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别有洞天




  雷始平不禁怨道:
  “你不是说里面大得很吗?我怎么越走越小呢?”
  在前面曲身领路,笑着回答她道:
  “别急,别急,好景自在后面,包你别有洞天。”
  雷始平将信将疑地再向前行了一阵,终于通过了狭窄的通道,不但身上一松,眼前也出现了一片无法相信的奇景。
  她怎么也无法相信在那片岩壁之后,会有这样一处洞天福地,翠木葱茏,清溪曲绕,比她在武当山后面的那个瘗恨园美丽多了。
  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她对于开辟这一片谷地的人,不禁从内心生出由衷的钦佩。
  除了入口一片岩壁阻掩外,另一边是绝岳深谷,其余的两面都是密密的丛林,排列方法十分奇特,想来一定是另一种深奥的阵图布设,所以中间这一片空地与外景可以说是完全隔绝的……
  在近水之滨有一幢精致的小木楼,楼前的空场可供练功之用。
  步入小楼,底下是起居室、贮藏室与厨房,楼上则是卧室与静修室及书房,书房中准备着琴、棋、书画、鱼具等,足供住的人在无事进调情怡性之用。
  雷始平看一处赞一处,最后才叹道:
  “太好了,在这里面一辈子不出去,我也心甘情愿的……”
  凌云也微微一笑道:
  “这里虽是司空皇甫设计的,他自己可是一天都没有呆过,现在可是我们的产业了,将来我们倦游江湖之后,就偕隐此处,永远厮守着不出去了。”
  雷始平幸福地点点头,最后轻轻一叹道:
  “倦游江湖,那日子太长了,我可不敢作那等奢望,还是把握住眼前算了,目前我们最少还有半年的日子可以在这儿,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在这神仙洞府中住上半年,足堪慰此一生了……”
  凌云却被她的话触动了心事,不住地喃喃低头念着:
  “洞中七日,尘世千年,洞中七日,尘世千年……”
  雷始平笑着道:
  “云!你又在做神仙梦了……”
  凌云神色凝重地道:
  “我只是想到了一件别的事。”
  雷始平依然笑着道:
  “什么事能跟你的神仙梦连到一境儿去呢?”
  凌云叹道:
  “你越说越离谱了,我只是从你那句洞中七日的语,想到半年之后,我们出去时,那个世界不知是什么样了……那武林劫运一定已经开始了……”
  雷始平哦了一声道:
  “原来你是为着这个担心,那岂不是札人忧天吗?该发生的事,你阻止不了……”
  凌云朗然道:
  “未发生的事总可以设法预防吧?”
  雷始平望了他一眼,突然地觉得他开始有点变了,变得与以前谦冲怡淡的心情大不相同了……
  默然片刻后,她才轻轻地问道:
  “云,你怎么对江湖上的事突然关心起来了?”
  凌云轻轻一叹道:
  “是的!从前我只想能击败司空家,重振师门声誉就够了,可是现在我的责任已不是那么简单了!”
  雷始平怔了一下道:
  “这是怎么说呢?”
  凌云道:
  “这是司空皇甫交给我的,他不但交给我一个沉重的任务,而且亦将剑皇的头衔交给我了,你不是想成为剑后吗?现在你已经是了!”
  雷始平更感楞然道:
  “我?”
  凌云点点头,忽而又转为严肃道:
  “当然,你现在只能膺一个虚衔,必须要等六个月之后,我的剑法真正学成之后,你才可以名正言顺地承当剑后之衔……”
  雷始平莫名其妙地道:
  “就凭长谷一夫传给你的那几手剑法吗?”
  凌云连忙道:
  “不!那剑法实在是司空皇甫的,长谷一夫只应他之请转授给我而已!”
  雷始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凌云知道她还不明白,乃叹道:
  “司空皇甫与长谷一夫之争,实际上司空皇甫胜了,他只用了一招就将长谷一夫的剑击脱了手,他们在里面那么久,实际上是司空皇甫将剑决说给长谷一夫听,再要他转授给我……”
  雷始平诧然道: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凌云摇头道:
  “不知道!不过他是个很可敬的人,照我的想法,他这一切的举措都为了掩人耳目,唯有这样,才可以避免别人对我们的注意,使我们能安心在此练剑。”
  雷始平想了一下道:
  “这也许有道理,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他自己会这些剑法吗?”
  凌云摇头道:
  “不会,这当然不是他自己不能练,而是他受着一种约束不准练……”
  雷始平连忙问道:
  “什么约束?”
  凌云道:
  “这个他没有说,长谷一夫也没有问,他在比剑失败之后,已经服下了预藏的毒药,他们听风流剑派门下的剑士有个严格的限制,一生不准有一次失败,司空皇甫为了对他有所要求,所以才不杀他,可是长谷一夫却无法原谅自己……”
  雷始平默思片刻,才低声道:
  “奇怪!奇怪!……”
  凌云连忙道:
  “又有什么奇怪的?”
  雷始平微笑道:
  “我在奇怪司空皇甫为什么将剑皇帝之衔赠给你,而不留给他的儿子……”
  凌云想想才道:
  “这句若是别人问起来,我定然不肯回答,因为我们是夫妇……”
  雷始平赶紧道:
  “是啊,你告诉我有什么关系呢?”
  凌云低低地道:
  “司空南宫不是他的儿子,只有司空慕容才是亲生骨肉,可是那几招限于天赋,不适合女子,他只好选中我了……”
  雷始平不信地道:
  “不可能呀,司空南宫与司空慕容长得一模一样,他们分明是一对孪生姊弟……”
  凌云摇摇头道:
  “长谷一夫转告给我的只有这么多,真正的情形,恐怕只有见到司空皇甫后,才能问清楚了。”
  雷始平道:
  “我们还见得到他吗?”
  凌云道:
  “应该是能见到的,司空皇甫又没有死,对于将来挽回(此处缺两页)
  上一顿。
  湖上的游人少多了,可是秋蟹正肥,凌云被她说动了心,遂也答应了。
  两人雇了一只大船,买了十几只大蟹,又叫船家到馆子里炒了几样时鲜菜肴,一起搬到船上,一面拾夺着,一面吃着……
  “秋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这是诗人们的雅境,尤其是雨点打在枯荷上,必必剥剥的声音,别绕情趣,可是对于存心观赏三潭印月的湖上游客,却是一件大煞风景的事。
  雷始平对着那船窗外的雨丝风片,口中直骂着上天恶作剧,凌云却笑着安慰她道:
  “你别怨天尤人了,风雨无情,你为什么不从有情处观这呢?古人还有着‘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名句呢……”
  雷始平撅着嘴道:
  “雨有什么好听的。滴滴答答的,下得人烦死了,满天都是黑云,把月亮都遮住了……”
  一语未毕,湖上却传来一阵壮凉的歌声,唱的是蒋捷的虞美人——听雨——斯时斯景,倒是别饶韵味。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卢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檐前点滴到天明……”
  歌声中带着无限的感慨,悠悠而终,这时又听见另一个苍老的喉咙道:
  “宗大侠,凄风苦雨,已足增人愁怀,再加上你这一阙悲歌,当真是秋风秋雨愁煞人了……”
  凌云先听歌声已经觉得很熟悉,及至听到那个后来说话的语声后,反倒怔住了,脸上带着极为古怪的神色。
  雷始平自是十分诧异,连忙问道:
  “云!你是怎么回事……”
  凌云用手直指,口中仍是说不出话来,雷始平更为奇怪的道:
  “那唱歌的人我也听出来了,正是那姓宗的老头子,所以他才有那么感慨……”
  凌云呐呐地道:
  “不……我不是为了宗大侠而吃惊,我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口音,好像是我师父……”
  雷始平也是一惊道:
  “你的师父?”
  凌云点点头才道:
  “当然是我以前的师父。”
  雷始平立刻道:
  “你师父不是武当的掌门司教一心道长吗?他怎么会到这儿来了……”
  凌云道:
  “不晓得,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雷始平又道:
  “你会不会听错了,隔得这么远,你又没见到你师父了,那里还会记得他的声音?”
  凌云连忙道:
  “绝不会错,这声音我从小就听惯了,始平,我们应该回转去看看……”
  雷始平连忙拦阻道:
  “不!就算真是你师父,你已经脱离道籍,没有再见他的必要……”
  凌云轻叹道:
  “始平,我虽已不是三清弟子,可总还是武当门人,掌门人来了,我总该去拜见一下的。”
  雷始平摇摇头道:
  “我呢?我不是武当门人,恨天姑姑规定我不得与武当的道士接触。”
  凌云诚恳地道:
  “恨天姑姑并不是恨我武当派,只是为了报复紫虚祖师的薄情而已,现在你已经成了我的妻子,我觉得这段怨恨也该解除了……”
  雷始平想了一下道:
  “那他还会把你叫回去做道士吗?他会叫你离开我吗?”
  凌云微微一笑道:
  “原来你是为这个担心,那真是太孩子气了,道籍一旦削除是再也无法恢复的了,所以世上尽有半路出家的人,也有还俗的道士,却从没有还了俗又出家的人……”
  雷始平脸上方松了一下,可还不能十分放心,紧追着问道:
  “你不会骗我吗?”
  凌云肯定地点头笑道:
  “我绝不骗你,而且你放心好了,除非你不要我,否则再也没有人能使我们分开了。”
  雷始平深情地望他一眼,激动地道:
  “去!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奈何死别,绝不生离,而且就是死,我也跟你死在一起。”
  凌云也十分感动,握住她的手,默然温存片刻,才轻轻地问道:
  “现在我们可以去见师父了吧?”
  雷始平抽回手,骄羞地一笑道:
  “随便你,你是丈夫我是妻子,一切当然是听你的。”
  凌云也笑道:
  “那你见了我师父之后,可得对他老人家尊敬一点,因为他不仅是我的师父,也是将我抚养长大的恩人……”
  雷始平娇笑道:
  “知道了!我的好丈夫,而且我们能够成为夫妇,也是靠他的成全,我见了他之后,一定会好好地谢他的,假如他当初不是派你而派了个老头子进来,格于恨天姑姑的规定,我也非嫁他不可,这一来我的名字也不叫雷始平了。”
  凌云一怔道:
  “这是怎么说的?”
  雷始平笑下道:
  “假如真有那种事情发生,恨天姑姑的长恨平了,我的新恨又开始了,我非叫雷新恨不可。”
  凌云这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遂命舟子将船向歌声之处撑去,走了一阵,果然看见一艘竹蓬小舟,泊在残荷丛中,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
  雷始平经较性急,站在船头上就叫道:
  “姓宗的老头子,是你在船上吗?”
  竹蓬一掀,露出宗仪的白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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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还好好的活着。”
  宗仪几乎要跳起来,急忙道:
  “什么!她还活着?她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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