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元剑法




  第二天,四月初五,便是白夫人和游龙老人约定在草桥见面的日子。白夫人只说四月初五,并没有指定时刻,而且,草桥是个镇名,幅面很广,这一点,不禁令司徒烈有点为难起来。。
  司徒烈起了大早,问好草桥的方向,便即走出洛阳城。
  约摸辰牌光景,司徒烈来到一条三岔路口,他抬头四下一打量,觉得眼前的景物异常熟悉,略经思索,司徒烈这才想起,原来面前的两块空地,正是年前孙氏兄弟摆设文武双擂的地方。
  想起孙伯虎,他记得他曾向人家说过:有一天会再回来看望孙大哥的。
  今天,时间尚早,他想,我何不就此实现诺言,看看孙伯虎去?
  去孙家的路,司徒烈记得很清楚,片刻之后,司徒烈便已来到了孙家庄院之前。
  到了大门口,一个苍头迎将出来,司徒烈上前抱拳笑道:“铁掌孙大侠在家否?”
  苍头朝司徒烈周身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脸色突然变得异常苍白,吃吃地颤声道:
  “在……在……在家……家主人,正候着您老呢!”
  司徒烈看见苍头的神态有异,心下大奇,他迅速地告诉自己,他来的正是时候,孙家一定遭遇了什么意外之变。他听苍头称他“您老”,初初一怔,待朝自己的老蓝布袍上匆匆瞥过一眼之后,他才猛然发觉,现在的他,应该是“独目叟”,而不是“司徒烈”。
  他想,为了探个究竟,现在的这种外形也好。
  于是,他向苍头拱拱手道:“烦老丈通报一声,就说汉中独目叟求见孙大侠好了。”
  苍头颤巍巍地唯唯返身而去。
  片刻之后,一阵勉强的大笑自里院传出,在一阵英雄胆的花啦声中,身穿青布长衫,身材魁梧的孙伯虎,带着一种极端不自然的脸色,出现于司徒烈之前。孙伯虎见了易容之后的司徒烈,蓦地一怔,笑声突敛。很显然地,他面前这位眇目驼背老人,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访客。
  司徒烈索性佯装到底。
  于是,司徒烈、眇目老人,向孙伯虎高拱双拳道:“在下汉中独目叟,久慕洛阳铁掌孙大侠英名,专程造访,尚望孙大侠多多指教则个。”
  孙伯虎一声咦,脱口自语道:“武林中难道会有两个独目叟?”
  司徒烈也是一愕,心想:“什么,独目叟真的实有其人?”
  孙伯虎见来人一怔神,自知失言,慌忙拱拳还礼,侧身相让道:“请,请。”
  入内落坐,家仆献茶。
  孙伯虎不安地欠身道:“恕孙某人冒昧,老前辈名讳可否见示?”
  “老夫姓史,历史的史,单名一个威武的威字,武林朋友取笑老夫,送给老夫一个独目叟的贱号,刚才孙大侠说独目叟另有其人,老夫尚是第一次听人说起,孙大侠请道其详。”
  孙伯虎脸上,掠过一阵犹疑惊惧之色。
  “哦,史老前辈,久仰,久仰。”
  司徒烈有点好笑。
  “这,这真难说极了。”孙伯虎不安地继续说道:“难道史老前辈真的不知道长白山一带也有以一套惊魂掌和一套惊魂剑法威镇边陲的独目叟么?”
  “这倒大出老夫意外,哼,如果有机会,老夫还真想在两个独目叟之间挑出一个假的来呢。”
  司徒烈故意这样说,无非是想逗孙伯虎多说一点有关那个长白独目叟的一切。
  他知道,那个独目叟在武林中一定颇有地位。孙伯虎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个汉中独目叟,在孙伯虎心目中,汉中独目叟的分量,决不及长白独目叟的分量重。由于门口苍头见了他的容貌之后所表现的吃惊神情,司徒烈判定,孙伯虎所担忧的来客,一定就是那个长白独目叟!
  果然,孙伯虎强笑道:“史老前辈,这种巧合,在孙某人,尚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遇上。告诉您老,您老想见见他的那位长白独目全,在午时之前,即将来此。刚才家人通报,说有汉中独目叟造访,孙某人还以为老家人耳朵失灵,将‘长白’听成了‘汉中’,心想,那魔头约定今天午时来,怎会提前来了?谁知见面之后,才知道您老竟也是……真是……世上竟有这巧事,唉。”
  孙伯虎说至此处,一声长叹,即未再说下去。
  “长白独目叟和孙大侠过去可有往来?”
  “没有。”
  “他从长白赶来?”
  “是的。”
  “已经来过一次?”
  “昨天。”
  “约定今天午时再来?”
  “正是这样。”
  “来做什么?”
  “还不是看中孙某人一条老命。”
  “做甚要隔一天?”
  “他说让我考虑。”
  “他向你有所需求么?”
  “是的。”
  “什么?”
  “一把剑鞘。”
  “一把剑鞘?”
  “一把剑鞘。”
  “你有没有呢?”
  “以前有,但以后失落了。”
  “告诉他呀!”
  “他不信。”
  “那把剑鞘很名贵?”
  “在长白独目叟说来,那把剑鞘确很名贵,因为他有一支原来装在那把剑路里的名剑。”
  “名剑?”
  “可说是万剑之王。”
  “剑名叫什么?”
  “盘龙。”
  “啊啊,天哪,就是两百多年前武圣潜龙子所用的那一柄么?”
  “一点不错。”
  “啊啊,太好了。”
  “吭?”
  “孙侠说他什么时候来?”
  “午时。”
  “这么说,快啦!”
  “是的,快来了。”
  “天哪。”
  “史老前辈是什么意思?”。
  “他能向你无故逼取剑鞘,老夫就能向他借用宝剑。”
  孙伯虎浑身一震,脸色大异。
  司徒烈知道,他在为他担忧。
  孙伯虎的好心,令他甚为感激,于是,他故意问道:“孙大侠,那位长白独目叟的武功是不是很高很高?”
  “高极了!”孙伯虎极其诚恳地道:“史老前辈,您老实在犯不着为了一支剑和那魔头翻脸。今天,那魔头实是冲着我孙某人一人而来,在那种人面前,有理说不清,孙某人落此结局,想系命中注定,也无甚说得。老前辈如果别无他事,最好暂时回避一二,假如给那魔鬼误会您老是我孙某人约请的帮手,来个皂白不分,实令孙某人过意不去。”
  “孙侠难道没有请人帮场子?”
  “孙某人是少林俗家弟子,本可向师门求援,但嵩山虽近在咫尺,也非一日所能往还,而且,此事就是掌门人亲下少林,也不一定就能对付得了。”
  “孙侠的朋友呢?”
  “孙某人虽然嗜武,但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所以,结纳无几。只有去年,孙某人在每年的例行擂期中,结识了一位年未满双十的少年小友,武功甚是了得,以我那小友那种威猛绝伦的掌法,或可搪挡那魔头几招,可是,要想一定胜得了那魔头,仍无多大把握。再说,我那小友一去音讯杳然,天地苍茫,到哪儿找他去?”
  “你那小友叫什么?”
  “施力。”
  “噢,他还念着我呢,”司徒烈异常感动地想道:“设非我忽然想到来这里看他,岂不造成永生遗憾?”
  “孙侠,长白独目叟如何得到那柄盘龙剑的?”
  “这一点,孙某人也不清楚,还是昨天他亮出剑来向我讨剑鞘时,我才知道的。”
  “孙侠的剑鞘得于何时何地?”
  “大约在三四年前,草桥镇上的高家客栈里,有个操关外口音的汉子,得了绝症,无钱买药,叫店家拿出那把剑鞘出来卖,卖了好几天,都没有人要,店家知道,草桥这一带,可能只有我姓孙的是个主顾,于是便拿来给我看,我当时也没有看出那把剑鞘有什么名贵的地方,但想及它的主人可能是个武林人物,念在武林一脉,我便拿出五十两银子将它买了下来,后来,那个汉子居然病愈而去,不久之后,那把剑鞘也就不翼而飞,我因对宝剑无甚研究,所以也没有在意,直到昨天长白独目叟找上门来,我才知道我的好心惹下了恶报,唉唉,这真是从何说起?”
  孙伯虎说至此处,先前那个苍头,突然面色灰败地进来禀报道:“又……又……
  又一位……独目叟……来了。”
  英雄胆,哗啦啦一阵暴响,孙伯虎霍然起立。
  “史老前辈,您老请便吧。”
  “不,孙侠,我们一齐去。”
  铁掌孙伯虎,不愧是个男子汉,武功不高,丈夫气却有,事到临头,外表倒还相当镇定。
  他向司徒烈苦笑笑,拱了拱手,略表谢忱之后,即便领先大踏步向外院走去。
  司徒烈紧随于后。
  大门口,一人当门而立。
  见着来了,司徒烈不由得蓦地一怔。
  噢,不!两个驼背眇目老人相对怔住了……现在,司徒烈开始明白了那个苍头在看清他面目之后的失态原因。……此刻,门里门外,两个一真一假的眇目驼背老人,面目相对,凝神互视,脸上的神色,瞬息数变。
  世上真有这等巧事么?
  门里的独目叟,驼背,眇左目。
  门外的独目叟,驼背,眇左图。
  两个独目叟,惟一的不同之点,便是门里的独目叟,穿着一件蓝布袍,而门外独目叟,却穿的是一黑色布袍。
  蓝袍独目叟司徒烈,这时,心下泛起一个疑问,他想:长白独目叟既然是个有名人物,为何前些日子在蓝关附近,当他提到独目叟三个字时,鬼脸婆听了,怎会无动于衷的呢?很快地,司徒烈,蓝袍独目叟的疑问有了答案,黑袍独目叟,果然误会到他面前这个像他影子一般的,蓝袍独目叟驼背老人,是铁拳孙伯虎请来的帮手,这时,他发出了一阵坚硬如石,阴寒如冰的嘿嘿冷笑。这种令人毛发耸然的笑声,使人有一种只听一次,便会毕生难忘的感觉。
  司徒烈想:这种笑声,果然无法假冒。
  孙府门前的空地,异常广阔。铁掌孙伯虎,两个独目叟,主宾三人,心照不宣地,相将让至空地中心,分东西站定。……黑袍独目叟的阴笑之声,始终未歇。
  空地四周,是一围垂柳,与远处大路隔绝。
  这时候,英雄胆又是一阵哗啦啦地响,铁掌孙伯虎,双拳高举,朗声发话道:
  “时限已至,孙某人恭候长白高人成全。”
  黑袍独目叟笑声一敛,阴恻恻地道:“孙伯虎,你可弄清楚点,长白独目叟羊叔子,言出法随,为当今武林公认之事实。死在老夫掌剑之下的人,少说点,也在百名之上。像你姓孙的这种人物,在老夫眼中,实在算不上一件大事。不过,老夫此番不远千里而来,主要的目的是在鞘剑合璧,你我之间,并无怨怨。而且,老夫知道你姓孙的当初出过五十两银子,老夫愿意倍价相购,老夫至此,业已仁尽义至,姓孙的,如果你再不开眼,可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铁掌孙伯虎,一张脸直气得由红转白,由白转青。这时,在他身上,所有的恐惧都给愤怒取而代之了。只见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好似为了保持主人的风度在尽力忍耐,最后,忍无可忍,终于大笑一声,爆发出来,他哈哈大笑道:“武林之中,人上有人,我孙伯虎在武林中固然是个无名小卒,但阁下在武林中,也不见得就是顶尖儿的人物,羊叔子,你狂个啥?……哈哈哈……长白高人,老实告诉你吧,昨天孙某人所说剑鞘业已失落一节,全是谎言,它仍好好的藏在我姓孙的家中,你待怎样?……哈哈……姓孙的武功不高,眼角却是不低,我姓孙的偏就看不惯你这种化外高人,若是换了别人来讨,姓孙的早就双手奉上了!……哈哈……哈哈。”
  司徒烈,暗喝一声:好!
  他,司徒烈,趁着二人相互抢白之际,早将真气运足,并将施天青转授他的一元剑法迅速地在脑海中复接了一遍。他,准备在这个孙伯虎口中的化外高人身上,试一试一元剑法的威力!这时间,他以目光一意搜索独目叟的周身上下,始终看不出独目叟身上配着剑,不禁大为纳罕。
  黑袍独目叟,实实在在是怒极了。
  他上跨一步,笑声越发阴沉可怖。
  “好好好,”黑袍独目叟,独目中,凶光闪露,他向孙伯虎欺近,一面阴笑道:
  “姓孙的,动手胜过动口,就让你尝尝化外之人的双掌滋味吧!”
  哗啦声歇,英雄胆分支左右双手,孙伯虎上身晃动,便欲迎上。
  这时,孙伯虎的身后,劲风起处,震得孙伯虎的身躯微微一偏,孙伯虎回头一看,那位汉中独目叟正向他走来。
  “孙侠,还是看看我们两个独目叟的好戏吧。”
  黑袍独目叟,警戒止步。
  蓝袍独目叟,站到孙伯虎原先站立的地方。
  蓝袍独目叟,荡然含笑,双拳一并,道:“请了,汉中独目叟谨向长白独目叟问好!”
  黑袍独目叟愕然睁眼,道:“阁下怎么说?”
  “汉—中—独—目—叟—谨—向—长—白—独—目—叟—问—好—还要老夫再说一遍么?”
  “汉中也有独目叟?”黑袍独目叟喃喃地道:“这真令人惊奇。”
  “就像老夫听孙侠说起长白也有个独目叟时的感觉一样。”
  “阁下怎么称呼?”
  “全行是汉中独目叟史威。”
  “阁下是来替孙伯虎顶场子的了?”
  “不!”
  “不?”
  “是的,”蓝袍独目叟微微一笑道:“我们俩,今天除了你穿的黑袍,我穿的是蓝袍,其余一概相同!”
  “唔?”
  “眇目,驼背,独目叟……外加向他人强索自己心爱的东西,……不管对方愿意不愿意。”
  “你向孙伯虎要什么?”黑袍独目叟不悦地阴阴地道:“难道也是那把剑鞘?”
  “老夫的对象不是孙伯虎。”
  “谁?”
  “你!”
  “我?”
  “是的!”蓝袍独目叟又是微微一笑道:“你要他的盘龙剑鞘,我要你的盘龙宝剑。”
  黑袍独目叟怒叱一声道:“你凭什么?”
  蓝袍独目叟依然微笑道:“你又凭什么?”
  “嘿嘿……嘿嘿。”
  “别笑了,穿黑袍子的。孙伯虎的剑鞘,是用钱买的,你愿出原价的两倍向他收购,现在,你将你那支宝剑的来历说来给老夫斟酌斟酌。”
  “我杀了它的主人!”
  “好极了,亮剑吧。谢谢您的指点,老夫知道怎样做了。”
  “好狂。”
  “比阁下如何?”
  “嘿。”
  “听人家说,你这个穿黑袍子的,最拿手的绝学是一套‘惊魂掌’和一套‘惊魂剑法’,正好,我这个穿蓝袍子的,也只懂一点‘掌’和‘剑’。本来,在掌剑之间,你有权选择一样,但老夫为了想见识见识盘龙剑的神采,所以,老夫姑且如此建议,假如,阁下认为对自己的掌法更有自信,老夫也不坚持。”
  黑袍独目叟,一阵狂笑。
  “恰恰相反!”他阴笑道:“你选中的,是一条通向阴曹地府最近的路。”
  “老夫相信之至。”
  黑袍独目叟一怔。
  蓝袍独目叟微笑着,继续说下去道:“因为,去见阎王的,一定是一位‘独目叟’!”
  黑袍独目叟,更不打话,一声怒哼,探手入腰,在布袍底下,约略摸索,立即宛如丝般地,抽出那支有万剑之王美称的盘龙名剑来。
  盘龙剑,狭而长,锋薄如纸,亮灿如银。
  原来它竟盘在黑袍独目叟的腰间。
  这时,吟地一声徽啸,剑身颤动,应手而直。
  司徒烈暗道一声:“果然好剑!”
  剑现,两个独目叟,一个面露景羡之色,一个傲然自得。
  “你的剑呢?”
  “在那里,等老夫取来。”
  蓝袍独目叟,伸手一指最近的一株垂柳。然后,一声清啸,腾身而起,晃眼间,已跃上三丈开外的垂柳枝头,宛以蜻蜓点水般地,一沾即起,纵落原地,手上已经多了一根三尺七八,拇指粗细的柳枝。
  黑袍独目叟,低低一声惊哦。
  孙伯虎,呆了。
  “请!”
  “请。”
  蓝袍独目叟,道毕一声请,手执杨柳枝,依然含笑静立于原地。
  黑袍独目叟,道毕一声请,藏剑现诀,就地侧身游走,绕圈活步。
  名家比剑,端在一招起手式。
  起手式,不但藉以分别一个剑手的派别,而且,一个剑手在剑术上的成就如何,以及这套剑示的本身是否出色,也可以从起手式上看出一半。
  黑袍独目叟的步眼活开,真个做到了剑稳如山,身轻似叶,诀指之处,鬼神回避的功候……司徒烈暗暗点头,孙伯虎汗出如浆……由于黑袍独目叟的心神过于专注……他竟没有注意到他对面的蓝袍独目叟,在说过一声请之后,即未有过任何动作。直到他将起手式一变,扑向中路欲与对方会合之际,他才发觉,对方竟是毫无准备地,仍然站立原地。
  黑袍独目叟,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他立即收式止步,阴恻恻地向蓝袍独目叟问道:“阁下何不开式?”
  蓝袍独目叟微微笑道:“阁下一人开式也就够了。”
  黑袍独目叟脸色微变,又道:“阁下的剑法何名?”
  蓝袍独目叟哈哈笑道:“在相互起手之后,还问人家的剑法何名……哈哈……
  好个长白剑术名家!”
  “阁下的起手式难道是‘先天一元无极式’?”
  “你问我,我又问谁?”
  “你是剑圣何人?”
  司徒烈心头一震。
  “哦,你知道武林中有个剑圣么?”
  “老夫为能再看到剑圣的绝学而奇怪。”
  “何怪之有?”
  “因为剑圣没有传人?”
  “阁下怎知道剑圣没有传人。”
  “最低限底,他在离开这个世界以前,他没有将他的绝学传给任何人。”
  “谁说剑圣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老夫,长白独目叟。”
  “有何事证?”
  “哈哈哈……朋友,别充行家了,现形吧。”
  黑袍独目叟狂笑一声,笑指天南,一剑蓦向蓝袍独目叟攻去。
  蓝袍独目叟疾退丈许,厉声道:“你凭什么散布剑圣的流言,你说!”
  “流言?”黑袍独目叟,又是一声狂笑道:“好,就算它是流言吧,不过,阁下这种气派,直以剑圣传人自居,而自己竟又不知道自己冒认的师门的种种变故,真是笑话之至。朋友,在你没有赢得老夫的惊魂剑法以前,摆什么谱儿都是白费,长白独目叟,是出了名的现实势利鬼,不见棺材不流泪,来未来,展露您的一元绝学吧。”
  蓝袍独目叟,冷笑一声道:“倒要看你究竟识货不识货。”
  黑袍独目叟冷笑着说毕,随着展开了一套见所未见奇诡绝学。
  只见他,蓝袍独目叟,于冷笑声中,柳条微挥,一条身躯,也立即绕着黑袍独目叟回旋游走起来。
  柳条挥处,清风震荡如吟。
  步法起处,似行云,似流水,安闲从容,轻灵飘逸。
  黑袍独目叟一见之下,脸色大变。
  当下,只见他,一声厉啸,一震手中银光耀目的盘龙宝剑,奋力跃起,如鱼控网似地,急急窜出蓝袍独目叟游走的圈子。
  蓝袍独目叟哈哈大笑道:“不错,果然识货。”
  这次,黑袍独目叟可笑不出声音来了。他,黑袍独目叟,竖剑当胸,双目缔视着蓝袍独目叟,神色端凝之至。
  蓝袍独目皇,长笑声中,手中柳条一抖,毕挺如笔,左手捏诀,右臂平伸,柳条尖端,直指黑袍独目叟前胸,侧身向黑袍独目叟的中官一路欺进。黑袍独目叟,脸色又是一变。这时的黑袍独目叟,业已一反适才嚣张狂态,手中剑,端持如山,待得蓝袍独目叟的柳条堪堪迫近,方将万剑之王的盘龙宝剑向左下方一指,跟着右臂上招,由下而上,以一招“惊魂剑法”中的绝招,“一见惊魂”,猛向蓝袍独目叟的柳条划去。
  蓝袍独目叟,视若无睹,原式一成不变地,仍从黑袍独目叟的剑圈上,往黑袍独目叟的心胸照旧点人。……剑柳堪接!
  一根柳条,能当万剑之王的利锋么?
  当然不能。
  如果不能,剑柳交接后,柳条怎能保持不会应锋而折?折了柳条,蓝袍独目叟又将以什么东西代替宝剑应敌?
  嘿,怪极了。
  您道怎么着?
  就在剑锋触及柳条的刹那,剑柳倏分。
  撤招后退的,是盘龙剑么?是的,一点不错,正是黑袍独目叟的盘龙剑。
  万剑之王的盘龙宝剑假如连一根指头精细的柳条也砍不了,那么,盘龙剑怎配称之为“万剑之王”?它又有什么可贵之处?慢着,且容在下略为交代几句,读者诸君一定就会不以为异了。原来,剑柳的分合,问题并不出在剑柳的本身。黑袍独目叟羊叔子的一套惊魂剑,为长白绝学之一。若单以剑学而论,东北武林中,无出其右者,足堪与中原武林的华山金龙剑法和青城的风云九式,鼎足而三。而独目叟羊叔子,在这套成名绝学上,先后浸淫数十年之久,火候之老,可谓已臻化境。独目叟有今天的盛名,惊魂剑法可说居功过半。
  那么,他为什么不敢去惹蓝袍独目叟手上那根柳条呢?
  不,诸君误会了。
  他,黑袍独目叟,不但敢惹,而且想惹,非常想惹。
  那么,他又为什么半途撤招呢?
  这就要回头再谈谈一元剑法了。
  一元剑法的最大特异之处,便是身剑合一。也就是说,一元剑法如果摸着正宗窍门,使剑之人所执的宝剑——木竹等代替物亦是一样——便有如使剑人的四肢之一。使剑人本身几许功力,全能透过剑或剑的替代物而大力发挥,不减分毫。换句话说,会了一元剑法的人,你若跟他拼剑,就等于跟他拼掌拼拳或拼真力!
  除非你在功力上远胜施展一元剑法的人,否则,你将伤他不了。
  所以,施天青在传司徒烈一元剑法之前,先将一元心诀详剖细解,在他听得司徒烈说及游龙心诀和一元心诀相近而又复大喜过望,就是这种原因。
  所以,学习一元剑法之前,必得先有纯厚的内功基础,方能进一步学习一元剑法的玄奇变化。
  这样一来,黑袍独目叟的盘龙划不能损得蓝抱独目叟的柳条,就不足为异了。
  不过,这里面还有一折。
  长白独目叟,是当今武林中少数的剑术名家之一,以他在剑术上的造诣,天下各门各派的剑法,其源流招式,无不十知七八,椎独对于剑圣一门的一元剑法,他仅一知半解。剑圣司徒望,武功出神入化,纵或露面出手,只消一招半式便能将敌手打发,令人功果效能全与一般到法大异其趣,当也是原因之一。
  因此之故,长白独目叟所知道的一元剑法,只有下列数点:第一,它没有起手式,第二,起手之后,它能布成一道无形剑网,对方一个不小心,罩人剑网之内,要想全身退出,仅有三二分希望。第三,它有惊人威力。
  以上第二点,便是蓝袍独目叟绕他游走,而他急急冲出的原因。
  他是个机警的人。
  而第三点,他,黑袍独目叟,只知道一元剑法的威力惊人,并不清楚它惊人之处在什么地方,以及它究竟惊人到何种程度。所以,在正式交手之后,他见对方以仙人指路的平凡招式迪指中官,他便以一见惊魂想试试对方的一根柳条到底能有几许出奇之处!在他想来,一元剑法纵然玄奇,也许只是招式诡谲,变化难测罢了。
  柳条纵强,也只是一根柳条而已。柳条就是能借内力贯注,有钢铁般坚硬,一样能如刀剑般伤人取命,但它绝不可能和削铁如泥,有万剑之王美称的盘龙宝剑相颉颃。
  所以,前面说过,黑袍独目叟不但想惹蓝袍独目叟手上那根柳条,而且非常想惹。
  可是,剑柳尚未真正接实,黑袍独目叟为何突又放手了呢?
  他是蓦然想及了一元剑法的威力了么?
  不,诸君又误会了。
  假如当时在场的不是孙伯虎,而是对剑术有特别成就的高手如青城迷娘那等人物在场,将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事实上,并不是黑袍独目叟主动撤招,他,黑袍独目叟的盘龙剑,是给一股弹力反震回去的。
  这一招所产生的结果,所有的人,齐都大吃一惊。这里所指的所有的人,包括了孙伯虎和蓝袍独目叟,全部在内。
  孙伯虎吃惊的观感很简单:他想不到一根柳条竟能逼退一柄有万剑之王美称的盘龙宝剑!
  而两个独目叟的吃惊原因则相同。
  黑袍独目叟想不到一元剑法居然有这等神奇的威力。
  蓝袍独目叟也想不到一元剑法居然有这等神奇的威力。
  黑袍独目叟,戒心大起。
  蓝袍独目叟,精神陡增。
  接着,黑袍独目叟的长白绝学,全部展开,盘龙剑,夭若银蛇,点,削,劈,砍,前后左右上下,极尽神出鬼没之秘,真个是,触目惊魂。而蓝袍独目叟的那根柳条,也随着它主人的闪展腾挪,轻摇微挥,充分表现了剑术上的奇迹。
  一元剑法,共有七七四十九式,外加一招救命绝招,合成大衍之数。
  片刻之后,斗场上,突然起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变化。
  那就是:蓝袍独目叟在将一元剑法使到第三七式上,忽然抽身疾退,将手上那根柳条,平竖胸前,自行绕圈疾走,一个圈连着一个圈,似用许多圈在地面上连缀一个神秘的图形。
  这时候,黑袍独目叟的脸色顿露。
  黑袍独目叟,一阵狂笑,一声厉啸,陡然长身而起,腾空三丈许,盘龙剑摇光打闪,宛如弥天银虹,径扑蓝袍独目叟自行盘旋之处。……现在,也许有人要问了,目前这种令人迷惑的变化,它究竟代表了些什么呢?……慢一点,诸君,请先听几句题外文章。……本来,长白独目叟的惊魂剑法虽为武林绝学之一,但若拿它来和一元剑法相论比,它还是差得很远。今天,蓝袍独目叟,司徒烈,若是换了三奇之一的剑圣司徒望本人,胜负之分,当在一至三招之内。就是换上了剑圣传人施天青,长白独目叟,也决难挡十招。可是,司徒烈,蓝袍独目叟,他是学了一元剑法之后,第一次用来真正对敌,以他的阅历和他那种年龄来说,他能保住不败,成绩已算相当不错。本来,凭他的天赋和苦心,他已将一元到法的四九式和救命一绝招记得滚瓜烂熟,可是,他太兴奋了。精神兴奋,血脉不和,血脉不和,神志易涣,神志一涣,疏漏也就难免了。
  就这样,他使出三七式之后,突将三八式忘记。
  当然,他可以跳过三八式而使三九式,也可重新从第一式开始,甚或将其他四八式混合颠倒施用,以上诸方式。无一不可。可是,他这个孩子,天生一副坚强个性,他和长白独目叟比剑,并没有存心一下伤害独目叟性命,夺取盘龙剑,他竟将当前这位剑术名家当做一个熟练的最好对象,在那里一招一式地查察着一元剑法的每一招,每一式的变化效果。所以,偶忘一招,心中又急又气,竟走了一条最愚笨的路子,将一元剑法的救命绝招使出。
  这一招救命绝着名叫‘先天一元九宫连环步’。
  先天一元九官连环步,暗合洛书中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的种种迷宫变化。看上去,使剑之人只在不足二丈的方圆之内,设若不知消解正法,永远无法追逐,任凭多快身手,也会招招扑空。
  黑袍独目叟,三招落空,不由又气又怒,气怒交攻之下,也就愈扑愈猛。
  蓝袍独目叟,似穿花蝴蝶,运步如飞。
  他对敌人狂攻,视若无睹,无动于衷。
  他,仗着敌人伤他不了,一心穷搜枯肠,思索一元剑法第三八式的正确变化。
  这种情形下,可将那位孙伯虎给急坏了。他以为蓝袍独目叟,他那位救命恩人业已陷入还手无力的绝境。他自知跟斗场中两人的功力相差很远很远,虽然不惜一死,除了多饶一命外。无济于事,直急得他,咬牙锁眉,心如火焚,两支英雄胆,只弄得哗啦啦震天价响。
  就在这个时候,西北角的密柳枝丛中,突然有个脆生生的少女的声音高兴地喊道:“妈妈,快来看,这儿有一场好精彩的斗剑。”
  接着,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答道:“傻丫头,你就是喜管闲事,你可知道时间不早,那位子伯伯在等着我们?”
  “啊啊,妈妈,你看,稀奇极了。”
  “什么地方稀奇?”
  “两个老头子长得一模一样,眇目,驼背。”
  “真的一样么,孩子?”
  “除了一件蓝袍,一件黑袍,其余还有什么分别?”
  “再看清楚点,孩子。”
  “哦,妈妈,我看出来了。”
  “分别在什么地方?”
  “一个阴险,一个老实。”
  “谁阴险?谁老实?”
  “黑袍子的阴险,蓝袍子的老实。……啊啊,妈妈,他们那是在做什么呀?怎的一个尽自傻头傻脑的转圈子?一个尽自没头没脑的乱扑?”
  “咦,天哪!”
  “妈妈,你怎么啦?”
  “孩子,别嚷了,这二人的出身怪得很,且让妈妈先看个清楚。”
  “唔,妈妈,我不依,你说过,只要碰到有名一点的高手奇学,你就将当场指点解释给我听,现在,你要先看,等你看完了,他们可能已分胜负,那时候,事后补述,听了多没意思。”
  “好的,孩子,别错过这场剑术。”
  “我听着看着呢,妈妈。”
  “看清楚没有,孩子,那个穿黑袍子的?”
  “看清楚了,妈妈。”
  “那人可能就是传闻中的长白剑术名家,独目叟羊叔子。”
  “哦!”
  “十九就是那个人。”
  “那么,他此刻使的,也就是他那成名绝学‘惊魂剑法’喽?”
  “正是。”
  “他那柄剑好漂亮呀?”
  “它就是万剑之王的盘龙剑。”
  “啊,它不是——”
  “嘘,”
  “怎么啦,妈妈?”
  “底下的话不应该在这种地方说出来。”
  “妈妈,这太怪了。”
  “等会儿妈妈慢慢告诉你。”
  “那么,妈妈,快点说吧,那个和长白独目叟生得一模一样的老头子是谁,他快要垮下去了。”
  “怎见得?”
  “你不见他只有招架之功了?”
  “嗤!”
  “妈妈,你笑什么?”
  “笑你这丫头是个井底之蛙。”
  “妈妈,你为有个井底之蛙的女儿感到光荣么?”
  “死丫头。”
  “……”
  “……”
  “妈妈,你怎不说了呀?”
  “妈妈给气昏了,没的说啦。”
  “你骗人,妈妈,你不是还在看得目不转睛?”
  “哧!”
  “说呀,妈妈,蓝袍子的那个是谁?”
  “不知道。”
  “妈妈,你会不知道?”
  “那人好像不是本来面目。”
  “那么,说他那根柳条吧。”
  “柳条代剑。”
  “柳条代剑?”
  “是的,在一些特高的剑术名家来说,这事并不稀奇。”
  “那么,蓝袍独目叟是哪一派的?”
  “猜猜看,孩子。”
  “青城?”
  “不。”
  “华山?”
  “不。”
  “猜不到了,妈妈。”
  “难道除了华山和青城两派,天下就没有更好的剑术大家了么?”
  “难道——?”
  “别卖狡猾了,丫头,说出来。”
  “难道是剑圣?”
  “剑圣会是这副丑样子?”
  “不是剑圣?”
  “不。”
  “是剑圣……?”
  “是剑圣的绝学,而不是剑圣本人……应该这样说,才是正解。”
  “啊啊,一元剑法?”
  “对了。”
  “我不相信,妈妈。”
  “为什么?”
  “照妈妈这样说来,一元剑法也未免太不值钱了。”
  “怎见得?”
  “你不见它在惊魂剑法之前低了头?”
  “乱说。”
  “乱说?”
  “他只是在消磨时间。”
  “他只是在消磨时间?”
  “是的,他此刻使的,正是一元剑法中的仅有的一招自救绝招,先天一元九宫连环步。”
  “设非计穷力竭,为什么要用这一招?”
  “连妈妈也不明白呢。”
  “他会是剑圣的什么人?”
  “这一点,妈妈更不明白了。”
  “是不是因为剑圣没有传人?”
  “是呀!”
  “真怪。”
  “他是剑圣何人,这一点困惑太大,徒想无益。暂且略开不谈。让妈妈先想想,他既非功力悬殊不敌,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地采用这一绝招自救?”
  “……”
  “……”
  “妈妈,想到了么?”
  “唔,可能他在等待什么。”
  “难道他不可能是在思索什么?”
  “唔,是了。”
  “什么?”
  “孩子,你给猜中了。”
  “哦?”
  “他一定是在想一件事情。”
  “想什么呢?妈妈。”
  “这就难说了。”
  “会不会偶尔忘却整套剑法中的一招?”
  “傻丫头,真是天真得可笑。”
  “难道天下就没有比我更傻的人?”
  “哧。”
  “妈妈,假如那人真个是忘了一元剑法中的一招,念在他会使用一元剑法的份上,你能不能指他一招?”
  “天知道他忘了哪一招?”
  树丛中只听人语而不见人影的二人,似为母女。
  母女二人,出声谈笑,毫不避讳,似乎斗场中的这三位人物都不在他们母女二人的心目之中。
  斗场中三人,对于前面的这一段对白,谁都听得清清楚楚。
  孙伯虎,疑奇兼有,只为不愿再惹意外,故作充耳不闻。
  黑袍独目叟,欲罢不能。
  蓝袍独目叟,听完最后一句话,心头狂喜。
  树上母女是谁,只有他一人心里清楚,只为斗事未了,无法分神招呼。他怕母女半途退身,无处找寻,又怕放走长白独目叟,错过取得盘龙宝剑的机会,心下委实难于取决。这时,蓦听中年妇人有意点破他的迷津而苦于指点无门,当下,柳条一挥,逼开黑袍独目叟,将第三七式连攻相同两招,重新踩起先天一元九宫连环步来。
  果然,树丛中的谈话重新开始了。
  这一次,是那位中年妇人的声音,首先开口笑道:“孩子,真个给你猜中了呢。”
  接着,一个少女的脆声答道:“你知道下面的一招么,妈妈?”
  “假如那人刚攻出的两招,是一元剑法三七式‘变生两仪’的话,底下一招,第三八式,便应该是‘四象复位’!”
  “妈妈,‘四象复位’如何个使法?”
  “傻孩子,妈妈说出来,二人同时听到,岂不消减了这一招的威力?”
  “他已用了五十式中的三七式,还没有将对方降服,再加一式,又有何用?”
  “咦,这倒是怪事。”
  “什么,妈妈?”
  “孩子,你又说对了。那个穿蓝袍子,很可能是第一次施展这种剑法,你不见他不肯错乱一式,坚持着从头到尾,有条不紊地,按步施展?”
  “妈妈,蓝施子的能否胜得了黑袍子的?”
  “应该可以。”
  “凭功力么?”
  “不,凭一元剑法的绝世威力。”
  “那他为什么还在熬时辰?”
  “傻孩子,人家一套剑法还没复习完毕呀!”
  “那么,快点告诉他吧,妈妈。”
  “天地四方,谓之六合,六合统称一元。‘一元弥六合’,是最后一式,第四九式。第四八式是‘地象坤卑’,四七式是‘天象干尊’,而三八式,便是‘一元弥六合’减去‘天象乾尊’‘地象地卑’的‘四象复位’!”
  “不懂,妈妈。”
  “傻丫头,这是说给你听的么?”
  母女二人,一齐轻声笑了。
  笑声毕,斗场上的情势上变。
  只见蓝袍独目叟,二度挥起柳条,将怒如疯虎的黑袍独目叟又一次逼退,然后抽暇向西北角合柳一躬,表示了谢意。
  “妈妈,好个好整以暇!”
  “确是名家风度。”
  黑袍独目叟,独目冒烟了。
  只见他,狂吼一声,盘龙剑抖起万朵银花,三丈之内,花雨缤纷,席天卷地的向蓝袍独目叟疾罩而去。
  “妈妈,这一招好狠,它叫什么招名?”
  “‘惊愧处处’,也叫‘处处惊魂’!”
  蓝袍独目叟,不慌不忙,柳条东向一指,人反向西方飘退,跟着,北向一指,又向南方飘退。就这样,指东奔西,指北奔南,四方游走,如排方阵。说也奇怪,黑袍独目叟竟是那样的乖驯,每次,他都依着蓝袍独目叟柳条的指向扑去,不差分毫,一扑一个空。
  “妈妈,黑袍子的为什么要受蓝袍子的指挥?”
  “傻丫头,他是迫不得已呀!”
  “为什么?”
  “譬如说,柳条东指时,你可注意到使剑人的剑诀?”
  “看清了,左手诀由上而下划着半弧?”
  “你知道那一划蕴藏多大潜力?”
  “这样说,黑袍子是给推着跑的了?”
  “一种很灵巧的掌力。”
  “我可以学么?”
  “只要有人授你一元心诀便行。”
  “妈妈,难道你不能教我?”
  “一知半解,无益有害,妈妈虽知十之八九,但并不完全。”
  “我要留住那个穿蓝袍子的。”
  “胡说。”
  又是片刻过去了。
  “四五式,唔,四六……四七……四八……快了,孩子,注意看最后一式,‘一元弥六合’吧!”
  这时,斗场上,一幕精彩景象出现。
  “一元弥六合!”
  这时,只见蓝袍独目叟将手中那根长约三尺七八的柳条,庄严地引诀分向天地一指,然后横柳胸前,静立不动。黑袍独目叟身为一代剑术名家,若在心平气和之时,见到对方摆出此等姿式,虽然不见得会就此引退,但在出招攻击之前,定当三思而行。可是,此刻的他,已给树丛中母女的一阵对口揄扬,气昏了头。他听母女俩说及对方在拿他练剑,又将最后一式一元弥六合形容得神乎其神。不由怒火上冲,盘龙剑一抖,运足十成功力,挺剑分心便利。
  蓝袍独目叟,仍然一动不动。
  黑袍独目叟,冷哼一声,力道又增两成。
  剑穿如电。
  嘿,就在黑袍独目叟的盘龙剑尖越过蓝袍独目叟的柳条,堪堪插入蓝袍独目叟的心窝之际,蓝袍独目叟手中那根横执的柳条,突然无风自动,挨着黑袍独目叟的剑身,微微一颤。
  黑袍独目叟,在对方柳条一颤之下,一阵酸麻,由剑身像闪电似地,立透右臂,右臂力道,顷刻全失。黑袍独目叟,暗道一声不好,欲待抽剑后退之际,已是不及。
  对方的柳条,似有一股磁力,牢牢地将自己的宝剑吸住,而最讨厌的,便是那种震颤的继续。震颤继续,酸麻之感也就随之递增,沿臂而上,渐向周身伸引。
  黑袍独目叟暗道一声:苦也。
  像这样僵持下去,最多再熬半袋烟光景,说什么他也只有被逼弃剑了。
  就在这种千钧一发,蓝袍独目叟眼见大功将成之际,柳丛中,母女存身的西北角的对面,东南角上,突然有如飞蝗似地飞出一段三寸来长的柳条,不偏不倚地打在蓝袍独目叟的柳条上,蓝袍独目叟的柳条经此一震,立即和黑袍独目叟的盘龙剑脱离。
  蓝袍独目叟,微微一怔。
  黑袍独目叟,一声厉啸,急窜而去。
  蓝袍独目叟才待起步追赶、西北角的少女,一阵怒叱:“是谁在暗算人,给你家姑娘出来露露脸!”
  怒叱声中,一条娇小的身形脱林而出。
  这时候,长白独目叟业已去得无影无踪。
  自西北角柳丛中脱身而出的少女,身法很快,身经空场,仅仅三二个起落,便已将横足十余丈的空场越过,来到东南角的柳丛之外。
  就在少女作势欲投林而入时,西北角,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大笑。
  同时,先前那位中年妇人也出声喊道:“孩子,回来吧,是你的子伯伯呢!”
  少女转身过来,这时,才看清了她的面目。只见她,年约十四五,明眸皓齿,腮若熟桃,双睛如夏荷滚露,晶莹亮彻,尤其是腮帮上那两颗醉人酒窝,更赋人一种难以描述的娇甜妩媚之感。
  “依娘!”
  蓝袍独目叟在心底以一种只有他一人听到的声音告诉自己。
  少女先是一嘟嘴,继又嫣然一笑。
  独目叟怔神之间,少女擦身而过。
  少女没入西北角,西北角,立即响起那位中年妇人的声音:“施力,我们在药王庙等你。”
  声音渐去渐远,最后一个你字,已是响在十丈之外。
  司徒烈喃喃地道:“噢,是他老人家,他老人家来了……真怪,想不到那魔头竟会由他老人家做主亲手放走……唔,这里面一定另有重大原因。’”
  独目叟如堕梦中,而孙伯虎,却似噩梦初醒。
  英雄胆的哗啦之声,再度响起来了。这种声响,震破了司徒烈的沉思。司徒烈抬头,孙伯虎正朝他急步走过来。孙伯虎走近司徒烈,一把抄起司徒烈双手,啊了好半晌,这才激动地摇撼着司徒烈的双手,颤声道:“好兄弟,想不到竟会是你,你,究竟是什么高人的门下啊?前次的掌法,这次的剑法,一次比一次精绝,好兄弟,不中用的老哥哥,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有清楚你兄弟底细的荣幸啊?”
  司徒烈定了定神,微笑道:“前次你见到的,是我的真面目,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真姓名,我叫司徒烈,是天山游龙门下。”
  “啊啊!”
  “是的,老哥哥,我知道你想问的话一定还有很多,不过,慢慢来吧,现在小弟还有一点顾忌。总之,将来你老哥哥绝对会知道的。”
  “好兄弟,只要能够时常见到你,老哥哥什么也不想问了。”
  “老哥哥,谢谢你的关切,同时,我的真名,仍请老哥哥暂时保密。”
  “知道,知道。”
  “老哥哥,药王庙在何处?”
  “近得很,先进去坐坐吧。”
  独目叟抬头看看天色,这时约是黄昏时分。白夫人临走,只说在药王庙中等他,并未限定何时之前赶至,看样子他们在洛阳这附近一定不止只呆一二天。经过将近两个时牌的斗剑,他不但需要养息一下精神,同时,肚子也饿,孙伯虎既是这般热心待他,他也不应该太过令他失望才好。
  于是,他随孙伯虎进了庄院。
  用过一顿丰盛的酒饭,和孙伯虎一直闲聊到天黑,这才由孙伯虎将药王庙的地点,详细指点给他,于是,独B$起身告辞,径向药王庙奔去。
  这时,天已大黑。
  药王庙果然很近,眨眼功夫,便已抵达。
  因为庙内等着他的,是两位盖世人物,司徒烈当然不会疑心还有什么岔子好出,心急天又黑,一个不留神,脚下被一件软绵绵的物体所绊,几乎摔跤,总算他的身手早已大非昔比,真气微提,即便问身避过。
  这时,一个含着酒意的声音,从地面上发出:“是谁瞎了眼,搅醒老要饭的一顿好觉?”
  咦,这腔调好熟?
  独目叟回身仔细一看,啊,果然是他,丐帮三老之一的神机怪乞古如之。
  司徒烈化装成眇目驼背的老人,是在神机怪乞离开少林之后,神机怪乞离开少林时,司徒烈还是一个蓬头散发,肮脏可憎的小叫化,所以,此刻,当司徒烈回头,被神机怪乞看清他的面目之后,神机怪乞的脸色,遽然大变。
  天色太黑,神机怪乞神情有异,司徒烈并未觉察。
  就在司徒烈准备上前招呼之际,怪乞暴退丈许,手中竹杖一坚,嘿嘿冷笑道:
  “羊叔子,你好呀!”
  司徒烈知道,怪乞误会了。
  不过,他很想逗他一下,出出刚才给他绊跤的怨气。他知道,长白独目叟惟一的无法假冒之点,便是他那阴冷尖酸的刺耳喉音,只要他不先开口,怪乞一定要大上其当。
  于是,他也旁退数步,装出一种阴笑的姿态,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怪乞越发认真了。
  只见他,仰天哈哈笑道:“羊叔子,你这贪鄙阴险的家伙,寿算也是合该当尽,多少大路你不走,偏偏闯向阎王殿……来来来,咱们先耍两招,久闻阁下的惊魂掌剑为长白一绝,咱要饭的拜会无缘,今天总算是天赐良缘……一只眼的朋友,你能死在我要饭的打狗杖下,算是你三世修来厚福,若非庙外碰到老夫,进了庙可就更难受啦!”
  独目叟,脸上冷笑,心底为之喷饭。
  这时候,怪乞身后,一条娇小身形一闪。
  接着,一个脆生生的少女声音吃吃笑道:“化子伯伯,您上当啦,放他进来吧,他是胡子伯伯的徒弟呢!”
  神机怪乞一怔。
  “长老,承让了。”
  司徒烈拱拱手,朗声一笑,闪步走进。
  身后,怪乞喃喃骂道:“他妈妈的,天山老是教不出好人来,老要饭的吃他师父的亏,吃了半辈子,现在教出这个毛徒弟,乳臭未干,出世这么一点日子,老要饭的就栽了两次跟头,倒了两次霉,真他妈妈的……还是喝酒好。”
  进了庙门,大殿前,依娘——冷小秋——冲他嫣然一笑,掉头就往后殿跑。司徒烈知道,她是为他带路,便即紧随于后。进入后殿,在昏暗的灯光下,哀娘——
  白夫人——和游龙老人,相对盘膝而坐。这时,两位老人家,都正掉脸向外,朝他颔首微笑。
  两位老人,故我依然。
  白夫人,已恢复长安杏园中的装束,一身淡青衣裤,只多了一领黑衣披风。面容清丽和蔼,如光风霁月,慈祥鉴人。
  他师父,游龙老人,现在是个须发如银,皱纹满脸,腰躬背偻,老态龙钟的老者。身穿齐膝皂袍,板带束腰,板带上悬着一只葫芦,一如他出天山的样子。
  司徒烈趋步上前,双膝跪倒,先朝白夫人磕了头,然后掉身向游龙老人行了参谒之礼。
  白夫人和悦地道:“孩子,你坐下来,我问你。”
  司徒烈依言坐下。
  “孩子。”白夫人说下去道:“你的一元剑法跟谁习得?”
  司徒烈朝师父游龙老人望了一眼,正容答道:“报告夫人,传我剑法之人,现有极大隐衷在身,他曾吩咐过,除非家父再在武林出现,一时不便泄于第三者,不知夫人见谅否?”
  白夫人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也就算了。”
  游龙老人这时笑向白夫人道:“司徒望收有传人,连老夫、白夫人你都蒙在鼓中,你看这老儿多精明?”
  白夫人笑道:“你们三奇,谁不工于心计?”
  司徒烈不禁问道:“夫人,怪乞他老人家怎不到里面来坐?”
  白夫人笑道:“如非这样,怎能称怪?”
  司徒烈也笑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夫人笑道:“这座药王庙,本是他们丐帮帮众的聚舍之所,系你师父事先向该帮借用,今天,怪乞正好也到了这里,他以为我们有要事商量,说什么也不肯进来,自告奋勇去任巡行之责,盛情难却。我们知道他的怪脾气,也只好由他去了。”
  依娘从旁扑哧一笑道:“想不到花子伯伯却上了烈哥哥……他,他一个大当。”
  烈哥哥三个字,脱口而外,依娘的脸红了。
  司徒烈听得心头一暖,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人喊他烈哥哥。
  游龙老人,微微一笑。
  白夫人朝她故意偏过脸去的女儿瞥了一眼,责备地道:“他是司徒伯伯的公子,赵伯伯的惟一传人,他不配做你哥哥么?好好地,喊对了,又喊什么他?他,他是谁?”
  司徒烈听了,更是感激。
  他怕依娘难堪,故作大方地笑着招呼道:“依妹,你来,有空我教你一元剑法好不好?”
  依娘听了,果然大喜,她,连害羞都忘了,忙跑过来,指着司徒烈大声问道:
  “喂,你说话算数么?”
  白夫人忙叱道:“古人云:一字师,一艺师,烈哥哥答应传你一元剑法,这是你丫头的旷世奇遇。你不好好向烈哥哥道谢,却横眉竖眼这般问人家,丫头,这是我教给你的么?”
  游龙老人,哈哈大笑。
  依娘往外一跳,走了。
  白夫人摇摇头,叹道:“这丫头一点规矩没有。”
  司徒烈为了缓和气氛,向师父游龙老人低声问道:“师父,传烈儿一元剑法的人曾跟烈儿交代,他说:盘龙宝剑是万剑之王,对一个会剑术的人,真是无价之宝。
  临分手,他一再叮咛,务必要烈儿向恩师您老人家以及夫人打听它的下落,设法觅取。想不到事有凑巧,烈儿因忘了问下草桥相会的地点,无意走至孙伯虎家,遇上长白独目叟向他通讨盘龙剑鞘,烈儿知道孙伯虎武功有限,不是来人对手,不揣德能不足,挺身解危,斗至半途,又蒙夫人指点,好容易将独目叟制服,眼看名剑即将入手,师父,您老人家为何要将那魔头放掉?”
  游龙沉吟未答,白夫人从旁却道:“孩子,你先将伯虎得鞘失鞘的经过说出来我们听听。”
  司徒烈将孙伯虎的话复述了一遍。
  “孙伯虎说得鞘在四年之前?”
  “是的。”
  “为一个操关外口音的汉子所卖?”
  “是的。”
  “得了银子不久,那汉子就病愈而去?”
  “是的。”
  “跟着,孙伯虎的剑鞘也就不见了。”
  “是的。”
  “当初他是以五十两银子买的?”
  “是的。”
  “而独目叟未向孙伯虎查问,就知道了五十两的确数?”
  “是的。”
  最后,白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朝游龙老人点点头,自语般地说道:“是了……
  我们猜的一点不错。”
  司徒烈听了,浑然不解。
  他朝白夫人望望,又朝自己师父望望。他不敢随便动问,他希望他们两位中的一位,能够自动为他解释。他朝师父望过去时,游龙老人也正面容端凝地向他望过来。司徒烈想将目光收回,游龙老人却以目光将它止住。
  游龙老人目注司徒烈之面,沉声道:“烈儿,你可知道盘龙剑是你司徒家的故物?”
  司徒烈心头,猛然一震。
  跟着,游龙老人微喟道:“司徒望有一柄盘龙剑,当今武林中,除了冷敬秋和老夫,很少有人知道。现在,事实证明,连他的衣钵传人也不知道他师父有这件武林至宝呢。其实,这也难怪,像他那种绝世奇才,有剑无剑,都是一样,他又何必炫人以利器?至于他不让自己徒弟知道,据老夫推测,可能怕徒弟在艺未大成之前遭惹怀壁之祸。”
  白夫人点点头。
  司徒烈更奇怪了,他想:盘龙剑既是剑圣之物,如今蓦现黑道魔头之手,师父既知宝剑来历,不是更应助他将来人降服,逼供得剑经过才对?怎地他老人家反助对方脱身?
  怪极了。
  游龙老人似已看透司徒烈的心意,微喟着又道:“孩子,你还年轻,许多地方,你表现的智力高,但多少总嫌天真。孩子,你该知道,你父亲是三奇之一,武功冠绝武林,别说一个长白独目叟毁不了他的家,就是再加三个,五个,甚至十个百个,也一样不能奈何于他呢!所以,这事透着很大蹊跷,如果卤莽从事,以独目叟那种偏激性格,将他逼急了,他拼着一死,来个只字不吐,或是来个一肩承担,孩子,你将如何善后?那时候,真正的幕后主使人有了警觉,查访起来,也就更加为难了。”
  司徒烈恍然大悟。
  白夫人也道:“孩于,你现在明白了么?这是你师父的一种下饵之计,他放走独目叟,就是为了不去惊动那个阴谋集团,横竖端倪已露,线索在手,一个独目叟,会怕他飞上天去?……你师父和老身来到这座庙里,经他告诉我盘龙剑即为剑圣之物,我们就共同详加推敲,结果断定:独目叟虽然不是放火烧毁剑圣家园的主凶,但他必是参与者之一。迨无疑义。
  而刚才,你说孙伯虎的盘龙剑鞘得于四年之前,它的主人操关外口音,之后,孙伯虎的剑鞘又复失去。……这几点,将一切事实说得更明白了。……据老身想来,那个操关外口音的生病汉子,必也属于独目叟等人一伙,那柄剑鞘,必是他们内部有了恩怨,被那汉子偷出来的。之后,此事大概被独目叟发觉,又将那汉子找到,逼问那汉子剑鞘下落,才牵出了孙伯虎的一场无妄之灾!”
  司徒烈回忆着道:“对了,烈儿记得,七星堡施师爷和烈儿闲聊时也说及他知道剑圣遇害的消息,他说消息是七星堡主告诉他的,而七星堡的消息来源,又是得之于关外几个黑道魔头。”
  白夫人道:“这样一来,更不会错了。……至于孙伯虎的剑鞘,一定又为另一知情的人物盗去,而那盗鞘之人,也必是阴谋集团的一分子!”
  游龙老人道:“现在,我们在此处事了之后,便可赶往长白一带从事侦查。”
  “是的,”白夫人接下去道:“这事要急也急不来,我们还是等到此处事了之后再说。”
  此处何事待了?……司徒烈闷闷地想着。
  马上,他得了答案。
  这个答案,令他大大吃惊。
  这时,游龙老人皱眉道:“王珮,你说一元经一定藏在七星铁牢之中,可是,我先后藉输招为名,亲人铁牢三次,三次换了三个牢间,竟连一点可疑之处也未发现,玉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记错?”
  白夫人肯定地答道:“除非他将它换了地方,那就非我所知。否则,它应该就放在铁牢之中。我亲耳听他向我说过:‘一元大法我这辈子是没有耐心去练它的了,但我也不希望别人得到它。只要这世上没人练会一元大法,我相信,我这个武林第一人的宝座,谁也夺它不走。我这座七星铁牢,鬼斧神工,藏在里面,还有什么不妥当的?’笑峰,你想想看,一元经不藏在那里,还会藏在什么地方?”
  游龙老人道:“这样说来,又要再烦你跑几趟了。”
  白夫人道:“最好选个老魔出堡的日子,我可以仔仔细细地全堡搜他一搜。”
  现在,司徒烈明白两件事:第一,他知道他师父游龙老人的武功并不在七星堡主之下,他输招给七星堡主,只是为了有藉口人铁牢,人铁牢,是为了取回赵家故物,武圣手上留下来的一元经。第二,白夫人上次救他出来之后说“我还要去几趟七星堡”“找一样东西”,原来她是为了一元经。
  真糟,他想,施大哥也要得到一元经,不得到一元经他将不愿出堡,唉唉,这一部一元经应该给谁得到才好呢?
  这时,游龙老人又道:“那就要等到五月初了,因为,五月初,冷敬秋可能会二上少林。”
  司徒烈忽然想起一件事,心头一震,连忙向师父说道:“报告师父,烈儿昨天经过洛阳城外时,曾看到施师爷业已回程,正向七星堡方向赶去。”
  游龙老人道:“孩子,你说施师爷有两个月假期,现在不是还早么?”
  司徒烈道:“看样子他是提前回堡了。”
  游龙老人皱眉道:“既是这样,我和神机老儿明天便得赶往少林。冷敬秋一生最看重的便是裂囗必报。少林几个莽和尚,上次闹得那样凶,说什么冷敬秋也不会放他们过去。如今,施师爷既已回堡,他可能在一两天内便会赶到少林去找麻烦,这件事耽搁不得。去迟了,少林的一批和尚,谁也别想有命留下来。”
  白夫人点头道:“那么,你们明天去吧,这里的事,完全交给我好了。”
  游龙老人沉吟不语,好半晌,突然一击膝盖,哼了二声道:“冷敬秋是不是参与谋害剑圣的幕后主脑,这次去少林,我有方法查出来。”
  白夫人,一声轻哦。
  “是的,”游龙老人微笑道:“我有方法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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