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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上刊登看相当大的「寻人启事」大标题:悬红二十万元。内容:找寻失踪者李三根、男、十八岁、身高一点六七米、体重六十一公斤、短发、轻度弱智,自三月十七日下午离家后,不知所踪。
当时身穿蓝色牛仔裤、灰色运动衫、旧球鞋,没有穿袜。若有四方仁人君子,知其下落,通风报信,而致寻获者,重酬二十万元,决不食言,请电……联络。李宅家人启。
那三个人本来绝不会有耐心把这段做事看完,令得他们看完的是那标题实在太吸引人了:二十万元。三个人都很年轻,二十出头,无所事事,接近午夜时分,在马路上闲荡,当然不单是闲荡,要是遇上有适当的目标,他们也不会吝啬使用贴身藏看的利刀,去掠夺他人的钱财。
常言道,心术正,眸子就正。这三个青年只要略留心,就可以知道他们心术不正,因为毫无例外,三个人的眼珠,随看身子的摆动,骨碌碌乱转,也就是在那样的情形下,才发现了那张被一阵风卷起来的报纸。三个人刚转过街角,就有一阵风卷过来,卷得地上的纸醉乱飞,一张严格来说,应该是三分之二张报纸,飞起来。
三个人之中的一个,一伸手,想把破报纸拍开去,可是突然之间,在街灯的光芒之下,二十万元四个字,首先映入眼廉,他就改拍为抓,一下子就把报纸抓在手中,像是把二十万元抓在手里一样。
然后,三个人就看街灯,把那则寻人做事,仔细看了一遍。三个人为了方便行动,是叩过头,也插过血的,以兄弟相称。首先把报纸抓住的是老大。看完了做事之后,他们又研究那张寻人启事上的报名照,那是一个看来极普通的青年人,双眼发定,有点弱智的样子。老大抬头看了看老二和老三,摇了摇头,刚想顺手把报纸抛去,老二和老三明白他的意思:要是三个人之中,有一个像这弱智失踪人,还可以有点花样。如今三个人没一个有一分像,自然没有戏唱了。
可是老大却一伸手,把报纸接了过来:「打一个电话试试,蚀,也不过蚀一元钱。」(蚀:为亏的意思)老三点头,补充意见:「不见了人,一定发急,看看我们能捞到些甚么,随机应变,不是每天有自疑失踪,也不是每个白疑都值二十万元的。」老大深吸了一口气:「说得是…。」他们加快了脚步,来到了一个电话亭旁,有两个少女正挤在电话亭中,老二走过去,一脚踢在电话亭上:「阿叔等电话用。」
两个少女大惊失色,放下电话,快步跑了开去这只怕是令得少女中止使用电话的最好方法,只不过一般父母兄弟,不会使用。寻人做事上的电话号码,登得清清楚楚,硬币放进去,照看按了号码,电话那边就有铃声响。三个人之中,老二被公认是伶牙刷齿,所以打电话的是他。电话铃声足足响了两分钟。三个人同时骂了一句粗话,老二想把电话放下了,才□得有人接□。那是一个很大声的老妇人声音:
「喂,找谁啊!」由于那老妇人的声音极大,午夜的街头又很静,所以电话中传出来的声音,三个人都□得到。三个人心中都是一喜,因为要骗人的话,老妇人总容易下手,而且,老妇人声音那么大,可以证明她重□,自己□觉不好的人,在说话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把声音提得很高。
老二忙道:「阿婆,我有李三根的消息。」他唯恐对方□不到,所以大声说看。
老妇人的声音略停了一停,吼叫了起来:「三根?三根?你在哪里?婆婆找得你好苦」说到最后一句,苍老的声音之中,已经带着哭音,□了令人感动。稍有天良的人,都不会去戏弄这样一个老人家,只可惜这三个人甚么都有,只是欠天良。老妇人愈是焦急忧虑伤心,他们的骗人手段,就愈是容易施展。老二等老妇人说完,就大声回答:「我们发现李三根在街上游荡,把他带到我们家里,替他洗澡,给他吃得饱饱的,现在正在睡觉,不必吵醒他了,看来他很累,要好好休息。」那老妇人连声道:「是!是!这孩子,就是爱睡觉,别吵醒他。」老二的声音放软:「阿婆,说是找到了李三根,有二十万元花红。」老妇人道:「是啊,是啊,那二十万元,是我的棺材本,一生的积蓄,可是三根不见了,我也只好拿出来作花红,不然找不回来啊。」
「谢天谢地,三根总算找到了,他回来,要把他锁起来…」老妇人在唠叨,老二打断了 □脑□^ ,他本来想说:「阿婆,你住在哪里?我们锁了三根来,把人交给你,你把钱给我们,这就大家高兴了。」可是一转念间,他想到老妇人家里若是另有别人,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所以一转念间就改了口。这人,小聪明还是有一点的。他改口道:「阿婆,你带了钱,立刻到我们家里来,把钱交给我们,把李三根领回去,记得,你一个人来就好,不要带别人一起来!」老大和老二□得老二那样说,都竖起大拇指,表示老二说得好。老妇人长叹一声:「我当然是一个人来,还会有甚么人肯和老太婆在一起,三根要不是有点弱智,也不会肯陪老太婆……」
老二忙道:「是!是!我们的地址你记好了,我说,你记,可不要记错了。」
老二说完,同老大投以请示的目光。老大压低了声音:「就把住址告诉她,有了二十万元,还不搬家吗?」老二于是就说了地址,他们住在一幢旧楼的天台上,天台上的一间破屋子,是他们的天下,别人连看都不会来看一下的。老二说了好几遍,再请老妇人重复了两遍,没有错,这才放下了电话。一时之间,三人都想不到自己竟然这样幸运。
一辆计程车经过,他们立刻上车,十分钟之后,就已经回到了他们的天台木屋。
他们三个人很有默契,不必多商量,老三进了屋子,拿了一罐啤酒就下了楼。到街口去等看老妇人。老大和老二略作布置,两个人的心思是一样的,老妇人容易骗,肯上当,就来文的,钱到了手,一个溜之大吉,若是老妇人不容易骗,不肯上当,那就来武的,抢了钱,绑起老妇人,就离开,这破木屋也不要了。
老大和老二也各自喝看啤酒,老大忽然问:「是不是会到了,半夜三更,一个老太婆,会带二十万元现金满街乱走?」老二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他想了一想:
「或许那白疑孙子是老人家的命,为了找回孙子,也就甚么都顾不得了,这是我们的运气。」
两人说这话的时候,在天台的石沿后面,望向街上,也看到老三在街口等。等到他们喝第二罐啤酒的时候,看到一辆计程车,转过了街角,减慢了速度,老三奔前了几步,同车中的乘客,打着手势,车子停了下来。
不一会,车门打开,一个老妇人行动不是很方便,自车中跨了出来,老三居然像是日行一善的童子军一样,过去扶那老妇人。
那老妇人手上提看一只纸袋,老三伸手想去拿,老妇人却把纸袋紧握在手中不放。老三吞了一口口水:「我的妈呀,这纸袋里,就是二十万元啊。」老三扶看老妇人,进了建筑物,老大老二忙来到楼梯口,只□得旧楼的木楼梯,自底层开始起,发出「哎呀」、「哎呀」的声响,一直响了起来。
在寂静的午夜之中,残旧的木楼梯所发出的声音,十分刺耳,□得出声音在向上移,可是速度极慢。老二性急,想冲下去,被老大一把拉住,低声道:「别性急,总共有四层楼,老人家行动慢,别吵醒了别人。」老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耐看性子,又等了一回,「吱呀」「吱呀」声仍然在传上来,可是总不见人出现,连老大也觉不耐烦了。老大向老二挥了挥手:「下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老二放轻了脚步,虽然这样,可是由于房子实在太残旧,所以老二每下一级楼梯,还是发出了「吱呀」一声响。老二下去时楼梯发出的声响,和老二与老妇人上楼时发的声响,可以分得很清楚,一个自下而上,一个自上而下,过了不一会,「哎呀」声停止了。在四楼上的老大呼了一口气,心想,那是老二遇上老三和那老妇人了。当「哎呀」声突然停止的时候,老大才觉察出,四周围竟是这样的静,他还生怕老二老三会说话,而老妇人若是说话和讲电话一样大声,那么一定会吵醒三楼的住客,只怕会节外生枝。还好,老二和老三算是警觉的,并没说话。倒是寂静维持了一分钟左右,太久了,老大几乎忍不住要向下面大骂粗话口总算又有了声响,仍然是木楼承受重载的声音,「哎呀」、[ 哎呀] ,有节奏,缓慢得离奇,□在性急等待的人的耳中,格外刺耳。
老大又等了好久,那声响还是只在下面响着,他再也忍不住了,把一句骂人的话,在口里打了一个转,就要下去看个究竟,而就在这时,他见到楼梯的转角处,昏黄的灯光下,有人影闪动,看来,终于走上来了。老大闷停了一声,就不再下去,这也才知道,那老妇人的动作,真是缓慢,见到老妇人躯偻的身子,吃力地,慢慢地向上移动,而且,若不是靠看在楼梯的扶手上借方,她根本上不了楼的。
老大看到了这种情形,连忙走下去,去扶老妇人,他自然奇怪老三和老二去了哪里,可是他又怕老妇人一开口就大声讲话,所以,当老妇人向他看来,像是要开口说话时,他反倒伸手按住了老妇人的口,向上指了一指。他扶看老妇人向上走,倒不觉得特别的缓慢,进了木屋,老大□了一口气,一伸手,就将老妇人手中的纸袋,抢了过来,略看了一看,看到袋中尽是一叠的钞票,他不禁心头狂喜。老妇人任由他把纸袋抢了过去,只是望看他笑「你们都是一见面就抢纸袋。」她一开口,老大吓了一跳,因为她说话的声音,十分响亮。老大忙喝:「别作声!」
老妇人的喉际,突然发出了一阵异样的「咕咕」声来:「已经很饱了,不过多来一个也不要紧,总有点声音发出的,你别见怪!」老大怒道:[ 你在胡说甚么?」
老妇人咕咕笑:「就像你们胡说找到了我的外孙李三根一样。」老大盯看老妇人看,老妇人张大了口,愈张愈大,灯光昏暗,老妇人张大的口。一片血红,而且血腥气扑鼻而来,老大想起不对头,已经迟了,整个头一凉,眼前一黑,就甚么不知道了。
老大、老二、老二的尸体,天一亮就被发现,老大手里还提着纸袋,警方人员打开纸袋一看,全是暝纸。三个人的死亡原因,都是大量失血,可是他们身上绝无伤口,只是七窍流血,看来血是从七窍流失的。四楼有好几个住户,指天发誓,说是午夜过后,曾□到有老妇人的说话声,而且记得很清楚。可是那几句话,也□来全无意义。常言道:鬼,在很多情形下,是自己招来的。说得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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