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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初见虞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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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空手信步而来,脸上泛起一丝不经意的笑意,如春天的清风,暖人心扉。步伐轻踏中带出惬意,似乎不是去赴一场生死决战,而似漫不在乎地去赶邻家姑娘的约会。
他的目光始终在人们的脸上留连,很快就让他发现了一种有趣的现象:其实人的脸就是心灵的写照,无论你怎样刻意地去掩饰,只要用心观察,就会发现一个人真正的心情。
他之所以有这种心得,是因为茶楼前来回叫卖的十几个摊贩,他们提篮叫卖,向人出售着各式各样的水果小吃,按理说忙了大半天了,他们的脸上应该是一种疲累的表情,但纪空手没有看到这一点,反而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紧张与亢奋。
一个常年奔波于市井的人,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去兴奋与紧张呢?就算多卖了几个铜钱,少找了别人的铜钱,也犯不着出现这种表情!纪空手微微一笑,在心里自问自答。他从来都喜欢研究这种反常的东西,因为只有反常的东西才是最值得怀疑的,他已看出了这些人无疑都是卫三公子用来对付自己的伏兵。
但卫三公子深谙纪空手的厉害,绝对不会只用这十几人来刺杀纪空手,当然还有更厉害的杀招。只是,纪空手能看出来吗?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因为纪空手的神情依然显得悠然而轻闲,缓缓地走在人流之中,似乎根本就没有感受到空气中的肃杀之意。
他一定要给卫三公子造成这样的感觉,就是他的杀局只是布置在茶楼之内,根本就没有派人在茶楼之外设伏,他要让卫三公子有一种“大功告成”的错觉,惟有如此,他才有真正的机会。
因为卫三公子就是卫三公子,他的武功之高,除了几大阀主之外,放眼天下,至多不过还有十人可以与之比肩,似这等第一流的大高手,假若与之硬抗,未必是明智之举。
那么纪空手的伏兵又在哪里呢?纪空手没有去想这个问题,他现在关心的是,卫三公子与韩信将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出现?这个问题不仅实际,而且有趣,纪空手就喜欢这样的问题。
可是他心里清楚,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也是一个悬念,不到该出手的时刻,卫三公子与韩信绝对不会出现。所以与其漫无目的的胡乱猜疑,倒不如抱着欣赏的姿态看一下眼前的美女。
这的确是一位美至极致的少女,年方二八,风华绝代,肤若凝脂,容光照人,几疑是天仙下凡,在七八个俏婢的簇拥下,如众星捧月般袅袅婷婷地移步而至,出现在这人头攒动的小城街头,秋波顾盼间,满街之人无不看得神为之夺,魂飞天外。
她的头上青丝斜垂,随意而不失雅致,配合着修长曼妙的身段,举手投足间,尽显万种风情。一双眸子又深又黑,盈盈一瞥,满场之人无不感觉到她看向的竟是自己,不仅传神,而且让人陶醉。
也许只有纪空手是一个例外,因为在他的心中,已有了真爱,已有了红颜,他并不避讳自己的目光,更愿意以一种欣赏的角度去审视这世间的绝美。
两人相距至少十丈,但他们无疑都是别人目光聚焦的中心,这美女似乎感受到了纪空手与人有异的目光,微抬头来,盈盈一笑,眼中仿佛多出了千万条媚丝,意欲将他缠绕。
纪空手投以微笑,忽心中一动:“这是谁家的女子?却在闹市之中招摇,美则美矣,只是在内涵上却输了红颜三分,可惜,可惜,真是可惜!”他却不知,刘邦驻军霸上,临城门而不入,其实就是为了这位虞姬。
当时的天下士子中,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天下美色,尽在西南,红颜纯美,虞姬妩媚,春兰秋菊,各有所长”,说得正是“红颜”与“虞姬”。刘邦虽有好色之名,但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意欲藉此掩盖自己争霸天下的雄心。此刻他虽然拥兵十万,破武关,入关中,进兵咸阳指日可待,但他人到霸上,迅即按兵不动,凡是所破州县,一律造册登记吏民,封存库府,不敢取丝毫的利益,原因只是为了取悦项羽。
他与项羽虽然都是借楚国之名取势造反,但两者起步不同,是以势力极为悬殊,虽然刘邦抢先入关,但项羽携四十万大军,号称百万,已经逼近霸上,屯驻于新丰鸿门,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令他权衡利弊之下,采取了“忍”的战术。
“忍”之一术,博大精深,忍到极处,可以视妻女遭人蹂躏而不愤,可以见父母遭人击杀而不怒,可以跪行千里,可以叩首万众。愈是心中有远大抱负之人,就愈是能忍,只因忍得这一时之气,终就能成人上之人。刘邦无疑深谙此道,根据项羽的性格为人,决定献出虞姬,以消这眼前之祸。
谁说男儿不解风情?在刘邦第一眼看到虞姬时,他就觉得自己的魂魄已随着这个女人而去,面对如此妩媚的女子,又有哪个男儿不动心呢?但是刘邦之所以是刘邦,就在于他有常人没有的克制与忍耐,他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抛弃个人私欲,从而在乱局之中寻到最佳的克敌之道。
对他来说,眼前最大的敌人,就是项羽,如何才能做到完全取信于他,这实在是一个难题,但刘邦想到了项羽拥兵十万迎红颜的往事,也就看到了项羽的弱点。
项羽好色,只不过他的这种好色却与众不同,他喜好的,是一种世间少有的绝色,惟红颜或是虞姬,才打得动他的英雄情怀。是以刘邦屯兵霸上,只是为了保护虞姬,然后等候项羽的到来。
可是纪空手面对虞姬这嫣然一笑,并没有动心的感觉,他更多的思绪,却放在虞姬这突然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倒让他生出了一丝戒心。
他绝不容许有任何人来破坏他的计划,纵使这女子乃是天下至美的尤物,只要她站在与自己敌对的位置,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之毁灭。
在他的眼中,此刻的形势已不容他有怜香惜玉的想法,是以他缓缓地停住了脚步,开始等待。
他的人就站在街市的中心,略带忧郁的目光,随着佳人的每一步前移而闪烁不定。香风随风而来,纪空手仿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处子幽香。
“嗤……”虞姬莲步轻迈,心头禁不住如小鹿般乱撞。她本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而并非毫无见识的小家碧玉,在她的眼中,不知见过多少出色的男儿,可是当她第一眼看到纪空手时,芳心顿起涟漪,竟有几分意乱情迷起来。
这个男人并非有那种一眼就让人倾心的英俊,也没有那种一举一动尽显雅致的潇洒,但不知为什么,虞姬心中就是有一种莫名的躁动,女儿家的羞涩,渐渐溢于娇靥,构成一抹淡淡的红晕。
“他是谁呀?”虞姬禁不住在心里悄然地问着自己,等到她省悟到这不是淑女的行为时,其脸蛋更红,忍不住又朝纪空手看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交接,一触即分。纪空手微微一笑,心中却惊道:“这女子何以是这副神态?一颦一笑,无不带出女儿娇痴之气,假若她真是卫三公子请到的杀手,那么单是这一份表演,已足可让人拍手叫绝了。”
他依然不动,只是静候着佳人与自己擦肩而过。等到她的步伐刚刚越过自己的身位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甜糯而温柔的声音悄然在自己耳边响起:“喂,你叫什么名字?”
纪空手怔了一怔,随即微笑道:“小姐是在问我吗?”
虞姬小脸一红,道:“你说呢?”她不答反问,娇羞中多了一丝调皮,由不得纪空手一阵眩晕,只觉女人魅力让她演绎得淋漓尽致。
“在下淮阴纪空手。”纪空手笑了笑道:“还没请教小姐芳名?”
他的话甫一出口,陡然便觉事态不对。他此刻正对着虞姬,却见虞姬的脸上蓦起一丝惊讶之色,俏眼中更带出了一股莫名的惊惧。
他已不用回头去看,便已感觉到了身后至少有三道杀气迫来,其势之快,角度之精,显然是久经训练的好手所为。
长街之上,顿时肃杀无限,不知情的行人依然在左顾右盼,只有靠的近的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惊呼。
对方显然都是精于刺杀的好手,善于把握出手的时机,如果说纪空手自现身以来露出的惟一破绽,只有此刻。
而且这些杀手的实战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虽然只有三个人是针对纪空手的,但这三人无疑都是这群人中的精英,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他的杀手迅速将纪空手与人流隔离开来。
虞姬退了数步,直到这时,她才惊呼起来,显然不能接受自己欣赏的男人即将死于剑下的惨剧,同时闭上了美眸。
可是她没有听到惨呼声,也没有闻到血腥气息,甚至没有感到一点混乱的迹象,等到她惊讶地睁开俏目时,却几乎吓了一跳,纪空手那充满男人味的脸竟然就在眼前。
她顿时产生了一种就要窒息的感觉,脸儿涨得通红,几欲晕倒。她从来没有与一个男子在这样近的距离内相对,她还闻到了那股让人神迷的男人气息……
“不要怕,一切有我!”纪空手的语气平静得让虞姬感到吃惊,她仿佛听到的不是一个声音,而是一个承诺,一个让女孩子梦寐以求的承诺。
事实上就在虞姬闭眼的刹那,纪空手就已动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转身,而是陡然直退。
他的整个人如一把利刃般挤入对方的剑气之中,拔刀、格挡、运劲……整个动作不仅快,而且一气呵成,只挥出一刀,便震退了这三大杀手,然后收刀回鞘,纵到了虞姬的身前。
这一切都在刹那间完成,就像是一道闪电。而街上的人流恰似闪电劈过的水纹,迅速向两边而分,谁也不想卷入这突然降临的是非圈中。
而这群杀手并不因此而放弃,而是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合围,以纪空手与虞姬为中心,用刀剑构筑了一道浓烈的杀机。
无论纪空手有多么的自信,面对这群武功高强而且亡命的杀手,都绝对不会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可是他的脸色丝毫不显凝重,反而悠然地一笑,轻柔地问道:“你好像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吃惊,谁也没有料到大战在即,他竟然还有如此闲情。
虞姬的眼眸中仿佛起了一层雾丝,就这一句话,竟让她的心扉为此而开。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自信的男子,神态之从容,仿如吟诗作画,有一种说不出的雅致。
像这等男子,又怎叫他不心生爱慕呢?“我姓虞,别人都称我虞姬。”虞姬俏脸一红,低下头来,以一种细如蚊蚁的声音柔声道:
“能认识纪大哥,我心中实在有种说不出的欢喜。”
其时先秦尚武,男女之间并不讲究,在这个时代的女子,遇上自己所喜爱的男人时,直接而不矫情,虽然还带有女儿家明显的羞涩,却能以眉目传情,以言语表心,世人并不以为轻浮。
虞姬此话一出,纵然纪空手意不在此,亦是心头一荡,一股温情漫涌而出。
“也许你只是看到了我柔情的一面。”纪空手淡淡一笑道:“不过,你马上就可以欣赏到我的无情。”
他的声量不大,仿佛是两人间的谈心,但传入那群杀手耳中,无不感到有些震惊,因为就在纪空手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们都感觉到了纪空手身上暴涌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冰寒凄冷的杀气仿如淡霜轻雾般渗入空中,以纪空手的本身为中心向四周辐射。
“好霸烈的气势!”他们都在心里惊呼着,握剑的手握得更紧。
纪空手缓缓转身,在转身的同时,一点一点地拔刀,他的拔刀方式极为古怪,拔三寸出来,退两寸回去,但就在这一进一退之间,他的劲力渐向掌心凝聚。
在虞姬的眼中,纪空手这缓缓移动的身躯就像是一道插入云天深处的孤崖,无人识得其高,无人识得其险,乍眼看去,总有置身其中、渴望了解的冲动。但这高并非是高不可攀的高,这险亦不是不可亲近的险,这只是一种感觉,至少在她的心里,还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温情。
长街寂静,静若落针可闻,刚才还是车水马龙般的热闹,竟然说消就消,所有的路人都走避干净,长街的两端也不再有人进入。
这种不正常的现象,透着诡异,更有一种人为的迹象。
纪空手心中蓦然一动:“刘邦终于插手了!”他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要完全封锁这条长街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且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截断交通,更非易事,至少需要万人之力与训练有素的高手才能做到这一点。而在这霸上小城拥有这等实力的,此时此刻,惟有刘邦。
但纪空手的心中丝毫不乱,反而比刚才更加冷静。
静,是纪空手的表现,亦是一种自信的状态,就像是一个临崖无底的深渊,无法窥望那永不知深的底,又像是云天之外的那一方苍穹,深邃难测,让人感到一阵毫无来由的空洞与自由——这是纪空手给人的感觉,也是一种近乎禅定的境界。
在缓缓的移动之中显出静态的纪空手,正不断地收敛着自己张扬的杀气,收与放之间,只是一种相对,收至极限处,就是爆发的开始。这是武道中人极为深谙的常识,但是没有人可以看出纪空手的杀气何时才是收敛到了极致,何时又才是爆发的开始,正因为无可揣摩,是以每一个对手都有一种无从下手的失落。
这是一种怪异而实在的感觉,它的内涵进入了对心道的求索,只要是对纪空手有所了解的人都会发觉,他对武道的理解,已经在这几个月中达到了一个自己从未有过的高度。
这令他的对手感到了震惊!在一群人当中,武功最高者,通常就是这群人中的首领,这是放之乱世而通行的法则,因为只有乱世,才是强者的天下。
刚才出手的三人,无疑是这群杀手的头领,也是这次刺杀真正的先锋。作为问天战士中排名靠前的司氏兄弟,根本就没有想到纪空手的武功之高,竟能在一招之间将他们震退。
据说他们都是故燕的遗民,成名早在十年以前,他们的“七步斩”剑法高明得很,曾经得到过大侠荆轲的亲自点拨。
关于荆轲的故事一直流传于民间,为世人所传颂,“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等冲天的豪气也一直被江湖中人所称道,他“图穷匕现”而刺秦,从容面对无数高手而色不变,这固然是因为他具有为了理想而献身的精神,同时他更拥有剑术高手那种傲视天下的自信。能得到这种人点拨的剑法,想来司氏兄弟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且他们都是问天战士,卫三公子的眼界之高,世人皆知,能被他看上的人,当然是绝对的高手。
高手的定义,不仅仅只指武功,其实还包含了眼力,所以当司氏兄弟面对纪空手时,神色数变,露出了一丝讶异之色,无不为纪空手表现出来的气势所震慑。
他们的站位呈三角之势,正好将纪空手夹裹其中。双方距离很近,不超过三尺,但他们根本找不到纪空手的任何破绽,也感觉不到纪空手似有若无的杀气。只有当他们凝神静气的那一刻,才觉察到在纪空手的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真力,犹如八爪鱼伸出的无数触角,充斥着这长街的每一寸空间,紧紧地将他们包围其中。
没有感到杀机,却并不等于没有杀机,只是司氏兄弟不知道纪空手的杀机要收敛到何时,要在哪一个时刻才会爆发,但是他们却知道,只要纪空手一动,就绝对是犹如狂风暴雨般的雷霆一击。
得胜茶楼中的客人显然都听到了楼外的异变,可奇怪的是,除了靠窗的几个人外,其他的人根本就没有离座观望,只是各自低头,细品香茗,但众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不可掩饰的惊奇。
这是一种非常自然的迹象,当一个人的生命被另一个人所掌握时,他对这个人自然而然会生出一种敬畏。是以他们都不希望纪空手就此死去,但想到自己所受的折磨,心中又期盼最好让纪空手挂些彩,这样的话自己心头也许会平衡一些。
这只是局外的话题,就当众人都在惊惧这令人心悸的宁静时,“呼……”一声厉啸,响彻长街的上空。
纪空手出手了,刀锋闪出鞘外,蓦然划破虚空!他的刀速算不上快,但准确而有力,以一种玄之又玄的弧迹,刺入了司氏兄弟用剑气布下的防线,强行突破。
司氏兄弟陡然吃惊,吃惊于纪空手出手的时机,任何出手都应有出手的征兆,也应有迹可寻,但纪空手却迥然有异,他的出手就像是平空而来,全凭兴致,但刀锋所向,乃敌必救之处!司氏兄弟暴喝一声,同时出剑,三剑齐发,互补缺陷,虽简洁却实用,没有半点花巧可言,可是在他们出剑的同时,依然被纪空手强猛的刀风逼退了一步。
只退了一步,但一进一退,气势的消长形成了差距,使得纪空手的这一刀竟有势不可挡的气势。
刀乃百兵之胆,立马横刀,讲究霸气十足,纪空手的这一刀无疑将刀中霸气演绎到了极致,劲风狂扫间,容不得对手不退。
“当,当,当……”三声刀剑交击的脆响,仿如一声同出,司氏兄弟的剑锋终于在退守的同时寻到了刀芒的轨迹,然而这一触实在短暂,等到司氏兄弟刚生感觉之时,纪空手的离别刀已经幻出数变,又以一道极为优雅而玄奇的弧迹刺向了司氏兄弟身边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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