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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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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弦月孤独地悬于夜空,光线微弱,无依无靠,犹如带有丝丝寒气的银钩。
萧瑟寒风挟裹着咸湿的海水气息,挟裹着海浪声,一次次地席卷着冥海岛,岛上刚燃起的几堆篝火在海风中明灭不定。
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照出一张张疲倦而苍白的脸,卜城千余名未除甲胄的兵卒围坐于篝火四周,他们的战甲上浸染着暗红色的血渍,身侧的兵刃因火光而呈现凄艳的光芒。
千余兵士皆肃然无语,亦忘记了饥饿与寒意,每个人的脑海中,似乎仍不时闪过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如潮水般汹涌卷至的千岛盟悍战勇士;
——箭若飞蝗,让空气倍添寒意的森然兵刃之光芒;
——深入灵魂的凄厉呼声,如铜锈般微甜的血腥之气;
——如败革般纷纷倒下的同伴以及敌人……
最后一名敌兵在一道惊人的光弧中被斩作两截后,众人竟无如释重负之感,反而有种莫名的沉重。厮杀、呐喊、战栗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种寂静中,让人不由感到生命之脆弱飘渺。
他们身后,是一道绵延数里的石墙,石墙本是青灰色的,却在终年累月的厮杀中被热血一遍遍地浸染,成了褚红色。
众人心中明白此岛绝无永远的宁静,无需多少时日,千岛盟的人必将卷土重来。
岛国千岛盟历来有觊觎乐土绵绣河山之心,乐土四大城池中的卜城就肩负着在东方抵御千岛盟入侵之重责。
卜城与千岛盟隔海相望,座落于乐土第一江——雪江入海口的一侧。与卜城最近的海岛就是冥海四岛,与卜城相距约十里,对于争战不息的乐土与千岛盟来说,冥海四岛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不知何时,那一弦残月亦没入了一片乌云之中,冥海岛与远处苍茫的海水皆没入了夜色之中。
过了很久,月光重现,似乎比原先更高了,便有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高悬于海的上空的残月,倏然间,忽闻数十人几乎同时失声惊呼:“船……”
声音虽不甚响,却让所有人皆微微一震,循声望去,果见离海岸一里外的海面上,有一艘无帆船正向冥海岛而来,其速甚快。
众人皆心中愕然,有人失声道:“难道他们如此快便卷土重来了?”
人群中有一身材高大魁梧彪悍者霍然起身,以深邃的目光环视众人一眼后,沉声道:“他们的船只远比此船大,而且他们绝不会孤船深入,多半是迷失航向的商船,大家不必惊慌!”
此人是冥海岛八千守岛兵士的统领乌若,在军中极具威望,此言一出,众人心中略定。
正当此时,忽有铮铮琴声自海面遥遥传至,其声华艳而不奢糜,隐隐中透着不羁与狂野,与乐土音律乐曲大相径庭。
乌若心中一沉,抬眼望去,只见那艘无帆船离岸仅有二三十丈,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见船上有一男二女,船中横置一架琴,那男子正端坐于琴前,十指曲弹间,琴声不绝。让众人惊愕欲绝的是划船的竟是两名艳装女子,一时虽无法看清其容貌,却可窥见其身段之窈窕。如此娇弱女子,竟可使船只快驰如箭,众人莫不心惊。
乌若眉宇深锁,心中莫名忐忑,暗觉来船太过诡异。
思忖间,那船只再近十丈,为了使千岛盟敌兵攻击滞缓,守岛军士在临近海岸处凿沉了不少废旧船只,使水道狭窄,惟有熟悉水道者方能从容进退。正当众人料定那船只多半会搁住时,倏闻“铮……”地一声琴鸣,其声犹如破帛,高亢入云,闻者莫不失色。“铮……”鸣声过后,琴声顿止。琴声高亢至此,已完全超越众人想象空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琴弦竟未断开。
傲然长笑声蓦然回荡于夜空中,其声并不甚响,却不可思议地盖过了天地间一切声音,众人骇然感到那声音似若来自于每个人的心底。
两道身影倏然自船上飘起,犹如一片轻云,向冥海岛飘掠而至,瞬息间已掠过苍凉的夜空,飘然落于冥海岛上。
其中那白衣男子宽大的衣袍与奇异的发髻让众人立时明白了来者的身分,他定是来自千岛盟!白衣男子身躯挺拔,浑身上下透露着俯瞰万众的超绝气势,在苍茫夜空与清凉月色的映衬下,虽是无语静立,却给众人以难言之威压!他身侧的女子甚是美艳,手中捧着一幅卷轴。
千余卜城悍勇之士竟不由自主地齐生凛然之意,当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怯意时,众人既惊且怒,怒喝声中,已有数百人不约而同地暴起,兵刃脱鞘声响起一片。
乌若心中微叹一声,并未喝斥部下的浮躁,因为连他自己的右手亦在下意识中握于腰间的刀柄上。
那白衣男子轻轻一笑——那一笑甚至不是轻藐不屑,而近乎是失望!
乌若后背顿时有冷汗涔涔渗出。
但他仍是缓缓踏前两步,与白衣男子正面相对,沉声道:“阁下何人?为何踏足冥海岛?”
“我要让你们退回乐土,因为无须多少时日,冥海四岛便将永远属于千岛盟。”他的语调极为奇特。
立时有人纵声大笑道:“你凭什么口出狂言?”
白衣男子清冷如刀刃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他奇异的语调缓声道:“因为我是千——异!”
语气轻淡,却隐隐有无可言述的慑人霸气,竟让人感到“千异”二字犹如咒语,挟有不可抗拒的力量。
乌若神色肃穆地道:“冥海四岛乃乐土疆域,强行踏足者,终不免一死!”
说话间,他右足再度向前踏出一步,千余部下心领神会,在极短时间内迅速结阵,数百支利箭直指自称“千异”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轻叹一声,道:“你们都是天照神的罪人,所以,你们必须——死!”
“死”字甫出,一道惊人光弧自海中船上破空而起,直入苍穹。
白衣男子亦于同一时间冲天而起,迎向那道似将破碎虚空的光弧!众人心神皆惊之时,白衣男子已双手高擎一柄弯刀弦月的长刀,凌空直迫而下,刀势甫现,已予众人心神无可抵御的冲击。
惊喝声中,数百支利箭脱弦而飞,但顷刻间在千军辟易的刀气中已成风中弱草。
乌若的手早已握在刀柄上,但无可名状的惊世杀机竟使这位身经百战的将领在那一刹那间斗志全无,极度的空虚与惊骇完全占据了他的心灵,居然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那是本不应为世间所有的旷世一刀!
乌若的思想几乎完全顿滞,刀气如狂风般席卷而过,诡异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略显沉闷却又惊心动魄——那是肉体被洞穿以及鲜血喷溅的声音。顷刻间,浓烈得近乎粘稠的血腥之气完全笼罩了乌若,一阵彻骨凉意顿时由他的心底涌起。
兵刃跌落地上及躯体倒下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一片,乌若却依旧挺立着,身上亦无任何伤痕,但他却没有勇气回头。
驻守冥海四岛的卜城战士无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乌若更是如此,但当他面对这使生命脆弱如薄纸的一刀时,心中仍是泛起了寒意。
可怕的是对方一刀之下斩杀千余人,却未摧毁其他物体,连四堆篝火亦燃烧依旧。更可怕的是乌若乃首当其冲者,却未倒下!
乌若已意识不到自己生命的存在,他以极为复杂的目光望着已安然立足于他身前数丈的白衣男子,吐不出一字。
也许,此时此刻,他的任何言语、任何举止,都毫无意义。
白衣男子接过身后女子手中的卷轴,右手轻扬,卷轴向乌若飘射而至,落在了他的脚下。
乌若极为艰难地弯身拾起卷轴后起身时,眼前的白衣男子已无影无踪,举目远望,只见那艘船已向海的深处驶去,琴声再起,飘飘渺渺,让人感到刚才的一幕不过只是一个可怕的梦境……
足足花了一刻钟的时间,乌若才蹒跚地走到石墙后的烽火台前。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中依旧是那一弦清寒的弯月。
他以手中的火把将烽火引着,火光很快冲天而起,将天空映红。
乌若把那卷轴以衣带小心地缠在了手腕上,随后面向西方,默立少顷后,方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刀。
又一阵海风掠过时,乌若的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
他的刀深深地没入了自己的身躯!
卜城城主落木四的爱将乌若以他的生命证明他的无限忠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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