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提到了“梁羽生”,那么武侠小说自然也是无法避而不谈的。
一九八三年,梁羽生决定正式封笔。他自一九五四年写作《龙虎斗京华》开始,三十年间共创作武侠小说计三十五部之多。然而仔细研读后我们不难发现,梁羽生的小说中始终都贯穿着三个基本因素,即“历史”、“爱情”与“侠义”。这三个“基本点”在不同时期以不同强度诱导着梁羽生小说的内容变化,而其小说中发出的诸多光芒,归根结底其实也都是在这三个点上。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带上“历史”而不是其他点,这是因为:作为“基本点”,最起码需要具备的能力就是能够“衍生出其他的点(剧情)”。例如我们可以在《大唐游侠传》中看到剧情(和其他点)在“历史”的基础上展开,但我们却无法在其他作品中看到“历史”植根于哪个点。
如果我们能够画一个三角形,并将这三个要素设为此三角形的顶点,那么我们或许将有一些规律性的发现。
首先我们假设三角形每条边上都有一个运动的点——我想我们或许可以称其为“侧重点”——并认为其在梁羽生的写作历程中时刻以不同的速率运动着。这样一来,当一个顶点与一个侧重点重合的时候,应该就是梁羽生的一流作品出现的时候;当有两个或更多侧重点重合于一个共同的基本点时,则为加强作用。
第一次两点重合,是在“侠义”这个点上,产生了《七剑下天山》。这一点并不值得稀奇,因为写的是武侠小说,所以首先体现的必定是“侠义”。
但第二次出现重合时并不是《白发魔女传》,而是紧跟其后的《萍踪侠影录》(原因会在下文解释)。这部小说的每一个顶点都被分到了一个“侧重点”,所以《萍》其实是三方面都被侧重的,但令人遗憾的是类似均衡的侧重以后再未出现过,这也正是《萍》为什么始终代表梁羽生创作最高峰的原因。
第三次是“历史”被分到了一个点,产生了《女帝奇英传》。为什么《女帝》不是“历史”与“爱情”共同作用的结果呢?因为客观来看,《女帝》中的爱情其实已不是爱情,毋宁说是一种被升华了的友情更为合适的多。李逸喜欢的显然不是长孙璧,而且似乎也不是武玄霜,但故事发展到最后,他在与长孙泰的几句话中却明确表示自己已无意再与上官婉儿在一起了。他爱的究竟是谁呢?也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所以,《女帝》中的爱情因素,其实是很模糊的。
接下来产生了《云海玉弓缘》,这部小说是梁羽生全集中的异数——“爱情”被分到全部三个点,其产生的效果自然是令人震惊的。
然后是“侠义”与“历史”各自分到一个点,出现《大唐游侠传》,这是一部非常让人惊叹的小说,其背景囊括了整个安史之乱,更在书中出现了饮中八仙等文人形象,算得上继《萍》之后又一经典,但“爱情”的成分却相形见绌,不免令人有些遗憾。
第六次是《狂侠·天轿·魔女》,此时“爱情”分到一个点,“历史”则分到了两个,所以才会出现梁羽生小说中第一个鸿篇巨制。之所以会出现一百二十回之多,恐怕是因为历史的成分太多之故,书中先写辛弃疾由北到南率众归宋,又出现了可与《大唐》中“睢阳之战”相媲美的“采石大战”,这就无怪作者要先作许多铺垫,再用许多笔墨收拾残局——当年罗贯中写“赤壁”一役,光铺垫岂非也用了七回之多?
最后一次辉煌是《游剑江湖》,这时的梁羽生创作已达晚期,很难再从“历史”的角度超越以前的自己,所以这最后一次应该是“爱情”与“侠义”各自分到一个点,“历史”只是从小金川的义军那边遮遮掩掩的小露一脸而已。但即使这样,云紫萝与孟元超、缪长风间经过升华的感情,仍然是梁羽生晚期作品中的一大亮点。
其实,这个“三角形分析法”在笔者脑海中萦绕已久,但并不清楚以前是否有学者采用了类似分析法分析其他作家,更不知道这个方法是否已因足够过时而被淘汰抛弃了。现在能够将看法写下来,很大程度上源于下面这个表格——这是不久前《今古传奇·武侠版》的编辑陈青眉小姐与傲月寒小姐赴香港采访梁羽生时获得的一项可喜成果,由梁羽生、刘文良和罗孚等人提供的资料整理而成,更是由梁先生亲自过目敲定的。然而令笔者暗自庆幸的却是,这个表格比原先罗立群先生给出的表格更符合笔者的“三角形分析法”。请看:
书名 发表时间
连载报纸名(均在香港)
龙虎斗京华 1954年1月20日至1954年8月1日 新晚报·天方夜谭
草莽龙蛇传 1954年8月11日至1955年2月5日 新晚报·天方夜谭
塞外奇侠传 1955年至1957年 周末报
注:又名“飞红巾”
七剑下天山 1956年2月15日至1957年3月31日 大公报·小说林
江湖三女侠 1957年4月8日至1958年12月10日 大公报·小说林
白发魔女传 1957年8月5日至1958年9月8日 新晚报·天方夜谭
萍踪侠影录 1959年1月1日至1960年2月16日 大公报·小说林
冰川天女传 1959年8月5日至1960年12月18日 新晚报·天方夜谭
还剑奇情录 1959年11月日至1960年5月 香港商报·谈风
散花女侠 1960年2月23日至1961年6月22日 大公报·小说林
女帝奇英传 1961年7月1日至1962年8月6日 香港商报·谈风
注:又名“唐宫恩怨录”
联剑风云录 1961年7月3日至1962年11月25日 大公报·小说林
云海玉弓缘 1961年10月12日至1963年8月9日 新晚报·天方夜谭
冰魄寒光剑 始于1962年,不知终于何时 正午报
注:又名“幽谷寒冰”
大唐游侠传 1963年1月1日至1964年6月14日 大公报·小说林
冰河洗剑录 1963年8月24日至1965年8月22日 新晚报·天方夜谭
龙凤宝钗缘 1964年6月25日至1966年5月15日 大公报·小说林
狂侠·天骄·魔女 1964年7月1日至1968年6月23日 香港商报·说月
注:又名“挑灯看剑录”
风雷震九州 1965年9月22日至1967年9月28日 新晚报·天方夜谭
慧剑心魔 1966年5月23日至1968年3月14日 大公报·小说林
飞凤潜龙 始于1966年11月,不知终于何时 正午报
侠骨丹心 1967年10月5日至1969年6月20日 新晚报·天方夜谭
瀚海雄风 1968年3月15日至1970年1月21日 大公报·小说林
鸣镝风云录 1968年6月24日至1972年5月19日 香港商报·说月
游剑江湖 1969年7月1日至1972年2月4日 新晚报·天方夜谭
注:又名“弹铗歌”
风云雷电 1970年2月9日至1971年12月31日 大公报·小说林
牧野流星 1972年2月16日至1975年1月13日 新晚报·天方夜谭
注:又名“折戟沉沙录”
广陵剑 1972年6月3日至1976年7月31日 香港商报·说月
武林三绝 1972年10月1日至1976年8月16日 大公报·小说林
绝塞传烽录 1975年2月12日至1978年4月10日 新晚报·天方夜谭
剑网尘丝 1976年9月1日至1980年1月26日 大公报
弹指惊雷 1977年5月1日至1981年3月9日 周末报
武林天骄 1978年5月2日至1982年3月9日 香港商报
幻剑灵旗 1980年1月27日至1981年3月 大公报
武当一剑 1980年5月9日至1983年8月2日 大公报·小说林
案:青眉小姐后来说“……目录是梁羽生的传记《名士风流》上的,当时见梁老时,他说,这本书的资料是目前最确实也是最全面的了。”——用了“目前最”三字,感觉似还有不够精准之嫌?这里仅举一处问题。梁羽生在《与武侠小说的不解缘》一文中曾明确提出:“我的第三部小说是一九五五年在《大公报》连载的《七剑下天山》……”,可是此表格内却作“1956年2月15日”,想来二者必有一误。
下面请允许我再约略谈一谈其中部分书目。
(一)《龙虎斗京华》
毫无疑问,这部小说虽然是“新武侠”的开山之作,但像许多作家的处女作一样,存在着许多不可避免的问题:文字幼稚、笔法陈旧、技巧薄弱、结构松散、人物形象不够突出也很老套等等,必须承认这部小说现在看来确实不及一些旧派的作品有看头,但是谁也无法否认,美丽的蝴蝶往往是破茧而出的——恰是这部与旧派存在着本质不同的新武侠小说,开了一代先河,使武侠小说呈现出了一种新的气象来。
梁羽生以及他那一代知识分子,无疑是特有一种文化心里结构的。正因为他亲身体验了金戈铁马的抗战年代,所以在他登上文坛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三、四十年代中后期知识分子所特有的那一种历史使命——以冷静的眼光重新审视中国,思考中国因何颓败如此、又因何失去了固有的光辉。梁羽生选择晚清即将灭亡的时刻来展开他的故事,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史料充裕,但不也同时折射出了这种思索的痕迹么?中国传统文化重直觉、重感情的思维方式,无疑对梁羽生感觉事物的方式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所以他小说里的人物大多缺乏自我精神扩张,总是以屈己从人的生命形态出现,例如为了朋友而舍弃情人等等,这种人际情感关系是梁羽生小说人物与金庸小说人物最大的不同。金庸小说中更多的是一种争取,但这种争取在梁羽生小说中也并非没有,事实上,梁羽生小说中很多女性人物身上往往就体现了这一点,例如练霓裳等人。这应该也是为什么梁羽生小说中女性角色总是分外吸引人的原因之一。旧社会女子接受的教育远不如男子那么深刻而广泛,所以女子反而有可能形成各式各样的思想形态,但在始终受封建思想束缚的男子身上,有些思想就是不可能看到的了。梁羽生既然在这一点上做了真实处理,那么他日后的道路自然也就是现实主义,他的描写永远重在环境,而不会像金庸古龙那样重在人物。
传统的文化,决定了梁羽生无论在行为方式还是人格精神上,都不可能以反传统的面目出现,而是较多地保留了传统中许多优质的东西。这些东西在这部《龙虎斗京华》中已有反映,例如卷末的那一首词。
写完这部小说后,梁羽生本打算继续写他的文史随笔,哪知读者反应热烈,报馆更压根就没打算放过他。于是乎,这一笔,就写足了整整三十年。
(二)《七剑下天山》
一九五六年十月,在梁羽生的专栏《三剑楼随笔》中,出现了一篇名为《凌未风·易兰珠·牛虻》的文章。梁羽生在谈及《七剑下天山》时,承认《七剑》其实是在模仿英国女作家伏尼契的《牛虻》,但他只是利用了《牛虻》的部分情节,在人物的创造和故事的发展上,却和《牛虻》完全两样。《七剑》并不是梁羽生最喜欢的作品,但却是梁羽生作品中销量最大的——直到今天,许多人提起梁羽生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写《七剑下天山》的”。
这部小说的情节既不奇诡又不曲折,甚至不能算梁羽生小说中的典型作品,但却创造了一个连作者本人都想不到的销售奇迹。毫不过分的说,《七剑》对梁羽生在读者群中产生的影响,较《射雕英雄传》之于金庸不逞多让。然而,平心而论,其实这部小说在情节上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翻新,但为什么竟使作者倾注了那么多的精力,并且获得那么大的成功呢?
显然,并不是因为梁羽生在书中真实再现了一段史实,也不是因为他破天荒的把纳兰容若、康熙、傅青主等一批真实人物拉扯进武侠小说里,而是因为作者借着一段当时人们早已熟悉的历史故事,灌注进了自己以及同时代人们的思想情感,这样就令读者们产生了共鸣。后来金庸在《书剑恩仇录》里走的也是这条路,也获得了比较大的成功。所以单就处女作的水准而言,梁羽生确实是不如金庸;至于对武侠文学的影响与贡献方面,则还是梁羽生要大一些。
关于这部小说,还有一件事情值得附带一提:1984年《七剑》的修订版在结尾部分出现了较大变动,将冒浣莲从“天山七剑”中去掉,取而代之的则是刘郁芳,同时全书字数也缩减了近十万字。不过这个修订版现在似乎并未流行开来,例如大陆广州旅游出版社、花城出版社联合推出的“梁羽生武侠作品全集”系列中的《七剑》,其结尾部分就仍将冒浣莲归为“天山七剑”之一。
(三)《白发魔女传》
这部小说在树立了一个武侠史上的经典女性形象“练霓裳”的同时,也开了一个日后诸多武侠小说中女主角为爱白头的先例。单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约略推测出:梁羽生对于整个侠坛究竟起了多大的影响!
《白发魔女传》的历史背景选在了满清即将入关之际,也就是大明王朝即将覆灭之时。那是一个充满反抗与背叛的年代,与小说的内容恰到好处的吻合在了一起。百姓反抗政府,下属背叛上级,奸佞出卖国家……而小说的主人公们岂非也在不间歇的反抗着各种压力?
反抗与自由的精神交织在一起,就是那个时代的精神。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小说的结尾令人沮丧,但小说的整体却仍令人振奋的原因——因为有追求。即使小说中的批判与反抗占了很大比重,但贯穿在小说始终的却仍然是一种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因此,这部小说,在读者心中引起的不是悲观、消极,而是相反的感受,就好像黑暗的背后正是光明一般,反抗的下面自然也有自由。紧接着腐朽的破坏而来的,也必然会是新生的创造。
现下,笔者要谈及一个难以索解的问题:《白发魔女传》创作于何时?
从上面的表格里,我们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白》的连载时间是“1957年8月5日至1958年9月8日”,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众所周知,梁羽生有一篇怀念刘伯端先生(沧海楼)的文章,名为《魔女三现·怀沧海楼》,在这篇作于1980年5月的文章中,梁羽生分明的写道:
“第一个白发魔女是罗艳卿,说起来已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了。一九五七年,李化的峨嵋公司首次将我这部小说改编成粤语电影……”
1980年的前23年,正是1957年。但从表格的连载时间里,我们却惊讶的发现当时《白》显然还在连载中。试问正在连载的文章又怎么可能被着手改编为电影呢?(请注意,梁老先生在这里用了一个很有趣的词:“改编”)所以在1957年底时《白》一定已经连载完毕或接近完毕了才对,但如果是从“8月5日”开始连载,那么到年底也就不到四个月,显然时间上是不可能成立的,所以这个时间是否有误、是否应该再向前推一推,大致与《七剑》同时,甚至可能还要早于《七剑》呢?
青眉小姐大致是这么答复笔者的:“(连载与改编)我倒觉得同时进行没什么问题,那时候电影公司都是这么做的。”只可惜笔者始终坚持认为,《白》的创作时间至少应该等同于《七剑》,只是没被发表就直接拿去拍电影了。毕竟如果一边连载一边拍电影的话,二者不但节奏不合,情节、人物也必定出现风马牛不相及的现象,但笔者并未找到第一版电影《白发魔女传》,所以也无法确定这个问题,只能非常遗憾的停留在揣测的阶段了。
基于上述疑惑,笔者无法在“三角形分析法”中给《白》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就算是这个理论的一个大破绽吧。(案:不过《白》是“爱情”分到两个点的产物,这点笔者倒还可以肯定)
(四)《江湖三女侠》
小说虽然打出“女侠”的招牌,实际上却和《白发魔女传》一样,还是以男性为主人公,只不过这次一下子选取了三个挂名的女主角。
第一个当然就是吕四娘。雍正一朝除了年羹尧外,不知还有谁像吕四娘那么具有传奇色彩。梁羽生笔下的吕四娘,较之早前的白发魔女练霓裳,可以说又进一层。练霓裳身上更多的是一种野性,而吕四娘则无疑更为人性化,也更亲切、机智。她也和练霓裳一样,敢于挑战根深蒂固的社会制度,唯一不同的只是她赢了而练霓裳输了。她虽然是为了报私仇去刺雍正,但终归是敢于去“动”了,单从这一点上看,就是一大进步。
据说冯瑛冯琳两姐妹是从还珠楼主的某部小说里借来的,但她们身上却体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形式,并且这个形式在梁羽生小说中可说层出不穷。不夸张地说,梁羽生在小说中有意无意地运用到了两样东西,即“环境”与“遗传”,两个十九世纪中叶产生的新理论。不过遗传在这里不如环境那么显明。正所谓有什么样的姐姐就有什么样的妹妹,因为二者遗传基因是大体类似的,所以她们的本性还都是善良的,似乎梁羽生是坚信孟子的“性善论”的。但作者真正用力写出的,却还是环境于人影响之大。这从两姐妹的性格上就有体现了。不同的环境之下,发展出了她们不同的性格。金庸《侠客行》中石破天、石中玉两兄弟也大致是照着这个范本写的。
类似这样的人物形象还有许多,如《还剑奇情录》中的陈玄机、云素素;《牧野流星》中的孟华、杨炎等等。
(五)《萍踪侠影录》
若说《白发魔女传》与《七剑下天山》一起引出了梁羽生的“清朝系列”,那么《萍踪侠影录》就独自撑起了整个“明朝系列”。这实在已经是梁书中的最高峰,甚至直到多年后,当被问起“刀光剑影三十二年,笔下涌出的人物,何止百千,其中塑造的最好的是谁”的时候,梁羽生仍然笑答道:“还是张丹枫。”确实,即使我们翻遍梁羽生全集,也找不到另一个人物,能如张丹枫般准确而彻底地折射出作者的思想。他简直就是把少年时激动自己的理想,一下子全都倾注到张丹枫身上去了。
梁羽生对张丹枫究竟照顾到了什么程度?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不妨做一个比对,看看其他能够代表梁羽生创作中较高水平的作品中主人公的结局。《七剑》中凌未风被楚召南一剑削断右手拇指,终生不能用剑;《白发》《云海》《狂侠》《还剑》《游剑》中的主人公全部以黯然神伤结尾(注:《狂侠》中的檀羽冲也是该书主角之一,并且最终并未与柳清瑶走到一起);《女帝》《大唐》《飞凤潜龙》《广陵剑》以主角惨死告终——如此反观《萍踪侠影》,张丹枫的收场是否已可算是“相当不错”了?
然而却不禁要叹息一声,直到封笔之后,梁羽生仍要以张丹枫为傲,这是不是了说明他最终也没能够超越他自己?
另外,这里还要提起一副梁羽生的招牌对联“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许多读者都认为这是梁先生的手笔,但非常遗憾的是,这副对联其实是中霄看剑楼主写给《草莽龙蛇传》的题诗。全诗为:
一去萧萧数十州,相逢非复少年头。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
当日龙蛇归草莽,此时琴剑付高楼。自怜多少伤心事,不为红颜为寇仇。
(六)《还剑奇情录》
这部书虽是以《萍踪侠影录》的前传的身份登场的,但本身也有不俗表现。
第一个亮点就是“兄妹恋”这个题材,确切的说,这应该是一个西方题材。这个题材在新派中最早并不是出现在金庸的《天龙八部》,而是梁羽生的《还剑奇情录》。事实上,金庸有颇多地方都是将梁羽生已经写过的东西拿来略加变化,改头换面后又重新请读者过目。不过笔者本人并不反对这种做法,因为想在武侠界推陈出新实在是太困难了,能写的东西已经都被写过了——这就无怪古龙要一变再变,最终深陷局中;无怪黄易将科幻等诸多新元素引入武侠世界后,竟震惊了八方;更无怪大陆新武侠之起步唯艰了——再说金庸本就是梁羽生带出来的,所以他这么做也实在很正常。
除了“兄妹恋”,《还》中还有另一亮点,就是“云舞阳”这个人。这应该是梁书中有数几个被写“活”了的坏人,以至于读者常拿他与“孟神通”(出自《云海玉弓缘》)及“年羹尧”(出自《江湖三女侠》)相并列讨论。
拿《还剑奇情录》与梁羽生之前的若干作品相比较,我们会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梁羽生在试图走出一条新路来。不是在各人风格的变化上,而是在谋篇布局的构思上。许多读者都说这部小说与曹禺的话剧《雷雨》有些依稀相似,笔者则认为,这部小说根本就是武侠小说中的《雷雨》,是前无古人的。我们知道,在五四运动以后的话剧中间,大多数采取的是西洋戏剧里所谓“锁闭型”的结构模式,其主要特点就是人物少、时间短、地点单一,以及直线式发展的题材。而《雷雨》便是这种锁闭型的典型例子。将前后数十年两家的许多矛盾冲突集中在数日之内、数个人物之间;将人物错综复杂的关系纳入一个完整的悲剧故事里;“过去的戏剧”与“现在的戏剧”相互交织、彼此衔接,使剧情迅速发展到最后大爆发大毁灭的高潮……在这些一目了然的特点上,《还剑奇情录》与《雷雨》有着惊人的相似!
不过本书作为《萍踪侠影录》的“前传”而言,却是失败了。这也是梁羽生小说的一个通病,拆开来怎么看都说得过去,但合在一起时就出现了比较大的漏洞——当我们将本书与《萍》放在一起之后,我们会发现这样两个问题:第一,陈玄机、上官天野、萧韵兰三人的关系问题;第二,张宗周的年纪问题。
第一个问题就这里不多赘言了,读者将《萍》中上官天野跟张丹枫“抱头痛哭”之前的那段故事找出来与《还》所交代的比对一下,很自然就明白了,二者是存在较大出入的。
值得思考的是第二个问题。《还》中在第一回就明明白白的写道当时乃是“洪武十三年”(即公元1381年),而《萍》中土木堡之变时已是1449年的事情了,中间差了接近七十年。而在《还》中已经提到了“少主”张宗周,那么张宗周在土木堡之变时,年纪是必然要在七十岁以上了!但从《萍》中我们却无法得到“张丹枫的父亲已年逾七十”或类似印象,这岂非很是荒谬?
梁羽生长于历史,却仍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年轻作者更应当引以为戒了!
(七)《女帝奇英传》
前面已经说过了,这是一部爱情因素十分模糊的小说,但这并不是这部小说的最大特点。在梁羽生的整个创作历程里,这部小说作为一个源头,首次将男主角给写死了。
紧接着,《大唐游侠传》更加惨烈,睢阳一役中,男主角段圭璋与第二主角南霁云,并肩战死!但这么一来却无疑对小说的内涵起到了很好的丰富作用。所以,《女帝》应该是《大唐》之前的一个尝试。(按:《女帝》完成连载时,《大唐》还在连载中,很可能是梁羽生觉得反响不错,才最终决定以睢阳之役作为《大唐》的结局)
又过了几年,《广陵剑》重蹈覆辙,也不知赚了多少读者的眼泪。梁羽生这一招,委实比《白发魔女传》中“一夜白头”还要动人得多。
说《女帝》是《大唐》的尝试,其实另外还有一个论据可以引用。第二十九回中,李逸将返中原前,令儿子李希敏拜夏侯坚与裴叔度为师后,梁羽生写道:“后来他的儿子成为一代大侠,一代国手,名满天下,干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远胜于他,这是后话,按下不表。”但这段所谓的“后话”究竟在哪里,笔者却并未查到。比较可能的解释就是梁羽生后来将全部精力都倾注在《大唐游侠传》上,终于将这个伏笔忘记了。也就是说,《女帝》在梁羽生潜意识中的地位其实并不是很高,至少不如《大唐》来得高。
《女帝》之所以那么受欢迎,只不过是因为作者对于情节的处理非常到位,只不过是因为作者从客观的立场上重新看待了武则天。(据说文革时期,因为江青自比武则天,有人竟怀疑梁羽生写此书是为了讨好江青,委实荒谬之至。《女帝》创作于1961年7月之前,其时江青尚不知在何处也)
案:《大唐》算后续共有三部,而《女帝》则仅此一部而已,从数量上来看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梁羽生对自己喜欢的作品,总是不厌其烦的写后续,这个结论我们可以非常轻松的从他的“宋朝”(《狂侠·天骄·魔女》)“明朝”(《萍踪侠影录》)与“清朝”(《七剑下天山》与《白发魔女传》)三大系列上总结出来。
(八)《云海玉弓缘》
这部书的影响太大了,对这部书的讨论也太多了,有一种说法认为这是一部“没有爱情的爱情小说”,说金世遗其实是在着找冰川天女的影子,但他对冰川天女可能有崇拜和理解却也算不上是爱。至于厉胜男——他对厉胜男就像是在包容另一个自己,因为不断成熟的金世遗必然要甩掉那个“昔日的自己”,可他却对过去仍有着牵挂。但是厉胜男来了,带着他曾经有过的影子,所以他就像如或获至宝似的来保护厉胜男,以及和他的那段从前。那不算是爱,就算非得和爱有关,那也只是关爱。
对于这种说法,笔者只是介绍一下,就不予致评了——相信这部小说的每个读者都会有一套自己的见解的。
笔者在这里要说的是:也许很多人都会像喜欢《神雕侠侣》中的幼年杨过一样喜欢《冰川天女传》中的金世遗,因而对梁羽生将《云海》及其后续作品《冰河洗剑录》中金世遗的形象处理成一个“大侠”表示不理解或难于接受。但就现实的角度而言,立足现实梁羽生的这种处理却是正确的——人终归是在不断成熟着的,所以金世遗会变得保守,只不过是从一个玩世不恭的孩子最终变成了一个大人而已。说到底,“老顽童”也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活到那么大岁数,还真会有那么天真的人么?即使在《神雕侠侣》中周伯通的出现,恐怕也是作者为反衬杨过变成熟的成分居多吧。
所以,不论我们喜欢的是一个怎样的金世遗,我们都应该看到一个成熟的金世遗,一个活生生的金世遗。
《云海》写出之后,梁羽生又写了《冰河洗剑录》,制造了一个大团圆性质的结局,结果却非常不理想。这主要是因为《云海》给了读者们太深太深的印象所导致的。实际上作为一部单独的小说来看,《冰河》在梁羽生整体创作水准中可说还是比较不错的,只可惜多数读者都是读了《云海》后慕名去读《冰河》,才会产生先入为主的偏见吧,《冰河》是具有自己的价值的一部武侠作品,却因为给《云海》添了一个尾巴被骂到现在,这一点常令笔者感到遗憾。
不过《云海》与《冰河》间也有不少矛盾的地方,例如两只《云海》中已被孟神通击毙的金毛狻到了《冰河》中又莫名其妙的复活、历胜男全家被灭却又多了个侄儿之类,想来梁先生当年写作《冰河》的时候,一定曾考虑过是否要尽最大可能摆脱《云海》的影子。
注:金世遗的原型可能是年轻时候的金应熙。
(九)《大唐游侠传》
同《白发魔女传》、《云海玉弓缘》等过分强调爱情的作品比起来,这部小说展现给我们的,乃是一曲慷慨激昂的英雄悲歌。这是一种非同“一夜白头”的感动,这是一种“金戈铁马”的震动!我们甚至可以毫不过分的说,这是梁羽生第一部完整体现他的民族意识的小说,一个作家忧国忧民的情怀始终贯穿着这部小说的开头与结尾。爱国情深、哀国残破——那是一种极浓烈的哀伤。
这部小说正是作者压抑多年的爱国情感的一次完美的爆发。当铮铮战鼓响起的时候,每一个有志男儿都会踏上征途,义无反顾的驰骋于沙场。“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在一个民族危急存亡的时刻,一切儿女私情、国仇家恨都应统统抛开,这才是梁羽生创作的真正指导思想。这个思想在《七剑下天山》中本来已有了模模糊糊的痕迹,在《萍踪侠影录》中已可以很分明的看到,但也许梁羽生是想慢慢的再积累一阵子,之后作一次痛快的宣泄吧,自《萍踪》而至《大唐》间,所有小说中的爱国感情都被做了淡化处理,只是偶尔以叶成林劫了官军的粮饷却又送回前线,只为了让国土家不受异族践踏、人民不受战乱(《散花女侠》第二十七回)这种面貌略略出现,却终究再无金戈铁马之音。
“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自光岳气分,士无全节;君臣义缺,谁负刚肠?骂贼张巡、爱君许远,留取声名万古香。后来者,无二公之操,百炼之钢!”直到小说结尾处才正式登场的张巡、许远二人共守睢阳之事,直到宋代还在被文天祥称赞着,其产生的深远影响可想而知。有一部分读者认为“梁羽生小说中的人物形象虽然突出,但叙事却不免过于罗嗦”,对于这种观点,笔者的看法与查礼对文天祥那首词的评论可以说不谋而合:“……盥洗读之,公之忠义刚正,凛凛之气势,流露于简端者,可耿日月、薄云霄。虽辞藻未免粗豪,然忠臣孝子之作,只可以气概论,未可以字句求也。”
梁羽生作为一个具有深刻思想的武侠小说家,当然不会是所谓的“忠臣”,但他却继承了古之“忠臣孝子”忧国忧民的情怀,并把这种思想引入到武侠小说中,试图通过这种通俗的文体来唤醒每一个读者的爱国主义激情。所以在气势上,他与“忠臣孝子”是颇近似的,因而查礼“未可以字句求”的观点用在梁羽生作品上也可以说是合适的——我们阅读时需要的是感动,而不是刻意雕琢的虚假的句子。
武侠是一种文学,文学作品不是射覆猜谜,追求语言的陌生化从而为整个作品带来活力的努力不应该是技术性的,而应该归结到作者最真实的感受与其敏锐高明的审美眼光上去。“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苏轼《永遇乐》)这样的句子意思非常明显简单,更无什么技术性可言,但却能够轻易的复现于当前——因为那是作者用最简单的词语来表达最直观的感受。所以,只要作者所使用的那种文字还有人在继续使用,则这种感受就一定可以被相隔千年的读者领会到。
所以,梁羽生的作品也一定会绵延不绝的传下去,不会有任何中断。
(十)《狂侠·天骄·魔女》
这部小说及其续作《鸣镝风云录》是梁羽生全集中仅有的两个超长篇。乍看之下这部小说的名字很容易给我们一个印象:这是一部有三个主角的小说。但实际上作为主角同时也是线索人物的“蓬莱魔女”柳清瑶却被排在了最后,而三人中最不出彩的“笑傲乾坤”华谷涵(即题中所谓“狂侠”)却被摆在了第一位。
梁羽生以女性做主角并非史无前例,他第一次这么做是在于承珠(《散花女侠》)身上,只是最后被张丹枫抢了风头没获得太大成功罢了。实际上用女性做武侠小说的主角很大程度上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因为女主角写着写着很容易就男性化了,尤其是在像梁羽生这样强调国家与民族意识的作家笔下。梁羽生大约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一上来就把柳清瑶写成了一个豪爽的女子,这样就基本上不会走形了。不过有一点非常奇怪的就是为什么小说在叙述时始终没有用主角的名字“柳清瑶”,却取而代之的用“蓬莱魔女”呢?在另外两位主角(华谷涵、檀羽冲)身上也同样存在此问题,令人费解。
小说中的两位男主角,一个塑造得及其成功,另一个却彻头彻尾的失败了,这也是一个颇有意思的话题。在华谷涵身上我们依稀还可以看到张丹枫的影子,那大约是因为这是梁羽生在《萍踪侠影录》之后第一次写“名士型侠客”的缘故,还没从心理上摆脱张丹枫带给他的干扰,但可惜的是华谷涵这个形象与张丹枫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他虽然也吟诗、也胸怀天下,但却始终不如张丹枫来得自然;他也做了不少风雅事,但却令人无法不觉得他就是一个穷酸书生。张丹枫身上不知凝聚了梁羽生多少梦想与理性的思考,但从华谷涵身上我们却很难看到这一点,彷佛梁羽生只是为了写一个名士而写了华谷涵,也许也正是这一点决定了他与张丹枫的天壤之别。
另一位“名士型侠客”檀羽冲则无疑是成功的,甚至可以说是唯一有可能与张丹枫比肩的形象了。笔者曾见到许多读者拿檀羽冲与乔峰(金庸《天龙八部》)来做对比,因为他们的立场实在是惊人的近似,所以很多读者就认为只要拿他们做对比就能分明的看出这两位作家思想上的差异来。笔者并不想否认这种观点,因为这个观点本身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只不过很有可能得出管中窥豹的结果而已——我们是否可以仅仅凭借“檀羽冲和萧峰都写的很好”这个命题,就推导出类似“名士型侠客不用悲剧就写不好”这种明显的谬论呢?
这部小说中还写到了一个历史上的真实人物,就是大名鼎鼎的辛弃疾,但平心而论梁羽生写辛弃疾却实在是一个败笔。笔者并不是说辛弃疾在梁先生笔下的人物形象不够突出,恰恰相反,他简直是可说是这部小说前半部分的一个亮点。但梁羽生为了突出这位著名爱国词人的形象,却犯了个大错误——梁先生居然把他的词作给拆开了!例如小说第二十二回拆了他的一首《贺新郎》,只保留下阕;第六十七回又拆了一首《声声幔》只留了上阕等等。这种做法实际上已经无异于在承认辛弃疾这几首词的不连续性,甚至可能蕴含有贬低辛弃疾的意思了——当然笔者认为梁先生是绝无此意的,可是作为一个在诗词方面有相当造诣的作家,犯下这种错误就未免有些过分了。
(十一)《飞凤潜龙》
三十五部小说中,这是最短的一部,也是梁羽生小说中一部极为独特的作品——因悬念而成功。整部小说就像一个大漩涡,凭借着梁书中独一无二的奇特曲折令好奇的读者欲罢不能。而小说又因为篇幅本身的限制,反而具备了得天独厚的特色:节奏明快,一无滞碍,奇幻迷离,动人心魄。
说它是梁羽生的一部转型作品并不过分:尽管从“转型”这个角度的结果来说,这部小说的确彻底失败了,但小说本身却是具有“转型”意识的。何况,若只是单纯的作为一部小说而言,则该作品非但并未失败,甚至还可列入梁羽生的一流作品。
此外,这部小说中还有一点非常值得一提,就是在主人公的选择上,梁羽生放弃了以往的“汉统”而选择了一个蒙古人,这就不由得看惯了梁书的读者们最终要拍案惊奇了——从主人公的特殊身份而言,我们是否有必要重新思考一下梁先生的民族意识?
(十二)《游剑江湖》
梁羽生后期创作的武侠小说里,以这一部和《广陵剑》最为出色。后者胜在平淡中隐隐蕴含哀伤,而前者则不但将这种哀伤浓烈化,甚至有些表面画了——只要顺着作品读下来,自然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这是不需要品味的,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等着读者去体会。
在本书的主角上,梁羽生第三次选择了女性,也许是因为这段故事用女性的视角去观察,能得到更动人的效果吧。此时,梁羽生小说创作的重心已经逐渐转从“侠义”与“历史”转移到“爱情”上了,可能跟上了年纪导致心态的转变有关。
(十三)《广陵剑》
有人喜欢喝茶,看到鹅黄夹着碧绿,品出苦涩透着清香,不禁神清气爽,感慨万千;有人喜欢饮酒,独酌群宴,令人顿生豪气,傲视天下;也有人只是喜欢白开水,晶莹纯正,不可一日无之。
梁羽生不但是公认的“第三种人”,而且他自己也确实曾经说过:“我只求我的武侠小说是杯白开水,没有养料,能给读者解渴也就于愿足矣。”(《著书半为稻粱谋》)这种风格终于在《广陵剑》中得到了一次彻底的发挥。没有了英雄们怒发上冲冠的家国之恨,也没有了豪杰们惊天动地的所作所为,有的只是陈石星那一段绵延的感情,恰像是一杯清水,只带着一缕淡泊婉转的哀伤。阅遍先生全集,有如此风格者,唯《广陵剑》而已。
也许正像书名所暗示的:广陵之剑,从今绝矣……
案:笔者曾见人言“陈石星原型即为梁先生自己”,故陈石星与先生身世相似。(先生本姓陈,生于广西)
(十四)《武林三绝》
梁羽生所有作品中,最为神秘不可捉摸的,非此一部莫数!甚至有人曾对这部作品是否出版过表示怀疑。不过就目前能查到的各种梁羽生作品选集(或全集)看来,除伟青书店的全集里面都没有提到《武林三绝》的名字——伟青书店出版的第一批梁书中是缺少《武林天骄》《武林三绝》《武当一剑》这三部作品的,目录中这三部小说后面写的是“排印中”,而后来当《武林天骄》与《武当一剑》出版时,它们的目录中已经对《武林三绝》只字不提了,所以实际上也等于从未出版过——这就不禁让人要问一问了:究竟怎么一回事呢?
据说,梁羽生是在修订的时候对原文极度不满,因而改了又改,迟迟不肯交给出版社的缘故。所以想看这《武林三绝》的梁迷,恐怕只有搜罗1976年前后的盗版一途了。(案:梁羽生的小说当时是随载随盗的,所以这么说也并不夸张,只不过1976年的盗版现在只怕也很难见到了,所以侦探奉劝梁迷们还是老老实实等梁先生给我们带来惊喜吧。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香港作家云中岳也曾有一部作品用“武林三绝”为名出版,读者们切勿混淆)
以下是曾在网上流传一时的《武林三绝》简介,由于笔者无法确定此简介的真实性,只好改几个太过明显的错字,请读者过目了:
明中后期,金刀寨主周山民名震天下,他率领金刀寨义军内抗暴政,外抗入侵之敌。因而致使明王朝与其敌国瓦剌大汗都对金刀寨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其时明王朝国力衰弱,不少无耻朝臣乘机向瓦剌私通,以图后安,同时想借瓦剌之兵剿灭金刀寨。朝中特务组织东厂、西厂及锦衣卫等广罗邪派高手及武林败类,设下种种毒计,欲与金刀寨为难。
幸而江湖正道之中,数年之间一共有六位少年英雄儿女出道江湖。他们是天山派开山之祖霍天都的关门弟子兼义子霍天云;霍天都之妻凌云凤的弟子、风从龙之女风鸣玉;“武林天骄”后人的传人上官英杰;蓬莱魔女的后人传人、川西大侠之女谷灵珠;狂侠华谷涵之后人华玉峰;以及金刀寨主之女周剑琴。这六位英侠出道江湖,演出了一慕慕错综复杂而又感人至深的故事。
首先是“仇”。上官英杰的师兄檀玄竣与霍天都曾是情敌,为凌云凤之故,打赌登雪峰采雪莲遇雪崩而死,其父檀道生记恨霍天都,要上官英杰无论如何也要杀了霍天云为檀玄竣报仇。而另一方面,谷灵珠的父母,又是被檀玄竣打伤致死,所以将其师弟视为仇人。同时,华玉峰之父当年与金刀寨主有过一场打斗。如此,这六人之中,恩怨纠缠,极为复杂。幸而风鸣玉从中劝解,终于化解了恩仇。
然而才出仇网,又进情渊。周剑琴对霍天云一见钟情;风从龙临终之时则将风鸣玉许配给霍天云为妻;但风鸣玉与上官英杰相处和诣,而霍天云则与谷灵珠千里相伴情怀激荡;谷灵珠与上官英杰则又不是冤家不聚头,情愫日生。经过长期的聚会与分离,终于确定了各自的情人:霍天云与风鸣玉、上官英杰与谷灵珠、华玉峰与周剑琴。
西藏驻京的达赖代理人,请北京虎威镖局总镖头李明浩夫妇护送一部梵文的《般若真经》前往五台山清凉寺,不料途中被西门化、邓不留等一伙人劫走,引起风波。据说这经是一部武学秘籍。李明浩夫妇被关入大牢之中,此事引起上官英杰等人的义愤,决心找回真经,营救李夫妇。与此同时,金刀寨主又得知瓦剌国中也有不愿战争的朋友。阿卜将军正是其中一位。而阿卜又是风鸣玉之父的故交。于是这几对侠侣远赴塞外,力破瓦剌主战派的阴谋,为两国迎得了一段时间的和平。而上官英杰与谷灵珠又赴藏印边境寻找《般若真经》真本。后经九死一生,终于找到真经,力挫奸人,赶回北京,设计营救人。同时又揭发了一批卖国(包括瓦剌与倭寇)的奸党。
(十五)《武当一剑》
对于这部封笔之作,笔者并没有什么其他观点,只能说这部小说的风格有点像《飞凤潜龙》的样子,可能是梁羽生因为决定要封笔所以决定最后给读者一个惊喜的缘故。
小说以明朝灭亡、清朝建立结尾,也算呼应了《龙虎斗京华》从清朝即将灭亡开始写起,始于清也终于清,可以划一个完美的太极圆圈了。
(十六)题外话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这些题外话其实是沈祖棻先生当年讲宋词时的见解,今日被笔者效颦过来放到武侠作家们身上了。
我们读了部分梁羽生作品后,很容易得出以下两个意见:第一,梁羽生是一位武侠小说家。第二,梁羽生爱写并且也善于写家国情仇、男女爱情、行侠仗义之类的故事。这是对的,却又不完全对。
今天我们说一个作家是武侠小说家,其意思大概也不外乎两点:一是他只写武侠小说,不写其他样式的作品,或者虽写过却并未流传,读者所能见到的仍然只是他的武侠小说;二是他也写过许多其他样式的作品,并且我们也能阅读到,但认为只有武侠小说写得好,在作者而言最具有代表性。根据这两点,或者说主要根据第二点,我们就称他是武侠小说家了。
但这只是我们的两种看法,实际上并不见得全面。因为众所周知,梁羽生在创作武侠小说之前是在报馆工作的,并且他也有着“楹联学家”的称号,也写了不计其数的联话、棋话等一类随笔性质的文字。何况,现今被称作武侠小说家的作者们,除了一小部分是只有武侠小说传世的之外,其余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其武侠小说最具有代表性”而被我们称为武侠小说家,而不是诗人、散文家又或者杂文家。我们据以判断一个作家是否武侠小说家的标准,主要是艺术的。但就现在的许多资料看来,学者们论述一个武侠作家的时候,往往只是着眼于他的武侠成就,而把其他成就认为是与“武侠成就”无关的东西一笔带过,更有时甚至连提也不提。这就使读者们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们只会写武侠小说,而在其他文学领域却毫无建树一样。
上述这种错觉又经常导致另一种错觉,即认为一个作家的某些作品既然可以代表其全部创作,那么其武侠小说的题材与主题,也必然可以反映这个作家全部的或至少是最重要的思想感情,因而也就可以从这一点着手对之进行全面评价。实际上,这无疑是一个更严重的思想误区。笔者并不打算否认如《萍踪侠影》、《大唐游侠传》等作品在梁羽生小说中的典型意义,然而作家们将一些思想感情融入到武侠小说里,只不过是因为武侠小说在他眼中更容易表现这种思想感情而已,并不是说他除了写下来的这些思想之外就是一具空壳了!更不是说除了被他写下来的这一类事情外,就再也没有被他们所关心注意的、更广泛的、更有社会意义的、更愿意反映的事情了!仅仅从一个武侠作家的武侠小说来对他们进行评价,恐怕是难得全面、难得公允的。
鲁迅先生告诉我们,论人一定要顾及全面。(他当时举陶渊明“猛志固常在”与“悠然见南山”为例)而且笔者这篇“长文”中也确有不少观点是从梁羽生的“随笔”中得到灵感、得到论据的,所以,笔者在此由衷的建议各位读者去读一读梁先生的“非武侠作品集”(散文集、随笔集等),相信大家必会各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