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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的时间不长,而路又极其遥远,虽然他心中并没有任何畏惧,但还是在九顶山七绝谷外遇到胞兄,先有个商议的好。
短短半日多的时光,杜天林一路疾驰,竟走出了两百余里,到了一座临江的市集之中。
天色已晚,杜天林在市集上走了一转,胡乱吃了些东西充饥,准备找个客店先住上一夜。
当他走到一条街道的转角时,墓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杜天林略一犹豫,放步追了上去,沉声叫道:“谭兄,久违了。”
那人蓦然回身,不由愕然一怔,原来竟是铁笔大旗谭元—一大旗帮的帮主。
谭元怔然注视了杜天林好一会,呐呐的道:“真想不到会在此处与杜兄碰面。”
杜天林淡然一笑道:“山不转路转,只要你我俱都在江湖上走动,自然会碰面的,谭帮主……”
谭元衣袂鼓涨,显然正在运功戒备。
杜天林收住话锋,瞧着他道:“在下并未把以前的事放在心上,虽然谭兄的行为有些使在下恼恨,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杜某不但没死,反而因祸得福,倒真该感谢谭兄才对。”
谭元困惑的道:‘“你……你……”
杜天林摇摇手道:“那件事我们最好不要再提它……谭兄是孤身一人么?……”
谭元忖思着点点头道:“不错。”
杜天林一笑道:“在下可否请问谭兄的行止?”
谭元微吁一声道:“明告杜兄也无不可,在下是受敝师伯的柬召,去帮他办一件事。”
杜天林道:“又是苗疆血魔?”
谭元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道:“正是……”
接着自嘲般的一笑,又道:“除非在下随待在家师身侧,总难免受到敝师伯的差遣召唤。”
杜天林关心的一笑道:“这倒是件为难的事,谭兄已是中原武林一帮之主,总不能天天跟在师父身旁,但苗疆血魔又偏偏看中了你,他用师伯的身份调遣你,使你无法拒绝推托,在下真替你烦恼。”
谭元面色一红道:“事实确实如此,就以上次的事而论,也是敝师伯强使在下。”
显然他并不愿意得罪杜天林,借此欲图对上次陷害他的事加以解释。
但社天林却摇摇手道:“在下已经说过,不必再提上次的事!”
谭元只好住口苦笑道:“杜兄要去何处?”
杜天林笑道:“谭兄还没说明令师伯找你帮忙做什么事呢?”
谭元叹口气道:“除了冒险卖命之外,敝师怕不会有什么好事找我……”
目光微微一转,道:“这次听说是要我陪他去一趟九顶山?”
杜天林神色微变道:“可是七绝谷么?”
谭元连连点头道:“不错,正是七绝谷。”
杜天林禁不往心头一沉,楚无双的话并没有撒谎,他果然想把天下正邪群雄悉数邀入七绝谷。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那楚无双如不是世上最聪明,与武功最高强的人,就是世上最愚笨,或是心神已失常态之人。
除了这两种人之外,绝不曾做出这种事来。
谭元见他尽管痴痴发怔,忍不住问道:“杜兄……怎么了?”
杜天林自嘲的一笑道:“谭兄可知道令师伯为何要你去九顶山七绝谷?”
谭元摇摇头道:“这一点敝师伯并未说明,但他却是用加急血魔令传讯与我,限我五日之内赶到七绝谷内会面。”
杜天林哼了一声道:“谭兄可知在下将去何处?”
谭元怔然道:“在下正要动问。”
杜天林一笑道:“咱们同路,如果谭兄不弃,正好联袂同行。”
谭元奇道:“杜兄也去九顶山七绝谷?”
杜天林点点头道:“不但我去,天下正邪群雄,第一流的顶尖高手,很可能在五日内陆续赶到九顶山。”
谭元颇为意外的道:“这……为什么?”
杜天林笑道:“很难说,大约是去替人送死,要不就是自己去送死……”
目光转动,忖思着道:“就象一群飞蛾一般,明知闪闪的火光会使它们烧得尸首无存,但它们还是毫不考虑的向火光上扑,谭兄明白这意思么?”
谭元点点头道:“社兄形容得好,果然是恰当已极,其实……”
喟然长吁一声,感慨的接下去道:“所有的江湖中人,又何尝不是一双双的飞蛾,而名利二字,就是那熊熊的烛火!
杜大林微微一笑道:“为了你我两人不平凡的一段友谊,在下很想奉劝谭兄一事。”
谭元有些受宠若惊的道:“请杜兄明言。”
杜天林凝重认真的道:“为了谭兄的安全着想,谭兄最好还是回到令师的身边,何苦冒生命之险,陪令师伯去淌这混水?”
谭元满面羞红,勃然道:“杜兄把在下看得也太不堪了!既然生为江湖人,在下就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
声调一沉,道:“杜兄请便,咱们七绝谷中再见了!”
昂然转身,大步而走。
杜天林脸上浮起了一层奇怪的笑容,他并没有阻止谭元,更不曾上前追赶,只是微摇着头,以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的道:“一只可怜的小飞蛾。”
由谭元的话中,杜天林证实了楚无双所言不虚,九顶山已经成了正邪群雄汇集之地,于是他一路急赶,披星戴月,终于在第四天黄昏之后进入了九顶山。
他最焦急与急迫的是找寻胞兄谷三木,然而,却无法算定谷三木由何路而来,由何路进山。
望着峰峦起伏,树木森森的九顶山,杜天林终于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决定,赶到七绝谷再与胞兄相会。
然而,九顶山地区辽阔,七绝谷究竟在于何处,又是他根本不知道的,天色渐黑,真不知该怎样寻找?
忖思之间,只好尽量向山深之处走去。
先后攀过两个峰头,竟到了一片树木丛生的斜坡土上。杜天林放慢脚步,展开轻功提纵身法,悄然无声的飘入了丛林之内。
丛林中阴阴森森,但林木深处却有一座古刹,象一头山间的怪兽蹲伏其中。杜天林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九顶山已是风云际会之地,说不定随时随地,都可遇到来自各地的武林高手。
他慢慢凑近古刹,发觉那原是一座废寺,但见山门半倒,断壁残垣,满院野草,一片荒凉。
但金漆削落的横匾上却仍可清楚的看到四个大字,是:
“凌去古刹”
同时,杜天林心头一动,因为破落的大殿中传来了阵阵谈话之声。
由于谈话之人似乎毫无顾忌,声音不小,故而可以听得十分清晰。
杜天林略一忖度,长身而起,有如幽灵鬼魂般扑到了大殿的殿脊之上。
殿中之人正在交谈,根本不曾发觉有人上了殿脊,杜天林可以从容的找一个适当的位置匿藏身形。
大殿早已残破不堪,殿脊上有不少破洞,杜天林不但能听,而且能看,只见两个人正在供台前席地而坐,出乎意外的,竟是少林方丈空明大师,与狼骨唐泉。
只听唐泉笑道:“达摩真谜解,唐某原认为是在少林寺内,料不到却藏在金刀之中,我唐泉竟然被瞒骗了这么多年。”
空明大师诵声佛号道:“世称唐泉无事不通,无所不能,这件武林尽知的事,想不到却几乎使唐施主糊涂到底。”
唐泉冷漠的一笑道:“你该称我一声师弟才对。”
杜天林在殿脊上不由听得一怔,他万万没料到空明大师与狼骨唐泉竟然还有这么—层关系。
只听空明大师诵声佛号道:“唐泉,过去的关系你最好休提。”
唐泉嘻笑自若的道:“为什么,你能抹煞我们的关系么?”
空明大师冷冷的道:“第一,你是被逐出师门的叛逆弟子,第二,老衲的武学并非得自师门,基于这两点理由,我们可以说毫无关系可言。”
狼骨唐泉一笑道:“我要的并非师门之学,而是金刀之谜,其实……”
冷冷的瞧了空明一眼,又道:“唐某和你认认同门,并没有辱没了你。”
空明大帅没有开口,只诵了一声佛号。
杜天林不由大为困惑,他不知道空明大师为何来此,按理说他是唯一不会为了金刀而来之人,因为他曾在绝谷之中把达摩真谜解上的气功一门,传了自己,他又何必来此冒险。
忖念之间,只听唐泉冷冷的道:“空明,唐某还想请教你一件事。”
空明大师瞪他一眼,只从牙缝中冷冷的进出了一个字来:“请!”
唐泉笑道:“想必你也是接到了那张‘流云请柬”而来的吧?”
空明大师点点头道:“不错。”
唐泉站起身来,缓缓踱了几步,笑道:“你好象对我十分冷落。”
空明大师淡淡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自己知道就好。”
唐泉不在意的笑笑道:“空明,我应该提醒你一件事,当长白郭以昂伪冒金刀谷三木在少林寺大破西疆神龙之时,我却和谷三木与灰衣人被压在寺外的巨石之下……”
悠悠的吐了一口长气,又道:“如果不是我们二人合力震翻巨石,也算是为了你少林一脉而死,你不该对我如此冷淡。”
空明大师忽然呵呵一笑道:“唐泉,我明白了!”
唐泉一怔道:“你明白了什么?”
空明大师仍然大笑道:“我明白你心中已然生了俱意,狼骨唐泉也有害怕的时候,若非此时此地,只怕谁也不会相信。”
唐泉咬牙道:“难道没有其他的理由。”
空明大师道:“其次,老衲是你合伙最理想的人选,因为到此的正邪群雄只有老衲不会是为谋夺金刀而来之人,这一点你知道得非常清楚。”
唐泉略现尴尬的笑笑道:“这样看来,你把唐某的身份贬得太低了”。
空明大师道:“但这却是你不能否认的事实,中原道上,老纳虽然没有灰衣狼骨的名头响亮,但只有你知道,老衲的武功与你至少在伯仲之间,若能邀得老衲这等没有贪得之心的帮手,你已有了一半成功的把握。”
唐泉收笑道:“老秃,你是佛门高僧,为什么说话如此刻薄,不给人留一分余地?”
空明大师诵佛道:“除了对你之外,老衲不会如此失态,因为你是佛门难渡的冥顽不灵之徒。”
唐来勃然道:“秃贼,为什么你要激我发怒!难道你已经改变了主意,要先踉我唐泉一较长短不成?”
空明大师摇头一叹道:“老衲嗔念已除,又怎会和你争强斗胜,不过,如你想靠我帮忙,得这所愿,恐怕也将难以如愿。”
唐泉慢慢踱着,悠悠的道:“至少我们非友非敌,对么?”
空明大师点头道:“可以这样说。”
唐泉目光转动,淡淡的道:“老秃,这就是我唐泉不解了,试想你一无所图,对任何一方仅都非敌非友,你为何远离少林,来淌这份混水?”
空明大师凝重的道:“至少,老衲是站在正义的一方,老衲既然身为八大宗派之首的少林掌教,对武林中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自然不能不来。”
唐泉点头一笑道:“说得好……”
只见他呼地一声,又在空明大师面前坐了下来,道:“虽然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至少在这荒山古刹之中,还是一个可供闲谈的伴儿,对不?”
空明大师瞧着他道:“你还想到什么脑筋?”
唐泉摇摇头道:“就算唐某要动脑筋,也不会再动到你的头上,只不过想与你谈谈这‘流云请柬’的事。”
空明大师诵声佛号道:“人称狼骨无事不通,难道还要问老衲请教?”
唐泉自嘲的一笑道:“说来惭愧,当在下收到这张‘流云请柬’之时,委实有如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但后来却想出了一点眉目。”
空明大师目光转动,道:“你接到的‘流云请柬’,上面写了些什么?”
唐泉一怔道:“你不是也有一张么?”
空明大师道:“下错,但你我的也许有些少不同。”
唐泉眼珠一转,刷的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幅素绫,展开来念道:“流云请柬……”
空明大师接口道:“这四个字是相同的。”
唐泉翻了他一眼,继续念下去道:“月之十五,九顶山七绝谷中将有金刀之会,正邪群雄均将毕集,以定金刀谁属,尊驾被誊为中原第一高于,岂可失此良机,届时妾身并备野疏淡酒,为诸位助兴,彤云仙子袖衽百拜。”
空明大师笑道:“她把你捧得很高,中原第一高手,哈哈哈哈……”
唐泉勃然道:“老秃,她把唐某捧成中原第一高手,唐某并未以中原第一高手自居,你何必籍此讥讽于我?”
空明大师也刷的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幅索绢,展开来念道:“流云请柬,九顶山七绝谷将成正邪群雄浴血之地,大师身为佛门高僧,理应前行诵经超渡,务请在七日之内赶到,逾期则难睹盛况矣,彤云仙子合掌顶礼。”
唐泉又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叫道:“这是什么意思?”
空明大师道:“意思十分明显,她要坑尽正邪群雄,进窥中原,坐霸武林。”
唐泉急急的踱了两圈,哼道:“好大的口气!”
空明大师长吁一声道:“这是劫数……天下武林一片混乱,也该有一场大变了!”
唐泉忿忿的道:“老秃,你知道唐某来此的真意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空明大师笑道:“方才你不是已经说了么?”
唐泉面色微微一红道:“那只能算是第二个目的,第一个目的是抓出这彤云仙子,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空明大师摇摇头道:“不是老衲瞧你不起,你做不到。”
唐泉咬牙道:“老秃.我唐泉……”
空明大师拂手打所他的话道:“在接到这份请柬之前,对这彤云仙子究竟知道多少?”
唐泉摇头道:“说来惭愧,我连这名子还只是头一次听到。”
空明大师道:“那么,单凭着这一纸请柬,如何就能使你跋涉千里,依时赶到九顶山来,你狼骨唐泉岂不是太不值了么?”
唐泉喟然一笑道:“还很难解释,连我也觉很奇怪。”
空明大师沉疑的道:“你不妨仔细想想看,究竟这请柬有什么魁力?”
唐泉果然双目微瞑,想了一阵道:“第一,是这请柬的递送之法,使我动了好奇之念,……”
微微一顿,慢悠悠的接下去道:“那是六天前的黄昏时分,我正在庐山林间漫步.忽然有一双仙鹤由我背后飞来,一双鸟儿飞来,本是再平常不过之事,故而我连头也没回,但那仙鹤由我头上掠过之时,却丢下了这幅流云请柬。”
空明大师点点头道:“很怪,是不是?”
唐泉眉飞色动的道:“太怪了,试想那双仙鹤如何认得我唐泉,又如何知道我唐泉那个时候在那个地方,这一点使我对这位彤云仙子存了好奇之念,是故才决心要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其次……”
微微一笑,往口不语。
空明大师笑道:“狼骨唐泉一向干脆直爽,为什么今天说话却是这般吞吞吐吐?”
唐泉摇摇头道:“你那请柬上可有什么气味?”
空明大师凝重的道:“不错,有一种脂香般的气味。”
唐泉一怔道:“不对了,唐某的却是粉香气,非兰非廉,不瞒你说,那种气息嗅起来舒畅无比,因而对这彤云仙子也存了必欲一见之心!”
空明大师诵号道:“魔劫,魔劫,聪明博学如唐泉,难道也不明白其中的原故?”
唐泉苦笑道:“这请柬很可能是一张催魂的信符,但我却不能不来,这原因你该明白。”
空明大师喟然道:“不但你,只要接到这种请柬之人都会依时赶来,七绝谷正邪浴血,只怕是不可避免的了!”
杜天林在殿脊上看得清楚,听得明白,心中不由大为愕然他眼前又浮起了那身材酷似贺云但美艳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少女楚无双,难道她就是彤云仙子?”
只听唐泉哼了一声,又道:“老秃,你对这流云仙子的事究竟知道多少?”
空明大师诵佛道:“三年前老衲曾到过一次漠北,你可知道?”
唐泉摇摇头道:“你向来都是行踪难测,我唐泉如何知道!”
空明大师道:“那次漠北之行,使老衲几乎一去不返,说起来这彤云仙子对我还有过救命之恩!……”
微微一顿,又道:“老衲那次是去朝拜漠北的一座圣寺‘莲古院’,中途,一段地广数百里的大漠,寸草不生,滴水皆无,老衲走得口渴,忽然发觉了一处泉水,大喜之余,立刻喝了一个痛快……”
唐泉笑接道:“想是喝出了毛病?”
空明大师苦笑一声道:“一点不错,那泉水喝时清凉,入口微甜,可说是一处甘泉,但喝下之后,却有些燥热难耐,当时老衲甚感奇怪,于是坐地调息,结果发觉血浮气泛,内力阻塞,不由吃了一惊,但那微状却轻微已极,像是长途跋涉,又兼受了署热之故……?
唐泉一笑接口道:“练武之人,寒署不侵,以你和尚的造诣,应该不致于发生那种情形,难道你连这一点都想不通?”
空明大师点头道:“当时老衲只是一种宽慰的想法,略一休息,起身再走,但另一个问题又困扰了老衲,因为我迷了道路,不辨东西南北,视力所及,尽是一片荒漠,竟不知应该行那里去才好!”
唐泉又呼的一笑道:“在连天大漠之中,如果迷了道路,那才真是找死,每年之内,少说也有几百人因迷路而死于大漠之中,你总该知道吧!”
空明大师点点头道:“当时老衲也有些心慌,但真正担扰的,却是体内的不适之状,愈来愈加明显。就在老衲扰疑不安之时,忽然发生了奇迹,一个身着白衣,长发披肩,年约十六七岁的女施主珊珊而至!……”
唐泉应声道:“她就是彤云仙子?……”
空明大师没有回答唐泉之言,略一停顿,又自顾自说下去道:“那位年青的女施主一出现,就使老衲大感奇怪,说句不怕你见笑的话,老衲当时真以为是菩萨显灵,因为在那漫天的万里风沙之中,她孤身一人衣袂翩翩,不染丝尘,秀丽之中有一种高贯的气质,使人不敢仰视……”
狼骨唐泉哼了一声道:“这形容未免太过份了一些,你把她捧得太高了!”
空明大师摇摇头道:“一点也不,若是你当时在场,只怕会疑心是月殿嫦娥到了人间……当时老衲也曾探问她的来历,她没有回答,只向我诵了四句诗。”
唐泉嘻嘻一笑道:“看来这美艳年青的彤云仙子,还是一个风雅人物。”
空明大师喃喃的道:“那四句诗老衲至今仍然记得清清楚楚,是:‘漠漠风沙迷千里,淡淡彤云浮长空,遥遥关山天涯路,飘飘衣衽御风行。……’唐泉双目微锁,也喃喃的诵了一遍,道:“以后呢?”
空明大师道:“以后她眸光定定瞧了老衲一会,问我是否还能赶路,老衲虽因喝了泉水,腹内不适,但功力无损,岂有连赶路也不能的道理,她微微一笑,转身飘然而行,使老衲吃惊的事又发生了,同时也使老衲恍然大悟为什么她衣履整治,不染丝尘的原因,原来她诗句中的‘御风行’二字,一点都没有夸张,她的双足根本就不踏实地,距地面少说也在一尺以上,看她走得轻松从容,但老衲尽展所能,也是追赶不上。……”
唐泉接口追道:“这是妖术。”
空明大师爽然笑道:“这句话由你口中说了出来,未免可笑。”
唐泉问道:“可笑什么?”
空明大师道:“这是一种高深的气功,登萍渡水。踏雪无痕,都属于这一范畴,达摩东来,一苇渡江的事,你总该听说过吧?”
唐泉又急急的踱了两圈,叫道:“说下去。”
空明大师道:“老衲随着她走出大约六十余里,终于走出大漠,到了一片世外桃源般的美妙仙境,那里有山有水,有树有花,也有宫殿……”
“宫殿……”狼骨唐泉愕然道:“见鬼,荒漠边鄙之地,那来的宫殿?”
空明大师道:“不但有宫殿,而且庄严巍峨,无与伦比,宫门外更有三个金漆大字:
‘彤云宫’。”
唐泉笑道:“如果你早些告诉我,也许我唐某早就找了去,有世外桃源般的仙境,有美艳如花的仙子,我唐泉夫复何求?”
空明大师冷笑道:“你说话最好仔细一些,须防祸从口出……”
唐泉微微一震,情下自禁的转头四顾了一眼,住口不语。
空明大师缓缓又道:“当时老衲也是十分惊疑,但一经停住脚步,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能支持,但觉五内如焚,头昏目眩,四肢百脉像完全干枯了一般,颓然倒在地上,再也不能移动一分。那位女施主……自然,她就是彤云仙子,告诉老衲乃是喝了‘大漠毒泉’之水,已是毒发将死了。”
唐泉笑道:“大漠毒泉,普大之下也不过只有三处,你有幸遇上一处,真是造化不浅!”
空明大师道:“大漠毒泉之水能够蚀饥腐骨,最多延挨五个时辰,必会化为一滩血水,老衲自知难逃此劫,当下一言不发,坐地默诵佛号,静待我佛接引!”
那彤云仙子却笑了,笑声有如银铃,好听之极。
唐泉轻叹道:“你说的出口,修行了一辈子的高僧,在垂死之前,却去欣赏一个女子的笑声,岂不滑稽透顶?”
空明大师肃穆的道:“老衲并不是欣赏她的笑声,而是觉得她十分残酷,对一个中毒将死之人开心大笑,心地实在可鄙,当时老衲反而以一种悲悯的心情凝注了她一眼,为她的没有心性而惋惜。
但老衲的判断却错了,只见她樱唇半绽,笑道:‘老和尚,你在念什么咒呀!’词句语调,莫若不解世故的孩童,当时老衲立刻原谅了她的残酷可恶,因为她实在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不知道生老病死之苦,自然也就没有悲天悯人之心。
当时老衲摇摇头道:‘老衲不是念咒、而是诵佛,等待佛祖接引,驾返极乐世界。’彤云仙子听了之后,柳眉一锁道:‘原来你活腻了,急着要去西天呀。’这话使老衲实在不好答覆,老衲虽然并不惧死,但却还未活腻,只好若笑一声道:‘大漠毒泉,无药可解,何况老衲已被毒素侵入肺腑百脉,想活也活不成了。’彤云仙子又笑了,如非老衲修行了数十年,早已心如无波古井,必定会被她的笑声所惑。”
唐泉开口道:“莫非她用了迷人之术?”
空明大师摇头道:“那是一种纯洁,自然的笑声,没有一点做作,没有一分邪气,但却比禅宗所用的‘迷’字诀,更具惑人力量,老衲……”
急忙诵了一声佛号,接下去道:“我佛恕罪,老衲虽然苦苦修行了数十年,但也不能不承认多少受了一些影响……”
唐泉大笑道:“妙极了,不打自招。”
空明大师双目微瞑,喃喃的道:“老衲当时忽发奇想,已经无心再念佛,觉得就这样凝注着她慢慢死去,亦不啻是一种无上的享受,一时之间,老衲大约现出了一种痴呆可笑之态。
彤云仙子笑道:‘老和尚,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么!’这话有如醍醐灌顶,使老衲蓦地惊觉,当下赶忙诵念了两声佛号,道:‘老衲不知’。
彤云仙子拢拢披肩的秀发,轻轻地道:‘救你,因为我最敬出家人。’老衲苦笑道;‘虽然老衲不解歧黄之术,但也知道这“大漠毒泉”是无药可救的,女施主的善心,老衲心领了。’
彤云仙子道:‘你错了,大凡天生一物,必有一物相克,有剧毒的“大漠毒泉”,就有解它的仙药,只不过不为世人所知而已。’
老衲当时不由又是一震……”
狼骨唐泉显然听得十分入神,不禁接口道:“你又发觉什么不对了?”
空明大师凝重的道:“老衲说过那彤云仙子乍然交谈之下,像是个天真未凿,不解世故的孩子,但上面那几句话,却推翻的老衲对她的印象。”
唐泉恍然道:“不错,那像是出自老于江湖世故人的口中,你对她原来的判断出了错误。”
空明大帅道:“老衲吃惊之余,连忙应道:‘莫非女施主知道有解“大漠毒泉”剧毒之药?’
彤云仙子随手一指道:‘你看到那些黄花了么?’老衲早就看到了许多黄花,几乎遍地皆是,但老衲初时认为那只是一种普遍的野花,根本不曾注意,经彤云仙子一说,方才留神看去。
细一注视之下,发觉那些黄花十分怪异,原来那是没有叶的一种野花,每朵黄花有一株一寸多长的根茎,茎是鲜红之色,黄花每朵五瓣,约有野菊一般大小,红黄相映,十分美丽。
同时,那种花香也是老衲从夫嗅到过的,有令人神清气爽之感。
老衲看了半晌,忙向彤云仙子道:‘莫非这花可解“大漠之泉”之毒?’彤云仙子甜甜的笑道:‘不是花,而是茎,你把那花茎的中间折断,会有一滴白色的水汁流出,将他滴在舌心,吞了下去,大约五滴左右,就可以解去你所中的毒素了!’老衲当时十信半疑,此时此地,除了等死而外,就只有取花一试,结果一如彤云仙子之言,老衲解去了‘大漠毒泉’的剧毒,活了下来。”
唐泉道:“那花可有名字?”
空明大师脱口道:“黑心花,是彤云仙子告诉老衲的。”
“黑心花……”唐泉重复说了一遍,道:“花儿恁地漂亮,又有那么大的妙用,为什么却有这样一个不雅的名字!”
空明大师笑笑道:“花儿虽然漂亮,但花蕊却是黑的,而且也是含有剧毒之物,若非老衲中了‘大漠毒来’之毒,只要吃下一滴,就会丧命。”
唐泉点点头道:“以毒攻毒,正抵消。”
空明大师道:“不错,正是以毒攻毒。”
唐泉目光—转,道:“后来呢,你与彤云仙子……”
空明大师接口道:“分手了,老衲与她的交往到此为止。”
唐泉道:“你难道没有进入彤云宫,看看究竟之心?”
空明大师摇摇头道:“老衲得保性命已定,那还有那份豪性,就在老衲运息之中,彤云仙子早已没有了影子。”
唐泉昂然道:“这真是奇人怪事,看来唐某这—趟来得十分值得!……”
目光一转,又道:“老秃,这彤云仙子原来是你的恩人,唐某找合作实在是选错了对象,如果她真的要坑杀群雄,坐霸武林,大约少林一脉首将变成她的羽翼!”
空明大师哼了—声道:“唐泉,你把老衲说得也太不堪。”
唐泉冷笑道:“那么你将有什么打算?”
空明大师疑重的道:“老衲以不变应万变,凡是本维护江湖正义为前提,与彤云仙子为友为敌,尚有待于她的取决!”
唐某又缓缓踱了几步,摇摇头道:“迂腐之论,唐某对你已经失去了兴趣!……”
迈步转身,大有离开凌云古刹之意。
空明大师正襟危座,不睬不理。
但唐泉甫行走到殿门,却听到一片脚步声遥遥传了过来。
他连忙收住脚步,退了回来,转向空明大师道:“来人甚众,你我可要藏匿一下?”
空明大师诵佛道:“老衲不是藏头露尾之人,又何必畏畏缩缩。”
唐泉面色一红,冷哼一声,甫欲开口说话,却见一群人已经一涌而入。
躲在殿脊上的杜天林不由心头一震,因为所来之人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
只见当先而入的是西疆神龙,其次是苗疆血魔,身后跟随着谭元,再其次是灰衣人时尚文,长白郭以昂,海南毕伯衡,青海赵宫凡。
这七八名正正邪邪人物,几平囊括了中原西疆的一流高手,也是主宰着天下武林,覆雨翻云左右大局之人。
西疆神龙踏进大殿,首先一怔,双手微拱,笑道:“幸会,幸会。”
大踏步走到—角,独自坐了下来。
长白郭以昂等人俱皆没有开口,各自觅地而坐,情形十分尴尬。
杜天林既觉好笑,又觉奇怪,这些人或为友,或为敌,有的明争,有的暗斗,全部集中到一座破落的大殿之中,恐怕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而且郭以昂等人又是如何遇到一处,而同时来到凌云古刹的?
众人俱都坐了下来,旁若无人的默坐运息,只有狼骨唐泉,仍在殿中踱来踱去。
另外,则是铁笔大旗谭元,虽然他也是一帮之主,但偎缩在苗疆血魔的身后,却有如一个剑童一般。
众人虽然不言不语,但气氛却是沉重的,因为这样多的正邪高手聚集一处,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
但各人心中有数,来人都是应“流云请柬”之邀而来,谁也不肯放过这次争夺金刀与争霸武林的机会。
唐泉踱来踱去,目光四扫,忽然一笑道:“如果我们都死了,天下武林不知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
这句惊人之言一出,众人俱都扫了他一眼,但旋即又把目光转了开去,只有西疆神龙沉声吼道:“你在那里搅什么鬼?”
狼骨唐泉收步怒道:“你这是对我说话?”
西疆神龙霍地站了起来,道:“不对你说,又对那个?”
狼骨唐泉朗然笑道:“刘老儿,别忘了这里不是西域,遇事可由你不得!”
西疆神龙勃然道:“是又如何,难道你能把老衲赶出去不成?”
狼骨唐泉冷吟道:“若在平时,唐某首先就和你一决高下,但今天,哼,唐某暂不与你计较……”
微微一顿,又道:“你的羽翼都带了么?”
西疆神龙原本跃然欲动,但闻得唐泉之言后,忽然又忍了下去,冷冷的道:“你管不着。”
原来在场之人个个目光炯炯,望着两人争执,并没有人出头解劝。
唐泉与西疆神龙俱都心中有数,他们希望两人打起来,如能同归于尽,尤其最妙不过。
是以两人虽各自气愤难平,但却俱都把一股肝火硬行压了下来。
唐泉依然踱来踱去,西疆神龙则重归原位,默默的坐上下去。
这是不常有的现象,两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一个是西疆霸主,一个是中原高人,谁先退缩,谁就等于栽了跟斗,但今天两人对于这一点似乎都不大计较,像是涵养极好。
大殿中沉静了一会,却听血魔咳了一声,低沉的道:“此处该不会是七绝谷吧?”
青海赵宫凡瞪了他一眼,道:“自然不是。”
血魔呵呵一笑道:“谁知道七绝谷在什么地方?”
无人应声。
良久,血魔自言自语的道:“大约九顶山根本就没有七绝谷这么一个地方,各位认为如何?”
毕伯衡眼珠一转,接口道:“如果没有七绝谷,我们岂不是受了戏弄,这一趟九顶山来得委实乏味。”
血魔摇头一笑道:“不然,老朽认为那彤云仙子不会无的放矢,这七绝谷的名字八成是她自己取的……”
毕伯衡道:“她自己取了名字,只有她自己知道,我们如何能够找到,岂非等于没有这么一个地方?”
血魔摇头道:“老朽觉得那彤云仙子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只要来得到九顶山,她必然有办法把我们引到七绝谷去。”
毕伯衡道:“既来之则安之,老夫倒要看看有什么出人意表的变化!……”
眼珠滴溜溜一转,又道:“彤云仙子的流云请柬,大约不会仅仅发了这么几张吧?”
赵宫凡接下去道:“我们不过凑巧到了一处,进入九顶山的正邪群雄,至少还有二十人以上。”
微微一顿,又道:“像西域禅宗,大忍禅师,八玉庄主,枯叶大师,金蛇帮主……”
苗疆血魔大声截口道:“还有那小主人金刀谷三木。”
一言未毕,只听一声长笑有如晴空暴雷,震得四壁嗡嗡巨响,金刀谷三木随声而入,站在殿门口双拳一拱,笑道:“今夜真是难得,谷某能会到如此众多的四方高人,足慰平生矣!”
余人俱皆精神一振,躲在殿脊上的杜天林更是激动不已。
只见谷三木大步而入,身后紧随着丐帮的彭老帮主。
与其说谷三木的突然出现,使人震骇激动,倒不如说是因为彭老帮主的出现使人震骇来得恰当。
因为彭老帮主失踪一年,丐帮纷乱无主,谁也想不到他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空明大师诵声佛号,道:“两位来得好极了……”
转向丐帮彭老帮主道:“彭帮主别来无恙,这些年到那里去?”
彭老帮主哈哈一笑道:“老化子德薄能鲜,领导无方,致使丐帮中道式微,有负历代祖师负托,故而觉地韬光养晦……”
狼骨唐泉皮笑肉不笑的道:“想来彭帮主已有振兴丐帮之能,方才二度出山的了!”
彭老帮主摇头道:“说来惭愧,老化子虽然隐匿有年,但却一无所得……”
唐泉咄咄逼人的道:“那么你出山作甚?”
彭老帮主神色一震道:“老化子未卸帮主之名,仍然肩负着丐帮重任,自然不能如此一走了之。”
唐泉淡然一笑道:“那么你有何打算呢?”
彭老帮上苦笑道:“就丐帮门人之中,择其贤者,立为帮主,老化子卸得此重大责任之后,就可以跳出江湖了。”
唐泉满意的一笑,道:“这样来,丐帮算是完了……”
不待话落,走了开去。
在场群雄并不注意唐泉与彭老帮主说些什么,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谷三木背后的金刀,同时暗暗观察着其他诸人的神色。
情势渐渐紧张了起来,不管那彤云仙子的七绝金刀之会如何开法,这谷三木的背后金刀才是诸人的目的之物。
谷三木自是明白这一点,但他却漠不在意地向空明大师拱手道:“敢问大师是何时来到此地的!”
空明大师诵声佛号道:“老衲也是到此未久……”
微微一顿,又道:“谷施主是否也接到了流云请柬?”
谷三木点头一笑道:“如不是接到流云请柬,在下怎么会来到九顶山中。”
目光缓缓一转,又道:“来到此地的诸位同道,又有谁是没有接到请柬之人?”
空明大师道:“但请柬之中,想必都曾提到了‘金刀之会’。”
谷三木笑道:“不错,就是在下的一张,也有……”
说着由怀中取出一幅素绢,展开念道:“流云请柬,兹订月之十五,在九顶山七绝谷举行金刀之会,妾身备办酒撰,尊驾奉献金刀,不知谷大侠是否有此雅兴!彤云仙子百拜。”
空明大师皱皱白眉道:“其实,谷施主并不该来。”
谷三木昂然笑道:“为什么?”
空明大师道:“金刀乃谷施主私有之物,彤云仙子要施主献出金刀以开金刀之会,似乎是强人之所难,而施主应邀而至,岂非有悖人之常情?”
谷三木坦然笑道:“在下也有来此的理由……”
拍拍背后的金刀,接下去道:“第一,金刀虽为谷某私有,但这是一柄千古利器,不知已经几易其主,认真说来,并不能算在下所有……”
苗疆血魔接口叫道:“既不是你所有,应该属谁呢?”
谷三木朗笑道:“应属于天下武林,有德者居之……”
微微一顿,又道:“第二,彤云仙子能够借在下的金刀,柬如天下群雄,来九顶山七绝谷开金刀之会,这是一项从所未有的创举,将为武林平添一段谈话,在下自然应该助之成功。第三……”
话锋一顿,目光四转,脸上浮现出一股神秘的笑意,住口不语。
西疆神龙大吼道:“说下去!”
谷三木笑道:“第三,到场的诸位,大多是在下会过之人,但同时会到诸位,却是破题儿头一遭,这是一场盛会,这样的盛会,一生之中也难遇到一次,在下纵然损失一柄金刀,也是值得!”
西疆神龙哼了一声,把头转了开去。
狼骨唐泉忽然又踱了过来,微微一笑道:“唐某对谷大侠的话有些补充……”
谷三木爽然道:“唐兄有话尽情明言。”
唐泉道:“谷兄除了上述三点之外,只怕还有别的含义……”
目光四下一转接下去道:“彤云仙子要办金刀之会,该说是合了谷兄的胃口……”
谷三木笑道:“此话怎讲?”
康泉一字一顿的道:“了结一下二十年来的旧帐,这岂不正是理想的机会!”
谷三木哈哈笑道:“唐兄想得大多了!”
狼骨唐泉嘻嘻一笑,未再开口,缓缓的踱了开去,表面上仍是一付洋洋自若,喜笑从容之态。
破落的大殿中有短暂的沉默。
长白郭以昂发出了一声悠悠的叹息。
这叹息之声立刻吸去了众人的注意,长白郭以昂在武林中是份量极重的人物,先天气功独步天下,中原高手如狼骨唐泉,每以能胜过郭以昂为志,如今这位使天下英雄侧目的高手竟当众长叹,如何能不引人注意。
青海赵宫凡双目一掀,笑道:“郭兄何憾慨之深?”
郭以昂毫无愧意的道:“在场诸位都是威镇一方,成名多年的武林名宿,但却俱都不如一个从未谋面的彤云仙子!”
众人怔然无语。
赵宫凡目光转动,淡淡笑道:“老夫另有见解。”
郭以昂投注了他一眼,道:“请道其详。”
赵宫凡不在意的道:“以老夫度之,那彤云仙子不过是个喜欢卖弄聪明的女子,如讲武功实学,大约她绝不会是我等任何一人的对手!”
郭以昂道:“攻心为上,攻城次之,一个人的聪明韬略,也许比十万雄兵还要有用!”
赵宫凡不以为然的道:“见面之时,赵某第一个就要向她挑战,看她究有多大道行。”
郭以昂一笑道:“赵兄最好记牢此言。”
赵宫凡微带愠色的道:“当着诸位之面,老夫难道还会出尔反尔,大言欺世么?”
狼骨唐泉打断两人的话锋接口道:“虽然那彤云仙子是何模样,在下尚未见过,但在下对他却是佩服到了极点。”
众人又是一怔,齐把目光向他投来。
狼骨唐泉天生傲骨,经常以天下第一人自居,没有一个人放在他的眼中,如今当众恭维起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来,实在不是一件寻常的事。
西疆血魔冷冷一笑道:“世称灰衣狼骨,盖世金刀,为中原一流高手,但就老夫看来,你唐泉应该自今日起从中剔除了。”
唐泉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道:“唐某的名号,不劳你来关心,那彤云仙子一纸相邀,就能使天下四方正邪高手聚于一处,试问在场诸位,谁有这份能耐!”
一时无人开口。
众人心中有数,谁也没有这份能耐,谁也没有把握能把这么多的正邪高手一齐邀来。
郭以昂悠然接道:“看来简革,实则却是一件最为巧妙的安排……”
微微一顿,道:“她把握住了每一个人的心理,使应邀之人明明知道是来送死,也会急急赶来。”
西疆神龙哈哈一笑道:“就算她安排巧妙,但也有一大败笔,这金刀之会只怕是开不成了!”
郭以昂道:“为什么?”
西疆神龙道:“彤云仙子虽在请柬上注明了七绝谷,但却没有人知道这七绝谷是在什么地方,就算想去,也是无路可走。”
谷三木笑道:“这一点用不着阁下担心,七绝谷在什么地方,我知道。”
“啊。”
众人又复一怔,为什么谷三木会知道?
海南毕伯衡阴阴一笑道:“我明白了。”
西疆神龙首先接口叫道:“快说出来听听。”
毕伯衡阴阴的道:“什么彤云仙子,什么流云请柬与金刀之会,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没有这么回事……”
伸手一指谷三木道:“这明明是他捣的鬼!”
谷三木昂然笑道:“在下为什么要捣鬼?”
毕伯衡眼珠一转,道:“明显得很,因为正邪群雄都要谋取金刀之密,使你睡不安席,才想出了一招毒计,大约你已在那所谓的七绝谷中布好了陷井,要把到场之人一网打尽!”
众人有的微现迟疑,显然半信半疑。
谷三木冷冷的道:“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空明大师轻诵一声佛号道:“谷施主为何知道七绝谷的所在,何不向大家解释一下。”
谷三木点点头道:“说来十分简单,在下所收到的请柬之中,附有一个地图。”
说着伸手由怀中掏出了一幅素绢,抖手一扬,那素绢竟像用手摊的一样,平平的摆在地上。
只见上面有线条,有字迹,但站得远些的人,却无法看得清楚。
狼骨唐泉站得最近,双眉微蹙,微微摇头,一字一顿的道:“怎么是这地方?”
毕伯衡接口道:“老朽中原地势不熟,究竟是什么地方7”
唐泉悠悠的道:“鬼门峡。”
“鬼门峡……”半数以上之人都不由愕然出声。
原来九顶山的鬼门峡,是最为凶险亡处,其中双峰夹峙,不见天日,峡口被称为鬼门,行人绝迹,表示一入峡谷等于进入鬼门一般。
谷三木点头微笑道:“这地方选得好,真是再理想不过之处。”
狼骨唐泉笑道:“其中阴风呼啸,若在那里设宴款客,吃喝起来必定食欲大减。”
谷三木摇摇头道:“这倒用下着担心,其中两旁山壁之上,星罗旗布,大大小小共有七十二洞,有的洞洞相连,有的独成一格,就算摆上三五十桌,也不愁没有地方。
空明大师道:“谷施主去过!”
谷三木笑道:“在下还是在未去西域之前,无意之中进入鬼门峡的,因为当时觉得地方古怪,倒是前前后后的胡乱跑了遍。”
空明大师诵佛道:“此番二度前去,应是轻车熟路了。”
谷三木笑道:“不错,在下可为诸位向导。”
海南毕伯衡大叫道:“诸位都听清了没有?”
狼骨唐泉哼了一声道:“你嗓门放小一点好不好,恁地大叫作甚?”
毕伯衡翻了他一眼,顾自接下去道:“谷三木对鬼门峡极熟,我们如是随他前去,岂不是正中圈套?”
谷三木冷笑道:“发请柬的是彤云仙子,并不是在下,去与不去,你有权自己决定。”
毕伯衡叫道:“但老夫仍然认为是你捣鬼。”
忽然,只听西疆神龙大笑道:“这件事老夫已有决定,用不着再争执了。”
众人不由又是一怔,齐朝西疆神龙转目瞧来。
谷三木冷笑道:“尊驾什么决定!”
西疆神龙声如洪钟的道:“想诸位俱是当世武林中的一流人物,岂可当真依照那彤云仙子之言,如约跑去七绝谷开金刀之会?”
毕伯衡附和的道:“这话有理。”
西疆神龙傲然接下去道:“金刀之会不妨换个地方,就在这凌云古刹里开算了……”
赵宫凡接口道:“谷三木,你可以献出金刀了!”
一时剑拔弩张,形势大紧。
谷三木冷笑道:“在下不能同意。”
赵宫凡吼道:“如不同意,就足以证实你是有预谋的,否则你也绝不会听命一个丫头之邀?”
谷三木目光一转道:“来此参与金刀之会的绝不仅止在场的诸位,我们不能使其他来到九顶山的群雄向隅。”
空明大师接口道:“老衲赞成仍然依时依地举行。”
毕伯衡吼道:“亏你还是少林一脉掌教,竟然也向一个不见经传的女子低头。”
西疆神龙阴阴的哼了一声道:“谷三木,你当真坚持如邀赴约么?”
谷三木坦然笑道:“自然。”
西疆神龙突然身形一转,呼的一声,一掌向谷三木拍了过来。
掌出如山,宛似一个闪雷疾压而至!
众人均感意外,似是没有想到西疆神龙会采取如此强横的动作。
正当谷三木欲要出掌对抗之时,但见人影一晃,杜天林像幽灵一般飘了下来,右掌一挥,化解了西疆神龙的掌力。
那样威猛无伦的一掌,竟在他一挥之间化为乌有,连衣袂都不曾吹动一下。
殿中顿时一阵哄然。
包括长白郭以昂及灰衣狼骨在内,无不咋舌难下,只有空明大师微笑不语。
谷三木微微激动的道:“兄弟。”
杜天林高兴的道:“大哥……”
匆忙中又向空明大师及彭老帮主等作了一揖。
西疆神龙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变化,只觉发出的掌力遭杜天林轻轻一挥,立时有如石沉大海,消逝得无影无踪。
当下双目圆睁,大喝道:“你这是什么功力?”
杜天林笑道:“你看不出来么?”
西疆神龙老脸一红,道:“老衲确然看不出来 相信在场诸位也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殿中无人开口,大约果如神龙之言。
杜天林微微一笑道:“这是在下新悟出来的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之术,自然,这非要有极深的内力真气相辅不可。”
西疆神龙怒道:“难道老衲一生修为还不如你么?”
杜天林冷冷的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西疆神龙咬牙道:“老衲拼上个以大欺小之名,也要和你互拼三掌,你可敢应战?”
杜天林平淡的道:“这有什么不敢……”
目光瞧着别外,道:“尊驾尽管发掌就是!”
殿中声息寂然,虽然在场的都是当世的一流高手,但却目不稍瞬,定定的凝注着两人,因为杜天林方才出手一招,大大地使他们出乎意料。
西疆神龙面色由红而紫,怒髯裁张,双掌缓缓上提,隐隐发出一阵风雷之声。
这威势令人悸动,同时,只见他全身微颤,双足渐离地面,最后竟升高到一尺左右,衣袍鼓涨,掌心中更有浓浓的烟云缭绕升起。
众人看得清楚,这是全力的一击,西疆神龙要把他数十年的精粹之学溶于这一击之中。
谷三木多少有些为杜天林耽心,不由轻轻的道:“兄弟……”
杜天林则以传音之术道:“大哥请放宽心,小弟纵然不胜,但也绝不致伤在他的掌下。”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西疆神龙沉雷般的一声大喝,双掌齐出,当胸劈至。
杜天林同样的双掌一扬,接了下来。
果然,那足以将整座大殿震坍的一击,一与杜天林的掌力相遇,顿时发出了一片丝丝之声,转眼消解于无形之中。
“好……”
在场群雄,惰不自禁,俱皆喝出采来。
但就在众人好字未落之时,西疆神龙却又刷刷两掌一前一后急攻而至。
这是一着凌厉的快攻,杜天林虽然及时迎敌,又以两掌先后化解开去,但仍然双肩震动,连退三步,吐出一口鲜血。
西疆神龙双掌一收,放声呵呵大笑道:“老衲还当你果然长了三头六臂,原来却不过如此。”
杜天林恨恨的道:“这是偷袭。”
西疆神龙道:“老衲曾说明连击三掌,怎算是偷袭!”
谷三木急道:“兄弟,你的伤……”
但他并没有再说下去,原来杜天林额头上忽然冒出了一股蒸腾的热气。
谷三木等俱皆明白,杜天林是在急运内功,自疗伤势,由他额头上的热浪可以得到证明,他的创伤就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已经完全复原。
西疆神龙瞧得怔了一怔,但眼珠一转,却转向谷三木道:“是献出金刀的时候了!”
同时,只见苗疆血魔、毕伯衡、赵宫凡等人也向谷三木缓缓围了过来。
杜天林目光一转,忽向西疆神龙喝道:“在下领教了三掌,想还报一指!”
不待话落,一指点了出去。
那一指点得虽是疾快,但却无声无息,如虚似幻。
西疆神龙似乎不惯于这种无形功力的打法,不由微微一怔。
就在他一怔之间,只觉胸前一阵剧痛,情不自禁的一连退了数步,也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只见他喘吁了一阵,叫道:“小子,你敢偷袭!”
杜天林笑道:“在下已经说过了要还报一指,是尊驾反应迟钝,怨得谁来!”
西疆神龙咬牙哼了一声,也双目微瞑,就地调息。
与杜天林大致相同,只见他前额上也散出了一股热浪,眨眼间就已平复如常。
狼骨唐泉踱过来一笑道:“热闹热闹……”
瞧着杜天林又道:“灰衣狼骨盖世金刀,今后在中原道上不能再称一流的高手了,看来至少也要算上你一份!”
杜天林双手微拱道:“尊驾过奖了。”
唐泉笑道:“唐某不是嫉才吃醋之人,中原道上高手愈多愈妙,至少也可使这些边疆邪魔不敢正视中原。”
一言未毕,赵宫凡、毕伯衡、苗疆血魔等俱都向他投来了狠毒的一瞥,但却忍住没有发作。
唐泉不在意,又复一摇一晃的踱起步来。
杜天林冷然投注了西疆神龙一眼道:“尊驾还要在此地开金刀之会么?”
西疆神龙哼道:“老衲一向很难改变主意!”
彭老帮主忽然一笑道:“提前开金刀之会,不过是两个人的主张,算不得数的!”
空明大师走向谷三木道:“老衲支持谷施主的办法,依时依地,不加变更。”
目光四外一转,道:“那位不服的尽可向老衲与谷施主挑战。”
但见长白郭以昂哈哈一笑道:“郭某赞成谷大侠的主张。”
灰衣时尚文一言不发,但却向谷三木立身之处慢慢走了过来。
情势十分明显,殿中顿时分成了两派,虽然众人不是绝对合作,但至少分成了两个主张不同的壁垒,一方赞成去七绝谷,一方主张就地解决。
唯一不表意见的是狼骨唐泉,只见他依然往返踱来踱去。
赵宫凡哼了一声,道:“唐泉,你呢?”
唐泉淡然一笑道:“在下正在算卦。”
赵宫凡困惑的道:“算什么卦?”
唐泉道:“我在算那一方的主张正确,那一方的势力强大……”
赵宫凡暗道:“如今算出来什么……”
唐泉收步道:“其实,这一卦算得多余……”
接着搬着手指算道:“西疆神龙、苗疆血魔、毕伯衡、赵宫凡,算来算去不过四人而已,另一方面则有七人之多,若加上我唐泉则有八人,以八人对四人,是压倒之势,至于主张的正确也早已有了答案。”
赵宫凡咬牙道:“什么答案?”
唐泉笑道:“唐某之所以来九顶山,就是为了接到彤云仙子的请柬而来,如今改变了金刀之会的时间地点,岂不与来意有违。”
赵宫凡怒道:“这样说来,你是加入另一方面了?”
唐泉笑道:“就算如此吧!”
赵宫凡咬牙道:“果然是狼骨!”
但在两相对照之下,凶狠愤怒的西疆神龙,却不能不泄下气来。
设若动起手来,胜负之分,已经有了一个可以预断的结果。
谷三本目光一转笑道:“神龙,你是否仍然坚持适才的主张!”
西疆神龙忽然自嘲的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谷三木大笑道:“这样说来,尊驾自命是识时务的俊杰了。”
西疆神龙双目泛起一丝红光,阴冷的道:“老衲不计较口舌之利,但求达到目的,让你们得意一时,并没有什么关系。”
杜天林也大笑道:“尊驾涵养深厚,令人敬佩。”
忽然—一
一声鸡啼遥遥传了过来,门窗之外,也透进了一丝曙光。
空明大师诵声佛号道:“天亮了!”
金刀谷三木整整背后的金刀,笑道:“急不如快,诸位愿意鬼门峡与会的,可以随在下走了!”
身形一转,迈步出殿。
丐帮彭老帮主,杜天林、空明大师,灰衣时尚文,长白郭以昂,以及狼骨唐泉等一言不发,相继鱼贯而行,跟了出去。
西疆神龙咬咬牙关,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自语般的沉声道:“不获金刀,老衲誓不返回西疆。”
苗疆血魔等投注了冷漠的一眼,也大步向谷三木等人追去。
自然,赵宫凡,毕伯衡、苗疆血魔与谭元等也不是甘于落后之人,于是亦步亦趋,俱皆走出了凌云古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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