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五热糊涂面




  夜空沉静,一切声昔也来得分外清晰。
  树林,有三双老鹰振翼,草堆上有二十七双蚱蜢在乱动,黑暗中,站着一对父子。
  父亲,身旁有儿子,儿子身旁有刀。
  刀,名曰“夺爱”,曾名动江湖的第一宝刀。
  父亲,姓横名刀,曾显赫一时的上代江湖三大盗帅之首。
  孩子,姓皇名上皇,曾为“皇国”之君,未足十岁已领导皇国拒抗强敌,名动天下。
  名父、名子、名刀,却早已消声匿迹!
  这对父子,在天下大乱,小白一夥正要火拼名昌世势力时,突然现身。
  皇上皇道:“爹,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
  横刀道:“疑问愈多,愈烦恼,只有一个疑问实在太好。”
  皇上皇道:“没有疑问更好。”
  横刀道:“没有疑问是因为没有用脑袋去想,一点也不好。”
  皇上皇道:“我有一个疑问,已纠缠太久,得到答案才安心。爹,我想问,怎么你姓横,我却姓皇?”
  横刀道:“怎么不早点问个明白?”
  皇上皇道:“喜欢问便问,早问、晚问,难道会问出不同的答案来吗?既然答案一样,不必早问。”
  横刀道:“哈,你的不分尊卑、长幼,自傲、自大的性子,始终如一,本性一直不变。”
  皇上皇道:“爹的答案也不会变吧?”
  横刀道:“不变,伤痛的心更加不变!”
  皇上皇道:“伤痛?”
  横刀道:“横刀夺爱当然也会受伤,因为某一年,我认识你娘,我俩相识、相爱,那份情发展得好快。”
  皇上皇道:“是因为娘好得无比?”
  横刀道:“孩子,男女相处,女的是否好得无比,是建立于男的是否懂得欣赏、懂得分辨。”
  皇上皇道:“孩子的确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横刀道:“对啊!经验最重要。只有已娶妻的男人,才会深明箇中道理,才会懂得欣赏、分辨,才会珍惜。”
  皇上皇道:“原来娘是爹在外的女人。”
  横刀道:“身在外,地位却占内心首位。”
  皇上皇道:“娘一定好迷人。”
  横刀道:“迷我一个已足够了。一个已娶妻的男人,经多年相处,便会明白自己的需要,只可惜却改变不了甚么,总不能完全抛弃元配正室、孩子、家庭!”
  皇上皇道:“娘早知道的,她应该明白啊!”
  横刀道:“明白跟完全接受是两回事,起初,但求痛快,甚么也不去理会,但日子一久,便再也忍受不了常常被离弃的感觉。”
  皇上皇道:“爹没有当机立断作出取舍?”
  横刀道:“爹有决断,只是未及你娘的快。”
  皇上皇道:“她决定嫁给别人。”
  横刀道:“嫁给姓皇的,是‘皇国’之王,带着当时她还未知的你,一同进了宫。”
  皇上皇道:“因此,大家都以为我是皇国血裔。”
  横刀道:“也因此,孩子姓皇,爹却姓横。”
  皇上皇道:“真妙。”
  横刀道:“生下你不久,你娘便离世。”
  皇上皇道:“是患了重病?”
  横刀道:“好重、好重的心病!进宫后,她发现自己最深爱的仍在宫外,许配给他人,只会令自己更堕入痛苦深渊,不能自拔,而且是两个人一同痛苦。”
  皇上皇道:“后悔带来痛苦,痛苦也就带来死亡。”
  横刀道:“死亡带来更大的痛苦,只是痛苦不再由两个人分担,一切的悲痛全由剩下的那个独自承受!”
  皇上皇道:“现在还痛吗?”
  横刀道:“痛苦跟对面的大树一样,会随年月增长,何况是两个人的痛苦双倍增长。”
  皇上皇道:“爹后悔?”
  横刀道:“没有后悔不后悔,这就是人生。人生本来就是充满无奈、欷歔,你明白了便是。懂得接受痛苦、失落,才不致跌倒。孩子,你早点明白箇中道理,便早点踏上坚定的人生大道。”
  皇上皇道:“失去‘皇国’,被皇玉郎出卖,孩儿的痛苦、失落,不会比爹感受浅吧?”
  横刀道:“因此,下一个机会,你必须好好把握。”
  皇上皇道:“我早已把握。”
  横刀道:“你的强敌来了,一个是莫问,一个是梦儿。”
  皇上皇道:“他俩配吗?”
  横刀道:“小觑敌人,是失败的第一步。”
  皇上皇道:“小觑自己,那更不可能成功!”
  也许,真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心高气傲的“皇国”从前王者皇上皇,自一败涂地,被亲父横刀接走,转眼过了这么多年,今时今日的皇上皇,已经年满十八岁,而且身负横刀所授的惊人绝艺。
  然而,武功的提升看来与他的高傲不羁性格一样,彼此也在增长,目空一切,目中无人,皇上皇有了更大把握,也就对自己充满无比强横自信,一定能统一天下,成为霸主。
  这一代的霸主之争,皇上皇从原来的王位退了下来,然而下一代的争战,他却信心十足。
  横刀与孩子皇上皇一同观星、一同细诉心事,也一同等待着三位朋友--小白、莫问、梦儿。
  当小白等走过来,第一眼看见的,依然是皇上皇脸上那不可一世、傲狂满志的嘴脸。
  小白道:“大师伯别来无恙?”
  横刀虽跟小白未有太过深厚的交情,然而在“剑京城”中,刀锋冷在长街一役追杀伍穷、十两,若非得他拔刀相助,大劫势难化解。此外,在“剑楼”内,横刀亦襄助小白在武学上突破提升,故此小白对这大师伯甚为敬重。
  已达晚年的横刀,依然霸气纵横,一脸不怒而威之势。小白、莫问、梦儿虽在武林打滚多年,见识广博,惟是碰上如此一代刀神,依然难免内心生怯,被其强猛气势慑服。
  横刀稍稍抬头,金睛厉目一扫,淡然道:“你们要跟名昌世势力决一生死?”
  小白轻轻的点头,并没有回话,因为他意识到横刀真正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出来,重点还在下面。
  别人最重要的说话还未讲出,那就不适直插嘴,小白当然明白这一道理。
  横刀目光停留在已渐成熟长大的莫问身上,这个比皇上皇还年幼的少年,好吸引横刀。
  “你就是我孩儿最大的敌人,莫问,来吧!你们一起来,让我带大家去一处极重要的地方,为各位带来启示。”
  横刀与皇上皇立即跃身飞奔向前,小白三人只好跟随在后,看看他要带大家到甚么特别的地方。
  一直往山下走去,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尚未知悉横刀突然而来的用意,但已有了很重大的发现。
  彼此都在轻功、内力上发挥出惊人能耐,应该落在最后的皇上皇,却没有落究竟用了甚么方法,一个原本半点武功也不懂的人,甚么原因,竟在短短时日内,一跃成为内力、轻功几乎达到一流境界的高手。
  横刀走在最前,小白继后,莫问、梦儿都勉强此皇上皇快了一点点。惟是二人都感觉到皇上皇并不在身后,而是在身旁。
  就算是未见身影,但也可听到那偶尔传来的笑声,一直都紧贴二人,像在向莫问、梦儿挑战。
  从来不甘示弱的梦儿,真的好想回头飨他一记老拳,把发出无聊笑声的皇上皇打个稀巴烂。只是,那种笑声的感觉,有时在前面,有时在左、右,忽前忽后,又如何能轰碎?
  “到了!”
  从山上走下,五位绝世高手,天刚亮的早晨时间,已抵达山下的小城镇“风林村”。
  “风林村”地处港湾,背山面海,北面的大山有天然屏障的作用,居于村中,不冷不热,风平浪静,是个闲逸的好地方。
  加上渔船往来众多,海产丰富,四周也有酒楼食肆,虽不算豪华,但也吸引不少游人到来。
  横刀领着众人直上大街,一直往前行,便走到挂上“五热糊涂面”的酒楼去。
  怎么?横刀就是要带大家到这面店吃面?
  这就是横刀口中“极重要的地方”?
  卖面、吃面的地方,有啥重要可言?
  “五热糊涂面”是此店的招牌面食,十个进来的客人,五个会叫一碗,还有五个,当然会要两碗。
  每一碗面只是数文钱,便宜又饱肚,而且滋味无穷的好面,是“风林村”最受欢迎的食品。
  热腾腾的老火汤,发出诱人芳香,总是排满的碗子,一列又一列的放在灶头那酒楼的老板,也是大厨的常吉,来“风林村”已二十多年,单凭此“五热糊涂面”便养活了一家七口。一天工作从早到晚,只有下枕的时候才停下来。
  人们都大夸常吉对工作的热忱,他总是报以谦逊的微笑。收下你微薄的数文钱,给你顶好的面,还加上温暖笑意,夫复何求!
  一行五人,坐在只有两层的小酒楼下层,唯一的店小二恭恭敬敬端来了五热茶味淡,但总算有点清香。
  过了不久,名闻远近的“五热糊涂面”终于来了,一来就是五碗,让每一位都能细细品尝。
  由红油汤、爆鱼、爆虾、面条制成的“五热糊涂面”,制法就是先放入鱼块,炸熟捞出,馀油经滤清去渣呈酱红色,称红汤,作为熬制面汤调味料之一。
  爆鱼选新鲜青鱼,经过刀工处理并腌渍后,再入锅炸熟,然后加调味料烩制而成。
  最重要的当然是选面条,要细如银丝、入口甘香、韧性十足的方才算是合用。
  虾,则只作配菜,置放面底。
  “五热”在于“汤热、面热、鱼热、油热、碗热”,滋味鲜甜,尽在其中。
  “为甚么要来这五碗面?”
  当这句话在酒楼中响起,上上下下、两层合共一百多食客,都禁不住呆在当场。
  来“五热糊涂面店”,不吃“糊涂面”还可吃甚么?小二并不需要问客人要甚么,便自然的送上“糊涂面”,不是小二糊涂,而是这已是最合情合理的自然事。
  呆在当场的,除了一众客人外,还有小白、莫问、梦儿,因为发出质问的,是带大家一同来此的横刀。
  横刀带大家到此“重要的地方”,来到面店,却不为面,他,搞甚么鬼啊?
  当大家都不明所以的时候,原来在努力煮面的店东常吉,已慢步走至横刀等五人身前,恭恭敬敬的先行礼点头,轻声说道:“定然是本店笨小二怠慢了客人,请问五位有何需要呢?”
  说得谦卑、有礼,原来每天对着大火炉灶的常吉,倒也颇有点能耐,处变不惊,仍能谦谦待客。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横刀身上,是他拒绝了店小二端来的“五热糊涂面”,打圆场,当然由横刀一人承担。
  昂然而坐的横刀,厉目电射礼貌周到的常吉,冷冷的道:“你每天都是一样的准备?”
  好奇怪的问题,但常吉一样答得畅快。
  点了点头的常吉道:“小店当然百年如一日,天天都有准备,只可惜懂得的人太少。”
  横刀冷冷道:“今天天机会来了。”
  常吉的手突然抖震起来,脸容也忍不住有点抽搐,皮肉在跳,显然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横刀微微笑道:“看来,你已好久没有机会了?”
  “二十三年又七十四天,大爷,如此漫长岁月的确是等得好苦,幸好,今天终于遇上知音人。”眼眶似有泪珠要滚下来的常吉,手心不停冒汗,兴奋之情尽溢于言表。
  当大家仍迷惘、不明之际,横刀终于说出了他的要求。
  “先来个‘八宝扒驼掌’、‘四宝开鸟参’,再来个‘母子大会’,加上‘红烧果子狸’,菜到上酒,酒要老酒,常吉御厨,相信这些都难不倒阁下吧?”
  说得轻松平常,如此的要求,真的可以容易办到?只见老板常吉吸了老大的一口气,话也不再上一句,便迳自走进店的后方,飞快拿出一碟、二碟的用品、食品来。
  不,这不单是食品、用品,还是常吉的命根。
  对一个向来视煮食为天职的御厨来说,手中配合煮食的一切,都是命根,他为此而奉献了终生。
  横刀千里而来,就是要请小白三人吃顿丰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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