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计划




  部队急行军,晚上并不休息,由此可知解送赛观音的任务十万火急。
  于放并不知道教导员接受了上级甚么样的命令,他行动在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很自由,可是实际上却也一样受到了严密的监视。在急行军中,他身为营长,本来有马骑,他一向爱护部下,将马让给了病号,自己和部队一起走路,他好几次向几乎和他贴身行动的副教导员询问赛观音的情形,而得到的答覆都是同样的一句话:「组织已经有安排。」
  于放一直到最后,也无法知道当时组织究竟安排了些甚么──由于发生了变故,组织原来的安排显然无法实行,于放也一直没有查问,当然也没有人告诉他,成了一个永远的谜团。
  却说当时于放虽然感到自己被监视了,这表示组织已经开始认为他有问题,对他不信任了。本来作为生活在组织中的一员,一切都依靠组织的人来说,这种情形是巨大灾祸的开始,于放也感到心寒。不过这时候他心思倒有一大半放在赛观音身上,而且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甚么,所以并不在乎。
  副营长和教导员在指挥行军,发布各种有关行军的命令。于放实际上已经被解除了指挥的权力,他在一连串的命令中,听出部队在命令之下,要通过一个峡谷地带。
  他带著部队在这一带活动,对附近百里的地形,形势非常熟悉──这是一个能常常打胜仗的军事指挥官必须有的知识。他知道现在部队行军的路线,确然是捷径,可是早有情报,说就在峡谷地带的两旁,有大批日军聚集,属于实力强大的一个师团。
  在这样情形下,带领部队通过峡谷地带,等于是把一群羊赶进狼群的觅食范围一样!
  于放不理会副教导员的阻挠,坚持要和教导员以及副营长见面,等到他终于能够和他们见面的时候,部队正在那峡谷地带的口子上。这时候如果立刻照于放的意思改变行军路线,应该还可以来得及,不至于去送死。
  可是教导员却向他冷冷地道:「上级命令之中,有一些我为了顾全大局,没有向你传达──其中主要的一项,是:你已经被解除了党内党外一切职务,听候组织处置。」
  于放抗辩:「我服从组织任何安排,可是现在的行军路线,是往敌人打开的口袋里面去送死!」
  教导员继续冷笑:「你这样说,是蛊惑军心,是不是要我现在就执行军法?」
  教导员虽然态度十分恶劣,可是他还算是留了一些余地,因为这时候他如果要执行军法,于放必死无疑。
  而且他也没有下令将于放綑绑起来──如果这样,后来变故发生,于放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后来于放心中一直认为教导员救了他的性命,对教导员十分感激,并没有把行单路线错误导致全军覆没的经过向上级报告,使当时负责指挥的教导员,死后声名得以保存,成为最光荣牺牲的烈士。
  于放没有能够说服教导员,却知道了自己处境之恶劣,远在想象之上,自己甚至于有可能无法再见赛观音一面。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醒觉,使他知道,要能够以后和赛观音在一起,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一等到部队和上级部队会合,就连这最后机会都消失了。
  部队毕竟原来是由他指挥的,他对部下极好,虽然都知道他已经出了事,可是还有一定的影响力,所以在经过了相当困难的过程之后,他和赛观音,居然可以隔著监视赛观音的战士,和赛观音互相挥手。
  这时候于放简直啼笑皆非,因为教导员竟然安排了整整一个连来监视赛观音!
  这个连的连长,有意让于放和赛观音相会,可是连指导员坚决不答应,就在这时候,部队完全进入峡谷地带,突然,日军发动了进攻。
  突如其来的进攻,由装备精良的日军精锐部队发动,据于放和赛亲音后来的回忆,毫无准备的部队,在地动山摇的炮火袭来之后的两分钟之内,就已经被解决了三分之二。
  剩下来的三分之一,在日军冲杀过来的时候,也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没有必要详细叙述这场战斗(或者只能称为屠杀)的经过,只说说于放和赛观音的情形。
  原来部队一进入峡谷地带,正如于放所料那样,进入了打开的口袋,日军将部队包围,两边还居高临下,四面夹攻。日军当然知道形势对他们来说,完全处于有利地位,所以在炮火完全可以消灭对方的情形下,他们还是发动了地面进攻,目的是让自己部队在绝对优势之下,取得消灭敌人的经验──只有嗜杀成性的兽兵,才会有这样的行动。
  当日军进攻一开始,赛观音就趁乱奔向于放,于放一手拉住了赛观音,一手就拔枪应战。
  他知道接下来会有极艰难的战斗过程,不能浪费子弹,而且这时候炮火连天,他手中一柄驳壳枪也完全起不了作用,所以他虽然拔枪在手,并没有胡乱放枪,而是拉著赛观音,找地方掩蔽,尽量不为炮火所伤。
  等到炮火停止,日单的冲锋就响起,大批日军从两头攻进来进行屠杀的时候,于放还是沉住气。
  这时候在两旁高处的日军,在不断地呼叫声中,发射照明弹,把整个战场照得很明亮。
  赛观音虽然说是土匪头子,可是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规模屠杀场面,她紧紧地握住了于放的手,几次想奔出几步,捡一支枪回来,至少在临死之前,还可以杀敌,可就是不舍得松手,唯恐一松手,从此就再也没有机会握住于放的手了。
  一直等到有一小队日军,来到了他们躲藏处的近前,于放才大叫一声,跳出来,举枪就射。
  以他的枪法来说,只要他扳下枪机,在他大约十五公尺前的那七八个日本鬼子,就没有一个可以活命。
  可是在于放扳下枪机之后,他那柄百发百中的枪中,却没有子弹射出来──子弹已经在他被监视的时候,趁他不注意,被卸掉了。他对敌人的警觉性极高,可是却没有料到自己人会这样对付他。
  一时之间他变得如同泥塑木雕一般!
  而那一小队日军,看到他突然像天神一般大叫著跳出来,举枪发射,都立刻认出他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勇不可当的娃娃营长,都慌忙后退。
  在后退中,其中两名日军:一先一后,向于放抛出了两枚手榴弹。
  而于放在这时候,竟然完全不知道闪避──自己人卸掉了他的子弹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极大,使他在刹那之间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当时的情形,叙述起来相当长,其实当时发生的时候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而已。
  两枚手榴弹向于放投过来,眼看已经到了于放面前,于放还是站著不动,赛观音看到情形不对,飞掠而出,一把抓住了离于放身前只有三公尺的一枚手榴弹,立刻反抛了出去。
  她抛出去的手榴弹,撞在另一枚接著过来的手榴弹上,两枚手榴弹一起爆炸。
  而在抛出了两枚手榴弹之后,日军也发现于放手中的枪并没有子弹,所以又喊叫著冲了过来,他们做梦都想不到,手榴弹会叫赛观音抛了回来,而且撞中了另外一牧,两牧手榴弹爆炸的时候,他们正向前冲过来,等于是过来迎接手榴弹的爆炸一样。
  在这样情形下,那一小队日军当然无一幸免。不过赛观音也因为两枚手榴弹的爆炸,而受了重伤。
  当时赛观音被爆炸的力量撞退,于放定过神来,冲过去抱住她的时候,抱到的是一个血人,赛观音伤在胸口,于放也根本不知道她伤成怎样,抱著她躲避,在死亡的日军身旁,拉下了几个急救包,胡乱将棉花和纱布向伤口塞,伤口象是永远塞不满一样。
  总算他找到了躲避的地方,日军在大获全胜之后,又清理战场,把受伤的部队官兵,一律就地枪杀──这是日本侵略军一贯的做法。
  于放终于躲了过去,当他抱著赛观音离开峡谷地带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赛观音已经死了,只不过因为于放心中,即使赛观音真的死了,他也不舍得放开,所以才一直抱著。
  幸而第二天,和日军迂回作战的于放上级部队,发现了抱著赛观音的于放。当部队才发现的时候,以为是一个疯子和一个死人,不论多少人劝说,于放都不肯放下赛观音,直到于放的师长来到──那师长就是当年于放从大凉山中冒死逃出来的时候,第一个碰到的军人。
  于放看到了师长,才哭了出来,肯放开赛观音。
  师部有医疗队,可是即使有极其完善的医疗设备,赛观音能够活下来,也是生命的奇迹──生命有的时候脆弱无比,有的时候却又坚韧之极。
  赛观音活了下来,只是在伤好了之后,在胸口留下可怕的伤痕,同时左大腿神经受创,失去了活动能力。
  当在医院病房听赛观音叙述往事,说到了这里的时候,我的眼光自然而然向她左腿扫了一下。自从进了病房,看到了赛观音之后,她一直坐著,所以我并不知道她的左腿没有活动能力。
  赛观音当然留意到了我的眼光,她淡淡地道:「经过那次死里逃生之后,才知道人的身体,少了一些部份,人一样可以活下去──后来于放不是也少了一条胳膊和一只眼睛吗,还不是一样的当他的大将军。人要紧的只是脑袋,脑袋要是坏了,人也就完了!」
  赛观音忽然有这样的感慨,我只好点了点头,并没有说甚么,因为我不能确切肯定她所说的「脑袋坏了」是甚么意思。
  「脑袋坏了」可以说是人的头部受了重伤,也可以说是人的脑部忽然产生妄想。
  如果是前者,只不过是一个人的死亡,若是后者,依据妄想者的身份地位,可以形成程度不同的灾祸。
  当时我急于想听她说下去,所以没有和她讨论这个问题。
  我望著她,看她的脸,可以知道当时她伤得虽然重,可是脸上并没有受伤,也算是奇迹了。
  赛观音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在赛观音接受治疗期间,部队不断转移,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不知道多少,于放在打仗的时候,格外英勇,很快就升任团长,在团长任上,受了伤,切除了一条手臂。
  那时候赛观音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她一直留在医疗队中,从她勉强可以行动开始,她就照顾伤病员。她虽然伤成那样,可是脸容没有改变,美女的不可思议力量在她的身上得到了体验,伤兵只要看到了她,似乎就能忘却痛楚,她成了伤病员最欢迎的人物。
  而在这段时间中,部队各级首长,甚至于中央首长,都曾经来看过赛观音,而且不知道为了甚么原因,并没有追究赛观音的出身,而自然而然接纳了赛观音成为医疗队的一份子──当时没人知道有心理治疗这回事,可是却知道赛观音在使伤病员的情绪稳定方面能够起到巨大的作用。
  以于放为例,他受伤到了医疗队,情绪本来应该极其低落,可是因为终于可以和赛观音朝夕相见,他反而很是高兴。
  就在于放疗伤期间,他向组织申请和赛观音结婚。
  在组织批准于放和赛观音结婚的时候,军长和军政委一起来到医疗队,军长就是以前的师长,是于放最亲近的上级领导。军长和政委在婚礼之后三天离去,离开前向于放和赛观音──特地是向赛观音说:「中央首长会有一项特殊任务给你,一个月之后,你向中央报到。」
  这项宣布,赛观音倒并没有怎样放在心上,而于放却兴奋无比──他在组织中久了,知道要在组织中生存,最最重要的是能得到组织的信任,要是组织对你不信任,任何可怕的事情都会发生。
  于放本来一直担心赛观音的土匪出身会导致组织对她的不信任,现在既然连中央都要派特别任务给她,由此可知道个问题已经不存在了。
  军长和政委同时也对于放说:「中央首长也想见一见你,你们可以一起去。」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于放情绪之高昂,不象是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倒象是他长多了一条手臂一样。
  于放急切等待的那一天终于来到,当他和赛观音被带去见中央首长的时候,赛观音胁下支著杖,不但行动不便,而且姿态很是怪异。
  可是由于她的容颜实在太美丽出众,所以所到之处,还是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轰动。所有看到赛观音的人,无不为她的美丽而震动,也都感叹这样的美女伤得如此之重──当然别人并看不到赛观音胸口的伤势,不过于放和赛观音的事迹早已传播开来,人人皆知。
  凡是事情经过了传播,必然同时也有无限制的夸大,只有赛观音的美貌,不管传播如何夸大,等到真正看到了她的本人,才知道传播所说的根本不能表达她的美丽。
  在快要到达中央首长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之前不久,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一个女人,策骑疾驶而来,简直是冲直撞,令众人纷纷躲避。
  赛观音是骑马的大行家,她在伤后,连走路都有问题,当然再也不能在马上驰骋,可是她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这个骑马的女人,虽然一心想在马上装出英姿飒爽的样子,可实在是个棒槌(外行),不值一笑。
  那女人竟然直冲向赛观音,在一旁的于放眼看她会收不住马缰,赶紧护在赛观音面前,刚想怒斥,却被带他们前来的军官,拉了拉衣服阻止。
  这时候有几个人上去拉住了马,马上那女人盯住了赛观音看,可以看到她见到了赛观音之后的震动,和她双眼之中,掩饰不了的那种妒嫉。
  这女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略具姿色,神情拔扈,看众人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可以知道这女人地位很不简单。
  赛观音在江湖上甚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在那女人异样的眼光逼视之下,她只是淡淡地相对。赛观音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在一个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环境之中,必须重新适应,而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收敛,所以接下来那女人用手中的马鞭指著赛观音问:「听说你的伤不止在腿上?」的时候,赛观音一点都不生气,点头道:「是,还有伤在胸口,伤得很重。」
  那女人扬了扬眉:「伤,好不了了!」
  赛观音回答:「好不了了。」
  那女人忽然一笑,也不知道她笑些甚么,随即牵转马头:道:「首长们正在等你们,快去吧!」
  赛观音又很恭敬地回答:「是。」
  那女人笑著,抖缰策骑而去。
  赛观音在那时候当然想不到由于她表现了对这女人的恭敬,在几十年之后,保全了性命。
  当时那女人离开之后,人人都松了一口气,于放和赛观音被领进了一所屋子,赛观音倒还好,于放一看到屋中十来个人,个个都是平时闻名已久的首长,这个铁打的汉子,断了手臂都没有哼过一声,这时候竟至于激动到流下泪来。
  中央首长的态度十分亲切,和刚才那个女人大不相同,个个对于放又抱又亲,完全象是对待很久不见的小兄弟一样,赛观音完全可以感觉到那份真诚的热情,那种在理想和战斗中才能够产生的真挚感情,是赛观音从来也未曾有过的体验。
  而对赛观音,首长们比较拘谨,身形高大的主席,虽然握住赛观音的手,时间略长,可是赛观音手稍为一动,他也就放开。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赛观音说得很详细,事情隔了几十年,当时甚么人说了些甚么话,她都还能够原原本本复述出来。
  这些话都和布置给赛观音的任务有关,赛观音就这一段经过,就说了很久,如果要全部记述,需要超过五万字,而且不是很有趣,所以我把当时中央首长对赛观音所说的话归纳起来,做一个简单的说明。
  虽然说是简单的说明,也颇费笔墨,而那些话对这个故事来说,非常重要,所以纵使内容无趣,也请大家耐著性子。
  那时候在那间屋子中的人物,不但在当时叱吒风云,而且在日后开创了历史新局面,都是在历史上非同小可的大人物。
  他们有信仰、有理想,要为全国、甚至于全世界建立一个理想的人类社会。为了理想,他们要进行长时间艰苦卓绝的斗争。
  这些领导人就负责领导整个斗争行动。
  他们都有远大的目光,当时虽然看起来离达到目的还有很远的距离,可是他们都充满了信心,相信他们的理想必然会实现。
  而他们也都很实际,知道在将来,实现了理想之后,现在从事斗争的那批人,都会老、会死,他们能够建立理想的社会,却不能永远治理下去。
  而历史上许多例子证明,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
  治天下要有治天下的人才,而且必须要有和打天下者共同的理想,共同的情操,共同的才能,共同的人格:共同的全心全意为国为民完全没有私心的人格。
  而其中尤其重要的是人的品格。
  有了这样的第二代或第三代的领导人,才不会蹈历史覆辙,才不会使千辛万苦,牺牲了多少烈士的生命换来的新社会,又变成旧社会,才会不至于使斗争的成果变质变坏。
  首长们高瞻远瞩,从那时候起,就想到了将来会发生的问题,想到了将来的需要,想到了要培养第二代、第三代的领导人。
  要培养将来的领导人,当然要从现在的战斗者的后代著手。
  在战斗的年代中,有许多烈士遗孤,也有许多战斗者的孩子,父母无法照顾。
  这些孩子都是战斗者的血脉,身体里所流的是战斗者的血。
  首长们虽然不至于相信「龙生龙、凤生凤」这一套优生遗传学,可是把将来的天下交到自己孩子的手里,总会比交到来历不明的人手中要好得多。
  有优良的传统,当然就减少变质的可能。
  中央对这个问题,已经有了共识,有了一整套的计划。
  计划的具体内容很简单。
  先在孩子的幼儿时期,就集体生活,然后等待机会,送到友好国家去接受教育──将来治理国家必须有高深的知识,所以一定要留学接受高等教育。
  在接受了高等教育之后,再分别在各种不同的工作岗位上根据他们的表现,逐步把他们提升到领导的岗位上,从而形成一个新的领导层。
  计划还提到,不论发生了甚么样的大事或变化,都不能放弃留学,就算全国的青年人都要抗敌、垦荒、下乡、支边……进行各种各样的运动,这批精心培养的未来领导层,都不应该受到影响,他们会在特殊的保护下、特殊的照顾下,安心接受高等教育,因为他们是未来国家的领导人。
  这批现在的幼儿,相信他们会有和第一代斗争者一样的品格和情操,这就可以使斗争的成果不至于变质。
  这个计划的重要性,由此可知,它等于是理想社会得以长久延续下去的保障。
  当我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很有想呕吐的感觉。
  这种计划:听起来很好听,可是还是脱不了千世万代传子传孙的那种想法。
  有这种想法,本来倒也无可厚非,而令人作呕的是,几十年之后,这个计划显然得到了执行,但是结果怎么样?
  第一代战斗者的品格和情操,现在还在哪里可以找得到?
  穷凶极恶的贪婪早已代替了理想,第一代战斗者只怕更想不到他们精心培养的未来领导人,几乎每个都有后代成为他们前辈要推翻的社会的公民,在那里享受旧社会生活。
  全心全意为老百姓这样的口号,成了最大的讽刺!
  第一代战斗者的计划安排,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历史的必然?
  细看现在,遥想当年,真有人算不如天算之感慨。
  赛观音象是完全知道我在想甚么,她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道:「你且听我说下去,就会明白。」
  我在听她叙述的时候,并没有发出问题,直到这时候才问了一句:「中央要给你的任务,就是要你去执行这个计划?」
  赛观音吸了一口气:「是计划的开始部份──当时已经有二百多个幼儿,从刚出生不久到才满周岁,集中在一起,有一连女兵在照顾他们,我的任务就是去领导这个特别幼儿园。」
  我一面听,一面摇头,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特别幼儿园:关系到未来的千秋大业,重要之极,怎么会交到赛观音这样一个才从土匪头子投诚过来的人身上?
  我用十分疑惑的眼光望著赛观音,赛观音道:「派给我这样的任务,主要是为了当时环境十分复杂,要照顾这些幼儿容易,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困难,必须根据形势,将他们不断转移,避开战争。长期在后方,而这时候后方的情势一样混乱,所以需要有在江湖上有名堂的人,去对付各种各样可能发生的危险,尽量寻求各方面的帮助,我就成了最适当的人选──组织就算不信任我,也信任于放,于放对组织的忠诚,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我转过了头去,不让赛观音看到我的表情,因为让她看到了之后,她又会知道我在想些甚么,徒然惹起她的伤悲。
  我想到的当然是于放大将军后来的下场,组织信任他又怎么样?结果令他死得如此之惨的还不是组织。
  相信现在赛观音,当时于放,以及成千上万像于放有同样遭遇者,到死也难以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赛观音继续说下去。
  当时中央首长们把任务的重要性说明白,并且特准于放只要不妨碍工作,就可以去看望赛观音。事实上于放重新投入战斗之后,根本没有空去看妻子,战争一场接一场,打完了日本鬼子,又中国人打中国人。
  只有后来于放在战争中又受伤,瞎了一只眼睛,在养伤的时候,才能和妻子会面。
  当然等到后来,开创了新的局面,暂时没有战争,于放和赛观音才能够真正相聚,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几十年来没有改变,可以称得上久经考验──直到于放惨死。
  赛观音和于放之间的事情,说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