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时便有二三十人齐声答应。令狐冲和盈盈对望了一眼,心下明白,他号令清查诸峰诸谷,把守要道,意思是逼令五岳剑派诸人非去朝阳峰会见任教主不可。那婆婆怒道:「他凭什么在这里大呼小叫?我偏偏不去见他,却又怎地?」令狐冲心想:「他是盈盈之父,我不久便要和盈盈成婚,终须去见他一见。」当下向仪和、仪清等人道:「咱们同门师姊妹尚有多人未曾脱困,请这位田兄带路,尽快去救了出来。任教主是任小姐之父,想来也不致怎样为难咱们。我和任小姐先去东峰,众位师姊妹都会齐后,大伙到东峰相聚。」仪和、仪清、仪琳等都答应了,随着田伯光去救人。
那婆婆道:「我偏不去见他,瞧这姓任的如何对我格杀勿论。」令狐冲知她性子执拗,难以相劝,就算劝得她和任我行相会,说不定言语冲撞了他,反为不美,当下向不戒和尚夫妇行礼告别,与盈盈向东峰行去。华山最高的三座山峰为东峰、南峰、西峰,尤以东西两峰为高。东峰正名叫作朝阳峰,任我行所以选定此峰和五岳剑派群豪相会,自是另有深意。两人并肩而行。令狐冲道:「你爹爹叫五岳剑派众人齐赴朝阳峰,难道诸派人众这会儿都在华山吗?」盈盈道:「五岳剑派之中,岳先生、左冷禅、莫大师伯三位掌门人都在今天一日之中逝世,泰山派没听说有谁当了掌门人,五大剑派中其实只剩下你一个掌门人了。」令狐冲道:「五派精英,除了恒山派外,其余大都已死在思过崖后洞之内,而恒山派众弟子又都困顿不堪,我怕——」盈盈道:「你怕我爹爹乘此机会,要将五岳剑派一网打尽?」令狐冲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其实不用他动手,五岳剑派也早已没剩下多少人了。」
盈盈也叹了口气,道:「我爹爹这次确是算得很精。岳先生诱骗五岳剑派好手到华山来看石壁剑招,企图消除各派中武功高强之士。以便他稳做五岳派掌门人,别派无人能和他相争。不料左冷禅乘机邀集一批瞎子,想在黑洞中杀他。」令狐冲道:「你说左冷禅想杀的是我师父,不是我?」盈盈道:「他料不到你会来的。你剑术高明之极,早已超越石壁上所刻的招数,自不会到这洞里来观看剑招。咱们走进山洞,只是碰巧而已。」令狐冲道:「你说得是。其实左冷禅和我也没什么仇怨,他双眼给我师父剌瞎,五岳派掌门之位又给夺去,那才是切齿之恨。」盈盈道:「想来左冷禅事先一定安排了什么计策,要诱岳先生进洞,然后乘黑杀他,又不知如何,这计策给岳先生识破了,他反而守在洞口,撒渔网罩人。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眼下左冷禅和你师父都已去世,这中间的原由,只怕无人得知了。」
令狐冲凄然点了点头。盈盈道:「岳先生诱骗五岳剑派诸高手到来,此事很久以前便已下了伏笔。那日在嵩山比武夺帅,你小师妹岳小姐施展泰山、衡山、嵩山、恒山各派的精妙剑招,四派高手,无不目睹,自是人人心痒难搔。只有恒山派的弟子们,你已将石壁上剑招相授,她们并不希罕。泰山、衡山、嵩山三派的门人弟子,当然到处打听岳小姐这些剑招从何得来。岳先生暗中稍漏口气,约定日子,开放后洞石壁,这三派的好手,还不争先恐后的涌来?」」令狐冲道:「咱们学武之人,一听到何处可以得高妙武功,就算干冒生死大险,也是非来不可的,尤其是本派的高招,那更加是不见不休。所以像莫大师伯那样随随便便,与世无争的高人,却也会丧生洞中。」盈盈道:「岳先生料想你恒山派不会到来,是以另行安排,用迷药将众人蒙倒,一起擒到华山来。」令狐冲道:「我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这般大费手脚,把我门下这许多弟子擒上山来,路远迢迢,很容易出事,当时便将她们都在恒山上杀了,岂不干脆?」他顿了一顿,说道:「啊,我明白了,杀光了恒山弟子,五岳派中便少了恒山一岳。师父要做五岳派掌门人,少了恒山派,他这五岳派掌门人非但美中不足,简直名不副实。」
盈盈道:「这自是一个原因,但我猜想另有一个更大的原因。」令狐冲道:「那是什么?」盈盈道:「最好当然是能够擒到你,便可和我换一样东西。否则的话,将你门下这些弟子们尽数擒来,向你要挟,我不能袖手旁观,那样东西也只好给他。」令狐冲恍然,一拍大腿,道:「是了。我师父是要三尸脑神丹的解药。」盈盈道:「岳先生被逼吞食这药之后,自是日夜不安,急欲解毒。五岳派掌门人固然重要,但药毒一日不解,一日难以安心。他知道只有从你身上打算,才能取得解药。」令狐冲道:「这个自然。我是你的心肝宝贝,也只有用我来向你换解药。」
盈盈啐了一口,道:「他用你来向我换药,我才不换呢。那解药药材采集极难,制炼更是不易,那是无价之宝,岂能轻易给他。」令狐冲道:「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盈盈红晕满颊低声道:「老鼠上天平,自称自赞,也不害羞。」说话之间,两人已走上一条极窄的山道。
这山道笔直向上,甚是陡峭,两人已不能并肩而行。盈盈道:「你先走。」令狐冲道:「还是你先走,若是掉下来,我便抱住你。」盈盈道:「不,你先走,还不许你回头瞧我一眼,婆婆说过的话,你非听不可。」说着笑了起来。令狐冲道:「好,我就先走。若是我摔下来,你可得抱住我。」盈盈忙道:「不行,不行。」生怕他假装失足,跟自己闹着玩,当下先上了山道。盈盈见他虽然说笑,却是神情郁郁,一笑之后,又现凄然之色,知他对岳不群之死甚难释然,一路上顺着他说些笑话,以解愁闷。
转了几个弯,已到了玉女峰上,令狐冲指给她看,那一处是玉女的洗脸盆,那一处是玉女的梳装台。盈盈情知这玉女峰定是他和岳灵珊当年常游之所,匆匆一瞥便即快步走过,也不细问。再下一个坡,便是上朝阳峰的小道。只见山岭上一处处都站满了岗哨,朝阳神教的教众衣分七色,随着旗帜指挥,秩序井然,和昔日黑木崖上的布置相较,另有一番森严气象。令狐冲心下暗暗佩服:「任教主胸中,果是大有学问。那日我率领数千人来攻打少林寺,弄得乱七八糟,一塌胡涂,那及神教这等如身使臂,却臂使指,数千人犹如一人?东方不败自也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人物,只是后来神智错乱,将教中大事都交了给杨莲亭,黑木崖上便徒见肃杀,不见威势了。」朝阳神教的教众见到盈盈,都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对令狐冲也是极尽礼敬。旗号一级级的自峰下打到峰腰,再打到峰顶,报与任我行得知。
令狐冲见那朝阳峰自山脚下起,直到峰顶,每一处险要之所都布满了教众,少说也有二千来人。这一次朝阳神教倾巢而出,看来还招集了不少旁门左道之士,共襄大举。五岳剑派的众位掌门人就算一个也不死,五派的好手又都聚在华山,事先倘若未加周密布置,仓卒应战,只怕也是败多胜少,此刻人才凋零,那更是绝不能与之对抗的了。眼见任我行这等声势,定是意欲不利于五岳剑派,反正事已至此,自己独木难支大厦,一切只好听天由命,行一步算一步。任我行真要杀尽五岳剑派,自己也不能苟安偷生,只好仗剑奋战,恒山派弟子一齐死在这朝阳峰上便了。他生性豁达,虽然聪明伶俐,却不工心计,并无处大事,应剧变之才,眼见恒山全派尽已身入罗网,也想不出甚么保派脱身之计,一切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又想盈盈和任教主是骨肉之亲,她最多是两不相助,绝不能帮着自己,出甚么计较来付自己父亲。当下对朝阳峰上诸教众弓上弦、刀出鞘局面,只是视若无睹,和盈盈说些不相干的笑话,或是指点华山风物胜景,向她解说。
盈盈心中,却已是愁肠百结,她不像令狐冲那样拿得起,放得下,一路上思前想后,苦无良策,寻思:「冲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之人,天塌下来,他也只当被盖。我总得帮他想个法子才好。」料想父亲率众大举而来,绝无好事,只好随机应变,且看有无两全其美的法子。两人缓缓上峰,一踏上峰顶,猛听得号角响起,砰砰砰放铳,跟着丝竹鼓乐之声大作,竟是盛大欢迎贵宾的安排。令狐冲低声道:「岳父大人迎接东床娇客回门来啦!」盈盈白了他一眼,心下甚是愁苦:「这人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这当口还有心思说笑。」只听得一人纵声长笑,朗声说道:「大小姐,令狐兄弟,教主等候你们多时了。」一个身穿紫袍的瘦长老者迈步近前,满脸堆欢,握住了令狐冲的双手,正是向问天。令狐冲和他相见,也是十分欣喜,说道:「向大哥,你好,我常常念着你。」向问天笑道:「我在黑木崖上,常常听到你威震武林的好消息,为你乾杯庆祝,少说也已喝了十大坛酒。快去参见教主。」携着他手,向石楼行去。那石楼是在东峰之上,巨石高耸,天生成一座高楼一般,石楼之东便是朝阳峰绝顶的仙人掌。那仙人掌是五根擎天而起的大石柱,连掌共高三十余丈,中指最高,只见指顶放着一张太师椅,一人端坐椅中,便是任我行了。盈盈走到仙人掌前,仰头叫了声:「爹爹!」令狐冲躬身下拜,说道:「晚辈令狐冲,参见教主。」任我行呵呵大笑,说道:「小兄弟来得正好,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今日本教会见天下英雄,先叙公谊,再谈家事。贤——贤弟一旁请坐。」令狐冲听他说到这个「贤」字时顿了一顿,似是想叫出「贤婿」来,只是名分未定,改口叫了「贤弟」,瞧他心中,于自己和盈盈的婚事十分赞成,又说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什么「先叙公谊,再谈家事」,显是将自己当作了家人。他心中喜欢,站起身来,突然之间,丹田中一股寒气直冲上来,全身便似陡然间堕入了冰窖,身手一颤,忍不住发抖。盈盈吃了一惊,抢上几步,问道:「怎样?」令狐冲道:「我——我——」竟是说不出话来。
任我行虽是高高在上,和他相距三十余丈,但目光锐利,问道:「你和左冷禅交过手了吗?」令狐冲点了点头。任我行笑道:「不碍事。你吸了他的寒玉真气,待会散了出来,便没事了。左冷禅怎地还不来?」盈盈道:「左冷禅暗设毒计,要加害令狐大哥和我,已给令狐大哥杀了?」任我行「哦」了一声,他坐得甚高,见不到他的脸色,但这一声之中,显是充满了失望之情。盈盈明白他的心意,他今日大张旗鼓,威慑五岳剑派,要将五派上下,尽数压伏,左冷禅是他生平大敌,无法亲眼见到他屈膝低头,不免大是遗憾。她伸左手握住令狐冲的右手,助他驱散寒气。令狐冲的左手却给向问天握住了。两人同时运功,令狐冲便觉身上寒冷渐渐消失。那日任我行和左冷禅在少林寺中相斗,吸了他不少寒玉真气,以致雪地之中,和令狐冲、向问天、盈盈三人同时成为雪人。但这次令狐冲只是长剑相交之际,略吸左冷禅的真气,为时极暂,所受寒气也颇有限,过得片刻,便不再发抖,说道:「好了,多谢!」
任我行道:「小兄弟,你一听我召唤,便上峰来,很好,很好!」转头对向问天道:「怎地其余四派人众,到这时还不见到来?」语气之中,颇为不悦。向问天道:「待属下再行催唤!」左手一挥,便有八名黄衫老者,一列排在峰前,齐声唤道:「朝阳神教文成武德,泽彼苍生任教主有令:泰山、衡山、华山、嵩山四派上下人等,速速上朝阳峰来相会。各堂香主尽速催请,不得有误。」这八名老者都是内功深厚的高手,齐声呼喝,声音远远传了出去,诸峰尽闻。但听得东南西北各处,有数十个答应:「遵命。望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那自是朝阳神教各堂香主的应声了。
任我行微笑道:「令狐掌门,且请一旁就座。」令狐冲见仙人掌的西首排着五张椅子,每张椅上都辅了锦缎,分为黄青红白黑五色,锦缎各绣着一座山峰。北岳恒山尚黑,黑缎上用白色丝线绣的正是见性峰。眼见绣工精致,单是这一张椅披,便显得朝阳神教这一次布置周密之极。五岳剑派之中,本以中岳嵩山居首,北岳恒山居末,但座位的排列却倒了转来,恒山派掌门人的座位放在首席,其次是西岳华山,嵩山派的却排在最后,自是任我行抬举自己,有意耻辱左冷禅了。反正左冷禅、岳不群、莫大先生三人均已逝世,令狐冲也不谦让,躬身道:「告坐!」坐入那张黑缎为披的椅中。
当下朝阳峰上众人静寂寂的等候。过了良久,向问天又指挥那八名黄杉老者再叫唤了一遍、仍不见有人上来。向问天道:「这些客人不识抬举,迟迟不来参见教主,先招呼自己人上来吧!」那八名黄衫老者齐声唤道:「五湖四海、各岛各洞、各帮各寨、各山各堂,诸位兄弟都上朝阳峰来,参见教主。」他们这「主」字一出口,山峰侧登时轰雷也似的叫了出来:「遵命!」这喊声声震山谷,令狐冲不禁吓了一跳,听这声音,少说也有二三万人。这些人暗暗隐伏,不露出半点声息,猜想任我行的原意,是要待五岳剑派人众到齐之后,再出其不意的将这数万人唤了出来,以骇人声势,压得五岳剑派再也不敢兴反抗之念。霎时之间,朝阳峰四面八方涌上无数人来。人数虽多,却不发出半点喧哗。各人分立各处,看来事先早已操演纯熟。上峰来的只是二三千人,均是帮主、寨主、洞主、岛主等等左道绿林中的首领,其余属下,自是在峰腰相候了。这些人或受朝阳教管辖,或一向与之互通声气。当日令狐冲率领群豪攻打少林寺,这些人大都曾经参加。他一瞥之下,眼见蓝凤凰、祖千秋、老头子、计无施等都在其内。这些人目光和令狐冲相接,都是微笑示意,却谁也不出声招呼,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外,数千人来到峰上,更无别般声息。向问天右手高举,划了个圆圈。数千人一齐跪倒,齐声说道:「江湖后进参见神教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圣教主,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数千人齐声高呼,这些人个个都是武功高强之士,用力呼唤,一个人足可抵得十个人的声音。最后说到「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之时,神教教众,以及聚在山腰里的群豪也都一齐叫了起来,这声音当真是惊天动地。
任我行巍坐不动,待众人呼毕,举手示意,说道:「众位辛苦了,请起!」数千人齐声说道:「谢圣教主!」一齐站了起来。令狐冲心想:「当时我初上黑木崖,见到教众奉承东方不败那种肉麻作呕。不料任教主当了教主,竟是变本加厉,教主之上,还要加上一个『圣』字,变成了圣教主。只怕文武百官见了当今皇上,高呼『我皇万岁万万岁』也不会如此卑躬屈膝。我辈学武之人,向以英雄豪杰自居,如此见辱于人,还算是甚么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一想到此处,不由得气往上冲,突然之间,丹田中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几乎晕去。他双手抓住椅柄,咬得下唇出血,知道自从学了「吸星大法」后,虽然立誓不用,但在黑暗山洞之中,给岳不群渔网罩住之后,生死系于一丝,只好将这邪法使了出来,自己却已大受其害。他强行克制,使得口中不发呻吟之声,满头大汗,全身发颤,脸上的肌肉扭曲,显得痛苦之极的神情,却是人人可以看得出来。祖千秋等都目不转睛的瞧着他,甚是关怀。盈盈走到他身后,低声道:「冲郎,我在这里。」若是在无人之处,她早已握住他手细加慰护了,但在群豪数千对眼睛注视之下,她只能说这么一声。令狐冲回过头来,向她瞧了一眼,心下稍觉好过了些。他想起那日任我行在杭州跟他说过的话来,说这他学了这「吸星大法」后,得自旁人的异种真气聚在体内,总有一日要发作出来,发作时一次厉害过一次。任我行当年所以给东方不败篡了教主之位,便因困于体内的异种真气,苦思化解之法,以致将余事尽数置之度外,才为东方不败所乘。任我行囚于西湖湖底十余年,潜心钻研,悟得了化解之法,却要令狐冲加盟朝阳教,方能授他此术。
其时令狐冲坚不肯允,乃是自幼受师门教诲,深信正邪不两立,绝不肯与魔教同流合污。这些日子来见到左冷禅和师父等正教大宗师的所作所为,其奸诈凶险处,比之魔教亦不遑多让,待和盈盈订盟后,这正邪之分,倒是看得淡了。有时心想,倘若任教主定要我入教,才肯将盈盈许配于我,那么马马虎虎入教,也就是了。他本性便随遇而安,什么事都不认真,入教也罢,不入教也罢,原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那日在黑木崖上,见到一众豪杰好汉对东方不败和任我行两位教主如此卑屈,口中说的尽是言不由衷的肉麻奉承,不由得大起反感,心想倘若我入教之后,也过这种奴隶般的日子,当真枉自为人了。大丈夫生死有命。苟生乞怜之事,令狐冲可决计不干。此刻见到任我行作威作福,排场似乎比皇帝还要大着几分,心想当日你在湖底黑狱之中,是如何一番光景,今日却将普天下英雄折辱得人不像人。是无耻已极。正思念间,忽听得一人朗声说道:「启圣教主,恒山派门下众弟子来到。」只见仪和、仪清、仪琳等一干恒山弟子,相互扶持,走上峰来。不戒和尚夫妇和田伯光却也跟在后。朝阳教中一名长老说道:「众位朋友请去参见圣教主。」仪清等见令狐冲坐在一旁,知道任我行是他未来的岳丈,心想虽然正邪不同,但瞧在令狐冲面上,以后辈之礼相见便了。当下走到仙人掌前,躬身行礼,说道:「恒山派后学弟子,参见任教主!」那长老喝道:「跪下磕头!」仪清朗声道:「我们是出家人,拜佛、拜菩萨、拜师父,不拜凡人!」那长老大声道:「圣教主不是凡人,他老人家是神仙圣贤,便是佛,便是菩萨!」仪清转头向令狐冲瞧去。令狐冲摇了摇头,仪清道:「要杀便杀,恒山弟子,不拜凡人!」
不戒和尚哈哈大笑,说道:「说得好,说得好!」向问天怒道:「你是那一门那一派的?到这里来干甚么?」他眼见恒山派弟子,不肯向任我行磕头,势成僵局,若是为难这干弟子,于令狐冲脸上便不好看,当即去对付不戒和尚,以分任我行之心,将磕头不磕头之事混过去便是。不戒和尚笑道:「和尚是大庙不收,小庙不要的野和尚,无门无派,听见这里有人聚会,便过来瞧瞧热闹。」向问天道:「今日朝阳神教在此会见五岳剑派,闲杂人等,不得在此罗唆,你下山去吧!」向问天这么说,那是冲着令狐冲的面子,可算得已颇为客气,他见不戒和尚和恒山派群尼同来,料想和恒山派有些瓜葛,不欲令他过份难堪。不戒笑道:「这华山又不是你们魔教的,我要来便来,要去便去,除了华山派师徒,谁也管我不着。」这「魔教」二字,大犯朝阳教之忌,武林中人虽在背后常提「魔教」,但若非公然为敌,当着面绝不以此相称。不戒和尚心直口快,说话肆无忌惮,听得向问天喝他下山,十分不快,那管对方人多势众,竟是毫无惧色。向问天转向令狐冲道:「令狐兄弟,这癫和尚和贵派有何干系?」令狐冲胸口小腹正痛得死去活来,听向问天如此相询,道:「这——这位不戒大师——」任我行听不戒公然口称「魔教」,极是气恼,只怕令狐冲说出和这和尚大有渊源,可就不便杀他,不等令狐冲说毕,便即喝道:「将这疯僧毙了!」八名黄衣长老齐声应道:「遵命!」八人拳掌齐施,便向不戒攻了过去。不戒叫道:「你们恃人多吗?」只说得几个字,八长老已然攻到。那婆婆骂道:「好不要脸!」窜入人群,和不戒和尚靠着背,举掌迎敌。那八长老都是朝阳教中第一等的人才,武功与不戒和那婆婆均在伯仲之间,以八对二,数招间便占上风。田伯光拔出单刀,仪琳提起长剑,加入战团。但他二人武功显是远逊,八长老中二人分身迎敌,田伯光仗着刀快,尚能抵得一阵,仪琳却被对方这得气都喘不过来。
令狐冲弯腰左手按着肚子,右手抽出长剑,叫道:「且——且慢!」长剑颤动,连出八招,迫退了四名长老,转过身来,又是八剑。这一十六招「独孤剑法」,每一招都指向各长老的要害之处。八名长老给他逼得手忙脚乱,都退了开去。令狐冲俯身蹲在地下说道:「任——任教主,瞧在我面上,让——让他们——」下面两个「去吧」,再也说不出口。任我行见了这等情景,料想他体内异种真气发作,心知女儿非此人不嫁,自己原也爱惜他的人才,自己既无儿子,便盼他将来接任神教教主之位,当下点了点头,说道:「既是令狐掌门求情,今日便网开一面。」向问天身形一晃,双手连挥,已点了不戒夫妇、田伯光和仪琳四人的穴道。他出手之快,实是神乎其技,那婆婆虽然身法如电,竟他逃不开他的手脚。令狐冲惊道:「向——向——」向问天笑道:「你放心,圣教主已说过网开一面。」他转头道:「来八个人!」便有八名青衫教徒越众而出,躬身道:「谨奉向左使吩咐!」向问天道:「四个男的,四个女的。」当下四名男教徒退下,四名女教徒走上前来。向问天道:「这四人出言无状,本应杀却。圣教主宽大为怀,瞧着令狐掌门脸面,不予处分。将他们背到峰下,解穴释放。」八人恭身答应。向问天低声道:「是令狐掌门的朋友,不得无礼。」那八人应道:「是!」背负着四人,下峰去了。令狐冲和盈盈见不戒等四人逃过了杀身之厄,都是舒了口长气。令狐冲道:「多——多谢!」蹲在地下,再也站不起来。要知他适才连攻一十六招,虽将八名长老逼去,但这八名长老个个武功精湛,他这剑招又不能伤到他们,使这一十六招虽只瞬息间事,却也已大耗精力,胸腹间疼痛更是厉害。向问天暗暗担心,脸上却不动声息,笑道:「令狐兄弟,有点不舒服么?」他和令狐冲当年力斗群雄,义结金兰,虽然相聚日少,但这份交情却是生死不渝。他携住令狐冲的手,扶他到椅上坐下,暗输真气,助他抗御体内真气的剧变。令狐冲心想自己身有「吸星大法」,向问天如此做法,无异是让自己吸取他的功力,忙用力挣脱他手,说道:「向大哥,不可!我——我已经好了。」任我行说道:「五岳剑派之中,只有恒山一派前来赴会。其余四派众师徒竟敢不上峰来,咱们可不能再客气了。」便在此时,一名黄衫长老快步奔上峰来,走到仙人掌前,躬身说道:「启禀圣教主:在思过崖山洞之中,发现数百具尸首。嵩山派掌门人左冷禅、衡山派掌门人莫大均在其内,尚有嵩山、衡山、泰山诸派好手,不计其数,似是自相残杀而死。」任我行「哦」的一声,道:「衡山派莫大也死了,没看错吗?」那长老道:「属下亲眼检视,并未看错。泰山派的玉磬子、玉钟子等也在其中。」任我行大是不快,说道:「这——这从何说起?」那长老又道:「在那山洞之外,又有一具尸首?」任我行忙问:「是谁?」那长老道:「属下检视之后,确知是华山派掌门,也就是新近夺得五岳派掌门之位的君子剑岳不群岳先生。」他知道令狐冲将来在本教中势将执掌重权,而岳不群是他受业师父,所以提到时言语中就比较客气了些。其实适才令狐冲单剑逼开八长老,一来固是他剑法精妙,二来也是八长老不愿与他对敌,否则以八长老武功之强,令狐冲剑法再妙,就算终于能将他们逼开,却也不能在一十六招之间,便即得手。
任我行听得岳不群也已死了,不由得茫然若失,问道:「是—是谁杀死他的?」那长老道:「属下在思过崖山洞中检视之时,听得后洞口有争斗之声,出去一看,见是一群华山门人和泰山派的道人在剧烈相斗,都说对方害死了本派师父。双方打得很是厉害,死伤不少。后来双方没剩下多少人了,已均拿在峰下,听由圣教主发落。」任我行道:「岳不群是给泰山派杀死?泰山派中那有如此好手?」
恒山派中仪清朗声道:「不!岳不群是我恒山派中一位师妹杀死的。」任我行道:「是谁?」仪清道:「她不在此处。岳不群害死我派掌门师父和定逸师叔,本派上下,无不恨之切骨。今日菩萨保佑,借着本派一个武功低微的小师妹之手,诛此元凶巨恶,为本派两位不幸遇害的师尊报仇雪恨。」任我行道:「嗯,原来如此,那也算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他语气之中。显得意兴十分萧索。
向问天和众长老等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心下均感甚是没趣。此番朝阳教到华山来,事先布置得十分周密,不但全数好手召集属下各帮、各寨、各洞、各岛的英雄豪杰,齐集赴会,拟一举而将五岳剑派尽数收伏。就算五派不肯降服,也当由朝阳教出手聚而歼之。后此任我行和朝阳教威震天下。再挑了少林、武当两派,正教中更无一派能与抗手,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基业,便于今日在华山朝阳峰上轰轰烈烈的奠下了。不料左冷禅、岳不群、莫大先生以及泰山派中的几名前辈,尽皆自相残杀而死,计四派的后辈弟子也没剩下多少。任我行虑精殚神的一番周密策划,到头来竟然落空。任我行越想越怒,大声道:「将五岳剑派那些还没死光的狗崽子,都给我押上峰来。」那长老应道:「是!」转身下去传令。
令狐冲体内的异种真气闹了一阵,渐渐安静下来,听得任我行说「五岳剑派那些还没死光的狗崽子」,虽然他用意非在骂自己,但恒山派毕竟也在五岳剑派之列,心下老大没趣。过了一会,只听吆喝之声响起,朝阳教的两名长老率领教众,押着嵩山、泰山、衡山、华山四派的廿二名弟子,来到峰上。华山派弟子本来不多,嵩山、泰山、衡山三派,这次来到华山的好手,十九都已战死。这廿三名弟子不但都是无名之辈,而且个个身上带伤,若非朝阳教教众扶持,根本就无法走上峰来。
任我行一见大怒,不等各人走近,喝道:「要这些狗崽子干什么?带了下去,带了下去!」那两名长老应道:「谨遵圣教主令旨。」将廿三名受伤的四派弟子又带下峰去。任我行空口咒用骂了几句,突然哈哈长笑,说道:「这五岳剑派叫做天作孽,不可活,不劳咱们动手,他窝里反自相残杀,从此江湖之上,再也没他们的字号了。」向问天和十长老一齐躬身说道:「这是圣教主洪福齐天,跳梁小丑,自行殒灭。」向问天又道:「五岳剑派之中,恒山派却是一枝独秀,矫矫不群,那都是令狐掌门领导有方之故。今后恒山派和咱们神教同气连枝,共享荣华,恭喜圣教主得了一位少年英侠之中举世无双的人才,作为臂助。」任我行哈哈大笑,道:「正是,向左使说得好。令狐小兄弟,从今日起,你这恒山一派可以散了。门下的众位师太,愿意到我们黑木崖去,固是欢迎得紧,否则仍留恒山,那也不妨。这恒山下院,算是你副教主的一枝亲兵吧,哈哈,哈哈!」他仰天长笑,声震山谷。
众人听到「副教主」三字,都是一呆,随即欢声雷动,四面八方都叫了起来:「令狐大侠当神教副教主,那是好极了!」「恭喜圣教主得个好帮手!」「恭喜圣教主,恭喜教主得个好帮手!」「恭喜圣教主,恭喜副教主!」「圣教主万岁,副教主九千岁!」朝阳教的教众眼见令狐冲既将作教主之婿,又当了副教主,他日教主之位自然非他莫属,知他为人随和,日后各人多半不必再像目前这般日夕惴惴,唯恐得罪了教主,或为人陷害,至惹杀身之祸。其余江湖豪士有一大半曾随令狐冲攻打少林寺,和他同过患难,又或受过盈盈的赐药之恩,对任我行这决定人人都是衷心赞成。
向问天笑道:「恭喜副教主,咱们先喝一次欢迎你加盟的喜酒,跟着便喝你跟大小姐成亲的喜酒。这叫做好事成双,喜上加喜。」令狐冲心中却是一片迷惘,只知此事万万不可,却不知如何推辞才是;又想自己若是力辞不就,盈盈结褵之望便此绝了,任我行一怒之下,自己便有杀身之祸。自己死不足惜,恒山全派弟子,只怕一个个都会丧身于此。该当立即推辞呢,还是暂且答应下来,让恒山众弟子脱了脸再说?他缓缓转过头去,向恒山派众弟子瞧去,只见有的脸现怒色,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大是惶惑,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得一名长老说道:「咱们以圣教主为首副教主为副,挑少林,克武当,仑崑、蛾嵋不攻自下,青城、崆峒更早不成气候。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副教主寿比南山,福泽无穷!」
令狐冲心中本来好生委绝不下,听那长老赠了自己八个字颂词,甚么「寿比南山,福泽无穷」,比之任我行的「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似乎是差了一级,但也不过是「九千岁」与「万岁」之别,若是当了副教主,这八字颂词,只怕永远是跟定了自己,想到此处,觉得十分滑稽,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一声笑显是大有讥剌之意,人人都听了出来,霎时间朝阳峰上一片寂静。向问天道:「令狐掌门,圣教主以副教主之位相授,那是普天下武林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快去谢过了。」令狐冲心中突然一片明亮,再无犹豫,从椅中站了起来,对着仙人掌朗声说道:「任教主,晚辈有两件大事,要向教主陈说。」任我行微笑道:「但说不妨。」令狐冲道:「第一件,晚辈受恒山派前掌门定闲师太的重托,出任恒山掌门,纵不能光大恒山门户,也绝不能将恒山一派带入朝阳教中,否则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定闲师太?这是第一件。第二件乃是私事,我求教主将令爱千金,许配于我为妻。」
众人听他说到第一件事时,觉得事情要糟,但听他跟着说的第二件事,竟是公然求婚,无不相顾莞尔。任我行哈哈一笑,道:「第一件容易办,你将恒山派掌门之位,交于一位师太接充便是。你自己加盟神教,至于恒山派是否加盟,尽可以从长计议。第二件呢,你和盈盈情投意合,天下皆知,我当然答应将她配你为妻,那又何必担心,哈哈,哈哈!」朝阳教中人人随声附和,都大声欢笑起来。
令狐冲转头向盈盈瞧了一眼,见她红晕双颊,脸露喜色,待众人笑了一会,朗声说道:「承教主美意,邀晚辈加盟贵教,且以高位相投,但晚辈是个素来不会守规矩之人,若入了贵教,定然坏了教主大事。仔细思量,还望教主收回成议。」任我行心中大怒,冷冷的道:「如此说来,你是决计不入神教的了?」令狐冲道:「正是!」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绝无半分转圜余地,群豪听了,不禁都为之变色。任我行道:「你体内积贮的异种真气,今日已发作过了,此后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又将发作,从此一次比一次厉害,化解之法,天下只有我一人知道。」令狐冲道:「当日在杭州梅庄之中,教主已言及此事。晚辈适才尝过这异种真气发作为患的滋味,那确是犹如身历万死。但大丈夫涉足江湖,生死苦乐,原也计较不了这许多。」任我行哼了一声,道:「你到说得嘴硬。今日你恒山派都在我掌握之中,我便一个也不放你们活着下山,那也是易如反掌。」令狐冲道:「恒山派中虽然大都是女流之辈,却也无所畏惧,教主要杀,咱们誓死周旋便是。」仪清伸手一挥,恒山派众弟子都站到了令狐冲身后。仪清朗声道:「大伙唯掌门之命是从,死无所惧。」众弟子齐道:「死无所惧!」郑萼道:「反正敌众我寡,我们又入了圈套,江湖上好汉知道我恒山派今日如何力战不屈,大伙儿虽死亦香。」任我行怒极,仰天大笑,说道:「今日杀了你们,倒说我暗设埋伏,以计相害。令狐冲,你带领门人弟子回去恒山,一个月内我必亲上见性峰来。那时恒山之上若能留下一条狗,一只鸡,算是我姓任的没种。」朝阳教教众大声呐喊:「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杀得恒山之上,鸡犬不留!」
这时以朝阳教的声势,要上见性峰去屠灭恒山派,较之此刻立即动手,相差者也不过多一番跋涉而已。不论恒山派回去之后如何布置防备,朝阳教定能将之杀得干干净净。以前五岳剑派和朝阳教为敌,五派互为支援,一派有难,四派齐至,虽是如此。数十年来也只能维持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五派中虽然不断有雄才伟略之士出来,意图一举而毁了朝阳教,却是始终不能成功。目下五岳剑派中只剩下一派,自是决计无法和朝阳教相抗。这一节恒山派众人心下无不了然,朝阳教众人也均明白。任我行说要将恒山派杀得鸡犬不留,绝非大言。其实在任我行心中,此刻已另有一番计较,令狐冲剑术虽精,毕竟孤掌难鸣,恒山一派,已不足为患。他挂在心上的,其实是少林与武当两派,心想令狐冲回去,定然向少林与武当求援,这两派也必尽遣高手,上见性峰去相助。他偏偏不攻恒山,却出其不意的突袭武当,再在少室山与武当山之间设下三道厉害的埋伏。武当山与少林寺相距不过数百里,武当有事,自然就近通知少林。这时少林寺的高手一大半已去了恒山,余下的定然倾巢而出,前赴武当。那时朝阳教一举挑了少林派的根本重地,先将少林寺烧了,然后埋伏尽起,前后夹击,将赴武当应援的少林僧众歼灭,再重重围困武当山,却不即进攻。等到恒山上的少林、武当两派好手得知讯息,千里奔命,赶来武当,朝阳教以逸待劳,半路伏击,定可得手。此后攻武当,灭恒山,已是易如反掌了。这人计谋深沉,实是武林中百年难见的人才,在这霎时之间,已定下除灭少林、武当两大劲敌的大计,在心中反覆盘算,料想十九可成。令狐冲不肯入教,虽是削了自己脸面,但正因此一来,反而成就了朝阳神教一统江湖的大业,心中的喜欢,实是难以形容。令狐冲向盈盈道:「盈盈,你是不能随我去的了。」盈盈早已珠泪盈眶,这时再也不能忍耐,泪水从面颊上直流下来,说道:「我若随你而去恒山,乃是不孝,倘若负你,又是不义。孝义难以两全,冲郎,冲郎,自今而后,勿再以我为念。反正——」令狐冲道:「怎样?」盈盈道:「反正你已命不久长,我也绝不会比你多活一天。」令狐冲笑道:「你爹爹已亲口将你许配于我。他是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教主,岂能言而无信?我就和你在此拜堂成亲,结为夫妻如何?」
盈盈一怔,她虽早知令狐冲是个胆大妄为,落拓不羁之徒,却也料不到他竟会说出这等话来,不由得满脸通红,说道:「这—这如何可以?」令狐冲哈哈大笑,说道:「那么咱们就此别过。」他深知盈盈的心意,待任我行率领攻打恒山,将自己杀死之后,她必自杀殉情,此事势所必然,无法劝阻。倘若此刻她能破除世俗之见,竟与自己在这朝阳峰上结成夫妻,那么同归恒山,得享数日燕尔新婚之乐,然后携手同死,更无余恨。但此举太过惊世骇俗,我浪子令狐冲固可行之不疑,却绝非这位拘谨腼腆的任大小姐所肯为,何况这么一来,更令她负了不孝之名。当下哈哈一笑,向任我行抱拳行礼,又和向问天及诸长老作个四方揖,说道:「令狐冲在见性峰上,恭候诸位大驾!」说着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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