她穴道,抱她到客店之中,住了一间店房。你倒想想,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样才不会逃出店房?」不戒伸手搔头,道:「这个可不大明白。」令狐冲道:「你剥光她的衣衫。她赤身露体怎敢逃出店去?」不戒大喜,叫道:「好计,好计,师父,你大恩大德——」也不等话说完,呼的一声,从窗子中跳落街心,飞奔而去。桃根仙道:「咦,这和尚好生奇怪,他干什么去了?」桃枝仙道:「他定是尿急,迫不及待。」桃叶仙道:「那他为什么要向令狐兄弟磕头,大叫师父?难道年纪这么大了,拉尿也要人家教吗?」桃花仙道:「拉尿跟年纪大小,有何干系?莫非三岁小儿拉屎,便要人教?」盈盈知道这六人再说下去多半没有好话,向令狐冲一使眼色,走下楼去。令狐冲道:「六位桃兄,素闻六位酒量如海,天下无敌,你们慢慢喝,兄弟量浅,少陪了。」桃谷六仙听他称赞自己酒量,大喜之下,均想若不喝上几坛,未免有负雅望,大叫:「先拿六坛酒来!」「你酒量跟我们自然差得远了。」「你们先走吧,等我们喝够,只怕要等到明天这个时候。」令狐冲只一句话,便摆脱了六人的纠缠,走到楼下,盈盈抿嘴笑道:「你撮合人家夫妻,功德无量,只不过教他的法儿,未免——未免——」说着脸上一红,转过了头。
令狐冲笑嘻嘻的瞧着她,只不作声。两人步出镇外,走了一段路后,令狐冲只是脸带微笑,不住瞧她。盈盈嗔道:「瞧甚么?没见过么?」令狐冲笑道:「我是在想,那恶婆娘将我吊在树上,我一报还一报,将她吊在树上。她剃光了我头发,我叫她丈夫剥光她衣服,那也是一报还一报。」盈盈嗤的一笑,道:「这也叫做一报还一报。」令狐冲笑道:「只盼不戒大师不要卤莽,这次夫妻俩破镜重圆才好。」盈盈笑道:「你小心着,下次再给那恶婆娘见到,你可有得苦头吃了。」令狐冲笑道:「我助她夫妻重逢,她多谢我还来不及呢。」说着又向盈盈瞧了几眼,笑了一笑,神色甚是古怪。盈盈道:「又笑什么了?」令狐冲道:「我在想不戒大师夫妻重逢,不知说些什么话。」盈盈道:「那你怎地老是瞧着我?」忽然之间明白了令狐冲的用意,这浪子在想不戒大师在客店之中,脱光了他妻子的衣衫,他心中想的是此事,却眼睁睁的瞧着自己,用心之不堪,可想而知,霎时间红晕满颊,挥手便打。
令狐冲侧身一避,笑道:「女人打老公,便是恶婆娘!」正在此时,忽听得远处嘘溜溜的一声轻响,盈盈认得乃是本教教众相互传讯的哨声,左手食指竖起,按在唇上,右手做个手势,便向哨声来处奔去。两人奔出数十丈,只见一名酒保打扮的人正自西向东奔来。当地地势空旷,无处可避。那人见了盈盈,怔了一怔,忙上前行礼,说道:「神教教下天风堂副香主易中,拜见圣姑,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盈盈点了点头,接着东首走出一个矮小的老者,身穿土黄衣衫,打扮得便如乡下的土财主模样,快步走近,也向盈盈躬身行礼,说道:「秦鹏飞参见圣姑,教主中兴圣教,泽被苍生。」盈盈和这秦鹏飞甚熟,知道他是十大长老之一,说道:「秦长老,你也在这里。」秦鹏飞道:「小人奉教主之命,在这一带打探消息。易香主,可探听到甚么讯息?」易中道:「启禀圣姑、秦长老,今天一早,属下在临风驿见到嵩山派的一百余人,由左冷禅的儿子左飞英率领,前赴华山。」秦鹏飞道:「他们果然是赴华山。」盈盈道:「嵩山派人众,去华山干甚么?」秦鹏飞道:「教主他老人家得到讯息,华山派岳不群自从做了五岳派掌门之后,便欲不利于我神教,日来正自召集五岳剑派各派门人弟子,前赴华山。看他的用意,似是要向我黑木崖大举进袭。」盈盈道:「有这等事?」心想:「这奏鹏飞老奸巨猾,擒拿恒山门人之事,多半便是他奉了爹爹之命,在此主持。他却将这事推得干干净净。只是那易中所说的话,似非临时捏造,看来中间另有原由。」又道:「令狐公子是恒山派掌门,怎地他不知此事,那可有些奇了。」秦鹏飞道:「属下查得泰山、衡山两派的门人,已陆续前赴华山,只恒山派未有动静。向左使昨天传来号令,说道鲍大楚鲍长老率同下属,已进恒山别院查察动静,命属下就近与之连络。属下正在等鲍长老的讯息。」盈盈和令狐冲对望一眼,心下大疑,均想:「鲍大楚混入恒山别院,确是实情,这秦鹏飞并未隐瞒此事,难道他所说非假?」秦鹏飞回令狐冲躬身行礼,说道:「小人奉命行事,请令狐掌门恕罪则个。」令狐冲抱拳还礼,说道:「我和任大小姐,不日便要成婚——」盈盈满面通红,「啊」的一声叫,却也不否认。令狐冲续道:「秦长老是奉我岳父大人之命,我们做小辈的自当担代。」秦鹏飞和易中满面堆欢,笑道:「恭喜二位。」盈盈一转身走开。秦鹏飞道:「向左使一再叮嘱鲍长老和在下,不可对恒山门人无礼,只能打探讯息,决计不得动粗,属下自当凛遵。」突然他身后有个女子声音笑道:「令狐公子剑法天下第一,向左使叫你们不可动武,那是为你们好。」令狐冲一抬头,只见树中丛中走出一个女子,正是五毒教的教主蓝凤凰。笑道:「蓝教主!」蓝凤凰向令狐冲道:「大哥,你也好。」转头向秦鹏飞道:「你向我拱手便拱手,却为什么要皱起了眉头?」秦鹏飞道:「不敢。」他知道这女子周身毒物,极不好惹,抢前几步,向盈盈道:「此间如何行事,请圣姑示下。」盈盈道:「你们照着教主令旨办妥便了。」秦鹏飞躬身道:「是。」与易中二人向盈盈等三人行礼道别。
蓝凤凰待他二人去远,说道:「恒山派的尼姑们都给人拿去了,你们还不去救?」令狐冲道:「我们正从恒山追赶来,一路上却没见到踪迹。」蓝凤凰道:「这不是去华山的路,你们走错了路啦。」令狐冲道:「去华山?她们是给擒去了华山?你瞧见了?」蓝凤凰道:「昨天早晨在恒山别院之中,我喝到茶水有些古怪,也不说破,看别人纷纷倒下,也就假装给迷药迷倒。」令狐冲笑道:「向五仙教蓝教主使药,那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吗?」蓝凤凰嫣然一笑,道:「这些王八蛋当真有点不识好歹,是不是?」令狐冲道:「你不还敬他们几口毒药?」蓝凤凰道:「那还有客气的?有两个王八蛋还道我真的晕倒了,过来想动手动脚,当场便给我毒死了。余人吓得再也不敢过来,说道我就算死了,也是周身剧毒。」说着格格而笑。令狐冲道:「后来怎样?」蓝凤凰道:「我想瞧他们捣什么鬼,就假装一直昏迷不醒。后来这批王八蛋从见性峰上,掳了许多小尼姑下来,领头的却是你的师父岳先生。大哥,我瞧你这个师父很不成样子,那日在少林寺外你救我性命,他一心便想杀你。现下你是恒山一派的掌门,他却率领手下,将你的徒子徒孙,老尼姑小尼姑一古脑儿都捉了去,岂不是存心拆你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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