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人4




  范先生一直停在海边,一小时以后,一切全准备妥当了,一艘小木船,只够3天的请水和食物,其它,完全没有什么了。
  范先生神情轻松地上船,张开了破烂的帆,小船的船头,溅起泪泪的水花,向外驶了出去,又一小时之后,所有岛的影子,全看不到了。
  范先生的安详和轻松,绝不是假装出来的,他自有他的把握,而最令他觉得安慰的是,那个鱼人——海中之王,他可以肯定他是一个心地极善良的人。
  范先生之所以肯定海神是心地善良的人,不单是因为他在传说中,在惊人的暴风雨里,救过渔船,而且为了昨晚发生的事。
  不错,昨晚鱼人号曾受到攻击,在阿里完全不明白他们来意的情形下,海王为了替心爱的人报仇,这种攻击,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在攻击中,一个人也没有受伤,只不过是受到了戏弄,由此就可以证明,那个像鱼一样生活的海中之王,没有伤害人的意图。
  范先生根据这一点,肯定如果他发现有人在海上遇险的话。他一定会来拯救。
  总管当然也明白范先生的计划,可是,大海是如此浩瀚,在大海中遇险,而又恰巧被海王发现的机会,实在是太微了、要是海王没发现,那么,在海中遇险,就会变成真正的遇险!而在辽阔的印度洋中遇险,所乘搭的又只是一艘小木船,那可以说是绝对没有生还的机会。
  这种事,任何人不肯做,都理所当然,可是范先生他一决定之后,就再不犹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他是世上仅有的6个非人协会的会员之一。
  在小船上,范先生尽量使自己舒服地躺着,海很平静,风一阵紧一阵慢,风紧的时候,破帆被凤鼓着,发出拍拍的声响来,而风慢的时候,破帆就垂了下来,像是上了年纪的女人的皮肤一样。
  一天过去了,风平浪静,小船仍在海面中间,四面除了海水,什么也没有,范先生完全无法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他也不想知道。
  第二天又过去了,有一场小雨,但接着,天气放晴,万顷碧海,万里长空。
  第三天,范先生将余下来的食水和食物,分成了两份,这一天,他吃了其中的一份。
  第四天早上,眼看阴云四合,风也紧得骇人,海面上扬起一道一道的白线,每一道白线,就是一个浪头,小船在猛烈的颠簸之中,行进的速度惊人,范先生以为暴风雨快要来了。可是到了中午,天色又放晴,当天傍晚,范先生慢慢地,吞下了最后的一口水。
  第五天,小船一样在漂流,范先生只是静静地躺着,没有食水,也没有食物,那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他曾经有过在喜马拉雅山中,静坐30天的纪录,在静坐修禅期间,他几乎也是不饮不食的。
  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
  到了第十天,范先生显然变得极其虚弱了。在海上漂流,和在深山中静坐,究竟是不同的,高山之中,空气稀薄,气候寒冷,人一静坐下来,就仿佛进入冬眠状态中,可以将机能的消耗减至最低限度,那情形就如同汽车滑下斜坡,可以根本不必消耗汽油。可是在海上漂流,那情形就恰如汽车在崎岖山路上前进,精力的消耗,达到最大程度。
  范先生舔着被太阳晒,海风吹得裂开来的嘴唇,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放眼看去,四周围除了海水之外,什么也没有,他心中暗叹了一声,那并不是表示他在后悔,他只表示自己可能想错了办法。
  这一天,大海静得出奇,小船看来,像是完全静止在海面不动,在这样的情形下,阳光也格外猛烈。
  一直到太阳西沉,海面闪起了一片金光,范先生的精神,陡地一振,他看到远处,有一个黑点,在金光闪耀的海面,向前载沉载浮移近来。
  范先生用尽目力向前看去,不消多久,那个黑点,就渐渐扩大,范先生也已经看清,那是一只海龟。而当那只海龟,来到了距离他只有10多码的时候,范先生更看清楚,那是一只他从来也未曾见过的大海龟。
  那只大海龟的壳,至少有10尺长,身子半浮着,昂起头,望定了范先生。
  范先生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海龟体内,储有可供人饮用的清水,海龟肉生吃,滋味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像这样的大海龟,它可供嚼食的部分,至少可也维持10天以上,问题是用什么方法使它游近,而后将它杀死!
  范先生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只大海龟,缓慢而小心地在皮带上,拔出一柄小刀来。
  这柄锋利的小刀,他曾用来在雪地上杀死过3头大黑熊,因为那些事迹,他被西藏最饶勇善战的康巴族人,视为英雄。
  但是范先生却并没有和海龟搏斗的经验,尤其是他必须跳进海里去和海龟搏斗。
  他盯着那只自从游近之后,始终浮在海面不再移动的大海龟,只希望它能再移近些,那么,他就可以一跃而下,举刀直刺海龟的颈部了。
  他手中的刀尖,已指正了海龟的颈部,剩余的晚霞,在刀尖上映出鲜红的反光。
  大龟果然渐渐游近,由于海龟实在太大,所以它游近来的势子虽然慢,可是小船也上下摇晃起来,范先生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这几天他小心保存的精力,集中起来,大海龟游来得更近了,离开他只有三四码了。
  就在范先生准备奋力一击之际,大海龟的身子,陡地向下一沉,沉进了水中。由于大龟的身子大,是以当它沉进水中之际,海水向上涵起,小船立时被托高,范先生刚在一个站不稳间,大海龟出现了,这一次,大龟浮出水面,龟背恰好在小般底下,小船在那一刹间翻倒了。
  范先生在海水中挣扎着,令得他不明白的是,本来平静的海水,起了大量的漩涡,将他直向海水中扯,而等到他好不容易挣扎着冒出头来时,他的小船已经不见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那只大海龟还在,就浮在他的身边,范先生只怔呆了极短的时间,立时伸手,攀住了大海龟粗糙的龟甲。
  大海龟并没有游开去,只是在海面上飘浮着不动,范先生用力一纵身,上了龟背,伏在龟背上,大海龟立时开始,向前游了过去。
  在这时候,范先生心中的兴奋,真是难以形容,虽然还没有任何事实,可资证明他的想法,但是他确切地知道:那只海龟的出现,一定是有理由的,更可能的是,那个海中之玉,像鱼一样的人,早已发现了他,只不过不动声色,直到看出他可能支持不住了,才来救他的,而派来救他的,就是那只大海龟。
  范先生想到这里,心中多少有点惭愧之感,因为他在一见到那只大海之际,除了想吃它的肉之外,根本没有想到别的。
  大海龟在海面上,游得很快,龟身起伏,开始的时候,他还是有点不习惯,但是不多久,当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
  那一晚的月色很好,海面上很明亮,约莫到了午夜时分,范先生看到了前面,有一件白色的东西在移动,而等到大海龟向那移动的白色物体,迅速接近之际,范先生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在月色下,在海面上移动的白色物体,是他的“鱼人号”!
  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因为鱼人号,已在那天晚上受袭而沉没了!
  当然,“鱼人号”是设备十分精良的一只船,翻覆沉没,会使它遭到损坏,而不是彻底的破坏,在经过修理之后,是仍然可以在海上行驶的。
  可是问题就在于:谁修好了这只船?
  范先生可以相信“海神”,“海王”,“鱼人”的说法,但是他却绝对无法相信,鱼人有足够的机械知识,可以修好鱼人号!
  伏在龟背上的范先生,目瞪口呆,但这时,鱼人号向前驶来,大海龟向前游去,双方迅速地接近,那的的确确是鱼人号,而且,范先生还可以看出,鱼人号曾经翻覆过,有许多在甲板上的装备,全都不见了,而鱼人号也的确是向前驶来。
  等到双方来得更接近时,范先生还看到,一个人从船舱之中,走了出来,在月色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一个少女,长发,瘦削,那是阿里!
  范先生张开了口,叫不出声来,他也看到,鱼人号并不是依靠机械的动力在海面上行进的,在鱼人号的后半截,船身和船尾之旁,密密麻麻,排列着至少有80条虎头鲸。
  那些虎头鲸,正以它们接近方形而且笨重的头部,顶着船身,向前游着,使得庞大的“鱼人号”在鼓浪前进。
  那真是稀世奇观,而更令范先生看得眼珠几乎要突出来的情形,还在那一群虎头鲸的后面,他看到了那个像鱼人一般生活的人,范先生连眼也不敢眨,唯恐自己看到的事,一眨眼就会消失掉。
  那个人,和那张素描上一样,站在一条巨大的沙滑的一部分一样,正在向前移近来。
  范先生撑起身子,这时,大海龟已经停止不再前进,所以范先生也可以稳稳地站在龟背之上。
  而也就在这时,范先生听到那人,发出了两个极其尖锐,短促,一闪即逝的声音,所有在前进的虎头鲸,也一起停了下来。
  那人脚下的大沙滑,继续向前游来,一直到了海龟的身边才停,这时候,范先生和那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超过3码了。
  范先生看了看那人的脚,的确,那人的脚是畸形的,像一只鸭掌,那人的皮很奇怪,就像在那间豪华别墅的大厅之中,人种学家所说的一样,他是一个人,而且毫无疑问,是印度南部沿海的人!
  这时,范先生和那人互望着,在“鱼人号”上的阿里,用尖锐而急促的声调,叫了几句,范先生听不懂阿里在叫些什么,他也无法开口,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懂任何人类的语言。
  阿里仍然在狂叫着,一面叫,一面沿着船舷,奔了过来,那人向阿里摆了摆手,阿里立时静了下来。
  范先生觉得无论如何,应该由自己这方面,先有点表示了,他先笑了起来,笑容是全世界通用的语言,只要对方是人。
  他笑着,指了指自己,道:“范!”
  那人侧着头,好象是猜度范先生发出的那个声音,是什么意思。
  范先生又指了指在海龟,用他懂得的几种印度南部方言,轮流叫着大海龟,等到他用了第口种方言时,那人兴奋地跟着叫了起来,发音正确!
  那人会说话的,这已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了,范先生忙又指着自己,就用那种方言道:“我叫范,范先生。”
  那人立即回答道:“我叫都连加农。”
  范先生怔了一怔,他知道,在他这时使用的方言之中,都连加农,是大海之神的意思。他倒没有想到,那个鱼人的名字,就叫作都连加农。
  范先生忙又道:“很高兴见到你,我们是朋友!”他一面说,一面做着手势。
  可是都连加农却不以为然,向在般舷上的阿里,指了一指,道:“你们害她!”
  范先生忙道:“这是一个误会!”
  都连加农显然不怎么明白“误会”是什么意思,他又侧起了头,范先生只好小心翼翼地向他解释,花了足足有5分钟之久,都连加农总算明白了,他咧开嘴,笑了起来,又转向阿里打着手势,阿里望着范先生,还是一脸惊惧的神色。
  范先生道:“我可以上船么?站在海龟的背上,我觉得不很习惯!”
  都连加农略想了一想,就挥着手,又发出几下短促的声音,在鱼人号旁边的虎头鲸,都游了开去,而海龟向鱼人号游去,在船舷停止,范先生靠上了船。
  上了船,范先生的心情兴奋,使他完全忘记了连日来的饥渴,那个像鱼一样生活的人是友善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了。
  他上了船之后,向都连加农招了招手,道:“请你也上来,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都连加农并没有多犹豫,他踏定的那条沙滑,向前游来,他也上了船,用他直形的大脚板,踏着甲板,向前走来,发出“拍拍”的声响。
  范先生望着他,看到他先来到阿里的身边,挽着阿里,又一起走了过来,范先生一直使自己保持笑容,向船舱中走去,都连加农和阿里,跟在后面。
  进了船舱,范先生更高兴起来,船舱当然曾因为船的翻覆,而浸过海水,但这时水已干了,范先生也无暇研究阿里和都连加农,是用什么法子将海水弄走的,他先打开了一个柜,柜中大批罐头食水和食物,仍然还在,范先生取了一罐水,打开,喝了半罐,将剩余的半罐,递给了都连加农。
  都连加农接了过来,也喝了一口,立时面有喜色,阿里显然很渴了,一接过来,就喝了个于干净净。
  当阿里喝完了水之后,虽然仍一直望着范先生,但是神情已经和缓多了。
  范先生又笑着,再取起一罐食物,打了开来,那一罐白汗烩鸡。他自己先吃了一匙,又递给了都连加农,都连加农在接过匙羹之际,有点不知所措,他用手指弄出食物来,放进口中,食物才一进口,他立时现出难以忍受的样子来,转头就将口中的食物,吐了出去。
  可是他身边的阿里,却显然忍受不住食物香味的引诱,一伸手抢了过去,狼吞虎咽,就吃了个精光。
  范先生立时又开了一罐咖唾牛肉,这一次,阿里的吃相更难看了。
  等到范先生也吃饱了,阿里对他,也完全没有敌意了,范先生才示意都连加农坐下来,开了一瓶酒,让都连加农喝了一口。
  都连加农先是皱着眉头,接着,大叫了起来,跟着,就大声笑了起来。范先生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隔阂,他可以开始了解都连加农了。
  他望着那个怪人,间:“都连加农,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海洋中生活的?”
  都连加农的眼神有点迷惑,可能不懂范先生的话。
  范先生指着阿里,道:“阿里在地上生活,和人在一起,你在水中,和鱼生活在一起,为什么?”
  都连加农笑着,道:“我喜欢和鱼在一起,我喜欢海,不喜欢地上。”
  范先生道:“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都连加农紧皱着眉,看来他是拼命在思索着,想回忆以前的事来。
  但是以前的事情,对都连加农来说,实在是太遥远,远到了印象比梦境还要淡薄。
  范先生等了片刻,才暗示道:”你有父亲,母亲?兄弟姊妹?”
  都连加农陡地道:“父亲,父亲,他打开了门,我奔出来,奔向海,浪……很高,浪卷走了我,我不怕,我钻进了浪中,我反而可以站在浪上。”
  都连加农讲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范先生又等了片刻,才道:“都连加农,我知道了,那是10几年前的事!”
  都连加农显然完全不明白范先生这句话,他仍然在思索着。
  那次惊天动地的大海啸,海水虽然卷进内陆好几十哩,但是都连加农遭遇却十分奇怪。
  陡地,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来他有头绪了,他想起10多年前的事情来了!
  他当时只有5岁,奔到海边,第一个浪头正卷向岸边,他从小就喜欢海,根本不觉得浪头有什么可怕,纵身就穿进了海浪中。
  别看他在沙滩上那么笨拙,一到了水中,他立时就灵活了起来,他在水中,随着第一个浪头后退间,第二个浪头又涌了过来,那是一个吞没一切的巨浪,巨浪推散了第一个浪头,将他涌出了水面。
  那就是辛加基当时看到的情形,他的儿子,都连加农,站在巨浪的顶上。
  紧接着,又一个浪头打来,都连加农被两个巨浪相撞,引起的漩涡,一直卷了开去,卷进了海底,卷得远离开了岸边。
  当时,他只是随着海流,在海水中翻流,海水太急,好几次令得他几乎昏过去,要不是那个岩洞的话,都连加农也早就死了。
  都连加农望着范先生,道:“那个洞,我在又有了知觉之后,就在那个洞中。”
  范先生仍然极其迷惑,道:“岩洞?什么岩洞,就算你在岩洞中,你怎么呼吸?”
  都连加农显然又不明白什么是“呼吸”,范先生吸气又呼气,都连加农也跟着呼吸,仍是不明白,范先生叹了一声,道:“你能带我到那洞中去看看吗?”
  都连加农道:“你能去?阿里也想去过,可是,她到不了。”
  范先生道:“有我帮助,她也可以去!”
  都连加农用极其疑惑的神色望着范先生,范先生当然无法向他解释压缩氧气是怎么一回事,因为要令都连加农明白什么是压缩氧气,那至少得花上3个月的时间。
  范先生只对都连加农笑了笑,转身向舱中走去。“鱼人号”虽然曾经翻侧过,但是所受的损害并不大,船上的东西,也没有损毁,阿里跟着范先生走了进去,看都连加农的神情,他像是走进船舱都不愿意,因为在船板上行动,他那双畸形的脚,不但使他的行动,变得蹒跚可笑,而且十分不方便。
  但是他看到范先生和阿里走了进去,他还是跟了过来,范先生来到收藏压缩氧气的所在,先取一副,自己戴上,又示意阿里也戴上。
  阿里的神情,虽然充满了疑惑,而且她和范先生之间,言语还不能相通,不过她很聪明,在范先生的指点下,很快也佩上了潜水的设备。
  都连加农一直用极怀疑的目光,望着背在范先生和阿里背后的潜水装备,现出极其兴趣的样子。范先生的心中也极其高兴,因为他终于找到了都连加农,一个像鱼一样生活的人,一个被认为根本不存在只应该在神话世界之中的人!
  范先生伸手在都连加农的肩头上拍了一下,道:“有了这些,我和阿里就可以像鱼一样,在水里游水。”
  都连加农以极其兴奋的神情,望了阿里一眼,接着,又十分自傲地道:“没有这些,我也可以像鱼一样,在水里来往!”
  范先生不建议都连加农也佩戴潜水设备,目的就是要看看他究竟是怎么在水里活动的!而且他更想去看看都连加农所说的那个奇异的山洞一一就是那个山洞,才使他在暴风雨和海啸发生的巨浪之中,活了下来,不然,他早已死了。
  他们一起出了船舱,看到阿里和范先生佩了潜水设备之后那种行动不便的样子,都连加农也觉得好笑。
  到了船舷边上,范先生向阿里做着手势,示意她咬上氧气罩,他正待向水里跳下去,可是都连加农却拉了他一下,道:“你等等!”
  范先生只说了这一句,就一纵身子,向海中跳了下去,他才一跳下去,就有一条沙滑,向他游了过来,都连加农在那条沙滑的头上,拍了两下,口中发出一下接一下,听来很尖锐短促的声音,那条沙滑的头向下一沉,就潜进了水中。
  范先生吸了一口气,都连加农和海豚之间,完全有着语言交通,那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他望着在海水中的都连加农,只见他不断在海水中翻身,身子不时窜起,可以连小腹都露在水面之外,他想跳下水去,可是都连加农不断做手势,阻止着他,大约等了5分钟左右,那条刚才潜进水去的沙滑,陡地又冒了出来,而跟着冒出水来的,是两只直径足有5尺的大海龟!
  范先生明白都连加农为什么阻止他,不让他和阿里跳进水里去了,他替他们召来了两只大海龟,好让他们不要自己出力游泳!
  都连加农做着手势,海龟也游了过来,范先生和阿里向下跳去,水花才一溅起,海龟就驯服地向前游过来,范先生和阿里,一起拉住了海龟后脚,都连加农已经潜进了水中,海龟也向水中潜了下去。
  这一带的海水,简直是澄澈的,在水里望出去,可以看出老远,阿里在才被海龟拉进水中的时候,好象有点慌张,挣扎了一下,但是她随即明白了,那套潜水设备,的确可以保证她在水里面,和在陆地上一样,所以她也立即镇定了下来。
  都连加农游在前面,两只海龟跟在后面,范先生估计,潜入海中,大约有30尺深,向前游着,他也注意到;都连加农游水的姿势,简直跟在身边,是像跟着主人在散步的狗一样的沙滑完全相同。
  范先生特别注意都连加农的呼吸,气泡不时自他的口中冒出来,但只是少量的,而不是大量的,但不论怎样,这种情形都证明了一点,他可以利用一种特殊的技巧,来使人肺的组织,吸取海水中无穷尽的气——像鱼一样!5水平静澄澈,每逢有大鱼向前游来,总是游近都连加农,要他拍拍它们的头,或它们的身子,才游开去;看来都连加农和一切海中生物,全都极其熟悉。
  他们一直向前游出了至少有两海里。
  两海里绝不是一个短路程,可是看都连加农在水中那种轻松的情形,就像是一个健壮的人、在陆地上走两里路一样简单。
  他们游过的地方,一直可以看到海底平滑,洁白的细沙,再向前去,便是一簇一簇,长满了各种各样海草的礁岩丛。
  等到他们在海草丛中,又前进了半里左右,都连加农停了下来,向他招着手,范先生也已经看到,在都连加农停着的地方,像是有一个洞口,不过洞口生长着很多又浓又长,随着海流在飘拂的海带,所以一时之间,还看不十分清楚。
  然而,那疑惑也只不过极短的时间,都连加农等他游近了些、身子向下一沉,就向那个洞口之中,直穿了进去,那时候一直带着范先生和阿里在潜游的那两只大海龟,好象有点害怕,用力挣扎着,激起了阵阵的水甩脱了范先生和阿里,向海面之上,直浮了上去,转眼之间就看不见了。
  范先生定神,等到被海龟激起来的水花消失,他才和阿里作了一个手势,两个人一起向前游去,等他们到了近前,看到了那洞口本来很大,因为海带丛的遮掩,所以才看不怎么清楚,范先生拨开海带丛,向里面游去,可是他还没有游到洞口,就陡地觉得,有一股极大的力量,带起一股暗涌,向外直涌了出来,令得他身不由主,被那股暗涌,推得翻了一个筋斗。
  范先生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间,在洞口,突然出现了两团暗绿色的光芒。
  那两团圆形的,暗绿色的光芒,直径在一尺以上,看来充满了神秘和恐怖感,范先生并不是经不起吓的人,可是这时,他也几乎要大叫起来,大量的气泡,直喷出来,那表示他因为心中的惊惶,而需要更多的,额外的氧气。
  那两团暗绿色的光芒,一直停留在洞口,范先生和阿里互望着,都不知该怎么才好。范先生勉力镇定,又看到在那两团暗绿色的光芒之下,是一个极大的,半透明的角质的啄!
  而且,那两团光芒,还在不停眨动着,那分明是一只什么怪物的眼睛,而这怪物,是守在洞口的!
  就在范先生想进一步看清那只怪物的样子之际,洞口突然又起了一阵水花,接着,那两团光芒,又消失了,而都连加农游了出来,带着他们,一起向洞中游去,进了洞后,范先生不禁遍体生凉。
  刚才在洞口那一对怪物的暗绿色的眼,已经令得范先生心悸,这时一游了进去,在水中看向前面,在黝黑的海水之中,竟有着千百对,或者说千万对这样的眼睛,有的大,有的小,小的像是萤火,几千点聚在一起,大的自然比较疏落,不断在眨动着。
  明知道有都连加农带着,不会有危险的,可是范先生还是觉得自己不由自主在发着抖,他实在难以想象,有着那种眼睛的怪物是什么。
  向内游了没多久,穿过了千万对那样的怪眼之后,范先生只觉得身上忽然一轻,他已经冒出水面了!
  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事,他明明是通过了一个岩洞之中,但是如何忽然又会冒出水面来的呢?可是在感觉上,他的确已冒出海面,范先生除下了面罩,眼睛一片漆黑,可是当他除下了氧气面罩之后,他的的确确,呼吸到了氧气,而且还是很新鲜的空气!
  范先生在腹际取下了一根火棒,剥除了外壳,”嗤”的一声响,火棒已经冒出了火光来,接着,火棒就燃着了,眼前陡地一亮,范先生已看清了眼前的情形,一时之间,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且就在这一刹那间,都连加农就在他的身边,一面叫着,一面扑了过来,夺下了范先生手中的火棒,抛进了水里。
  可是水中的火棒,在水里一样燃烧着的,亮光一样照耀着。
  不过就算是亮光照耀着,范先生也无法再看清楚眼前情形了。他只听到一阵又一阵极其怪异的声音,而岩洞内的情形,也激烈地翻滚了起来,就像是置身在一架急速旋转的洗衣机一样,溅起的海水,有好几十尺高。
  范先生陡地喝了两口海水,当他能够勉力再戴上面罩之前,身上突然一紧,像是被十几道又粗又紧的绳子,紧紧地捆住了一样,他想再挣扎.可是却完全无从挣扎,那种紧紧的捆扎,令得他的呼吸困难,而且,令他在旋转着的身子,被激烈地抛来抛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他就昏了过去。
  范先生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他总算自己渐渐又有了知觉。
  可是他有了知觉之后,他所感到的,是致命酸痛,他真怀疑自己全身的骨骼,是不是完全碎了,他睁开眼来,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范先生第一个反应是:要弄清自己在什么地方,而要弄清自己在什么地方,当然得要看得见四周围的情形才行,所以他又向腰际的火棒摸去。
  可是,当他的手指,碰到了火棒之际,他陡地想起来了,在他昏过去之前,是好好游进一个岩洞来的,突然之间产生了那样的变故,就是因为他燃着了一支火棒!
  所以,他停了一停,而就在那时,他听到了都连加农的声音,都连加农的声音,就在他不远处传来,在不断地叫着:阿里,阿里!
  再接着,就听到了阿里的呻吟声。
  范先生镇定了一下心神,他听到都连加农仍然在不断叫着,而阿里在发出了呻吟声之后,也开始讲话,只不过语音很低,听不到他们在讲些什么。
  过了约莫有五六分钟,范先生已经知道自己是躺在一块比较平滑的岩石之上,刚才突如其来所发生的事,和火棒在闪亮的一刹间,所看到一切,在他来说,就等于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样。
  他挣扎着撑起了身子,坐了起来。他不能肯定都连加农是否有在暗中视物的本事,还是感觉特殊灵敏,他才坐了起来,还未曾出声,就听得都连加农问道:“范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范先生只觉得自己全身,有说不出来的酸痛,而且,他还觉得身上的衣服,也被撕破不少,但是他也可以肯定井没有受伤,所以他道:“没有什么,阿里怎么样?”
  都连加农舒了一口气,道:“她也没有什么,真算是幸运的了。”
  范先生心中觉得很难过,因为这一切发生,全是他冒失点着了火棒而引起的,他吞了一口口水,道:“我很抱歉,刚才闯了祸。”
  都连加农道:“是我不好,我没有先告诉你,你们两个都没有事,我要去看看他们!”
  范先生一时之间,还弄不明白都连加农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因为在他语气中听来,仿佛另外有人出了意外,也要去照应一样,但事实上,人生了他们三个人之外,没有其他的人。
  但是,范先生立即明白了!
  他明白都连加农所指的“他”是什么了!接着,他听到都连加农跳下水的声音,然后,一切都静了下来,只有阿里,不时发出一下呻吟声,四周围一片漆黑,范先生从来没有如此一筹莫展过。
  幸而都连加农去了没有多久就回来了,范先生一听到有人游出水面的声音,就道:“希望你那些朋友,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
  都连加农的神情怎样,范先生井没有看到,可是从他隔了好久才出声的情形来推测,他的心中,一定不会十分愉快,他道:“还好!”他讲了两个字之后,顿了一顿,又道:“你那个会发光的东西呢?还有没有?”
  范先生吸了一口气,道:“有。”
  都连加农道:“我想看看阿里的情形。”
  范先生吞了一口口水,取出一支火棒来,当火棒“嗤”地一声响,冒出火光来之际,他又看清了整个岩洞中的情形。
  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的是,岩洞还是那个岩洞,可是,已经看不到都连加农的那些“朋友”了。都连加农的那些“朋友”,其实也并不是什么怪物,只不过是大大小小,数以千计的章鱼。范先生在水中游进来的时候,在水里看到的那一对一对,暗绿色的眼睛,也全都是这些章鱼的眼睛,而当范先生第一次燃着火棒之际,突然向他袭击的,自然也是那些章鱼。
  一想到这一点,范先生的心中,不禁仍有不寒而栗之感。那么多的章鱼,最大的究竟能有多大,范先生并不能确切他说得上来,可是他可以肯定的是,在那火光的一闪的一瞬间,他看到有一条大章鱼,一半身子懒洋洋地躺在一块大岩石上,两只眼睛的直径,至少在两尺以上,触须上的吸盘,每一个的直径,也超过6寸。
  那么多章鱼,在骤然吃惊之下的袭击,如果不是都连加农及时喝止的话,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而都连加农居然能在这样情形之下,在至多3秒钟的时间之内,就制止了这场骚动,那也是难以设想的一件事,由此可知。他和那群章鱼的关系,是如何之密切。
  范先生将火棒插在他躺着的岩石的缝中,他看到都连加农,扶着阿里坐起来,神态显得很小心,阿里的脸色,极度苍白,不过也看得出井没有受什么伤。
  风暴好象已经过去,范先生可以定下神来,仔细打量这个岩洞了。
  那是一个极大的岩洞,从水面到洞顶,至少有50尺高,洞中的空气,带着海水的腥味,但是毫无疑问,那就是地球表面上的空气。
  范先生立即明白了,这个岩洞,可以说是自然界最伟大的奇迹之一!
  这个岩洞,一定是在地壳变迁时所形成的,当年如何会在海底,形成这样巨大的一个岩洞,那实在是无法想象的事情了。但是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在这个天翻地变化之中,岩洞的四周围,从陆地变成了海洋,由于变化来得太急骤的缘故,洞中的空气,没有“逃出去”的机会,而留了下来。
  正因为这个洞中有空气,所以都连加农才能生存下来,都连加农被章鱼带到这里之后,简直可以说是在章鱼的抚育下长大成人的!
  生物学家曾证明过,章鱼的智力相当高,可是高到了可以养育异类的程度,也叫人始料不及的,范先生知道,世上曾发现过被狼抚育长大的人,可是,一个被章鱼抚育长大的人,毕竟和一个被狼抚育长大的人,是大大不同!
  范先生想到这里,都连加农已经转过身来,范先生立时道:“我表示抱歉!”
  都连加农道:“还好,它们不过受了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外。”
  范先生停了片刻,又道:“你能和它们完全……用语言表达意思?”
  范先生一面说,一面作着手势,都连加农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奇讶地道:“为什么不能呢?它们和我们,有什么分别?”
  范先生低头看了看自己,说道:“太不同,例如说,他们有八只又长又软的脚!”
  都连加农笑了起来,道:“一样的,完全一样的!”
  他在那样讲了之后,又停了片刻,才又道:“在大海中,所有的生物,全是一样的。”
  范先生不想和他争辩这个问题,事实上,这是一个想争也无从争起的事,他看到阿里已经站了起来,他也站了起来,道:“我们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了?”
  都连加农现出非常奇怪的神色来,道:“离开,到哪里去,这里就是我的家,现在阿里也来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阿里也来了,他更加不愿意走了!
  范先生望着他,道:“不,这里只不过是深在海底的一个岩洞,而你是一个人,人应该住在陆地上,过人的生活!”
  都连加农的神情,看来极其疑惑,范先生则用很坚定的语气道:“你应该跟我走,我带你回人的世界去!”
  都连加农仍然没有回答,范先生吸了一口气,望向阿里,他看到阿里也用恳切的眼光望着都连加农。
  当范先生看到阿里望着都连加农那种眼光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的希望不会落空了,即使都连加农不愿意离开这里,阿里一定是愿意的。谁都看得出,他们是在恋爱之中,都连加农当然也会上陆地去!
  事情的发展,和范先生预料的相同,在阿里的那种眼光下,都连加农的头,慢慢低了下去,而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谁都可以看得出,他已经有了决定!
  一枝火棒已经快烧完了,范先生又燃起了第二枝火棒,都连加农伸手,在阿里的脸颊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站了起来,望着范先生,道:“我要和它们道别。”
  范先生忙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要你永远离开海洋!”
  都连加农扬了扬眉,道:“当然,但我们总要离开一个时期,是不是?”
  看出了都连加农那种黯然神伤的神情,范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还没有说什么,都连加农又已经纵身跳进了水中。
  他人水的时候,简直就似是一条鱼那样滑进去的,接着就消失了。
  火棒发出的火光,闪动着,令得许多凸出的岩石,在黝黑而平静的海面之上,结出奇怪的投影。范先生和阿里两人,互望了一眼,都保持沉默。
  不一会,平静的水面上,起了一阵波纹,波纹越来越扩大,看得出在水下面,、定是有不少东西在蠕动着,接着,两条极长的章鱼触须,突然划破了水面,伸了出来,都连加农双子抱住了其中一条触须,章鱼触须扬了起来,将他安然举起,放在一块岩石上。
  都连加农在离开水面之后,口中不断发出一种尖锐,短促,令人觉得古怪的声音,岩洞水面上的暗涌,越来越甚,首先,是那两条大触须的主人。一条极大的章鱼,从水中冒出了头来,接着,整个岩洞之中的水,就像是在刹那之间,一起沸腾了一样。冒出了无数的水泡和水花,不知有多少条大大小小的章鱼,一起从水中,冒出了半个身子来。
  冒出水面的章鱼,暗绿色的眼眨动着,有着角质嚎的口张动着,发出和都连加农所发出的同样怪异的声响,都连加农自岩石上跳了下来,就在水中,抱着这条章鱼的头,又拍着那条章鱼的嘴,轻轻扯开了一条将他身上绕住的章鱼触须,又将一条小章鱼触须上的吸盘,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这可以说是世界最特异的一个惜别会,范先生在刹那间,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
  当范先生,阿里和都连加农,离开了那个海底岩洞后,又由海龟带领着,在海中游近“鱼人号”,冒出水面之际,早就已经天黑了。
  上了船,范先生和阿里吃着罐头食品,都连加农只是随手抓了两条鱼,生生地吞了下去。这一晚,范先生虽然已经相当疲倦,但是却仍然兴奋得睡不着,他已经拟定了一个计划,要将之逐步付诸实行。
  首先,他修理好了“鱼人号”上的无线电通讯设备,打了一封长电报给总管,电报的内容是说,因为极其重要而特殊的原因,他无法参加非人协会的年会,但是,在下一年度的年会中,他一定提出一个新会员的候选人,而且预料一定会获得全体会员的通过。
  第二天,范先生也只睡了几小时,然后,他花了2天时间,修好了“鱼人号”的机器,当“鱼人号”破浪前进之际,都连加农站在甲板上,现出极其讶异和好奇的神色来,而且,对这条能在海上行走的船,发生了极大的兴趣,不断提出问题。
  这一次航行的时间并不长,不过2天,他们就在一座荒岛上登陆。在这2天的航行之中,最大的特色,是“鱼人号”的周围,有着各种各样的“护航队”,有时是上千的大虎鲨,有时是上千只大海龟,还有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堂来的大鱼。
  到了荒岛上,范先生,阿里和都连加农,合力就地取材,建了两间小茅屋。都连加农在陆地上,动作显得十分笨拙,不过他的工作十分努力,到了第10天,范先生又和总管通了一次电报,总管带了大批供应品,在5天之后赶了来,也逗留了将近1个月。
  然后,范先生就开始了计划的第二步,都连加农接受现代化的教育。
  这是一个相当难实行的计划,都连加农离开人的社会大久了,对于人的社会上的一切一无所知,幸而他在受章鱼抚养之前,对人的语言,还有一定的印象,范先生以无比的毅力,使都连加农接受教育,先从语言开始,半年之后,都连加农和阿里,已经能够用英语和范先生交谈了,然后,范先生再向他们灌输现代知识。6一年很快就过去,那一天晚上,是他们上这个荒岛之后的一周年纪念日,在朝阳初升之际,就看到远远有一条快船,驶了过来。范先生他们知道,那个总管来了,他们早已约好的,范先生准备带者都连加农,去出席这一年的非人协会的年会了。“快船渐渐驶近,范先生站在岸边,都连加农早就游了出去,阿里站在一只大海龟的背上,在近岸处载沉载浮,这一年来,阿里已经由一个羞怯,恐惧,几乎什么也不懂的野人,变成了一个开朗,快乐的少女,她的大眼睛,看来也格外地明亮,她站在大龟的背上,向游近快船的都连加农招着手,发出嘹亮动听的笑声。
  范先主看着都连加农上了船,也看到总管在和他握手,范先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一年多来,从开始寻找都连加农开始,一直到现在,可以和他一起离开这荒岛为止,这一段经历,他自信另外5位非人协会的会员,必然会替他高兴,认为是非人协会会史上极其光彩的一页。
  快船渐渐驶近,在接近那只大海龟之际,都连加农伸手将阿里也拉上了赐,可是到了快船靠岩的时候,范先生却怔呆了片刻。
  因为他看到,站在船头的总管,脸色显得很阴沉。
  这是不应该有的事,可是当总管上了岸之后,范先生已经肯定,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总管踏着沙滩,走向范先生,在他踏到沙下藏有蛤蚌的所在,一股一股细小的海水,自沙下射了出来,他来到了范先生的身前,第一句话是:“范先生,今年的年会,取消了!”
  范先生“哦”地一声,那对他来说,是极度的意外,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非人协会没有取消年会的纪录,除非有一半以上的会员,因故不能参加,然而,有那种情形,又是绝不可能发生的,因为非人协会的每一个会员,都是极度了不起的人物,就算一个两个有要务缠身,也不致于半数以上,全抽不出空来。
  范先生立时道:“为什么?”
  总管的声音很低沉,说道:“战争扩大了。”
  范先生挺了挺身子,是的,战争,他想。他对于战争的消息,并不是全不知道,但是也不知道得大多,他有一具收音机,可是他替范先生和阿里所编排的教育课程,十分紧凑,井没有多余的时间,因此他不知道战争详细的发展情形。
  他吸了一口气,道:“德国已经在欧洲取得了很大的优势,是不是?我们的会址不见得会有影响吧,瑞士是永久中立国!”
  总管点着头,道:”是,不过,所有的会员,都有要务在身,他们要尽自己所能,反抗法西斯。”
  范先生皱了皱眉,总管又道:“我在出发之前,接到了他们的通讯,他们既然全不能参加年会、年会当然取消了,这是我的决定。”
  范先生对总管的决定,并没有什么异议,总管又道:“还有一件事,英国海军部大臣,有紧急公文给你,公文是送到会所来的。”
  范先生对这一点,也不觉得意外,非人协会的6个会员,只怕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天,会逗留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里,在瑞士的非人协会会所,是他们的永久通讯地址。
  总管一面说,一面取出了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来,交给了范先生。
  范先生接过了纸袋、向站在一旁的阿里和都连加农望了一眼:道:“请你们一起进来,慢慢地谈。”
  总管一面跟在范先生后面,一面用一种很不满意的语气道:“范先生,我不知道你和英国的海军部有联络,我一直以为非人协会的会员,行动全是独立的,不受任何限制的!”
  范先生转过头来,笑了一下,道:“我曾经在英国海军服役,这就是我为什么来到印度的原因,事实上,我和英国的海军部没有联系,我也不知道这封公文的内容讲些什么!”
  他们已经进了小茅屋,经过一年的整顿,小茅屋已经变得相当舒服,范先生坐了下来,拆开了封袋,取出了公文,细细看着。
  足足有10分钟之久,小茅屋中,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然后、才听得范先生咳嗽了一声,说道:’英国远东舰队司令官,向海军部推荐我,要我设法筹划,领导同盟国的海军部队,在远东对抗日本海军。”
  总管的反应很沉着,道:“你答应么?”
  范先生将公文顺手递给了总管,道:“当然答应!”
  总管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向都连加农和阿里望了一眼,范先生已经立即有了决定,道:“决管,请你带阿里到加尔各答去,我留着都连加农帮手。”
  总管点着头,都连加农和阿里,立时拥抱在一起。
  范先主在小茅屋中来回踱着步,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他们放弃了“鱼人号”,当天就上了总管驶来的那条快船。第二天中午,当他们还在海中航行,离目的地还有一天的航程之际,就在收音机中,听到了日本海空军,偷袭珍珠港的消息。
  战争迅速扩大,毫无疑问,那是又一次的世界大战。
  英国远东舰队的主力舰上,每一个官兵的神情,都是紧张而又严肃,又带着几分焦急,日本海军看来着着进迫,消息传出来,日本的主力舰,根据情报显示,性能最佳的是“大和舰”,那简直不是同盟国的海军所能抵御的一个大怪物!
  范先生在这艘英国的主力舰上,和英国远东舰队的司令官,杰勿生海军中将会面,他是带着都连加农一起去的,都连加农在过去的一年之中,虽然已经学会了很多东西,可是有两样,他和常人还是有区别的,第一,他不习惯多衣服,只穿着一条短裤,宁愿让他黝黑,光滑的皮肤,裸露在外。
  第二,由于他畸形的大脚,他根本没有法子穿鞋子。
  舰上的官兵、早已经列队在甲板上相迎,仪式肃穆,礼炮高鸣,司令官先陪着范先生在甲板上检阅官兵,可是这样隆重的场合之中,都连加农一直跟在范先生的身边,步履不稳,大脚板踏下去,发出“拍拍”的声响,实在是太不调和了,几乎使得这检阅的官兵,列不成队形,杰勿生中将也连连皱眉。
  不过中将还是忍了下来,中将知道范先生的为人,他知道,范先生既然带这个怪模怪样,行动笨拙的人一起来,那自然是有一定的理由。
  好不容易仪式完毕,进了司令官的办公室,另外两个高级参谋早已在恭侯,中将推开了远东地区敌我双方的海军形势地图,向范先生解释着目前的形势,范先生用心听着,都连加农显得坐立不安。
  等到中将说完,两位高级参谋又补充了一下,范先生道:“中将,我所能做的、只是尽量使这位都连加农先生,发挥他个人作用!”
  中将和两个高级参谋,向坐在一旁的都连加农望了一眼,从他们的神情看来,显然绝不明白范先生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过了片刻,一个参谋才道:“范先生,你的意思是,组织一个少数人的突击队?”
  范先生道:“一个人的突击队!”他指着都连加农,道:“就是他一人!”
  中将的神情变得很难看,范先生已站了起来,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圈,道:“这里,根据情报,有一艘日本潜艇潜伏着,是不是?”
  中将点着头,脸色仍然很难看。
  范先生却继续问下去,不理会中将的口唇掀动,想发出问题,又道:“情报的来源是不是可靠?”
  一个参谋道:“可靠,我们曾经截获过这艘潜艇和日本海军大本营之间的密码通讯。”
  范先生又道:“既然已经肯定了,而仍然由得这艘潜艇存在,是为什么?”
  中将叹了一声,道:“我们只发现了这里的一艘,根据普通的常识,绝不会只有单独一艘潜艇在这里活动,这可能是一个陷阶,引诱我们去消灭这艘潜艇,而其它隐伏着的,还不为我们所知的潜艇,就可以袭击我们的舰队,使我们蒙受极大的损失”
  范先生一面点着头,一面向都连加农道:“你听明白了没有?”
  都连加农道:”明白。”
  接着问道:“什么叫潜艇?”
  范先生道:“一种能潜进水中去的船,可以在水底下,攻击水面上的船!”
  范先生和都连加农,一本正经地在作这样的回答,在一旁的一个海军中将,和两个军上校参谋,脸上表情的那份难看,真是难以形容。
  杰勿生中将压低了声音,说道:“范先生,你——”
  范先生已挥着手,道:“现在我不能向你解释,要等事情有了结果,你才会相信我的话,现在我只有要求一艘小快艇,任务是查明这艘潜伏的潜艇,是不是还有同伙,并且尽可能的毁灭它们!”
  三位高级海军人员,一起尖声叫了起来:“凭什么?”
  范先生镇定地拍着都连加农的肩头,道:”凭他!”
  中将叹了一口气,两位高级参谋扭动着手指,办公室中的沉默,很令人难堪,都连加农忽然道:“范先生,他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范先生道:“不能怪他们,事实上,如果我处在他们的地位,也一样不会相信!”
  中将的神情,是明显极度无可奈何的,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给这位年轻人一艘快艇!”
  范先生向都连加农作了一个手势,都连加农跟着一位高级参谋,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关上,范先生的神情变得极其严肃,道:“中将,即将发生的事,我要求你保持极度的秘密,而且不要向我询问一一问了我也不会回答你!”
  中将苦笑,道:“怪谁呢?谁叫我自己向海军部推荐你?——”
  范先生笑了起来,中将的疑惑,他是可以想象得到的,谁又能想得到,有一个人,能够在海中生活,而且,可以指挥海中的生物?
  范先生伸了一个懒腰,从办公室的窗口看望出去,他已经可以看到,都连加农已经独自一个人,驾着一艘快艇,以极高的速度,向外驶了出去,很快地就驶出了海军基地所在港口。
  范先生也不知道都连加农准备用什么法子对付潜艇,可是他却可以肯定,都连加农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又伸了一个懒腰,才道:“我要休息一会!”
  中将道:“已经替你准备了船舱,你有什么要求,我立即可以照办!”
  范先生笑着,离开了办公室,他在休息之际,并不知道中将立时在办公室中,召开一个紧急军事会议。
  在这个紧急军事会议中所讨论的,是这个被范先生叫着都连加农的怪人,究竟是去干什么?
  可是会议却并没有结果,雷达控制宫说,雷达只推测到,快艇向已知潜艇的潜伏区驶去,已经超出了雷达侦测的范围,而中将又不能命令跟踪,因为在看来辽阔,平静的海面之上,实在是处处充满了危机,他绝不能够轻举妄动,他只好以极遗憾的口吻道:“这位年轻人可能要无辜牺牲了!”
  第二天,范先生整天都在寝睡,中将也不去打扰他,预计要牺牲的年轻人也没有回来。
  第三天,中将正在办公室,突然一个军官奔了进来,有点气喘,道:“报告司令官,那青年人回来了!”
  中将呆了一呆,看那军官的神情,十分古怪,瞪了那军官一眼,军官忙又道:“他是游水回来的!”
  中将想申斥军官几句,可是甲板上传来的欢呼声,令中将向窗外望去,这时,他看到停泊在海面上所有的舰只,甲板上全是欢呼着的海军官兵。
  而在海面上,四条快艇,正在护送着一个迅速游过来的人,就是那个怪青年。
  中将怔怔地呆望着窗外之状况,范先生已经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说道:“我想他已经成功了!”
  中将陡地坐了下来,一时之间,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事实上,他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怪青年,在水中向前游来,简直不像是一个人,十足是一条鱼!
  湿淋淋的都连加农,在几个军官的拥簇下,·来到了司令官的办公室门口,范先生向中将望了一眼,然后问道:“怎么样?”
  都连加农的神情很忧,道:“不好,情形很不好。”
  范先生和中将呆了一呆,都连加农没头没脑讲了这样一句活,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都连加农脸上那种不快的神情是可以看得出来的。他非但不快乐,简直是充满了忧郁!
  中将和范先生互望了一眼,中将忙道:“有没有发现日本潜艇?”
  都连加农却不出声,他只是抱怨似地,望了范先生一眼,就自顾自地走了开去。
  那些将他拥簇而来的军官,看到了这种情形,也不禁呆了半晌,都连加农的任务是什么,虽然没有正式传达,但是暗底里,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所以,当都连加农出现的时候,所有的海军官兵,都当成是头等的大事,一起用欢呼来迎接他。
  但是,情形究竟是怎样了呢?
  情形究竟怎样,一直未能从都连加农口中间出来。都连加农在走开之后,范先生就跟着他,一起来到了船舱之中。
  在船舱内,不论范先生说什么,都连加农一直都没有开口,而且一直维持着他那副忧郁的神憎。
  一直到当天晚上,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才算是弄清楚了,那是情报人员截听到日本海军基地,致海军大将的最紧急报告,报告有3艘隐秘的日本潜艇,突然联络中断,情形不明,报告还肯定地指出,敌方绝未派遣海军舰只,对付这3艘潜艇。
  当中将和范先生一起研究这个情报之际,中将问道:“这代表什么?”
  范先生道:“毫无疑问都连加农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他成功了!”
  中将吸了一口气,道:“可是他为什么说憎形不好?是不是还有更多的潜艇?”
  范先生也觉得都连加农的态度,十分难以解释;他们作了种种假设,都觉得难以成立。
  接下来的几天中,都连加农仍然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可是那三艘日本潜艇,已被消灭,那是没有疑问的了,情报人员又截到了密电,是日本大本营询问盟军方面是不是发明了对付潜艇的最新武器!
  都连加农不说话,范先生也不勉强他,只是一直陪着他,一直到了第5天早上,都连加农和范先生,一起在甲板上,望着初升的朝阳,都连加农才突然说道:“范先生,让我回去吧!”
  范先生等他开口,已经足足等了5天,这时候,他听得都连加农一开口,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也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他早就看出,都连加农在这几天之中,神态恍惚,他显然是在考虑一个严重的问题,而这时侯,他讲了这样的一句话,那就证明,这是他经过几天考虑下来的结果。
  范先生望着他,道:“如果你一定要回去,我也不勉强,不过,为什么?”
  都连加农的大脚板,在甲板上敲着,发出“拍后”的声响,他道:“情形很不好!”
  还是那句令人难以明白的话,如果那是都连加农最后的回答,这个谜团,可能永远也解不开了。
  范先生想了一想,道:“我有点不明白,你所指的情形不好,是什么意思。”
  都这加农叹了一声,扳着手指,像是在数着数目,过了足足有2分钟之久,他才道:“范先生,上次我在海底,一共有3艘潜艇。”
  范先生说道:“我们已经知道了,日本海军方面,一直不知道这3艘隐藏得如此秘密的潜艇是如何被消灭的,你做了一件很成功的事!”
  都连加农扬着头,讲的还是那句话,道:“情形很不好,那3艘潜艇之中,一共有78个人!”
  范先生陡地一怔,他有点明白了!
  他望着都连加农,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尤其是都连加农在这5天来,几乎没有改变过的忧郁的神情,使得他心中,感到了一阵内疚!他之所以知道,有都连加农这样的一个人存在,而立下决心要去找这样的一个人,是因为都连加农在暴风雨的海面之上,救了一艘渔船。都连加农可能不止一次,在极度危险的情形之下救过遇险的人,他一直在海里救人的,而这一次,却负担起杀人的任务!
  3艘潜艇被毁,上面的78个日本海军,自然全都死了。这就是都连加农口中的“情形不好”!
  一时之间,范先生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开口才好!战争本来就是杀人,这一点,都连加农或者会明白,但如何叫他明白,消灭敌军,是正义的杀人呢?
  都连加农是一个心地十分良善的人,他对于人间的一切,所知的还太少,虽然他曾在范先生那里,接受了一年的教育,但是如果说,在这一年之中,他就能够明白战争的意义,那是不可能的事!
  都连加农望着范先生,过了好一会,范先生才道:“是的,杀了人,情形很不好!”
  都连加农如释重负地点着头。
  范先生想了一想,他说得很谨慎,道:“杀害生命这件事、在世界上,每分每秒都在进行,你生活在海洋里,难道海洋没有杀害生命的事件么?”
  都连加农的回答极其简单,他只说了一个字,道:“有!”
  范先生松了一口气道:“这就是了一一”
  他本来还有一大篇话,要告诉都连加农,告诉他战争之不可避免,和谁先发动战争这些道理的,可是他才讲了4个字,都连加农就打断了他的话头。
  都连加农道:“范先生,你教过我,人类是地球上最聪明,最具灵性的动物,如果是这样,那就绝不应该自相残害,要是也自相残害,那么和海洋中的鱼类,又有什么不同?”
  都连加农接着道:”在海中,大鱼吞吃小鱼,是为了如果大鱼不吃小鱼。就会饿死,可是人杀人,却是为了什么?人是不吃人的,为什么要杀人?”
  “人是不吃人的,为什么要杀人?”这听来是一个十分幼稚的问题,可是,这也是一个没有人能够回答出来的问题!
  范先生只好苦笑了起来。
  都连加农有点不好意思地,但他显然不懂得什么叫虚伪和顾忌,所以他还是讲了出来,话说得十分直率,他道:“范先生,我想你说得不对,人及不上鱼,没有鱼那样有灵性!”
  范先生连声苦笑,他像是自言自语:“对,人不如鱼,人是最愚蠢的,不但愚蠢,而且是最卑鄙,世界上没一种动物,像人那么卑鄙!”
  都连加农可能不是十分明白,“卑鄙”一词的含义,但是范先生已经同意了他的见解,这一点,他却是可以看得出来的。所以,他显得很高兴:“范先生,你也不要和人在一起了,跟我一起走吧!”
  范先生将手按在他的肩上,呆了半晌。
  都连加农很兴奋,道:”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你,阿里,和我,我们可以在一起,在海中生活,一定比现在来得好,是不是?”
  范先生不禁有点啼笑旨非,他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准备将都连加农,拉回到人的社会中来,可是如今,看来他反倒要被都连加农,拉回海洋去了!
  范先生使劲地摇了摇头,又呆了片刻,才用十分诚恳的语气道:“都连加农,你知道的还太少,让我来详细告诉你,为什么我们要去杀人。首先,战争是由被你所杀的那些人发动的——”
  从这一点开始,范先生足足花了10天的时间,向都连加农讲解侵略战争和反侵略战争之间的分别,这对于都连加农来说,无疑一件难了解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极用心地听着。
  一直到了都连加农可以弄清楚其中的道理了,他才叹了一口气,道:“范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杀了78个人,至少有780个人是被我救回来的?”
  范先生总算吁了口气道:“或者更多!”
  都连加农侧着头,道:“可是,日本人,德国人,他们为什么要发动战争呢?”
  范先生道:“这太难解释了,有一些人,是好战的,或者说,好战是人的天性,而在这些人的身上,特别明显地表露出来——”
  都连加农又间道:“就算这个人喜欢战争,为什么又会有那么多人跟着他们去打仗?”
  范先生真正回答不出了,一场战争结束,往往归罪于几个或几十个“战争贩子”,但是,如果没有成千上万的士兵去替这些战犯打仗,几个战犯,又如何打得起来?都连加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这就对了,鱼是比人要聪明得多,知道生命的价值,我们为什么不远离人类,去参加鱼的生活?”
  在10天之前,都连加农提出这个提议来之际,范先生还根本不作考虑,以为他自己可以说服都连如农,可是这时,他却觉得问题相当严重了。
  都连加农的结论,是无法辩驳的,事实上,那根本是他自己的结论,而并不是都连加农的结论。
  根据他自己的结论,他就应该跟着都连加农走,到海洋去,和鱼生活在一起!
  范先生又呆了半晌,都连加农道:“我知道,你不肯和我一起去的,因为你和人在一起太久了!”
  范先生摊了摊手,他无法不承认,都连加农的话是对的,而且,他也看得出,都连加农的心意,十分坚决,更令得他为难的是,他想不出用什么更好的理由来,阻止都连加农回去。他只好道:“我已经和你讲得很明白了。这里十分需要你,而凭你的本事,可以救很多人,如果你一定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
  都连加农带着无可奈甸的笑容。道:“如果只是救很多人,我一定会留下来,可是事实上,我却先要杀很多人,这情形实在不好。”
  范先生在刹那间,只觉得十分疲倦,他用手在脸上重重地抚摸着,神情黯然,道:“那么,只好再见了,我安排你先去见阿里!”
  都连加农很高兴,道:“谢谢你,范先生,请你原谅我,我一直是喜欢大海的!”
  范先生手按在都连加农的肩上,好一会,他才道:“当然,我不会勉强你的!”
  他转身走了开去,当他回头看都连加农的时候,只见他望着大海,也不知道是海水的反映,还是他脸上自然发出来的,使人感到他的脸上,充满了异样的光采。
  范先生回到舱中,中将来到了他的身边,道:“刚才接到情报说,日本潜艇的增援部队来了,你那位年轻朋友——”
  中将的活没有讲完。范先生就摇头道:“别再提了,他对于战争,对于人类的看法,比你我全都透彻很多!”
  中将感到有卢疑惑,范先生将都连加农的话,转述了一遍,中将呆了半晌,才道:“那么,你呢?不见得你也受了他这套反战理论的影响,不肯留下来帮我忙了吧?”
  范先生道:“当然不会,不过我本来不是海军的人,留下来,不见得会有多大作用!”
  中将现出极其遗憾的神色来,和范先生握着手。
  范先生和都连加农,甚至没有等到午餐,就离开了这个海军基地。
  离开了海军基地之后,范先生陪着都连加农,找到了阿里,阿里也正为文明社会的生活而苦恼,看到了都连加农,极其高兴,虽然阿里并不像是都连加农一样,适合在海中生活,可是她宁愿在荒岛上过日子,也不愿意住在繁华的都市之中。
  范先生买了一艘很精良的小船,送给了都连加农。
  一个星期之后,在都连加农已经学会了驾驶那只船之后,傍晚时分,在码头上,范先生和都连加农、阿里挥手道别,范先生一直站到天黑,事实上,那艘船早已连影子也看不见。尾声在都连加农走了之后,范先生第二天,也就离开了印度,在世界各地到处游历,一直到了第二年,非人协会的年会又到期召开之前,他才来到了瑞士。
  那时,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各地的战争,都十分地吃紧,连永久中立的瑞士,也受到了影响,不过,非人协会的那一座古堡,却还是十分幽静,就像是世外桃源一样。
  范先生来到的时候,已经有3个会员已到达,到了正式会期的前一晚上,另外两个会员也赶到,在会期的前一天晚上,照例,他们享受着由总管安排的,极其丰富的晚餐,但也照例不谈会务。
  第二天早上,6个会员,全以十分严肃的神态,走进了会议室。
  这间会议室,也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奇特的会议室了,四面墙壁上的装饰品,全是世上最罕见的东西,也无法一一列举,当他们全坐下来之后,范先生首先发言,道:“我找到了一个新的会员!”
  范先生的话,使得与会的其他5个会员,都感到一阵惊诧,尤其是范先生在讲了那一句话之后。其中的一个会员——一个又高又瘦,坐在那里,看起来比普通人站着还要高,约莫40来岁的中年人,忍不住问道:“范,你找到的那位新会员,是一个隐形的人?”
  那会员这样问,是有道理的,因为照非人协会的会章,新会员必需全体会员同意,介绍入会者,必需将新会员带来,让所有的会员看过。而这时候,范先生却只是一个人,并没有任何人和他在一起。
  但是范先生却全然不理会那个会员的活,只是道:“这个新会员,是印度南端,一个小渔村出世的,他的名字叫都连加农——”
  接着,范先生便详详细细他讲都连加农的身世,讲他如何发现都连加农,以及与他成为朋友的经过。
  当他叙述的时候,完全没有人打岔,范先生这一番叙述,足足花了2小时才讲完。
  当他讲完之后,会议室中,是一片静寂,完全没有人发表意见。
  过了好一会,范先生才道:“你们同意不同意他加入非人协会?”
  范先生的话,仍然没有人回答,又过了好一会,还是那个瘦个子道:“他人呢?你为什么不带他来和我们见见面——当然,我绝对相信你的话。”
  范先生又将都连加农要回到海洋去的经过,讲了一遍,道:“我觉得我没有理由阻止他,事实上,和鱼生活在一起,是比和人生活在一起好得多。”
  几个会员一起叹了一声,一个身形臃肿的会员道:“范,你的话,总算解了我一个谜!”
  所有人都向这个会员望过去,这个会员道:“去年,我曾经有机会接触过日本的一个高级情报官,那高级情报官坚持说,盟军方面已经发明了一种极其厉害的武器,因为他说,有3艘最先进的潜艇,在印度洋之中,突然失去了联络,就此失踪,官兵一共是78人,没有一个生还,也没有发现任何受攻击线索!”
  范先生叹了一口气,道:”这就是都连加农唯一的一次任务的结果了!”
  另一个会员道:“他是用什么方法对付了那3艘装备精良的潜艇的?”
  范先生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猜想是许多条大章鱼,将潜艇送进了深不可测的海底沟壑之中,但那只不过是我的猜想而已。”
  瘦长的会员想了片刻,道:“我们没有看到这个人,但是他有足够资格。成为非人协会的会员,不过,他自己是不是同意呢?”
  范先生忙道:”当然会同意,等到战争结束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到海上去找他!”
  臃肿的会员说;“好的,我们接纳都连加农为新会员,不过,这无论如何是破例的!”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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