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不知是传说还是事实。三毛一夜白头,则是真的。虽然不是全白。
“荷西失踪那天,我整夜祷告,我不信神,可是为荷西,神却是我最后的求助。我说上帝,我用所有的忏悔,向你换回荷西,哪怕是手断了,脸丑了,都无所谓,一定要把我的荷西还给我。陪我的西班牙老太大告诉我,她看着我的头发一夜间,一点点的都变白了。”
这段话是她丧夫之后回到台湾,和她的同学说的。“说着,三毛把她的头发垂了下来,当年在山风里飞扬的乌发,露出斑斑的白。”荷西是去年夏天失事的,她回到台湾和这位同学见面的时候,已是槭树变红的十一月,她的头发还没有恢复原来色素。
连我们这些和她素不相识的人都觉得上帝对她不公平,她自己的愤慨那就更可想而知了。她说:“我要问上帝,我做错了什么,我要打它两耳光,要它给我理由,给我解释。”
前人诗文中,埋怨上帝的不算稀奇,如高天梅伪造石达开的诗:“只觉苍天方聩聩”。骂上帝的也有,如关汉卿的骂“老天爷瞎了眼睛”。但说要打上帝的耳光,则前之未见。恐怕也只有三歌曲的夜莺。这个机器夜莺也唱得非常好听,甚至使中国皇帝忘记了那活的夜莺。但后来那个机器夜莺发条坏了,一年只能唱一次,爱听夜莺歌声的皇帝,在病到快要进天国时,还是活的夜莺用歌声使他复苏。用人为力量操纵的歌声,无论唱得怎样好听,都不及活的啊!三毛才敢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
同期《开卷》还有一篇张君默写的文章《哭泣的三毛》,张君默是和她“在书信上结交两年以来,至今尚没见过面”的笔友。虽然只是笔友,但了解甚深,他这篇文章最后说:“她的心魂都在异域,那个有欢乐、有悲伤的海岸正在等待着她归去,而我们,则在等着她燃起第三度生命的火花。”这也正是“我们”的期望。为何说是“第三度”呢,因为三毛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是她的未婚夫,十二年前,也是不幸早逝,死在她的怀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