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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斯到这个南太平洋小岛来的目的是摄影,摄影是他的职业。这个小岛位于菲律宾的南部,岛名叫作泰鲁。高斯之所以会来到泰鲁岛,是因为半个月之前,他在一个偶然的集会上,遇到一个人类学家的缘故。
人类学家当时用极神秘的口吻形容泰鲁岛,他说:“我到过世界各地,研究各地的人类,每个地方的人,都有其源始可寻,可是只有泰鲁岛是例外,泰鲁岛上的土人,我甚至无法肯定他们是哪一种人,或许是和印尼土著相近的棕色种人,可是他们有极其神秘的风俗和信仰,我根本无法接近他们,更别说了解他们了!”
如果当时高斯不是多喝了几杯酒,多说了几句话,他或许也不会到这个荒僻的小岛上来的。
可是,高斯当时却颇有醉意,他“哈哈”一笑,道:“那是你不想去接近他们,作为人类学家,你不是十分称职,所以才会这样!”
这种批评,当然是绝不礼貌的,集会上也因此静了片刻,那位人类学家总算沉得住气,只是冷冷地道:“有些人对于自己不必去体验的困难,总会觉得旁人做不到是很愚蠢的!”
高斯却沉不住气,大声宣布:“我到那个神秘的泰鲁岛去,用我的摄影机,将那个岛上土著的一切记录下来!”
如果当时不是有包禄士先生在场的话,一到明天,高斯可能早就将他酒后的豪语,抛诸九霄云外。可是,偏偏包禄士先生在场,而他是一个著名的出版商,当时就拍着高斯的肩头,道:“好,我替你出版专集,到时一定可以轰动全世界!”
人类学家又加了一句,语气冰冷:“希望你别令我们失望,大家都等着。”
于是,即使在第二天酒醒了之后,高斯也不能再打退堂鼓了!他花了三天的时间,搭乘一艘渔船,到了泰鲁岛,那小岛根本没有定期的交通工具。
不过这时,高斯躺在海滩上,望着蓝天白云,听着海涛冲刷着沙滩的声音,身下的海滩又细又软,除了大自然的声音之外,甚么别的声音都没有,高斯闭着眼,享受着阳光,心里一点也不后悔。
泰鲁岛的风景十分美丽怡人,他根本忘记了时间,直到肚子有点饿,他才睁开眼,坐起身来。当他坐起身来之际,他不禁陡地呆了一呆。在他的对面,蹲着一个满脸都是皱纹的老头子,那老头子的额角又高又广,双眼深陷,炯炯有光,正盯着他在看。
高斯心里自然很不高兴,因为看样子,那老头子已经来了很久了。一个人在那样美丽的环境中享受宁静,自然是不喜欢人来打扰的,所以他瞪了那老头子一眼,准备站起身来。
高斯才站起来,那老头子也站了起来,而且,还开口对高斯说起话来。那老头子要连说两遍,高斯才听得懂,他是在说十分生硬的英语,那老头子是在问他:先生,要不要买点东西回去做纪念?
当高斯听懂了对方的话之后,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实在是令人发噱的事,这样的一个小岛上,居然也会有做游客生意的人!
昨天,高斯踏上这个岛的时候,几乎怀疑自己要做穴居人。幸而在离岸不远处,有几户人家,并不是岛上的土著,而是菲律宾人,而且居然还有一家有两间由棕榈树搭成的房间,算是旅店,高斯才算有了栖身之所。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岛,居然有兜售纪念品!
高斯一面笑着,一面道:“好,我倒想买点东西做纪念,不知道这里通用甚么货币?”
高斯这样问,根本是开玩笑性质的,可是那老头子却马上接着道:“先生,披索可以,盾也可以。”
高斯耸了耸肩,道:“好,你想卖甚么东西给我?”
老头子的态度,忽然之间,变得十分神秘,四面张望了一下。老头子这种神态实在是多余的,附近根本没有人,就算大声叫,也至多不过惊起几只海鸥而已。
老头子四面看了一下,才从身边,摸出了一只长方形的小木盒来。
这时,高斯才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衣着,那老头子穿着一件样子很奇特的白麻布罩袍,看来像是回教徒常穿的那种,无法肯定他确实的年纪,但是精神看来很好。他取出了那只木盒之后,又用双手将木盒掩住,向高斯望来。
高斯一眼就看到,那只小木盒的外面,有着简单而线条古朴的浮雕,看来像是土人的雕刻品。他心中就十分高兴,能够得到一件土人的雕刻品,至少是一项收获了。
高斯说道:“好,我要,多少钱?多少披索?”
老头子侧头想了一想,道:“两千披索!”老头子的开价,令高斯不由自主,骂出了一连串的粗话来。他当然不是用英语来骂,而是用他常用的方言,当他骂的时候,老头子眨着眼望着他,神情好像十分害怕。高斯还没有骂完,他就大叫一声,将小木盒向高斯抛过来,转身就逃!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着实吓了高斯一跳,骂也骂不下去了,木盒打在他的身上,出乎意外地,十分疼痛,在他的身上落了下来,落在沙上,也立时埋了半截在沙里,看来十分沉重。
高斯一面抚着被木盒击中的胸口,一面抬起头来看时,那老头子跑得十分快,转眼之间,已经奔进了近岸处的密林,看不见了。
高斯一听老头子的开价就破口大骂,因为在他的预料之中,对方至多不过开价三或五个披索而已,可是一开价,居然是两千披索!两千披索,等于好几百块美金,高斯再也想不到这样的小岛上,也会有敲诈游客的坏习惯,所以才怒气大发的。
可是接下来的事,他却是意料不到的。那老头子既然抛弃了木盒,而且他还被木盒打得很痛,那木盒看来也不值甚么钱,当然应该是归他所有了!
高斯毫无内疚地俯身拾起,那只半截埋在沙里的木盒来,可是他才拿起那只木盒,就陡地呆了一呆,那只小木盒的沉重,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那木盒不过五吋长,两吋见方,可是拿在手里,沉甸甸地,一时之间几乎抓不住。
高斯自然知道,世界上决没有任何木头有这样沉重的,盒子这样重,当然是由于木盒中有甚么不寻常的东西之故。高斯是性急的人,他即刻迫不急待地想将盒子打开来。可是半分钟之后,他又有了新的意外:那木盒看来,是打不开的!
那外表看来是一只木盒,实际上,可能只是一段木头而已。高斯翻来覆去地看看,也看不出盖口在甚么地方。要不是高斯肯定,一段木头决不会如此沉重的话,他决不会再动脑筋去打开它了。
高斯反正没事,他坐了下来,将双足伸向前,伸到海水卷上来,可以卷得到的地方,然后,再仔细来研究那只木盒。不一会,他就看出,那只木盒的形状,恰恰像──一点也不错,恰恰像口小棺材。
任何长方形的盒子,看起来都可以像棺材,但那只木盒尤其像,那是因为盒上的浮雕。
盒的六面,有一个长方形面没有雕刻的,与之相对的一个长方形面上,刻着一个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的人。通常只有死人才有这样的姿势,埃及的木乃伊,就全是这样的姿势,浮雕上的人,有着巨大的头饰,不过刻工简陋,是甚么样的头饰,却看不清楚。
小木盒上其他两个长方形面,刻的全是野兽的图案,几只走兽刻得很生动。另外两个正方形面上,刻的是一种样子很奇特的花朵。所以,使得这个小木盒看起来,十足像是一口小棺材。高斯在仔细察看了一会之后,又发现那的的确确,是一只木盒,不但是一只木盒,而且还是手工极其精巧、制作十分精美的一只木盒。因为高斯在盒上,发现了许多纵横交错的裂缝,那些裂缝又细又紧密,如果不是仔细察看,是根本发现不了的。
高斯也立即想到,那是一只“机关木盒”──所谓机关木盒,就是整个盒子,是由许多块木料,巧妥地拼合起来的那种,一定要先弄开其中的一块,整个木盒才会解体,不然,除非将之裂碎,否则是打不开来的。
有了这个发现,高斯心中更加高兴。因为他假定,这木盒是泰鲁岛上土人的作品,如果土人可以制造出这种精巧的机关盒子来,那足以证明泰鲁岛上的人,有十分高明的文化和智慧,这又是他的另一收获了。
高斯试图将木盒拆开来,他用一柄小刀,在每个可以看得见的裂缝上试探着,可是每一个缝都合得十分紧密,全然徒劳无功。
高斯全神贯注在这个机关盒子上,也忘了肚饿,直到肚子咕咕叫不已,他抬头看了看已届正中的太阳,才省觉自己已费了不少时间。
他顺手将木盒放进裤袋中,木盒虽小而重,使他觉得很不舒服,他索性将之抓在手中,向岸上走去。穿过了一片树林,就可以看到那几家人聚居的住所,一群狗奔过来向他吠叫着,几个小孩咬着手指,有点好奇地望着他。
高斯直走到他住的那家“旅店”,在门口一个草棚下坐了下来,顺手将那小木盒放在竹子编成的桌上。店主人是一个中年男人,看来像是海员,走了过来,高斯道:“肚子饿了,我要最丰富的食物!”
店主人满面笑容,道:“我们有最好的──”高斯始终不能知道,店主人能供应“最好的”甚么,始终不能知道的意思,就是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知道,因为当店主人说到这里之际,一眼看到了桌上的那只木盒。
而当他看到了那只木盒之后,他大叫了一声,讲了两句高斯听不懂的话,转身就奔,一面奔,一面叫着。
随着店主人的叫喊,屋中奔出如下人等:三个女人,四个小孩,一个男人。据高斯所知,那是这个村落的全部人口,这些人一奔出来,就直奔海边。
高斯站了起来,叫道:“喂,你们干甚么?你们干甚么?”可是完全没有人理他。
而高斯也看出事情不对头来了,因为两个女人在向前奔去的时候,顺手抱起,刚才还好奇地看着高斯的那两个小孩子。而另一个女人,起初想去抓一只就在她身前的鸡,跟着鸡奔了两步,被一个男人一把将她抱了回来,继续向海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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