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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爱早已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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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秋色染红了枫林,枫林在群山深处。
沿着接连“剑鞘城”的山路向东走约二十里,有一座巍峨挺拔的山峰。
山上盛放各式各样的野杜鹃,在阳光下显得一片娇艳,红红的、幽幽的,山风轻轻吹拂,一簇簇的花瓣迎风摇曳,顺着山势延绵开去,真的又红又香令人陶醉。
一片娇丽艳红的颜色下,有一点碧绿,对山远眺,这一点碧绿显得份外葱翠耀目。
绿色来自山腰一座雅致的“避世亭”,小亭的梁柱、帽担揉上新绿色彩,小亭已见陈旧。
“避世亭”筑于山腰,人在其中休憩,可眺望山上山下一片火般悼红的野杜鹃,大自然壮丽景色尽收眼帘。
山路间,一个风尘仆仆,年近古稀的老者,驾着马车在高低起伏的山路上行走,路上留下极之深刻的轨迹,恍似是一段抹不掉的伤心的过去。
马车停在“避世亭”前,老者抬头仰望刺眼的艳阳,用衣袖抹去额上热汗,继续策马赶路,像是害怕被甚么追上。
老者一身方帽长衫,马车上放着两个偌大木箱,看来应是个奔波两地的商人。
看着满山遍野的野杜鹃,老人家双眼却流露出不应有的哀伤,是因为红的野杜鹃了还是红的血?
血?哪来的血?
血来自马车上那两个偌大的木箱,箱内藏着两个受了重伤的人,但他们身上的伤却比不上他们内心的伤。
流的血已很多,却及不上他们流的泪多。
流血是因为身伤,流泪是因为心伤,心伤是因为所爱的人被杀,杀人者更是因为邀功而去杀。
木箱内藏着的是重伤垂危的小丙、小黑,从来未有想过笑天算在自己心中会占有如此重要地位,现下人死了他们才懂得痛心。
运送他们的老商贾,当然便是笑少三,跟随笑天算多年,少三不再是单纯的小孩,他已懂得利用计谋蒙骗敌人。
把小黑、小丙从“草庐”内救走,少三知悉马车跑得多快,最终亦会被皇上皇追上。
刻意装扮成经商的老人家,把小黑、小丙藏在木箱内,选择迂回路线逃至小白势力范围内,望能避过皇上皇等人的追杀。
伍穷颁下杀令,谁个杀了小黑、小丙,定必有飞黄腾达的机会,美梦在前,谁也会拼尽全力狙杀。
笑少三明白此理,马不停蹄赶赴离自己最近的“剑鞘城”,望能逃出皇上皇等人的魔爪。
愈接近“剑鞘城”,笑少三心情愈是紧张,恐怕最后一刻敌人会出现,好梦成空。
躺在木箱内的小丙、小黑,泪已流尽的双眼久久不能合上,他们怕一合上眼便会想到笑天算。
想到笑天算,又要流泪,泪流尽恐怕会流出血来。
一直以为血海便是生命的全部,花尽心机想把他教育成才,哪知却换来一番大教训。
两人都视血海为生命,把他奉若神明,甚至已把血海的生母,自己的妻子遗忘,一心只想血海他日统领天下。
小丙、小黑与笑天算的夫妻感情,可说是建立在各自利益关系上,谁没了谁也难以在中土上占一席位。
小丙娶笑天算,是为了要侮辱小黑,他的女人自已也可以轻易拥有。
小黑留在笑天算身旁,为的不是要夺回笑天算,而是希望血海他日可为自己报仇,杀了小丙。
计划早已定下,但他俩都算错一着,就是对笑天算的爱。
本来的仇恨已被爱融化,他们早已忘记,全心全意教导血海,为血海铺出一条成功道路。
夫妻生活多年,虽口中没说,可是那份夫妻间的爱意早已埋藏在心底,暖透心窝。
谁也没有想过,笑天算死的一刻,两人内心竟有如此震惊反应。
原来情爱早在心中开花结果,发现时却已此情不再。
爱你偏偏要放弃,心痛偏偏要别离,应忘记,还是紧记,这份至真至诚的爱情今生也只能回味!
木箱内传出小黑已哭得沙哑的声音:“我错了!”
另一个木箱发出同样叹息,过了良久,小丙才道:“现在我才明白,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谁?”
这个应是问题的问题,没有人去回答,小黑没有,小丙没有,连笑少三也不想去答。
答对了,二人会否不再伤心?
让他们确切知道由始至终,内心最重要的人是伴随自己半生的妻子笑天算而非血海,他们会否就此好过一些!
少三可以好肯定答案是不会,绝对的不会,他们只会更痛恨自己,背负着一切忧伤。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他们逃避问题,能逃一天便是一天,能逃一生当然就一生好了!
生命似是了无生趣,小丙、小黑很想为笑天算报仇后,同赴黄泉再聚,可惜身上伤痕累累,连动一根指头也十分困难。
马车往“剑鞘城”驶去,看着大片凄厉艳红的野杜鹃,耳畔还传来小黑、小丙悲鸣的哭声,少三也不禁悄然落泪。
花瓣飘呀飘,不经意飘落手中,少三看着红得像血的花瓣,心中满是疑惑。
为何上天要注定人的生死,它是有心考验,还是刻意折磨?
把花瓣紧握手中,少三仍是十分迷惘,生命的意义到底是甚么?它是叫人喜悦?还是叫人哀伤?
“剑鞘城”是个易守难攻之地,距城十里前有“星石河”,完全把所有来路拦河阔十余丈,深约五至十尺,河底清澈可见碎石纷陈,故入城必须靠一道“星河石桥”。
“星河石桥”因战争损毁多次,经居民不断修苇,石桥因而变得更为坚固实用,不再惧怕岁月的摧毁。
动荡乱世,“剑鞘城”为拒外侮攻占,加强了城外的防御,士兵要清楚进城者的身份,方可入城。
夕阳偏西,少三才能进入城内,跟随笑天算一段日子,少三别的学不来,却把“盗脸术”精髓学会,轻易便瞒过守城士兵。
甫入城内,惹起少三留意的并非大街上繁华热闹景象,而是城墙上仍隐约留下当年芳心攻打“剑鞘城”的战痕。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少三忍不住有种欲呕的感觉,就似是有人用手把自己的胃搓揉一番。
怎么到处也存在着战争?
战争只会夺走人们最心爱的东西,换来的是无止境的悲哀,难道从没有人明白到战争的可怕,还是抗拒不了战争的诱惑?
从前的笑少三最讨厌争战,只是他没有力量改变命运,无奈受命运摆布,但却未有过如此刻对战争的恶心。
或许是笑天算身殁之故,让他明白到争战带来的悲痛。
左顾右盼,似是被四周事物吸引,其实在偷看是否有人跟踪在后,窥看不见可疑人等少三才松了一大口气。
处事小心的少三明白到,皇上皇虽不能派兵入“剑鞘城”捕杀他们,但却可单人匹马独力狙杀。
需要尽快把小丙、小黑二人带到素未谋面的小白身旁,否则皇上皇一旦杀到,再多十个笑少三也必死无疑。
话虽如此,但小丙、小黑伤势极之严重,若不再疗伤止血,恐怕见到小白时,两人早已一命呜呼。
大隐隐于市,要匿藏身份,最好莫过于藏身闹市之中,可是笑少三千不选,万不选,偏偏去选全“剑鞘城”最大的“松风客栈”居住。
现在是逃命,还是享受,笑少三怎会不分轻重起来。
并非不分轻重,这个抉择其实是少三智慧所在,当各人也认为他们落荒而逃,定必藏身在一些马棚或破屋内,不想受人注目,少三的计谋便已成功。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笑少三知道皇上皇会有如此想法,便来个反其道而行,要跳出他意料之内。
谁会想到落荒而逃的失败者,竟会匿藏在全城最昂贵装璜的客栈内。
少三甫进“松风客栈”,即有一位形似掌柜的人迎上前来招呼,只见他一张马脸上挂着夸张笑容,露出焦黄的牙齿笑道:“客官,欢迎啊,有啥可帮你忙呢?”
少三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只金元宝,足有五两重,压低嗓子声音沙哑的道;“给我一间上房,还有帮我把车上的珍贵药材搬进房内,小心点,我的药材异常珍贵,有甚么损坏,卖了你的客栈也赔不起。”
掌柜早已被眼前金元宝所迷惑,对少三的要求连声称是,接过金元宝便即命人把木箱搬上房内。
四个大汉不消一会便把木箱搬进了房内,少三打发他们后,迅即关上房门,从木箱中把二人抱到床上。
小丙、小黑满身血污,最重要的是伤口鲜血似是流之不尽,长此下去,恐怕二人离死不远。
看着少三重新为自己包扎伤口,二人心中满是感激,想说声多谢,但因失血过多,喉咙干得难以发声。
小丙、小黑不约而同在想,自己曾是大奸大恶的狂徒,只有把人迫入死地,哪有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少三知悉二人黯然神伤,内心悲痛,不想有人看见他们伤心落泪,托词说要买些干粮,径自离房而去。
自从亲眼看着皇上皇把笑三少头颅割下,少三已十分痛恨对方,想不到如今连姑姑笑天算也死在他的手中。
可以说,天下间最痛恨皇上皇的非笑少三莫属。
愤怒不等于能杀败敌人,少三知悉这道理,所以他学会任何时候也冷静处事,绝不可让自己方寸大乱。
为了不被发现买山草药为小丙、小黑二人疗伤,少三分别在不同的药店内把山草药买齐,才回到“松风客栈”。
这些智慧,若非碰上姑姑笑天算,恐怕穷少三一生也难以学会。
就在笑少三回到客栈之时,一位盲人在街上拉着二胡卖艺,缓缓流动的二胡声令少三停下脚步细听。
盲人的手指灵活地在二胡上不停抚动,发出阵阵幽怨的琴音,听得愈久,愈觉似悲低诉,感慨千万,教人叹歔泪垂。
哀乐到了尽处,弦音变得如泣如诉,极尽惨凄悲酸,节奏急提疾走。
杀意带着狂愁,只感到心旌动荡,急速怯惧,直至万劫不复,伤至最痛已无复感动,绝处无援。
一直以来,笑少三也强忍着心中悲痛,即使要哭也只是背着小丙、小黑偷泣。
他明白到身处困境必须有人坚强起来,让小丙、小黑重新振作,事情才不致如此绝望,三人当中那个角色便由少三来承担。
少三是孤儿,他跟笑三少与初一只相处一段日子,便被皇上皇破坏,从此他便跟随着笑天算一起生活。
在他生命中,早已把笑天算看成亲人,如今亲人死了,怎不教少三悲痛难耐。
但他仍强忍热泪,不让小丙、小黑见到更加伤心,可是这下受哀乐影响,再难以把持眼泪涟涟。
放声痛哭,很想就此把心底悲伤尽哭出来,希望能忘记这种痛苦,却不希望忘记带来痛苦的人。
街上的人似是感受到少三的悲哀,全都静了下来,但却有一人例外。
在少三哭得魂断神伤之际,蓦地里一个长发及股,提着长剑,浑身透发出阴寒杀气的人走进“松风客栈”内。
细意观看不难发现,剑鞘上刻有两个草书古字。
“仇生”!
(炽天使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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