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地板上,有白粉划出的一个人形,那是在谋杀案发生了,尸体被运走之后,警方人员画下来的,看来不但触目惊心,而且很容易就使人联想到那张照片──那些杀人的预告!
  高斯看了没有多久,就退了出来,当他退出来时李玉芳也已到了。
  李玉芳劈头第一句便道:“你来干甚么?”
  高斯原是不好意思,忙道:“我……我是想,如果我到现场来看,可能看得出,那些照片,是在甚么情形下拍成的。”
  “你现在看出来了没有?”
  “没有,我想……我是白来一次了。”
  “唉!”李玉芳叹了一声,“你只不过是白来了一次,但是你的行动,可能也破坏了警方的计划!警方认为凶手既然在杀人之前,预告过死者,那么他在杀人之后,可能会旧地重临。”
  高斯仍是不服,道:“我想,那只是心理学家的意见,而且,即使这种意见是对的,我想,我也破坏不了甚么的,李小姐。”
  李玉芳道:“自然有影响,凶手可能在附近窥伺着,等候机会,他如果看到你进来,他就不来了。”
  “他为甚么要再来?难道这屋子中有甚么宝藏?就算有甚么宝藏,他可以自由自在的进来拍照,为甚么在拍照的时候不取走,李小姐,你们难道连凶手杀人的动机是甚么,都不知道吗?”
  李玉芳沉默着,好一会,她才道:“是的,警方还不知道凶手的动机,因为看来,根本没有动机,为甚么有人要杀一个穷画家?”
  李玉芳那样说,倒令得高斯觉得他的话说得太重了。
  高斯想说几句表示歉意的话,但是李玉芳已道:“我们调查过死者生前所有认识的人,这些人和死者相识,自然都有嫌疑。但是他们和死者很少往来,到过死者住所的,只有四个人。”
  高斯感到自己很难插口,因为刚才李玉芳已经埋怨他破坏了警方的计划,他如果再说甚么,只怕又要受到李玉芳的指责了。
  他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站着不出声,李玉芳扬了扬眉,“看来你对这件案子,并不感到特别兴趣?不想听我讲述?”
  “唉,”高斯叹了一声:“连警方也没有头绪的事,我就算感到兴趣,又有甚么用?只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感到很奇怪,就是那七张谋杀预告相片上,都看不到天花板上吊下来的那盏电灯。照说,不论从何处来拍摄照片,都应该看到那盏灯的,除非……除非是拍照的人将电灯拉了起来。”
  李玉芳用心听着,皱着眉,道:“那说明了甚么?”
  高斯摊摊手道:“我的想法,十分奇怪,你不要当作一回事才好。”
  李玉芳笑了起来,“我已经早告诉过你了,即使是最荒谬的意见,警方也是欢迎的,你知道我刚才在警局作甚么?我们正在研究你所说的:一个人用几个大铁环吊在天花板上的可能性。”
  高斯的脸红了起来,他急急分辩,道:“那纯粹是开玩笑,但是我现在所提出的看法,倒是有相当根据的,我的想法是……那几张照片,根本不是在这间屋子中拍摄的。”
  李玉芳的双眉蹙得更紧,高斯的话,听来十分怪诞,那几张照片,明明显示着这一间凌乱的简单的卧室,怎么说不是在这里拍摄的呢?
  但是李玉芳却并没有打断高斯的话,高斯伸手一指,道:“你看,这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些书,和凌乱不堪的衣服、被子、一张几,要布置一间同样的房间,是十分容易的事。”
  李玉芳仍然用心听着,她嘴唇动了一下,像是想发出甚么问题来,但是她还未出口,高斯就抢着说:“你一定想问我,就算在另外一间那样的房间中,照片又是怎样拍成的,是不是?”
  李玉芳点着头。
  “很简单,那间房间,是根本没有天花板的。”高斯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讲出那样一句话来。
  李玉芳的脸上现出了几分怒意,可是,转眼之间,她已换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失声道:“你的意思是,那房间,是一个布景?”
  高斯十分高兴,因为他所要讲的话,被李玉芳料中了。被人家料中心事,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
  他连声道:“正是这样。我本来想,那可能是具体而微的模型,但是可能性究竟不大,所以我宁愿认为那是布景。搭一间房间,照这间房间布置起来,它根本没有天花板,从顶上用垂直的角度来拍照,自然也不是困难的事。正因为根本没有天花板,自然也看不到吊在天花板上的灯了。”
  李玉芳在高斯进一步解释他的见解之际,兴奋地来回踱着。
  高斯又道:“要证明我的见解是不是事实,十分容易,你将照片取出来,用放大镜来仔细审视,一定可以看到,照片给人的印象,虽然是这一间房间,但是,一定可以发现有很多东西是不同的。”
  李玉芳不待高斯说完,便已经取出了那七张杀人预告的照片来。其实根本不必用放大镜,便可以证明高斯的假设是大有道理的了。
  因为将照片和房间中的一切比较过后,都可以看到有显著的不同。但如果是粗心地看一看照片,谁都会发现,这照片就是在这房间中拍成的。那实在是不值得奇怪的事,因为每一个人,平时看东西,很少自上而下,从垂直的角度来看的。
  一些很普通的物件,从垂直的角度来看,就会变得难以辨认,这是视觉上的一种错觉。所以,照片上的东西,和房间中的物事,虽然有差别,不是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高斯看到自己的假设已被证实,他高兴说道:“现在,事情很明白了,李小姐,警方如果找到一个和布景工作有关的人,这个人就是最具嫌疑的人物了。”
  “那个人,一定是陈生发。”李玉芳回答。
  “真有那样一个人?”
  “自然有,陈生发是一家规模很小的电影公司布景师,戚云在穷极无聊的时候,曾找过陈生发,替陈生发画布景,赚些钱用。事发之后,我们也访问过陈生发,陈生发似乎不肯说他和戚云之间的关系。是摄影棚另外的人告诉我们,两个月前,陈生发和戚云在摄影棚中,因为酬劳的多少,而吵了起来。戚云曾大声说陈生发苛刻扣了他应得的酬劳,两人几乎大打出手。后来戚云是给人拉走的,自此之后,戚云就未曾再到摄影棚去过。”
  高斯拍着手道:“是啊,动机也有了。”
  “动机是甚么?”
  “当然是仇恨,吵过后,陈生发还怀恨在心,开始处心积虑计划着,终于一刀刺进了戚云的背心。那是戚云被谋杀的唯一理由,不然,甚么人会谋杀一个一文不名的穷画家,你说是不是?”
  高斯记为自己这一番分析,更是有理,李玉芳一定会大表同意的。可是,等他一讲完,李玉芳却没有甚么表示,只是仍然看着那几张照片,然后,她指着照片,道:“你看那是甚么!”
  高斯凑过去,李玉芳所指的是一件白色圆形的东西,在地上,近床部份,有一半是被一只袜子掩遮着,一时间的确很难说出那是甚么来。
  但高斯没有多久,就道:“那是一只水银灯,水银灯的灯胆,那正是摄影棚中的东西。”
  李玉芳缓缓道:“我想是的。”
  她在讲那一句话后,停了半晌,又道:“高先生,你的推理能力十分高,从照片上看不到天花板上的吊灯这一点,就可以推测出这么多的事实来,如果警方破了案,你的功劳最大了。”
  高斯呆了一下,道:“你说‘如果警方破了案’,那是甚么意思?照我看来,案子已经破了,这些照片全是陈生发寄来的,有甚么不对?那么,凶手自然就是陈生发了对不对?”
  李玉芳道:“不对,你只能说,那些照片是在布景棚中拍摄的,而陈生发的嫌疑最大。”
  “甚么嫌疑最大,他简直就是凶手,你别忘了,他有谋杀戚云的动机呀。”
  “就算你所说的一切全部都是事实,那么,还有一个疑点,是难以解释的:为甚么他要在动手之前,一连七天寄上这种形式的‘预告’呢?”
  高斯有点不耐烦,道:“谁知道,或者他以为那样才够刺激,或者他心中十分恨戚云,要他在死之前,先受些惊恐。”
  李玉芳仍然不表示甚么,道:“你的意见是极其可贵的,我们会扣留陈生发,他是最具嫌疑的人物,案情有了甚么新发展,我再告诉你。”
  高斯很高兴,趁机道:“如果案子结束了,我想请你和我一起晚餐。”
  “案子结束了,应该是我请你才是。”李玉芳说着,他们一起走出那幢房子,李玉芳上了警车离去。
  高斯挺起胸膛,慢慢地走着,虽然在别人看来,高斯的样子并没有变,但是在他的心中,却觉得十分不同。他有一种很神气的感觉,因为他方才协助警方处理一宗十分棘手的案件,他颇惊讶自己有那么高的推理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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