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冰封刀剑决




  从枯树寒枝上掠起几只惊鸦,在寒冷中发出短促的急啸,一阵扑翅的风声,迅即化成小点没入穹苍。
  在云雪苍茫的“富士山”上,小白的“赤龙”与丑叔叔的“冰封之刀”刀剑交迸,非但没有发出刀剑相撞铿锵之声,甚至听不到任何闷响。
  因为“冰封之刀”带着寒意森森之气劲,还未交击之先已顿将“赤龙”添上厚厚冰霜。
  冰与冰相碰,竟互相胶缠着,“赤龙”首次面对一柄如此古怪的刀,愤怒莫名,散发出的无声怒意惊动飞鸟。
  小白一愣未及拔出“赤龙”,“他”已自行催劲,“崩”的一声,把披在身上的冰雪分崩离析。
  长啸一声,竟见星剑光芒,如矢应机,“赤龙”破冰后自行带动小白长剑疾刺,抖动杀前要反噬“冰封之刀”,带给“他”的差辱。
  但丑叔叔在一击之后便收招伫立,藏刀背后,小白以内劲制住“赤龙”怒意,将冲势止住。
  杀性被阻,“赤龙”不甘心,不情愿地发出刺耳难当的嗡嗡叫声向小白投诉。
  “赤龙”反应失常,难道丑叔叔手上的也会是一柄稀世神兵?
  只有小白最清楚“赤龙”的脾性,道:“你是不满他连样貌也不肯相见,便要你吃了亏吧?”
  “赤龙”嗡嗡地叫向小白表示答覆。
  这把披上厚冰作刀鞘的“冰封之刀”绝不是他的原来面目,没头没脸不以真面目对战,难怪“赤龙”感到气愤难平,势要破开厚冰一睹对方庐山真面目来挽回自己的尊严。
  “哈哈,好好好啊……小白哥的‘赤龙’会叫,好啊!”傻七没头没脑,对丑叔叔突然袭击小白非但没有错愕,还在拍掌大叫。
  傻七兴奋大叫后,忽然在雪地上团团转圈,走啊走的,终于躲到用雪堆出来的雪人后面。
  傻七左看右望,检视自己身处的安全位置后又再高声大叫道:“小白哥,你要小心啦-……。丑叔叔的功夫好厉害的呀!”
  傻七的心智比一般常人为低,若不是有高手指点绝不可能身怀绝艺,小白稍为猜想,忽然就对丑叔叔揖手作礼。
  小白道:“多谢。”
  丑叔叔道:“为甚么说多谢?”
  小白道:“你既教傻七武艺,想必是因为要傻七有一门防身之技,免得被他人欺凌,出于善意,傻七已是我小白的朋友,我们也没有必要成为敌人。”
  丑叔叔能教傻七绝世轻功犹胜小白,那他自身的功夫也必定不弱,小白这次远离中土东来,只为阻止“天皇帝国”侵吞中土,能少一个敌人多交一个朋友绝对有益无损。
  丑叔叔道:“傻七思维异于常人,我教他内力轻功口诀,他早已转化成一套属于自己的绝学,青出于蓝,比我练得更出色。”
  小白道:“的确,常人思考有一定法则依据,久而久之成为一套既定模式,思考每每囿限于过去所学无法超脱,偏偏傻七就有这种突破规限的天赋,这种天资别人却无法仿效,小白会败给他是理所当然。”
  小白说话客气容让,目的志在平息干戈,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但丑叔叔却道:“傻七内力及轻功能胜我,但刀法一门却无心参详,始终无法学得来,不知道我的刀法能否胜过中土的功夫。”
  丑叔叔言下之意就是要跟小白在刀剑上见真章,一战势难避免,小白无可奈何道:
  “‘天皇帝国’的人,似乎对尚武精神都看得很重要。”
  丑叔叔道:“你不比试,你手上的‘赤龙’也不会罢休。”
  “赤龙”兀自发出鸣叫,抖动金光,已作好洗刷耻辱的准备,要是小白避而不战,也实在对他不起。
  傻七刚才找地方躲起来就是早知将有恶斗,藏身雪人后就可安然观战,说他傻,不如说他行动简单直接。
  傻七见两人呆呆的伫立还不动手,不耐烦起来大喝倒采:“没没用啊……丑叔叔说的话一定要听啊!”
  一阵森寒刺骨之气随着丑叔叔再度拔出“冰封之刀”笼罩四周,向“赤龙”发出挑战的讯号。
  “赤龙”也不示弱,抖动剑身鸣叫作出回应,在空气间荡漾中竟已闻得刀剑交迸的声音。
  小白道:“既是公平比试,小白只好以武会友,替你一洗前耻吧!”
  小白一句答允应战,丑叔叔已挺起“冰封之刀”疾抢而前,只见步履如飞犹如惊鸿踏雪,十步走来未见雪上留痕。
  小白忽觉风霜扑面,点点寒雪打来割面生病,以手稍为遮挡,原来丑叔叔的“冰封之刀”带动了漫天风雪随袭,已在咫尺之前。
  霆不暇发,电不及飞,“冰封之刀”刀尖已指向小白,失去先机,“赤龙”跳跃扑杀迎挡。
  “吼--!”怒吼声只是一种感觉,来自“赤龙”,因为愤怒而发出沈雷怒吼。
  因为发觉没有击中目标,所以“赤龙”愤怒!
  “冰封之刀”只是晃了晃便下沈指向地下,插入雪中,丑叔叔以此定了轴心作支撑,身形悬空,双腿旋飞疾踢攻向小白。
  “赤龙”来不及回挡,小白移步坐马,以为退至可挺剑回刺的位置,“冰封之刀”却如水银泻地雪中急划,拉动丑叔叔腾挪变化,追向小白退位。
  距离相差太近,要是不拉远位置,小白根本无法刺剑而上,只能走步闪避,幸而丑叔叔身法果不如傻七般迅捷,小白纵未能攻亦总算稳守。
  避得数十步后,丑叔叔招式已老,再次收招。
  既是公平比试,小白也不抢攻,定神下来正自揣摩如何破招,却见雪地之上,“冰封之刀”划下一字,令小白愕然。
  一个“快”字。
  能在雁飞鵰振,势似凌云,连绵不绝的刀招下还能刻上一个“快”字,丑叔叔的腿招并不是随便疾踢,根本连小白所走每步皆是被他逼进死位。
  要是丑叔叔再急攻变招,小白大有可能无从招架。
  丑叔叔道:“这刀招,就是一个‘快’字。”
  “快”便是刀式名称,也只有这个字适好配得上。
  “赤龙”又尝不到甜头,抖动鸣叫得更厉害。
  让小白定下来参悟这招神髓,丑叔叔又再挺刀抢上,这次更迅若惊电,风霜更盛。
  “冰封之刀”每次扬起,总牵动四周霜雪集结,寒冻刺骨更令小白反应比平常的慢,要破招就难上加难。
  小白挺着“赤龙”直捣风雪中,由被动变成主动。
  丑叔叔还是一招“快”,不过比刚才更急更快。
  “赤龙”这次也没有碰上“冰封之刀”,因为小白竟也用同一招“快”杀入刀阵中。
  “好!”丑叔叔叫了一声便要举起“冰封之刀”抵挡“赤龙”。
  小白在“快”之后没有收招,补上了一剑,他要为“赤龙”一雪前耻。
  “波”的一声,“赤龙”与“冰封之刀”又是胶着,寒气太盛,非但没有破冰一见“冰封之刀”庐山真貌,“赤龙”又再被冰封。
  丑叔叔往脚下一看,只见雪地上被“赤龙”划上一个反转了的“快”字。
  小白以“盗武”偷来“快”招精髓,随即盘算出反杀招只能以此一式,才可挡过丑叔叔刀腿互相配合,犹如两个高手上下前后夹击的连绵杀势。
  将“快”字反过来写,就能先一步将“冰封之刀”于起刀的一刻止住。
  丑叔叔甩开“赤龙”,鹰扬拔足,跃在小白头顶,看起手,又是一招“快”,如狂风暴雪般无法招架,因为一转眼,“冰封之刀”已将雪花化作水点,在小白的脸上疾写一个“快”字。
  要破,只能更快,金光闪过,惊鸿一瞥间,雪地上没有“快”字,丑叔叔脸上也没有“快”字。
  “赤龙”的金光却在半空中留下一个颠倒了的“快”字。
  但金光也瞬间消逝,因为这个颠倒了的“快”字,向着丑叔叔的一边已披上薄冰。
  在刚才惊鸿一瞥间,丑叔叔已先一着写了个“快”字,迅捷得小白看不到他何时起手,哪时收招。
  收了招,还是待“赤龙”金光才显现出这个被寒霜所刻下的“快”字。
  快,已经是一种感觉,要阻挡住“快”,必须有比他更胜一筹的速度。
  小白的“盗武”,可偷来招式神髓,但肉眼看不到速度,无法可偷来,刚才一招,已是小白的极限。
  阵上交锋,凭天赋提升压倒对力,是过去小白多次杀败对手的原因,丑叔叔这种“飞鸿踏雪泥”,只留感觉给人追忆的层次,小白在此时此刻是没法提升这境界。
  要破招,必须要多一点时间。
  无法再破招,“赤龙”已不再鸣叫和抖动,对小白不满,也有点无可奈何。
  尚武精神,不在于击败对手赢得胜利的骄傲。
  一个人如果自恃有一套不败功夫,便怠懒不再潜心修学,被人迎头赶上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失去人生处世应有的态度。
  这一次公平比试,小白学会了一套新的思考方法:要是敌人以“杀掉你”为最终目的,反而会徼发出求生意志将对方杀败;但要是敌人并不想把你杀掉,只以战胜自己为最终目的,是会有可能将自己击败。
  小白就有这种阵中参详领悟的天份,天份令他交上丑叔叔这一个朋友。
  “朝日村”算得上是“江川藩国”内稍为繁盛之地。
  繁盛,这只是相对来说,村内还是穷人集结。但再穷再落魄,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人始终还是需要一刻闲静,找点娱乐慰藉悲凉哀伤的现实。
  每回风雪飘摇,不适合出海打鱼的日子,附近村落的村民便往“朝日村”群集,原因是这里有一些江湖人卖艺讨活。
  手头比较充裕的村民,给他们一些银两便可获一刻快慰,也是对一些只能靠娱乐他人为生的江湖人些微帮助。
  只是他们所卖的都是一些必须浸淫磨练所得来的绝学秘技,要沦落至出卖过去尊严才赚得一点生活,旁人看了不免欷歔感慨。
  小白就有这种感慨现实无情的哀伤。
  “来来来啊!来啊……只要一两银,就可玩‘瓮中捉鳖’,这门游戏只是这家有,别处找不到!”
  傻七在村内大街高声叫嚷,本来已非常出众的外形,令他更为引人注目。
  丑叔叔得悉贱人小池忍忍被天恨一刀斩杀后,今天便带着傻七来到“朝日村”卖艺讨活,也正好多一个人为他拉客助威。
  小白呢?他却在另一边遥看,一个要街头卖艺的武者,要其他武者在旁观看他出卖尊严,应该是一种悲哀--小白心中无限感慨。
  只见傻七身前放有一个高四尺、阔四尺的圆身木桶,左右及上方各有一洞,丑叔叔藏身木桶之内,将双手及头伸出洞外,情况就如乌龟瑟缩在龟壳里面。
  村民见如此趣怪模样,又被傻七大喊式的拉客口号所吸引,把丑叔叔团团围住。
  一个骨瘦嶙峋、满脸忧郁相的村民好奇询问:“这个‘瓮中捉鳖’的游戏是怎个玩法?”
  傻七结巴巴地道:“只只只要给一两……银,就可以用这把刀斩劈丑叔叔双手及头,一两银有三刀机会,只要伤到丑叔叔就算赢。嘻嘻……不过可不容易啊!”
  另一个围观的彪形大汉立时穿过人群,交给傻七一两银,说道:“我就不信要伤他有何困难,拿刀来。”
  傻七递上一把长刀给大汉,便即挥刀向丑叔叔左手处斩下。
  丑叔叔反应矫捷,在长刀斩下时已即将左手缩入木桶内,长刀劈了个空,围观村民都为丑叔叔喝采,也有些真的怕丑叔叔左手被斩落而惊叫。
  傻七嘻嘻哈哈拍掌笑道:“嘻嘻,你还有两刀呢!”
  大汉见丑叔叔反应果真不赖,假如馀下两刀都无法伤到丑叔叔皮毛,刚才大言不惭的声明便顿成村内人的笑柄,心下盘算着下一刀该怎样斩落。
  大汉突然预告似地说道:“这一刀我会朝你的右手斩下。”
  丑叔叔咧嘴一笑,欢迎大汉放马过来。
  大汉的预告是要丑叔叔有心理压力,说罢却将刀轻轻放在丑叔叔右手上三尺定住。
  大汉道:“我还未出刀,假如你现在便缩入桶内,这刀便不计数。”
  丑叔叔道:“这个当然。”
  大汉盯着丑叔叔双目,等待他眨动双眼一刻便即挥刀斩落,因为出刀的距离短了,要缩入桶内的时间更是千钧一发。
  呼啸一声,这刀又落了空,旋即传来呼啸两声,大汉早知道这刀会失手,他把握的是丑叔叔将手缩回再伸出来的一刻,是以一刀过后即反手将刀由下斩上“好痛啊!好痛!”丑叔叔叫道。
  大汉这一刀总算伤了他的指头,划了一道口子,丑叔叔即夸张地叫痛。
  其实皮毛小伤又怎会令丑叔叔叫痛,不过来玩游戏的人要是一点甜头也尝不到的话可能会老羞成怒,刻意给他划一道伤口,扮得可怜,来玩的人感到满意便会客似云来。
  终于尝到甜头,虽然没将手斩落,但总算下得了台,大汉十分得意道:“这个游戏总算不错,那一两银便送给你吧!”
  傻七笑道:“多谢多谢!”
  其他村民见“瓮中捉鳌”游戏好玩,又不算危险,便排着队给傻七一两争着去玩。
  只一盏茶时间,丑叔叔便赚得二十两银,每一个来玩的村民丑叔叔都让他感到满足离开。
  但玩得一阵,这种方法就令村民开始鼓噪,怎么个个都只伤得丑叔叔一道口子?开始怀疑这是一个骗局。
  也有因为始终无人可斩下他一只手而深感不忿。
  这个时候,一个高逾七尺、以竹蓑盖面的男人,提着一把长及七尺的弯刀,在傻七面前放下一两银。
  七尺高人配七尺长刀,他说道:“我用我自己的刀。”
  丑叔叔感到杀气森严,七尺高人绝非为玩“瓮中捉鳖”这游戏而来,而是真的为了在瓮中捉鳖。
  鳖者,丑叔叔是也。
  七尺长刀刀气暴长,直刺入桶中,前入后出,从后凸出的刀身染满鲜血,桶内的丑叔叔已被贯穿身体。
  事情猝不及防地发生,大街角的小白惊觉时已来不及伸出援手,只听得傻七的哀叫。
  “你杀了丑叔叔!你杀了丑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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