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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一道七彩霓虹划过半空,黄昏的阳光将四周的云层染上了一片金光绚烂,正雨过天晴,天色向晚时分,它似乎是故意在黑幕降临之前,眩耀那夺目光彩。
一片广大的原野,在这里看起来所有景物都是金黄色,草原到了尽头,方才见得到几座起伏的小山。一条羊肠小径,弯曲盘旋在整片原野之中,若隐若现。
这时,在这万籁无声的荒野中,忽然传来一阵足步之声。寂静的大地,似乎有了一丝动的气息。
只见那条小径远处,慢慢走来一个人影,那人一袭青衫,头顶上斜斜遮着一顶竹帽,背后背着一个长方布包,行动之间十分潇洒,袍角微微随风扬起,渐渐走得近了,原来是个年约廿左右的少年。
那少年生得好不英挺,一身长衫打扮,更显出他气宇不凡,只是他双眉紧锁,只顾低头踽踽而行,对四周的景色根本无心一顾,似乎怀着极大的心事一般。
杜天林一边在道上行走,心中的思维却是纷纭难抑。
首先想到自己从拜别恩师下山后的种种遭遇,真像是做了一场大梦,连番遭逢强敌,尽是武林一流人物,甚而归隐数十年的前辈高人,亦纷纷再入江湖。自己对本身武功,几乎失去了信心。
孰知鬼使神差,那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达摩真谜解竟会经由空明大师的传授,而落到自己身上。
上次与神龙交手之际,不知不觉中使出了达摩真谜解上的功夫,一举而惊退神龙,想来那真谜解上的功夫确已牢牢印入脑际,是以与人交手而不用真谜解的功夫也是不成。
想西疆神龙一身武学深不可测,自入中原以来,除了在少林寺曾为长白郭以昂冒金刀之名将之一掌震退外,尚未闻逢过任何对手,那么自己与神龙分庭抗礼,包管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了,这样看来,现下自己一身功力与天下任何高人亦可放手一搏了!
想到这里,杜天林豪气顿发,只觉得体内真气充沛,呼之欲出,忍不住仰天一声长啸,声音凝聚,久久不散,枝头鸟群被震得纷纷飞窜,所幸四下无人,否则难免惊世骇俗之极。
与神龙一战之后,不知贺氏姊妹到那里去了。此时一人独行,不知如何,首先想起的竟是她们。
真令人难以想像的,贺云的姐姐竟是金蛇帮一帮之主,撇开女儿之情不谈,她以一个女子身份,年纪轻轻,一身功力已臻上上之境,便和灰衣狼骨之流放对,亦不致逊色几许,想那海南一脉,武学实在是深不可测了。
海南派,那一日在西疆绝谷深涧之中,神密玄衣人吃盖世金刀神勇击退之后,谷三木曾说过那灰衣人艺出海南,功力奇高,只不知他与这金蛇帮主究竟有何关系,只知二人都与金刀有所关联是不会错了。
说起昔年之事,杜天林忽又想到那日得遇西疆绝顶高手——禅宗一门之主,当自己告之以海南一派与此事关系极大时,禅宗亦掩不住一脸又惊又震之色。
当时禅宗若有所思,似已豁然相通,但却不肯因此便与自己深谈,后来金刀突现,亦无从再由禅宗口中探索到一点消息。
日前那百花谷中神秘老人,也就是丐帮帮主,终于得见盖世金刀,两人各就二十年苦思所得,相互印证,二十年前种种事情,也就是自己身世之谜,几乎已到了水落石出的时机。
金刀与丐帮帮主分析往事的结果,也对禅宗与海南一脉之参与此事,百思不得其解。究竟禅宗门与海南一脉之间有何深切关系,双双参与此事之目的何在?
也不知为了什么,以前每当念及自己身世之谜时,心中只是兴起一种渴望能得知的念头,却从来没有像今日一般紧张,也许因为事情的揭露太近于突兀,愈是接近真象大白之际,愈有迫不及待的感觉。
当日因为自己与金蛇帮主有过数面之缘,至少是知晓她真面目之人,乃向金刀及丐帮帮主自告奋勇,追寻海南一脉与禅宗门之秘密。
一念及此,杜天林心中不由微觉轻松,这件事暂且不去管它,等到寻着贺氏姊妹之后再作打算吧。
情不自禁的,杜天林脑际此刻又浮起了这对姊妹的影子。不可否认,连日里一再相逢,患难与共,贺氏姐妹已经占据了杜天林整个的心灵。
先遇贺云女扮男装,自己一开头便发觉了她的身份,但始终未敢说明。
贺云只道她在杜天林心目中仍为男子身份,一味使出她那顽皮,刁蛮的天性,一切行动完全发乎自然,毫无做作。
奇怪的是自己有时对她的胡闹并不赞同,却莫名其妙的护着她,甚至三番四次冒着生命危险,毫不考虑地挽救贺云于危难之中,是自己生性具有极浓的侠义之心,抑或是她竟然在自己内心之中占了很重的份量?
杜天林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地浮出了笑容,自己和她在一起的种种情形又陆续在心中闪过。
那日在丛林溪边,无意中听见了贺云的自言自语,她还满地写上自己的名字,数日之隔,她竟对自己思念得如此之紧么。
一念方兴,忽然觉得心中有一股甜甜的味道,十分安慰,又带有一股无名的兴奋与惆怅。
自己与她的相处可说是最久的了,一路同行,共患数难,别后再见,虽见她已恢复女儿之身,但她对自己仍然习蛮,真诚之外,又加上无限关怀与思念。
和她在一起,自己从无不自然的感觉,交谈行动之间,处处随心所欲,不必花费心机,思前顾后。
贺云对自己的感情是真诚可靠的,这一点杜天林从她言语行动之间便可判断出来,而相处越久,贺云对自己越有依靠之心,有自己在身旁,她便产生一切信心与力量,对于这一点,杜天林确实感到非常乐意。
想到这里杜天林不禁双颊升起了红晕,不可否认的,若是自己有了这么一位终身伴侣,实是衷心情愿之事。
可是自从与神龙一战之后,杜天林发觉了贺云姊姊的闯入,竟引起了自己内心极其难料的失控。
起初自己对于贺云姊姊,金蛇帮一帮之主,只是敬畏她那出奇的美貌,夺人的气质,和年纪轻轻一身已臻上上之境的功力。
及至两人雨中疗伤,共渡难关,仿佛两之间的关系骤然拉近了一步。
想起疗伤完毕,雨中起立时,她那满脸柔和,感激的神色,不禁如醉如痴,心中顿时再也难以平伏。
但自己与她,好像样样比不上她,便是随口说话,也要思虑半晌,生怕冒犯了她,在这情形下,不用说自己的感觉是十分勉强的了。
谈话之间处处有着一种高攀难为的心理,杜天林发现当时对于她,自己的淡泊,随和均消失无踪。
自己中听到她与神龙对战,身处危境之时,不觉大为着急,立时催促贺云带路赶去,迫不及待的神色,便是连贺云也看出自己对他姐姐无限的关怀。
依稀记得贺云说过,分明她姊姊亦未忘怀自己,当时只因太以突兀,不及细想,现今仔细回想,心中十分受用。
尤以当自己与神龙交手之际,一眼瞥见她那流露出无限感激,柔和与关注的神情,心中便感到舒适起来,刹时豪情激发,似乎保护她是自己莫大的责任。
其实杜天林尚未发觉此刻贺云姊妹在自己心中已留下了何等深刻重要的地位。
贺氏姊妹二人,一个刁顽,坦诚,而毫无心机。一个丽质天生,富思想,而武功高强。
两人对自己同样的关切,同样的深情……
杜天林左思右想,实在没有办法分出两姊妹在自己心中到底孰重。
杜天林抬起头来,长叹一声,猛地发现不知何时夜幕早已低垂,自己沿着小径,边思边走,不觉已走至尽头,横在眼前的是一条通向南方的官道。
隐约之中似乎贺云曾对自己提及与那江南出名的“贺府”有关,想来贺年姊妹定是富豪江南的贺家小姐了。
家师曾对自己提起,江南贺家与他老人家有旧,并且贺氏一家并非武林中人,世代业商,在江南提起贺府,真是无人不晓,确是大大的有名呢。
想与神龙一战之后,贺氏姊妹与自己失散,亦未曾相约日后何处相见,看来江南贺府是唯一可以追寻她们的线索了。
现在天色已黑,不如先行投宿一夜,明日一早动身往江南寻找姊妹两人便了。
想江南地方人多物富,沿此官道必然有镇集。
主意已定,便不再多作思虑,杜天林在道上全力行进,所幸天色已黑,道上四下无人,乃放心提气急向前赶。
清晨,天际低挂着层层薄云,一朵朵地向四下伸展,东方的晨潮,将整个半边天染得一片鲜红,淡淡的金光不住从云层的隙缝中钻出来。
阵阵清风拂来,带起了一股泥土和青葱混杂的芳香,紧贴着草地,刻划着一条灰黄色的道路,路的左边是一片望不尽的湖水,微风拂过,湖面掀起了片片涟调,路径绕着湖向左边转去,然后岔为二道。
这时辰,官道上已经三三两两的看得到行人了,步履匆忙,似乎今天是个赶集的日了。
远方微微响起一阵得得马蹄声,只见一人一骑缓缓驰来,那马儿精神抖擞,轻松地放动足步,一碗一蹄清脆地敲在石道上,马上的骑士,不住左顾右盼,独自在欣赏着湖光山色,江南景致。渐渐地来得近了,只见那马上原来的一个少年,一袭青衣布衫,更衬托出他那眉宇之间掩不住的英气。
杜天林驰至湖边,缓缓一勒缰绳,马儿轻放足步停了下来。杜天林四下张望,只见湖面平静无波,偶尔一两只方舟荡过,船尾激起片片浪花,在湖面上划下一道白痕,久久方散。
杜天林望了一会,微微吁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杜天林自别师下山,浪迹江湖以来,这江南地方还是初次来到,闻说江南地方山明水秀,百姓温文有礼,这几日所见所遇,倒也不讹,就以眼前风光来说,若是长居此处,那里还会有什么争强好胜之念。”
转念又自忖道:“那‘贺府’确是大大有名,一路上提起‘贺府’,真是鲜有不知,而且词色之间俱都露出一付恭敬与爱护的样子,我毫不费功夫就找到此处,那贺府主人不知是何等人,倒要好生结识结识。”
他望着左弯的道路,心中转念道:“那贺府就在这湖西边,现下时光尚早,我且流连一阵风景,慢慢行去便了。”
杜天林心中想到不久即可见到贺氏姊妹,面上不禁浮起向往和笑容,却透着点紧张的神色。
他缓缓带起马头,仍然沿着湖边,搬洒自若地一路驰去。
行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杜天林放眼望去,只见右首青葱的半山腰上,密布着重重屋舍,俱是宫殿式的建筑,依山势而建,廊腰缦回气势相当雄伟。
又行了一程,已然来至山脚下,进门之处两座如意石狮,口中含珠,雕塑得栩栩如生,再向前走则是两根合抱的大理石,支撑着一方巨幅横牌,上书“贺兰院”三字。
杜天林仔细端详了横牌上的三个大字,眉宇之间倏现惊容,再看下款署名“彭天武”,一时想不起究系何人。
原来这三字气势雄劲,真个有如龙飞凤舞,奇怪的是落笔之处滑圆自如,分明像是有人用手指直接刻划上去一般。
能在坚硬的石板上运指如飞,潇洒自如地写下了这样几个大字,这个人指上功夫实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杜天林正自思量间,石柱之后有两个人慢慢走了出来,一边对杜天林行了一礼道:“敢问公子可是来访我家主人?”
杜天林嗯了一声,未置是否,这时其中一人赶上前接过杜天林手里的马缰,正欲接下杜天林手中提着的包袱时。杜天林犹豫了一下道:“这个—一我自己来。”
只因为这包袱内正是那柄金刀,份量极重,寻常的人还不容易提得动,为了免于大惊小怪,杜天林乃决定自己带着较为妥当。
杜天林接着说道:“在下姓杜,与你家贺云公子识得,特来造访,烦请两位代为通报一声。”
那两人似乎微感诧异,啊了一声立刻恭声答道:“原来是杜公子,请随小的来。”
方才杜天林心中飞快转念,自己单身一个男子,似乎不宜径自前来探访别家小姐,想那贺云总喜女扮男装,不如自己就装做不知,称她贺公子好了。
杜天林随着二人向里走去,只见两旁草木花卉有的是天然生成的,有的经人工细心培植的,无不是巧夺天工,院内屋子都是倚后山而建,有一半是建在山坡之上,层层加高。
走着走着,杜天林突然想起一事,停住脚不回头向两人道:“两位请了,在下先前见那匾之上三个大字写得真是龙飞凤舞、气势万钧,好不赞叹,两位可知那彭天武是谁么?”
那两人听杜天林问起,似乎也颇意气昂扬,其中年纪较长的一个答道:“说起这三个大字,可真是大大的有来头呢!”
杜天林哦了一声,也不答话。
他继续说道:“三年以前,这彭天武是我家小姐—一教师,一身武功可真高得很哪。”
杜天林见他情不自禁说出“小姐”二字,立时想收口亦不及,不由心中暗笑,也不说破。
“说来你也许不会相信,公子,你可看得出这几个字都是硬生生用手指头刻划上去的吗,自从立了这块横匾之后,江湖上有许多绿林好汉想找我家主人,到了门口都径自转身离去——”
杜天林打断他的话问道:“那位老前辈是否两只手上都有六根指头?”
那人不由一惊,道:“正是,公子,您认得他么?”
杜天林点了点头,心中忖道:“原来彭天武就是六指老前辈,师父他老人家就是心中觉得这贺府透着有点儿古怪,方才请六指老前辈前来府中藉教师之名打探打探,可是—一”
杜天林忆及那日见着六指老人时他曾说过贺府确与海南有关,但却无从再探出个所以然来。
心中转念,不知不觉已走到正厅之前,只见屋舍巍峨,屋角及柱子上雕刻着龙凤,栩栩如生,一级级的石阶,真有皇宫般的气派。
忽然,杜天林耳中听到一个极熟悉的声音唤道:“杜大哥,杜大哥!”
杜天林入耳识得,四面一望,只见贺云身着素衣,像只蝴蝶一般从花丛中如飞奔来,口中直唤着杜大哥。
杜天林骤然见到贺云,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道:“云儿,你—一”
贺云仍是那般天真无邪,一路奔来,长发随风飘舞,脸上掩不住满心喜悦,拉着杜天林的手道:“杜大哥,你毕竟来了,有多久啦?”
她情不自禁一把拉起杜天林的手,也不见旁边还有两个人在,此时一眼瞥见,不好意思地放开杜天林双手,回头一瞪两人道:“你们还在这儿干吗?”
贺云一向刁蛮惯了,家人都有点儿怕这位二小姐,闻言慌不失忙的走了。
杜天林见贺云望着自己,红红的脸儿张着小口,眼眶中显然有些儿泪影闪动,那模样真是惹人怜爱极了,不由轻声说道:“云儿,这些日来你可好么?”
贺云原本已是泪珠盈眶欲滴,闻言更是眼圈一红,眼看就要掉下泪来。
杜天林怔了一怔,不知她到底受了什么委屈,还是乍一见面忍不住表现出女子天性,慌忙上前一步道:“云儿别哭,云儿别哭,有什么事你慢慢告诉我可好?”
他情急之下,脱口仍用两人当日单独相处时的称谓,贺云听他叫得亲切,一眶泪水更是忍耐不住,扑籁扑获地如断线珍珠般流个不停。
杜天林这下更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口中呐呐地道:“你……你怎么啦?你别哭了,给别人家看到了多不好意思。”
贺云一边还在哭,一边说道:“那日一别,我一人奔了数里,姊姊才赶来,我一见杜大哥你不在,正想问她,她就劈头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不该把你带去,不知你能不能脱出神龙手掌,我听了大急,可是,还不是因为你关心姊姊,非要去的。”
话到这里,她更加上了抽泣之声,看来再过一会便要哭出声音来了。
杜天林不知如何才能使她停止哭泣,随口说道:“那你姊姊就太不该了,这事也不能怪到你头上来啊。”
贺云继续道:“一路上我也不愿跟姊姊说话,她似乎心事重重,恐怕她也一直在惦记着你的安危,回家后,我想一人再出去找你,每次我都能找到你的,可是姊姊和父亲商量了许久,父亲就说我经验不足,不准我再出门—一”
杜天林听她楚楚说来,心中大是感动,轻轻伸过手去,自然而然地紧紧握住她的小手,阵阵轻风拂来,吹动贺云一头秀发,拂在杜天林脸上,只觉一股幽香扑鼻,贺云也不再说下去了。
忽然,杜天林松开贺云两手,正色说道:“我来你家,早已有人通报令尊,我现应立刻去拜见他老人家才对。”
贺云一想也是,掏出一方手绢拭去面上泪痕,抬头望着杜天林道:“我带你去。”
杜天林随着贺云走向正厅,心中一直想问她姊姊在那里,却是始终不敢开口相问,只有作罢。
一会儿二人步上层层石阶,走入厅中,只见一个老者依案而坐,年约六旬,额下长髯银光闪闪,穿一身藏青长袍,并不似想像中那些富商大贾之貌,慈祥之中透出无比威严。
他见贺云带着一风度翩翩的英俊男子入来,便自站起身来,这时贺云已自叫道:“爸爸,这就是姊姊上次提到的杜公子—一咦,她不在这儿么?”
杜天林恭身一揖道:“晚辈杜天林拜见老伯。”
贺老先生哈哈一笑道:“杜公子快别多礼,小女再三提起社公子如何了得,今日老夫一见,真是人品一如武功,当今青年之中只怕再难找杜公子这样一表人材了。”
说罢连连请坐,双目炯炯地不断打量着杜天林。
杜天林选了下首一张大理石圆凳坐下,口中谦道:“老伯真是过奖了。”
老先生转头对贺云道:“云儿,快去请你姊姊来,她大约在西厢房里操琴。”
贺云应声去了,杜天林又与贺老先生寒喧数语,心中忖道:“这贺云父亲看来不像大富之人,举止之间仍是异常朴实,双目浑浑然想来绝非武林中人,然则如何会有两个女儿武功如是之高,而且竟能结交如师父与六指老人这般武林中一等人物呢?我且慢慢找机会试他一试。”
想到这里,只听贺老先生说道:“老夫对武林中事极感兴趣,也颇知晓一点,听贺玲回来说,那二十年前声震武林的盖世金刀谷三木,他所使用的那柄宝刀,竟然落在杜公子手中,不知杜公子与那谷大侠有何渊源?”
杜天林一听不由一怔,一时呐呐不知如何回答。
贺老先生见杜天林为难,即道:“杜公子不必为难,老夫只是对武林中的事向感趣味,可恨自小罹疾,未能习武,两个女儿对武艺也极喜好,所以老夫费尽功夫结交武林侠客,同时让小女习武,若是有何隐情,杜公子不必勉强。”
说罢只见他提起长袍,杜天林一看他左腿膝盖以下俱皆断去,装的一具本质削成的假腿,心中顿觉歉然,当下说道:“老伯不要误会,家师白回龙曾向晚辈提起与老伯还有过一面之缘。”
老先生啊了一声道:“原来杜公子是白大侠门下,难怪一身武功如此了得,白大侠二十年前曾来些小住数日,不知他现在可好?”
杜天林道:“家师云游天下,却隐迹江湖,目下到了何处,晚辈也说不出来,这柄金刀,晚辈乃得自家师处,只知与晚辈身世极大关连,但究有何关连,晚辈至今尚未查访出个所以然来。”
杜天林心想千万不能将任何线索告诉他,现在连他真实底细如何尚且不知,既然他已问起金刀之事,我必须利用机会探他一探。
杜天林正转念间,忽见贺云跟在她姊姊之后一起从门口走了进来,只见贺玲这回刻意打扮了一下,真是国色天香,美若天仙,杜天林从来未见她如此装扮,不由看得呆了。
贺玲已自说道:“杜兄别来无恙,前次承蒙援助,感激不尽,尚未有机会言谢呢!”
杜天林知她性子内向,同时带着几分傲气,但感觉得出来她双眸之中充满了感激与关注之情,自己对她虽然有十分好感,但每次见面时都因为双方都具这种性格而说不出口,当下规规矩矩笑道:“玲姑娘别来可好,在下亦曾身受姑娘恩惠,区区小事何足言谢!”
贺云见他们两人文来文去,不由心中暗自好笑,但有老父在场,也不敢放肆。
这时贺老先生继续对杜天林说道:“杜公子不知有否携金刀在身,能让老夫开开眼界么?”
杜天林点了点头,缓缓解开那白包袱,贺氏姊妹心中奇怪,不知方才父亲与杜天林谈些什么,只是两人也不曾见过这柄传闻已久的金刀,当下也围上去观看。
白布包慢慢打开,一片金光灿烂,几人都未注意到这时贺老先生脸上闪过一种古怪的表情—一。
他面上的表情似乎是一种压抑不住而透出来的激动,隐隐之中还带有一丝对往事的感慨。
忽然之间,他突生警觉,这激动的心情决不能让他人见到,顿时面上又表现出赞叹之色,啊了一声,道:“就是这把宝刀,就是这把宝刀—一”
贺云看了一阵,顽皮地抬起头来向着杜天林道:“杜大哥,我可不可以拿在手里把玩一会儿?”
杜天林笑了笑,点头道:“云妹只管赏玩。”
贺云右手一反,握住刀把,拇指微压吁簧,只听“叮”地一声轻响,一道昏黄的金光冲天而起,她顺手一连劈了两个花式,便又轻轻将刀插回鞘中。
贺老先生在一旁面色十分凝重,似乎心事重重,半晌不发一言。
贺云一面将金刀放回桌上用白布很小心地包起来,一面自言自语道:“想不到这把金刀竟然会这样重么!”
杜天林乘贺云弄刀之际,已将贺老先生反常表情看在眼里,心中转念忖道:“师父与六指老人都未曾看出这贺老先生是何来路,若非这把金刀,也决不会使他面现惊疑之色,只是丝毫看不出他会武功的样子,难不成已达返噗归真之境了吗?”
杜天林心中正自思索,只听贺老先生道:“杜公子一路仆仆风尘,一直都尚未歇息,玲儿云儿你们带杜公子到东主客房休息吧……”
杜天林颔首称是,行了一礼,挟起金刀转身随贺氏姊妹而去。
出了大厅,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
杜天林心中思念甚杂,足下只觉越行越高,想来那客房乃是筑在山坡之上。
贺玲此时一人走在前面,头也不回,足下越来越快,好似心中甚是有气。
贺云眼见杜天林心中有事,姊姊又自生些闷气,一时之间心中颇觉不是味道,当下说道:“杜大哥,前面不远就是客房了,我还有点事要办,先走一步了。”
说完,即向左边小径飞奔而去,杜天林方从思潮中醒来,急忙叫道:“云儿,你……
你……”
一时之间,杜天林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眼看贺云飞奔而去,方自暗恨自己糊涂,一路上只顾自己思虑,忘了与贺氏姊妹搭讪,贺云定然是负气而去。
贺玲听杜天林叫得亲热,不由心中有气,也不等杜天林自顾自向前疾走。
杜天林急忙赶上几步,说道:“玲姑娘,令妹可是真的有事么?”
贺玲看杜天林一付憨然之相,不觉心中气消了不少,回眸看了杜天林一眼,嘴角微微一笑道:“云儿一定是在生我的气啦!”
杜天林接口道:“那怎么会,她—一”
杜天林忽然想通了其中道理,立刻住口不言。
贺玲心中暗笑,但见杜天林满面窘色,一时倒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走了一会,来到一栋屋前,杜天林四下打量,这栋屋地势相当之高,夜风拂面感到非常凉爽,向下俯瞰,全庄尽在眼前。
贺玲走到近前,指着那栋房子,道:“杜兄,就是这儿了,杜兄旅途劳累最好早点休息,不再打扰了!”
杜天林点了点头,道:“如此多劳姑娘了。”
贺玲转身正待离去,忽又回头压低声音望关杜天林,道:“小心保重!”
杜天林不明白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一时之间微微一怔,那贺玲自己一飘身,去得老远了。
他思索了一会,便进入房中,只觉思虑纷坛,好一会也不能平静。
越想越乱,终于决定不再多想,一切等看了明天的结果再说。
他虽然感到很多不自然之处,但想多了也是无益,于是熄了灯火,按那达摩真谜解上的姿势,练了一会真气,上聚五心,下达四肢,运行一周天后,便解衣就眠。
不知已是什么时辰,在朦胧之中,杜天林似乎听到了一丝声息。
他内功极为精湛,稍有声息便立刻惊醒,侧耳倾听,屋瓦之上果然有夜行人行动之声。
杜天林心中似早已作好准备,坐起身来将衣衫缓缓穿好,一面不动声色,静静吸了一口真气,这时忽听一轻一重连续两声微响,那夜行人竟像是由屋檐跃下到了窗槛之前。
杜天林心中大疑,暗暗付道:“听那落地之声有轻重之别,难道贺老先生亲自找上门来了么?”
这时窗门之外再无声息,显得出奇的宁静。
杜天林不由心中一凛,又自忖道:“这贺老头儿武功必然骇人之极,从外表看丝毫不知他会武功,现在又不知有何打算,我且与他耗上一阵再说。”
约摸过了盏茶时光,窗外依然毫无动静,但杜天林自信不致听错,那人必定仍在窗槛附近,杜天林思索了一会,实在弄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左思右想,忍不住便要出去看个清楚,他为人本极谨慎,只见他微一点头,心中便已有了计较。
当下轻轻地将金刀背在背后,突然一侧身,坐在床上双掌一翻,向窗外劈出一股如山掌力,将窗槛震得粉碎。
杜天林身随掌起,一跃而出,双足甫一落地,立时一收掌势,只听身前传来一声哈哈大笑,一丈之外站着一个黑衣紧身蒙面之人。
这时夜色深沉,天空无月,只有几个星星,发出微弱的光芒,那人莫说是以巾覆面,便是敢取下面巾,旁人也看不清他究竟何人。
那人见杜天林跳出窗来,也不答话,招了招手,隐身左边阴暗阴影之处。
杜天林吸了一口真气,呼地一掠而至,也来到那一堆阴影之处。
只见那人正在等待着自已,两手背负,状至悠闲,杜天林开口道:“朋友有什么指教么?”
那人嘿嘿一笑,道:“老夫斗胆想请你留下金刀!”
这话说得轻松己极,仿佛毫无对方考虑的余地。
杜天林听了心中不由气往上冲,当下面色一沉,一字一字道:“就凭阁下这么一句话么?要在下留下金刀?”
那人也不再说什么,两眼之中突地寒芒四射,右手一探,五指如爪,只见五缕指风直奔杜天林胸前大穴袭来。
杜天林自始至终就防备着他突下杀手,将早已真气布满全身,见势微微一笑,左足向内稍屈,右掌掌缘向外平切,比了个极古怪的姿态。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嗤嗤”之声不绝于耳,那五缕指风尚未及杜天林周身一尺,便沿着掌缘向两边滑了开去,击在杜天林身后小树之上,“抖抖”连声,手臂粗的树干接连断了数根之多。
那人只觉一抓探空,如入虚无之境,也不知杜天林到底使的是什么功夫,竟能纹风不动,生生化去自已这一抓,脸上不由生出迷惘之色。
杜天林自从获得达摩真谜解上的功夫之后,始终没有运用过,直到和神龙一战,方始豁然贯通,渐渐地能将七七四十九式达摩神功实际运用出来。方才那古怪的一式,正是其中第二十八式,专破胸前来势。
那人一抓探空,立时感觉不妙,但觉周身似乎有无穷绵源之力,向自已压迫而来,心中不由大惊。
只见他滴溜溜随着掌风打起转来,转到第六转上,倏地拔起身形,落在一丈之外,额上已是微微见汗。
杜天林此时不由胆气大壮,可是眼见人家依然能从自已掌风之中脱出,心中也不由大为佩服。
心中转念,口中却冷然道:“阁下,依旧要那金刀么?”
他实是恨极那人方才傲慢的态度,是以一向谦冲的杜天林,此时也不愿放过那人。
那人默默无语,似是沉思良久,杜天林只听“唰”地一听,那人右手一闪,刹时一道乌光庆绕而起,赫然是条丈余长鞭!
那人也不答话,微微一顿,冷冷道:“接招!”
只见他右手一平,整条乌鞭抖提笔直,疾疾推将出去,鞭身闪闪发出乌亮的光芒,左右不住闪动。
杜天林心中忖道:“方才是海南神爪,现在乌鞭也已使出,我杜天林倒要好生看看你海南神功,究竟有何厉害之处!”
心中转念,两道目神可是不敢放松,只觉乌光一闪,鞭端已递到面门要害,只不过咫尺之距。
杜天林不料他那乌鞭竟然快捷如斯,猛然间身体向后一仰,一侧身疾掠而退。
杜天林身形犹未落稳,只觉一股劲风跟踪袭来,软鞭竟已如影随形而至,疾扫自已下盘,一招后退,杜天林尽失先机。
这时,形势相当险恶,那人占兵器之利,乌鞭直如毒蛇出洞,攻得杜天林一时之间只有躲闪的份儿。
杜天林心中,万不料这乌鞭竟是如此厉害,心中不由佩服那人功力之强,能以内力将一条软鞭使得如此灵活,只怕普天之下也数不出几人。
这还是杜天林习得达摩神功,运动之间,俱是达摩心法,否则换了以前,恐伯在这长鞭之下走不出三招!
杜天林心中暗息捏了一把冷汗,丝毫不敢大意,可是仍然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脱出重围,自忖再过五百招势必将伤在这乌鞭之下。
杜天林心中一急,不由使出重手法,只见他身形蓦然一翻,紧接着右手一扬而下,刹时平空之间好比响起了一声闪雷,直劈得周身遭大气为之一裂。
那人手中长鞭,猛地被震得向下一沉,那无比攻势,竟被这一震击得消散无踪,同时两股内力藉身一撞,那人身形被推得向后连退两步,方才稳住!
这下变化大过惊人,那人双目之中满是惊惧之色,他万万料不到眼前这年轻人,竟有这等高强内力,怕不已是天下第一。
杜天林误打误撞,一出重手立即夺回先机,当下欺身上前,同时扬起右掌,正欲顺势劈出,却见那人满面迷惘之色,不由一呆,同时耳边响起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道:“杜兄,手下留情!”
人随声至,竟是那金蛇帮主,贺家大小姐贺玲,杜天林立时一收掌势,眼望着她,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
只见贺玲望着那人,幽幽地道:“爸爸,你—一”
那人唉地一声长叹,伸手抹下脸上面巾,赫然便是那贺府主人—一贺老先生。
贺老先生满面伤感之色,口中喃喃地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早该休息了啊!”
说罢,他深邃的目光,紧紧地盯了杜天林一眼,缓缓转过身去,慢慢地走了。
贺玲望着杜天林,道:“你—一”
欲说还休,突然又返身紧随老父身后追去。
杜天林呆了半晌,缓缓摇了摇头,解下金刀提在手中,仍然回房去了。
天近破晓,远处农舍之中传来数声鸡啼,渐渐地,几道金黄色的阳光自山后射出,林中宿鸟也“纷纷”振翅而起。
杜天林经过昨夜之事,心中左思又想,终于未能成眠,那贺老先生到底为了什么,竟会蒙面而来,他必定是当年参与金刀之秘的海南派人,即连贺玲也充满了神秘。
杜天林心中预感这回到贺府来,必能将当年之秘探出个究竟,而且心中隐约已知道了个大概,只是详情如何,却无法获得证实。
他左思右想,终于不能得出一个结果,却再也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来,运气练功,拼除杂念,渐渐天与人会,一个时辰后,只觉精神百倍,一夜劳累皆都恢复。
看窗外天色已是大亮,山中空气分外新鲜,杜天林终年奔波,很少有机会与大自然接近,其实他是很喜欢自然美景的,从前与师父两人总是在天将亮之时起身,练功之余两人亦是默默无言,各自欣赏着山中景致,是以杜天林对于山色有着一种偏爱,这或许也是陶冶成他现在这种谦和和大量的个性之原因吧!
他穿起长衫,斜背金刀,推门而出,一望四下无人,便独自顺着小路,向山上缓行去。
江南风景好,这时正值春光明媚之时,百花兢成,在山岗之中平添了几分香气,杜天林一路行来,只觉心神俱醉。
走着走着,不觉已近峰顶,杜天林听得有淙淙水声,像是有一道小瀑布,便寻着水声走去。
来到近前,果然见到一道白练,自半空飞泻而下,抬眼望去,起源约摸有五丈多高,源旁是一片松林,白练三折而下,十分美妙。
杜天林心想时光尚早,脚下小径似乎正是通往瀑布之源,何不继续往前走,一探源关呢?
走了盏茶功夫,杜天林突然驻足倾听,原来他在隆隆水声之中,隐约听到了铮琮琴声,琴音与高山流水相合,不似人间所有,杜天林听了一会,只觉琴音似乎正发自峰顶松林之中。
杜天林极欲一探究竟,一提衣角呼的一声往前掠去。
几个起落,杜天林来到那瀑布之旁,他尽量使自已身形隐在松林阴影之处,唯恐惊动了那操琴之人。
一入松林,杜天林身下一晃,落在树梢之上,向下一望,却不见有任何人影。
他飞快地绕着松林在树梢上寻觅,终于发现在那瀑布之右,一株老松下,竟由人工设就四张大理石凳,中间是一张大理石桌。
倚着老松,杜天林看见石凳上坐着一个人 背向着自已,正在拔动琴弦,奏出那悦耳的声音。
从树后望去,只见那坐着的人,白衣白格,一头长发披在肩上,乌黑油亮,原来是个女子。
杜天林入眼熟悉,不想正是那贺玲,杜天林只觉心中猛跳,暗暗惊道:“这不是贺玲么?想不到这么早会来这儿弄琴。”
只见那贺玲正聚精会神地拨动琴弦,那声音穿过瀑布的隆隆声,直冲云霄。
杜天林一时听得浑然忘我 只顾站在后面,却不上前招呼,也不藏身树后。
忽然,只听那琴声由幽怨转入慷慨激昂,其中隐隐有着惊人的杀伐之言,奏到紧张处,真令人有热血沸腾之感。
杜天林正想趋前,蓦地只听“铮”的一声,贺玲纤指一划,竟将琴弦悉数断去,顺手一挥,将琴掷落瀑布之下。
杜天林不由“啊”的一声叫出口来,贺玲闻声回头见到是他,也不招呼,只是站起身来面向瀑布发出的一声长叹。
杜天林开心地问道:“玲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贺玲转过身来望着他,眼眶中仍有泪影闪动,她这时换回女妆,那冷如冰霜的态度早已一扫而空,代替的是少女的温柔娇怜,她生具一付绝世容颜,加之现在峨眉深锁,那模样真令杜天林看得呆了。
只见她幽幽地道:“杜兄,一时收敛不住感情,倒让你见笑了。”
杜天林忙道:“那里,姑娘性情中人,便是在下也常思前想后,有时暗自流泪呢。”
他与女子交谈次数渐多,说话也自得体多了,见贺玲没有答话,杜天林又接着诚诚恳恳地说道:“玲姑娘,若蒙不弃,可否将心中所思相告,或能稍解一时之闷也未可知。”
贺玲见他说得一本正经,心中不由大为感动,抬头望着他道:“杜大哥,小妹正为了昨夜之事,而联想到数年种种作为,为之感伤不已。”
她自杜天林雨中疗伤之后,早已对他印象大改,原先只把杜天林看成普通男子,顶多不过武功出众罢了,经过那次以后,杜天林的影子时而浮现于她芳心之中。
她深深感觉得出,正直勇敢,宽大爱人是杜天林最可爱的性格,只看为自已与神龙一搏,似乎已将自已的生死置之度外,也就是自此一战之后,贺玲芳心暗属了。
她对杜天林的好感有增无已,故而不知不觉中已改口以兄妹相称。
杜天林听见“杜大哥”三字由她口中吐出,不由又惊又喜,几乎要张嘴大叫,心里感到一阵无比的舒畅。
杜天林怀着慌乱的心情,缓缓走近去,口中信口乱诌道:“是啊!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令尊在半夜蒙面而来,玲妹可肯见告么?”
贺玲定了定神,答道:“家父可是要你留下金刀,离开此庄么?”
杜天林点了点头,道:“正是!”
贺玲转眼望着流水,叹了口气道:“家父隐迹二十年,却仍是跳不出名利这个圈子啊!”
她转睑又盯着杜天林道:“杜大哥,你可知道身后那把金刀正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贝么?”
杜天林心想对她也没有什么可瞒的,于是说道:“不瞒玲妹说,这把盖世金刀关系着一部武林宝典—一达摩真谜,但这把金刀却并非真正的盖世金刀。”
贺玲脸上满是疑惑之色,啊了一声,道:“达摩真谜,达摩真谜,果真是它么,怪不得父亲想要你那把金刀了。”
她顿了一顿,又道:“你如何知道这柄金刀是膺品呢?难道另有一柄真刀也由你收藏着么?”
杜天林心中忖道:“我此刻不应有丝毫欺骗于她,更何况等一会还希望她她能告诉我海南之秘,以及金蛇帮崛起的经过呢!”
心中转念,嘴里立即说道:“唉,说来话长,这把金刀还关系着我的身世之谜呢。”
杜天林顿了一顿,望着贺玲那倾注的双眼,道:“可是,玲妹你能答应我暂时不向任何人提起我所讲的一切么?”
贺玲点了点头,深情地道:“杜大哥,难道你不了解我的心意么?只要杜大哥说的,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杜天林心中真是感动极了,他只感到世上再也没有一件事能使他比现在更多一分满足,轻轻地,他拉起贺玲的小手,紧紧地握住。
依偎着,杜天林似乎是讲故事一般,也好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把一生种种的奇遇都讲了出来。
他说起如何从师习艺,艺成别师下山,背后的金刀给自己带来了灾厄,几乎丧失生命,但每次都死里逃生。
他说起如何被八玉山庄庄主逼落山崖,却巧遇百忍禅师而首次得见金刀,如何见到金刀廿年后功力更是精进,数招之内被逼退海南奇客。
又说到如何在百花谷中遇见彭帮主,想利用自己带金刀来此,不惜设下计谋,结果反使自已得获奇遇,习得达摩真谜。
最后杜天林述及与刀相约来到百花谷中,方始得自已身世,原来金刀正是自己的亲兄长,而老父至今下落不明……”
杜天林仅是隐去最后与盖世金刀及彭帮主相约,各自收集消息,以揭破二十位前的秘密,也不提自已来到贺府的任务。
贺玲听得真是如痴如醉,时而跟着唉声叹气,时而随之雀跃不已。
杜天林将故事结束,最后道:“我入江湖以来,先是为揭破自已身世之谜而终日愁苦,甚至三餐俱不知味,等到身世大白,又找到自已的亲哥哥以后,又急于想揭破二十年前毁掉我一家幸福的秘密,不知各家各派出来的目的为何,幕后又是如何受人操纵利用的?”
贺玲听完杜天林叙说的往事,不由问道:“杜大哥,令尊至今还没有消息么?他与达摩真谜有没有关系呢?”
杜天林听了心中一震,叫道:“是啊!父亲一定与达摩真谜解有着莫大的关系,大哥不是说达摩真谜解共有三册么?那么只要有了另外两册的下落就必能找出父亲的下落了,反过来说,寻着了父亲,那另外两册真谜解岂不就有了?”
一面想一面随口答道:“我始终不知道父亲与这部武林奇书会有什么关系,但赶快找到父亲是我眼下最希望的事。”
贺玲听了也不再说什么,只顾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过了半晌,杜天林打破沉默道:“玲妹,我始终觉得你们一家人都透着一种无法猜测的神秘,先是你,年纪轻轻竟是一帮之主,武功又如此不得了,后来发觉云儿乃是你亲妹妹,而她天真烂漫,却没有一身如你一般的高强武艺,到了昨夜,令尊出现,一切一切俱都令我难以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肯坦诚相告么”?
杜天林心想此时只能以诚意来感动她,或许尚能引出结果,以她性格是万不能拐弯抹角相会,故而老老实实开门见山地相问。
贺玲闻言只轻轻地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但杜天林由她眼中可以看出似乎有着满腔的委屈。
杜天林心中一软,想到虽说两人俱都以诚相待,可是自已还是用了几分心计,一时大为不忍,便要开口劝她别说了。
杜天林方要开口,贺玲已自幽幽地道:“杜大哥,你知道我方才为什么伤心么?”
杜天林想起方才她必是哀伤至极才断弦掷琴,口中答道:“不知道,但想玲妹必然为此痛心欲绝,为兄真不该再引起玲妹伤心之事,不说也罢。”
贺珍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自顾自地说道:“一个人为了理想,艰辛奋斗,到最后发觉竟为人欺骗,而欺骗自己的还是认识最久最可信赖的亲友,杜大哥,我是一个女子,能不为此怨愤伤心么?”
于是当年的金蛇帮主,今日的弱女子—一贺玲在激动的情绪下,娓娓道出了二十年前一段武林秘史,也道出了江湖上恩恩怨怨,更说尽了人心之阴险与唯利是图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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