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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高插青云,山上的竹林内——
一个道憧打扮的少年人,正在舞剑,只见他东指西划,招式精奇无比,但却有些不畅,地抹了抹头上的汗.嘴里喃喃地道:“这招师父显然教错了,但我又有什么办法。”
哗啦一声,一丛灌木猝然中分,里面走出一个烧火道人打扮的少年,他见到原先那少年,似乎吃了一惊,然后歉然地笑了笑。
两个人都沉默了半晌,那舞剑的少年打破了沉默道:“我叫单思冰,您贵姓?”
后来的少年道:“我姓董名其心。”
单思冰哦了一声,欲言又止,呆了半晌才出口道:“听说你,你受了欺侮?”
董其心点了点头。
单思冰插好了剑,走到董其心的身边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好吗?”
董其心翻起衣袖,他左臂上有一块碗口大的青痕。
单思冰同情似地轻抚董其心的左肩道:“我知道,这很痛的。”
董其心没有说话,他眼中流露出傲然的神色。
单思冰抬起头轻轻地道:“因为我在家中时,时常被父亲责罚。”
董其心颇感兴趣地问道:“为什么?”
单思冰毫不考虑道:“因为我不愿学武。”
他牵着董其心走到一块大石分,两人并肩坐着。
单思冰道:“我父亲也是本派俗家弟子,叫作双掌开天单凌云,在西安开了间镖局。他逼我从小练武,我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到了我十二岁的那年,他便送我上山来,我还记得,他临别时说的话,他说:‘思冰,你学不成功夫,别再见我’。”
单思冰的眼中噙着泪水,他显然是在想家。
董其心拍拍他的肩膀,半安慰地道:“你还胜过我好多,我连家都没有。”
两人默默地低下了头。
单思冰心中歉然,他扯开话题道:“你参不参加七日后的比试?”
董其心道:“我无所谓。”
单思冰道:“那你上山来做什么?”
董其心被他一言问住了,他暗想,对呀!我跑到武当山来干吗?他很快地找了个理由:
“反正我也没其它地方可去。”
单思冰道:“你上山了多久。”
董其心随口道:“约莫半月。”
单思冰低下头道:“我已经来了一年多了。”
董其心知道他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怕他再触动思家的情怀。忙抓起手强笑着问道:“那你一定见过许多的地方了?”
单思冰点了点头,反问道:“你呢?”
董其心道:“我只耽在大厨房里,连张三丰的像都没见过。”
单思冰吓了一跳道:“你怎么可以乱叫祖师爷的名讳?”
董其心淡然地笑了一笑,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单思冰道:“那倒容易,只要你列入本派门墙便可以见到了。”
董其心本是随口说的,但经这一提,他倒真的想看看张三丰祖师的相了。他心想,若照旁人,当然是容易不过,但生根本不愿列入武当门墙,这就比登天还难了。他嘴中却道:
“唉!不看也罢。”
单思冰沉默了半晌道:“你知道祖师图挂在何处?”
董其心摇了摇头,单思冰看了着左右才道:“它挂在七星阁,而我正在七星阁修道。”
董其心高兴地道:“那你放我去看一次好吗产单思冰犹疑了一下道:“我明晚值夜班,师父每两个时辰才来查一次,你入夜过了一刻便来,料想没什么问题。”
董其心道:“只有你一个人?”
单思冰道:“还有一个憧子,不过他不会说出去的。”
董其心重心大起,他捡起一块小石子,用力往竹丛中丢去。
第二天的黄昏。
武当山解剑池前,一个虬髯大汉正在看着那三个大字——解剑地。
他摸了摸背上的双剑冷笑了一声,道:“我若解了,岂不要解双剑?天下没这种便宜事。”
他大咧咧地往山上走去。他全身的衣着都是红色的,连包头的英雄巾也是通红,远远望去,很是醒目。
他绕过一块大石,只见两个道人垂手而立。
左边那个行了个礼道:“何方施主径上武当?”
红衣者笑道:“求见紫虚道长?”
原来紫虚便是周石灵的道号。
另外一个道上沉声道:“尚清赐下大名!”
红衣大汉傲然道:“在下姓熊。”
那道上望了望他的双剑微微一惊,道:“原来是红花双剑熊竞飞施主。”
另一个道主躬身道:“待贫道禀请众位师兄前来迎过大驾。”
说着飞步而去。
熊竞飞也不硬闯,背着双手,悠然注视着青天。
不一会儿,远处的山道上奔来数人,转眼已到眼前。
一共是十五个道土,以天清子张于岗为首。
熊竞飞笑道:“熊某久仰武当大名,特来求教。”
张干岗忙稽着道:“师兄天现造人已在山门恭候大驾。”
熊竞飞洒然迈步上山而去。
从山上望去.只见一簇灰衣拥着一件红衫,如流星伴月似地赶上山来。
天现子曲万流当阶而立,两人客套过了,武当三子并一众高弟伴着红花双剑熊竞飞在迎客室中小坐。
天现子曲万流道:“熊兄名列五侠七剑之内,双剑独步武林,今日驾临敝山,不知有何赐教。”
熊党飞捻须笑道:“所谓五侠七剑,只是江湖虚誉,某与黄白蓝三剑,尚乏一面之缘。”
张干岗道:“那么灰衫银剑哈元泰又与阁下如何称呼?”
熊竞飞道:“哈老弟剑术已达神奥境界,只怕方今天下,数他第一。”
曲万流忽然插口道:“然则华山一支、为何零落至此?”
熊竞飞怪自一翻道:“道长真的不知么?”
曲万流一怔,张子岗忙道:“敞派弟子一向蛰居深山,极少过问世事,如有冒犯处,尚清见谅。”
熊竞飞叹了口气道:“此事本不与我相干,只是众位道长提起,小弟便把所知相告。”
他道:“华山七子中,我那哈老弟名列最末,当年华山七子扬名关中,扫平关洛群豪,华山威名正是蒸蒸日上,想来众位定有耳闻。”
伊笑道;“家师亦当语及,当年灰衫银剑力挫西域三大高手,维持中原剑术之王座。”
熊党飞点点头道:“不知怎他却惹上了一个极其厉害的魔头,那便是传言中武究天神的地煞董无公。”
曲万流脱口道:“真是此人么?”
能竞飞讶然地道:“难道道长与他熟悉么?”
曲万流不便说童无公解救周石灵及飞天如来两败俱伤之危的故事来,忙随口扯过道:
“贫道只是耳闻此人杀气甚重,先是不信,故尔惊讶。”
伊芙忙也插口道:“哈大侠剑术无双,难道畏了那厮?”
熊党飞道:“这是哈老弟亲口告诉我的故事:那日清晨,他信步在华山上走走,忽然发现一大奇事,就是本来到处都是猴子,这时一只都不见了。他情知有异,忽见远处有一怪人,信步往观中奔去,所过之处,树倒木拆,竟是被那人衣带风所击断。他忙奔回现去,奔到观前,只见那人仰天哈哈大笑道:‘华山七号,为何短了一个?’“他再放计一瞧,六位师兄都按剑而立,站立在观门前。没等哈老弟来得及发言,那人忽然造:‘后面来的是谁?’哈老弟也不答话,身子便飘过他近旁,立在六位师兄之后,那八点点头道:‘可惜!’华山七子各是一怔,大师兄喝道:‘有何可惜?’那人仰头大笑,笑声忽止道:‘今日华山七子命丧此地,年纪轻轻,岂不可惜?’“那人狂傲已极,七子岂能容忍,这时天上一只老鹰飞过,那人举掌临空遥抓,那老鹰忽然悲鸣一声,直坠下来,不左不右,正落在那人手中,那人双掌一合,目中笑道:‘待我送你西天去。’说着双掌一开,那老鹰竟不声不响地缩成弹丸大小,但毛发丝毫不损。这手功夫简直已通直了,华山七子自料功夫虽是俊极天下,仍是难以比拟。大师兄笑道:‘前辈请留名。’那人也不言语,疾退一步,双足在石路上比划三字。七子见石板毫无动静,心中大疑,这时山风轻拂,忽见那块大石板,除了那厮立足之处外,都已被山风吹走,只留下三个如刀刻出的大字:‘童无公。’
“碎石成粉的功夫已是不易,这等传力四旁,而着力之处丝毫不损,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七子面色泛白,知道今日难逃毒手,只因董无公在武林中已成了不可一世的俊杰,哈老弟忽然想起一事道:‘敢问满山猴子何处去了?’童无公漫不经心地道:‘老夫嫌它噪耳,统统移去它处。’哈老弟沉声道:‘猴子何事,致遭流离失所?’董无公大笑道:‘华山七子又何辜,今日命丧此地?人间岂有道理可言?’“七子知道斗他不过,分奔七路,以求保全一人,以图报复之计,而且把华山派覆灭的真相告知世间。董无公也不追赶,反而哈哈笑道:‘老夫先让你们奔跑片刻,然后逐一遭杀!’
“哈老弟功力最强,以序为最晚,他疾如流星地逃下山去,但在片刻之间,轮序耳听得六位师兄惨叫之声,显然已先后遭了毒手,他情生一计,反而往邻近绝谷中隐伏着,过了三日才出来,找着六个尸身掩埋了,从此华山派零落已尽,只剩他灰衫银剑一人。
武当三子及一众高弟,屏神静听红花双剑细叙华山派受歼于董无公的故事,错非灰衫银剑及红花双剑都是武林顶尖的人物,这等神乎其神的事情,真是难以使人置信的。
说到紧张处,大家真是目瞪口呆。
伊芙忍不住问道:“这些年来,哈大侠功力自有精进,为何不觅那人寻仇?”
能竞飞苦笑道:“咱们虽有进步,还远不及人家当年,况且董无公这人,多年来未曾显身,只怕已死去了也不定。”
五侠七剑威重武林,熊竞飞单身突上武当,却尽说些不相干的话,武当众人不禁暗暗闷烦。这时,武当弟子中有一人问道:“哈大侠之与熊施主上敝山来有关否?”
熊竞飞胡扯了半天,这时无法再用闲话鬼混了,只好沉吟了半晌,忽然从鞘中拔出双剑,倒递给曲万流道:“道长请看这两把剑有何不同?”
曲万流见其中一把光芒毕露,锋芒中紫里透白,端的是把好剑,另外一把却是普通青钢剑,他把那青铜剑退还给熊竞飞道:“这柄倒是寻常兵器。”
熊党飞道:“道长可知另一把是何剑?”
曲万流仔细看了一会儿,惊道:“此是青虹宝剑。”
武当一众高弟听了各是一惊。
熊竞飞道:“敢问此剑之渊源。”
曲万流捻须道;“此剑出世甚早,当年曹操得之,令身边宠将夏侯恩背之,后来曹操战刘备于当阳,常山赵子龙杀夏侯思于乱军之中,乃得此剑,后仗此剑连诛曹营五十员大将,救得阿斗,成千年万世之功勋。”
熊竞飞点头道:“正是,只是此剑芒中紫里泛白,不知可另有它剑相配么?”
曲万流脱口道:“熊兄见笑了,曲某岂是不知,另有~剑名倚天,芒中白里泛紫,当年由曹操自佩,珍爱异常。”
熊竞飞叹息道:“只是可惜不知倚天宝剑而今流落在何方?”
武当三子相互望了一眼,曲万流扬声道:“此剑乃敞门继世镇山之宝,熊施主何必明知故问?”
熊竞飞大喜道:“熊某一生浸淫剑道,惯使双剑,虽然有师傅青虹名剑,但是倚天良剑难求,多年来即有此心愿,梦想将两剑合壁,不知道长肯否有意成全?”
武当一众高弟这才明了红花双剑熊党飞今夕乃是求剑而来,不意脸上都有一些为难的神色。
曲万流道:“这事非曲某可以做主,待家师出关后,再敬复阁下不迟。”
熊党飞失望地道:“不知紫虚道长何时可以出关?”
曲万流道:“或长或短,也没有一定的时日。”
能竞飞心中颇为不快,心想这分明是不肯给我了,他是一个直肠的人,嘴中便流露出不满的情味道:“熊某德薄能鲜,当然不敢私占此名器,只是向贵派暂借倚天宝剑一用;待办完了一件大事,定必奉还。”
张千岗也暗暗前咕,心想你熊某人爱剑如命,岂肯还宝剑与我?分明是顺口一个人情,其实想赚咱们的宝剑去。
他启口道:“不知熊大侠要办何事?而此事何时方能办到?”
熊竞飞道:“这事端的机密,暂时无可奉告,成与不成更在未定之数。”
张千岗笑道;“若是咱们把剑借了熊大侠,还剑与否.端的要看熊大侠的福分了。”
熊竞飞勃然变色,伊芙忙道:“熊大侠要做何事,可否容贫道一猜?”
熊竞飞盛气在胸,点了点头。
伊芙笑道:“是否是为了华山之巅,六号之仇?”
熊竞飞惊道:“正是。”
曲万流惊道:“三妹如何知道?”
伊芙笑道:“以熊大侠的功力,以及为人之正义,此番借剑,必是为了应付强大的邪人,而当今之世能敌过熊大侠双剑的邪人真不多,何况加以青虹倚天之刮,而熊大侠尚口称不一定能马到成功,此事不是为了华山六子是什么?”
众人大为折服。
曲万流道:“熊大侠如是为了那人,此剑更不能借了。”
熊党飞哪知道昔年董无公解救周石灵及飞天如来之危的事,听了心中自是气愤,愤然起立道:“熊某就请告辞。”
五侠七剑在武林中是剑术上的泰斗人物,伊关深知此人功力莫测,恐怕他因而误会,与武当结下不解之仇,忙亦起立,走上两步道:“熊大侠暂请息怒,待贫道……”
曲万流拂袖起立,怒目喝道:“三妹!”
熊党飞忽然仰天大笑,张千岗冷声道:“又有什么可笑之处。”
熊竞飞笑声忽止,大声道:“笑能某人头脑简单。”
曲万流正要再问,熊竞飞意气自得,旁若无人地道:“熊某人误信天下流言,以武当名门,定知是武林正义四字!”
张千岗愤然而起,呛地一声,长剑已自拔出一截。伊芙大惊,一众高弟皆各愤愤,曲万流身为首徒,猛然喝道:“二师弟!”
张千岗愤然插剑入鞘,脸上仍有怒气。曲万流环视众人,武当门规没严,平素掌门何等威严,他以目光环顾众人,竟然将各人压眼下去。
曲万流脸如寒冰,冷声道:“送客!”
正在这时,厅堂后云板数响,众人俱各一怔,一个道上从屏风后急奔而出,忙乱施了一个礼道:“七星阁有外人闯入!”
曲万流一皱眉道:“可有何损失?”
那人神色未定地道:“天玄师兄率众正在搜查内外,查点各物。”
这时云板又响,又有一个道上从屏风后面奔了出来,他正要开口,忽见有外人在场,忙止住四,垂手而立,静待曲万流吩咐。
曲万流正要示意送客,张千岗心想咱们武当从来闹贼,偏偏不前不后在这厮来的这天,莫非有什么古怪,忙向曲万流打了个眼色,曲万流猛然会意,遂对那道人不徐不急地道:
“天立师弟,
七星阁究有何事?”
众人这才都觉一惊,各思事出蹊跷,熊竞飞在旁也大吃一惊,心中不由大急,只因此番宝剑离了武当,下落又不可知了。
曲万流强自镇定地道:“可发现什么外人?”
天玄道人道:“外人倒没发现,可是——”
说着以目视伊芙,伊芙暗暗奇怪,一转念,暗道不好,莫非董其心也牵涉在其中了?曲万流沉声道:“可是什么?”
天玄道人道:“却在七星阁中捉到一个烧火童子。”
伊芙轻轻惊噫一声,眼前一黑,摇摇欲倒,颓然坐了下来,众人都没发觉,只有张千岗自是关心,他为人甚是机警,也立刻想到董其心身上,他早已厌恨那个少年,心中虽有几分快意,但脸上仍不敢流露出来,深怕伊芙看到。
天玄道人低首道:“贫道看管不力,遂致被外人偷入,失去祖师图像上镇天心一枚。”
曲万流道:“那憧子可有话说?”
天玄道人道:“那憧子唤作董其心,犹未入门,在大厨房工作,不知怎地会夜入七星阁,我虽再三逼问,他却是一言不发,”
曲万流饿了一声道:“他现在在何处?”
天玄道人道:“正在东殿等候掌门处置。”
曲万流回头对红花双剑道:“倚天宝剑既失,熊兄大命自难遵行。”
熊竞飞心知武当众人定必误会自己与那贼人串通一气,他心想我只要行得正,立得正,由你们去胡想也管不了这许多了,他一抱拳道:“此后熊某自当代贵派多加注意,如有此剑踪影,定必奉告,如力能可取。当代追还奉上?”
曲万流冷然道:“追还失物,是敞门上下共同戮力之事,不敢有劳大驾,贫道有事,不能远送,尚请见谅。”
熊竞飞踪了一声,大步而去,自有管事的道人相送。
张子岗见大师兄竟容他走了,不由暗暗顿脚,曲万流道:“咱们快去东殿。”
伊芙勉力站起,默然跟着众人而去。
他们一群走不多久,却见一个道人急步而来,见了众人,忙对曲万流施礼道:“师祖有谕,请掌门大师兄往通灵精舍谒见。”
曲万流道:“那董其心何在?”
道土道:“已被师祖传去。”
伊芙振声道:“师祖已出关了么产
道土道:“才出了一刻时分。”
众人正要往通灵精舍去,曲万流忽道:“通灵精舍地小屋狭,只要天玄师弟与二师弟、三师妹陪我前去便可,尔等各自归回自己职责可也。
众人领诺,各自散去。
四人到了精会,早有控子通报人内,待得云板三响,四人依序鱼贯而入。曲万流最先入房,只见祖师爷周石灵道长盘腿而坐,面前三步处不然立了一个憧子,看他身形,不是董其心又是谁?
董其心衣衫已自撕破三处,露出肌肤上,仍有当日被撞子们围毁的伤痕。
董其心默默地立着,他紧紧地闭着口。他正约好单思冰一同到七星阁看三丰画像,没想到就出这大事,他怕说出实情,便要。连累单思冰了,他已知双掌开天单凌云治家素严,家法甚紧,如果单思冰因此事被武当处分,或许会逐出门墙,那么单思冰只有死路一条,何况单思冰又极是思家,更不能单独在江湖上浪荡。
他打定了主意,心想我就是不说,看你拿我奈何?
四人入了房,分序排定,一齐把目光放在董其心的身上,其中曲万流颇是超然,张千岗平素就有点嫌他与伊美亲近,天玄道人职责所关,所以目光中皆是恨意,只有伊关一人却流露出妇人本色,满有同情、怜悯的神色,只是在师父面前,她哪里敢随便开口呢?
四人前后施了礼,周石灵道长低眉垂首不言。
董其心听说是唤自己进去,以为有一顿责罚,不料自他入房之后,周石灵老是低眉垂首不言,倒使他心中有些发慌。
曲万流喝道:“好大胆,见了师祖尚且不脱”
董其心缓缓转过头来,盯他一眼,曲万流不知怎地,无名起了一个寒噤,这是内家高手罕有的现象。
周石灵缓缓道:“不必要他跪。”
他话音虽然不高。但中气之足,如一缕轻丝,穿人心耳。
伊芙勉力道:“你好大胆子;居然敢在山中闲荡,还不快把今晚的事向师祖禀明?”
这分明是要董其心自承是初到山上不久,途径不熟,所以迷失了,误入七星阁中,董其心动中自是感激,但他明知武当山上此后再也待不下去了,索性一横心,也来个不理不睬。
曲万流怎听不出来,暗地盯了伊芙一眼。
周石灵忽地叹了一口气道:“孩子,你是不是想离山而去?”
四人一惊,尤其是伊芙。
董其心更是一惊,心想老道士好生厉害,竟把自己的心思都着穿了。
周石灵见他不言不语,心中早已料着几分,他道:“武当浅狭之地,自是留你不注,但愿你能多加磨练便是了。”
董其心听他话中有话,不由更是佩服老道士目光如炬,他心中不禁油然而跳。
武岸三子及天玄道上听得师父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话,真是如坠五里雾中,伊芙更是喜出望外,因为他听出师父毫无责罚董其心的意思。
董其心忽然启口道;“谨领道长明训。”
周石灵忽然道:“尔等可先退出。”
四人自是依言,却静立在门外,各自心中悬疑不定,四人都是内家高手,眼虽不能见到房中情景,耳中却听得十分清楚。
只听得师父道:“孩子你过来。”
过了一会儿又惊道:“问候你父亲,说故人周石灵向他问安致谢。还有告诉你父亲,当年冤名,水落石出之际已不晚矣,要他多多保重。”
又听得董其心道:“道长还有什么教训。”
周石灵道:“你俯耳过来。’”
下面便听不清楚了,四人正在狐疑,忽听得门扉启处,董其心已走了出来,四人不由大惊,只因他们何等功力,凝神静听,都没察觉他已走出来了。”
周石灵在内扬声道:“天现可送他一程。”
董其心向伊芙长揖,低头道:“姑姑。”
伊芙又喜又怜地抓起他的衣袖,缓步而去,三人目送他们走了,心中自是莫名其妙。周石灵道:“尔等进来。”
三人见了师父,张于岗最忍不住气,问道:“师父——”
周石灵笑道:“谋世必先知人,此子琴骨反生,前程岂能限量?失剑区区小事,何况又非他所为?”
天玄道人自然不敢言语,曲万流道:“师父何以知之?”
周石灵笑而不答,张千岗也有怀疑之心,周石灵见状,方才笑道:“倚天虽是利器,此干哪能看得上眼?”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使三人糊涂了。
再说伊芙送得董其心下山,殷殷执住他手道:“你现在往何处去?”
董其心举头一望,见明月向西而坠,便茫然地道:“往西。”
伊芙知他无家可归,心中自是惨然,目中泪光盈然。董其心不忍多看,向伊芙长长一辑道:“姑姑,我告辞了。”
伊芙勉力笑道:“好好保重。”
董其心强忍悲怀,迈开大步行去。
伊芙忽然心生一念,唤道:“其心,师父最后与你俯耳说了什么?”
董其心回过身来,踌躇了半晌,方才道:“他说:‘孩子此去,勿罪武当。”’伊芙一怔,董其心的身影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黑夜的寒风吹得林木萧萧,天空乌云密布,月光和寿辰都隐在云堆里,大地上只是一片漆黑。
其心默默暗道:“今天伯是找不到借宿的地方了。”
他虽只有如许椎龄,但是这些日子来流浪的磨练,他已经不怕黑夜的寂寞了。
虽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在感觉中他仿佛觉得天空很是高爽,萧萧林木忽然震动之声不绝于耳。他寻了一棵数围的大树,树根下茅草高及数尺,他把矮小的身躯缩在茅草丛中,寒风只是呜呜地从头上扫过,嗅着草香,一股温暖升了上来。
他抬眼望着那深透的黑暗,大地上似乎没有别的生命,他小小的心灵中充满了光明的色彩,是以看那黑暗,也觉得恬静优美。
“哗啦”“哗啦”……
像是有人踏着枝叶走近过来,其心仔细听了一听,那声音断续相间,似乎那人走得十分小心,不时停下身来观察四周一番。
过了一会,黑暗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向左右观望一会,终于向其心这边走了过来。
其心睡在大树根底下,一动也不动,即使那人走到大树下。也不会立刻发现他,那人走了几步,又停下身来,仰首望着树林消地,不知在干什么。
忽然“吱”“吱”两声,敢情那人发觉树上有个鸟巢,他倾着耳朵似乎专心注意听那鸟儿叫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吱”“吱”又是两声,那人忽然手一扬,一种尖锐的啸声随着他一挥手之间响起,接着“嚓”他一声,一团黑沉沉的事物落了下来,正好落在其心的身边。
其心仔细一看,那是一只大斑鸠,头顶上穿着一支金针,虽在黑暗之中,仍然闪烁着金光。
这黑漆般的林子里,凭着一声鸟啼便能刺中鸟儿的咽喉,这等暗器功夫当真是骇人听闻的了。
其心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得那人大步走了过来,伸手抬起地上的斑鸠,靠身在大树干上,一手拔出那支金针,放人衣袋中,一面哺哺地道:‘鸡儿,鸟儿,实是我饿得发慌了,只好得罪啦,莫怪,莫怪。”
其心见他说得有趣,不禁睁大了眼睛望着这个怪人。那人完全没有发现其心在他脚边,只见他双手一扯,竟把那只斑鸠撕成两半,连血带肉生吃起来。
那人几口便将一只斑鸠吃得只剩一堆毛骨,信手丢在地上,斜靠在树干上,伸手抓住大把白银来,哺哺道:“银子也有用不上的地方,像这等鬼荒野地方,连人家都没有,要银子又有什么用处?”
他不时留意四周,似乎一只斑鸠意犹未尽.还想再找一只来充充饥,果然,左面的树上“吱”“吱”又是两声鸟啼。
他伸手一扬,其快如电,“噗”的一声,显然又是一只鸟类应声而落。
他正待走上前去,蓦地里,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好漂亮的‘闭目金针’,唐大先生,咱们终于凶面啦!”
那人闻言霍然住身,缓缓转过身来,大声道:“唐瞎子千里为父寻仇,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五侠七剑?你们一路跟踪唐某,
唐某虽是瞎子,难道听不出来么?”
只听得右面另一个声音道:“不错,唐大先生千里奔波为父寻仇,不关咱们的事,只是咱们听说十日之前,唐大先生在长江上得到一张地图,嘿嘿,不知是不是有这么一回来?”
那人征了半晌,似乎在思索这批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过了一会,他冷笑了一声缓缓道:“就算有这么一回事情,又与列位相干些什么?”
他的后面又传出第三个声音:“唐大先生,扬子江上送剑的那人你可知道是谁么?”
那姓唐的道:“我怎么知道——”
左面那人道:“告诉你,那人是金限雕金景——-”
“唐大先生”道:“什么?你说是丐帮十侠中的老八?”
那人道:“不错,丐帮虽然已经烟消云散了,可是‘金弓神丐’还在江湖上走动,唐大先生你不该抢了图又伤了人!”
“唐大先生”怒道:“谁抢了图?谁伤了人?你言语放清楚些那人冷冷地道:“唐大先生,你忘了把金眼雕身上的‘白虎钉’取出来!”
“着大先生”大声喝道:“你们胡说,那金限雕冲到唐某面前时,已是奄奄一息,他交给我一个纸袋,说了一句话便自死去,你们岂可含血……”
那左面三人齐声问道:“他说的是什么话””
“唐大先生”冷冷地哼了一声道:“那是唐某应该保守的秘密!”
左面的声音道:“唐大先生,你可知道金景那张地图是什么?”
姓唐的哼了一声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可不管,因为那不是我的东西——”
左面那人阴森地道:“说得好,不是你的东西,你何必要它,拿出来送与咱们算了!”
“唐大先生”道:“听你的口气,你大概是五侠七剑里的黄蜂剑孙老妖罢——”
左面的人大笑道:“唐瞎子你眼睛耳可厉害,不错,我便是孙华。”
他话音刚落,忽然一声惨叫,翻身倒在地上——
只听得黑暗中呼呼两声,显然另外两人跳了下来,一人惊呼道:“嘿,闭目金针!”
另一人悲愤地吼道:“好啊,唐君律!你暗箭伤人!”
那姓唐的怒吼一言道:“什么……谁暗箭伤人……”
黑暗之中,只见寒光一闪,一剑疾如顺水轻舟,直向姓唐的飘来,姓唐的反身横跃,但见寒光霍霍,那支剑如长空电击一般制出了五剑。叱叱五声,在那古树干上留下了五个剑痕。
那姓唐的却如白昼昼下目能见物一般,以旋风之势避过了五剑。
他沉声道:“剑招有如游龙戏风,气势好比秋风扫叶,阁下必是‘白虹追风’韦大侠了吧?”
“不敢,韦一农便是在下——唐君律,令尊大人唐老爷子不幸惨遭变故,不错,你千里奔波为的是寻访仇人,可是你也不能随便伤人呀——”
唐君律怔在当地,他正要说话,另一个人已是飞身一剑刺来,唐君律挥手一掌,怒声道:“你是谁?熊竞飞?哈元素?”
那人阴沉地答道:“都不是,我姓曾厂
唐君律狂笑道:“好,原来是蓝衫剑客曾炳,你们五侠七剑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一流剑手,自然可以仗势凌人,含血喷人的了,可惜呀,可惜!”
“可惜什么?”
唐君律冷笑道:“我替红花双剑熊竞飞和华山的灰衫银剑哈无泰可惜,不知是哪个混账的好事之徒把熊哈二位硬和你们三个宝贝扯在一起了,嘿嘿——”
只听得那白虹追风韦一农冷笑道:“唐瞎子,你暗箭害了孙华,还有脸说什么可惜不可惜?”
唐君律怒道:“胡说.你们分明是……”
他话未说完,蓝衫剑客双手一扬,双剑齐飞,大声吼道:“唐瞎子,你既然说咱们以众凌寡,咱们索性合力把你毙了,叫你四川暗家无双暗器络传!”
霎时只见三道寒光乍起,好比长龙飞舞一般,五侠七剑中蓝衫剑客和红火双剑都是双手施剑的,是以五侠一到有了七剑,他们既无师承关系,又非亲非故,江湖上把他们联在一起完全是因为他们五人的外号有中“红黄蓝白灰”五个字,而且个个都是当世罕见的剑术高手,这时韦一农与曾炳两人三剑齐施,那份威力之强,可想而知。
唐君律双目全瞎,双掌轮番飞扬,完全是听风接招的功夫,十招一过,他飞身而起,双手一阵乱挥,这时金光闪动有如天上明星,“白虹追风”韦一农大喝一声:“闭目金针!”
他剑舞如飞,渐渐剑尖所统成的光圈成了金黄色,原来韦一农内力直透剑尖,竟把无数金针吸在剑尖之上。
那蓝衫剑客曾炳双剑护身,退了三步,只见唐君律再次飞身扬手,冷笑道:“这次是有毒的来了!”
四川暗家的暗器种类之多,手法之巧,堪称守内无对,尤其是各种毒药暗器,更曾蔚为大观。唐君律现在已是天下唐门唯一仅存的高手,他那“有毒”两字一叶咄口,曾炳和韦一农虽是一流的剑术高手,也不由自主地心中一寒,一齐跨步倒退。
然而就在这时,那唐君律伸在空中的手忽然一窒,他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白虹追风韦一农站得较近,他虽不明白为什么原因,但是他是何等经验功力,只见他大喝一声:“曾兄,机会难再!”
同时间他抖手掷剑,唐君律好似胁下被人点了穴道,半边动也不能动弹,只听得一声惨叫,唐君律猛力一移,一条左臂被劈了下来,鲜血淋漓!
几乎是同时,蓝衫客曾炳如一只劲矢一般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唐君律的腰间,唐君律强忍痛苦,奋力一挣,只听得嘶地一声,唐君律腰间连衣带肉被扯下一大片来。
曾炳飞身追了上去,唐君慷仅剩下的一只胳膊一扬,一把金针飞出,曾炳吃了一惊,倒翻出五文之遥,落了下来,放眼再看,唐君律己不知去向。
他把手中一片带血的破衫抖开,伸手一搜,摸出一张皮纸来,他大叫一声道:“有了……有了……”
韦一农也连忙走过去,而这时候躺在树根下的董其心却为另一件事惊骇得目瞪口呆—一在唐君律第二度跃起发暗器的一刹那,他亲眼看见有一个神秘的黑影如闪电一般从大树后闪出来,重重地点了唐君掉一指
其心当时几乎大叫出声,但是他立刻把衣袖塞在嘴里,阻止自己喊出来,这时,那条血淋淋的断臂就落在他的眼前,他伸出手来捂着眼不敢多看。
那个黑影是什么人呢?
他为什么要暗算唐君律?
韦一农和曾炳凑在一起,正要掏出火烟子来看个究竟,猛然一个人从他们身后发话道:
“两位得手了么?可得感谢我这通报消息的人啊……”
韦一农和曾炳一听那声音便一面回头一面欢声道:“呵——你怎么也赶来了……”
话声未完,忽然轰然两声闷震,韦一农和曾炳两人背上心脏部位每人被重重击了一掌,顿时心脏震得粉碎,两人转过身来,伸出手来指着那黑影,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终于噗噗两声倒毙在地上。
那神秘的黑影上前伸手从曾炳手上把那张皮纸抢了过来,他走了两步,停下来望了望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这两个威震武林的名剑手,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黑暗中了。
董其心屏住呼吸,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那神秘的黑影走出三大不到,攀然,沙沙沙,又有人走入这黑林子来了。
那神秘凶手闪电般躲在一棵大树后,脚步声渐近,走来一个身高体阔的大汉来。
这大汉头上包着白布,上身胸前也是缠着白布,左腿上似乎也受了重伤,一拐一拐的,左手更是用一根绳索吊在胸前,看来这人全身都是重伤,唯一可以活动的只有一足一手了。
他一拐一拐走到大树下,抬头四面望了一望,冷冷地道:“树后面的朋友出来吧!”
那神秘怪客从树后走了出来,黑暗中显得宛如鬼魅一般,那满身是伤的汉子冷冷笑道:
“阁下好狠的手段,好重的掌力!”
那神秘凶手只是哼了一声,不作答复。
满身缠着白布的大汉走前数步,用脚一碰地上的尸身,只觉软软的,似乎一身的骨骼都被震碎了一般,这等掌力端的好不惊人。
他心中暗惊,俯下身去一看,顿时惊呼出来:“嘿!可是韦一农和曾炳?你…………好大的胆子……”
话声未完,那神秘凶手又如闪电般一掌偷袭下来,那掌像切透空气,发出呜呜怪啸——
眼看那重伤汉子便又要被一掌击毙,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身负重伤的汉子猛然一个反身,伸出仅剩下的一只有手,一指闪电点出,那神秘怪客猛地一声大叫,翻身跌出三丈!
神秘凶手从地上撑扶站起身来,颤声道:“‘七指竹’你……你是蓝文俊……你竟没有死?……”
董其心睁大了眼,他想起那晚丐帮英杰决战的事来,暗暗道:“啊,他就是丐帮的帮主!”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死,其心反倒不觉奇怪,在他稚小的想象中,丐帮的帮主隐隐约约是一个大英雄,而一个大英雄“没有死掉”那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一点也没有什么奇异之处。
那边,身负重伤的汉子昂然站直起来,他冷冷地道:“不错,在下便是蓝文候,阁下尊名?”
那神秘客一言不语,忽然转身一跃,轻飘飘便退出数丈,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蓝文俊仰天长笑,笑声直可裂石,震得树林间枝叶无风而动,那笑声足足延续了半盏茶的时间,一股北国燕赵之豪气表露无遗。
岂料他笑完之后,忽地坐在地上,盘膝运功起来,过了一会,他才重新站起身来,长长叹了一口气,南哺道:“若不是我故意卖个破绽引他偷袭于我,我如何能一指震退了那人?
像我这般身子,难道还能再发第二指么?”
他望了望地上的两具尸体,摇了摇头,忽然叹声道:“五侠七剑在武林中是何等威名,却糊里糊涂把命送在这里。”
说罢便拐着腿一步一步走远了。
林子里还是无比的黑暗,微微风动之中,隐隐多了一丝血腥味,其心缩在树根下一动也没有动,这一连串血淋淋的事件并没有把这稚龄孩子吓糊涂,相反的此时他小脑筋冷静之极,默默地分析着这一串惊人的怪事,这就不能不说其心这孩子是天赋异禀的了。
他默默想道:“那个神秘的凶手,先暗算了唐瞎子,帮助那两人得了手,为什么又把两人杀害了?咦——我怎么觉得那神秘的声音有些耳熟?奇怪……”
一阵风吹过其心的头顶,其心正伸起头来深呼吸,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涌进他的鼻内,他觉得有些恶心,便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叶,暗想;“天还没有亮,快换个安静地方好好睡一下吧。”
他在黑暗里从树林中穿行着,走出了大约有半里路,依着一棵大树躺下,终于睡着了。
什么时候天亮了他也不知道,只是当他醒来之时,有一只小灰松鼠从他脸上跑过,倒在他的臂弯里。其心低头一看,只见松鼠背上插着一只小箭.那只松鼠已是奄奄一息了。
其心觉得奇怪,坐起身来,只听得不远处有一个桥声娇气的嫩嗓子喊着:“我不管,是你们把我射中的小松鼠追丢了,快快替我找来呀。”
一个男子的声音:“小姐,你别吵嘛,老奴负责替你找到好了吧。”
那娇嫩的声音:“杜老公,你不替我寻到,我今天便不回家。”
另一个老年妇人和声音道:“玲小姐,你别太顽皮呀。”
那娇嫩的声音:“葛姥姥,你看我不顺眼,快回家去呀。”
那老太婆道:“玲小姐,天亮时你爹爹临行时,对你说些什么来着?”
那矫嗓子道:“哟.还不是叫我在家听你葛姥姥和社老公的话,哼,爹爹自己说话不算话,昨天还说的今天要陪我打猎,结果,昨天晚上半夜跑出去也不知到哪里去啦,今天一早回来便动身走了,哼……”
她叽叽咕咕又诉说到她爹爹头上去了。其心听那清脆如驾般的声音,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小萍的影子,但是那只是一刹那,立刻,他的注意就被那边走过来的几个人给吸引住了。
只见那边走来一个老头儿,一个老太婆,一个衣服华丽的小女孩,还有几个壮汉穿着猎装,远远跟在后面,其心看见他们,他们却没有看见其心。
那小女孩长得白白嫩嫩,大眼睛,小嘴巴,指使着两个老人东转西转,后面跟着的几个大汉全是全副猎装,有的手上拿着钢叉,有的背上背着弓箭,一派上山打虎的装备,却跟在这小女孩后面寻找小松鼠,是以个个脸上都露出尴尬之色。
其心想道:“他们要找的小松鼠已死在我这里了,若是要寻,如何寻得到?”
他正想把那松鼠送过去,忽然看见那女孩子东指使西指使的模样,心中大起反感,便一偏头,睡了下去。
“哈,在这里,在这里了!”
那女孩子尖声叫了起来,其心不好意思再装睡觉,只好揉揉眼睛坐了起来,那女孩子像没有看见他似的,俯身来恰那只小松鼠。
忽然之间,“唆”地一声,从草丛中穿出一条小青蛇来,猛向那小女孩腰上咬去,其心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抓起一根树枝来,“啪”地一声打了下去,正好打在蛇背上,青蛇一翻跃在空中,那老汉本来已是吓得面无人色,这时一扬手,一柄飞刀飞来,在空中把那条青蛇截成两断。
那女孩子惊魂甫定,瞪着一只鸟溜溜的眼望着其心,其心被望得有些儿窘,只是傻笑了一下。
那老汉走上前来和声道:“小哥儿,真谢谢你啦。”
其心摇了播手道:“这……这……没有关系。”
那老汉见他年纪小小,却在荒野中睡觉,便问道:“小哥儿,你家住在哪儿呀?”
这句话基地里教其心的心中一震,继而感到心酸。是啊,天地虽大,我的家在哪儿呀?
他茫然地望老人,那老汉摸了摸白发,和声道:“你——你是在这树下过夜?”
其心点了点头,他望了望那女孩子身上漂亮的衣服,便又了一句:“其实睡在树下也算不了什么。”
那老汉微微完然,继续追:‘叫、哥儿,你可愿意随咱们回去,以后也不用到处流浪了?”
他料定其心必是一个流浪的孤儿,是以才如此间,其心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他知道自己身上那副打扮实在不甚好看,但是他却毫不犹疑地摇摇头道:“多谢老伯,我……我还有事……”
那老头正要说话,忽然远处碗声得得,林木丛丛之中跑来了一人一骑,马上人叫道:
“杜老儿,太太叫你快把小姐带回去。”
那人纵马走近,其心抬眼一看,顿时怔住了!
原来那人一身白衣,面孔长得竟有七分与其心的爹爹相似,只是这人的脸略为白皙一些,而且缺乏血色,倒有几分像是死人面孔。
其心差一点喊出爹爹来,继而存细一看,那张白惨惨的脸与他爹爹实是相像,忽然之间,一种莫名的恐怖袭上了其心的心头,望着那张白惨惨的面孔,他忽然地感到毛骨惊然。
那女孩子抬着马上的人笑道:“啊,孙叔叔,这便是你新制的么?”
那杜老头忽然厉声喝道:“玲小姐——”
那女孩便噤口不言了,那马上的人道:“杜老地,你们就快回去吧!”
其心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的声音有浓重的鼻音。
社老头挥了挥手,其心忽然被一股莫名的冲动促使着叫道:“嗨……嗨,老先生,您方才是说您们家里能留我么?”
那杜老头虽对那女孩子自称老奴,但是看来却是颇有一点权威,他回过头来对其心道:
“好,小哥儿,你跟咱们走。”
其心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马上那人的脸上,他茫然点点头,便跟在杜老头的后面走过去。
那个老婆婆牵着女孩子的手,这女孩子不时偷偷把眼睛飘过来看其心,只是其心一点也不曾注意到。
其心的心里在胡思乱想,这个骑马的人的出现给其心一种无以形容的不安,但是他的恐惧之情被另一种好奇心胜过,于是他默默跟在社老头的身后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转了多少个弯,他们走出了林子,一出林子,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柔和的日光普照,一座小山上长满了各色各样的野花,其心不禁暗暗奇怪,这座林子从南到北只有那么一条通路,自己从南走到北,怎么没有见过这座山头?
杜老头领着他爬过那座山,顿时眼前一亮,只见一座大庄院出现在眼前。
此庄院墙壁砌得特别高,看来至少有三丈以上,是以院内的屋宇一点也看不见。
其心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四面一看,奇的是整座庄院的墙上都布满一排数尺长的铁杆。
其心随着他们走进庄院,只见院内屋宇十分华丽,倒像是个朝庭大员住的别墅。女孩儿一走进庄院,便飞快地跑了进去,跑过大片草坪,一直奔到左面一个雕龙画风的小楼,她在楼下便大声叫喊:“妈,小玲回来了。”
小楼上窗户内的窗帘一动,有一个美妇人的身影一晃,接着传出一个银铃般的声音:
“小玲,该念书的时候啦,怎么还在外面野——”
其心怔怔望着那朱红色的楼阁发呆,楼阁上有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飞云阁”。那杜老头拍了拍他的肩道:“小哥儿,你随我来。”
其心随着他走了过去,在那广大的院子里转了几个圈儿,来到一个E较矮的房屋,那排房屋很是漂亮,却大多是空着的,社老头随便指了一间房屋道:“你便睡在这里罢,每天早晨,把这一排房屋扫扫,整理一下花圃便行了。”
其心茫然点头,心中却仍然盘旋着那个白惨惨的面孔。
让老头道:“屋里被褥都有,你自己检点一下。”
说罢便走开了,其心走进屋内,只见屋里陈设齐全,木器全是上好工材,他不禁暗暗纳闷。
他走到门口,忽然之间,又看到那个高个穿白衣的入,不远处从前面走过,扬着手向另一人打招呼,正是那浓重的鼻音。
其心忽然冲动起来,他飞快地跑上前去,要想看个克里,岂料当他跑到那久前面时,那人竟是个红光满面的俊秀汉子,哪里有那张白森森的脸?
其心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他仔细一回想这人的富音,却是与早晨在林间骑在马上的人一模一样,他不禁十分惊异地注视着这人。
这人也发觉了,他一瞪眼道:“你看什么!”
其心连忙低着头走开了,他心中暗暗道:“奇怪,奇怪……”
他回到屋门,猛一抬头,发现墙角处有一双乌黑的眸子在注视着他,他任了一怔,再一想,心知这必是那个女娃儿了。
他装着没有看见,大步走上台阶,觉得没有什么事可做,便拿起一把扫帚在台阶上扫起地来。
其实台阶上也没有什么灰尘、其心不经意地扫着,隐隐约约觉得那一双大眼睛仍然目不转睛地在看自己,他心里有气,暗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索性便转过身去,背对着那边,扫了两下,他转回身来,只见地上有一朵花。
方才地扫地时,台阶上分明是光亮亮的,怎么这时又跑出一朵花来?
他一转眼,心中已经明白了,必定是那个顽皮的女娃儿抛过来的,他装作不在意,默默把那朵花儿扫入篓箕。
这样捉迷藏似地默默玩了半天,其心觉得实在不好意思再扫下去了,便把扫帚放好了,索性对着那两只眸子望过去。
这时,远处有人在喊:“玲小姐——吃饭啦——”
于是,那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消失了。
其心嘘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已经日正中天了,他喃喃道:“是啦,该吃饭了。”
他走进屋去,在那个破布包里拿出一个纸包来,纸包里还有几块干馒头,他拿出来吃了,在桌上茶壶里倒了一杯茶喝了,便坐在床边空想。
这些日子来,流浪对其心来说,早已不当是一回事儿了,他自幼就是个沉默的孩子,虽然不像其他的孩子那样欢喜胡闹,但是仍然是个稚气十足的小孩,这一番流浪以后,他变得更加老成,便是形体上也长大了许多似的,是以虽然只有十二三岁,看起来倒像有十四五岁一般大小。
这时,那社老头又走了进来,他一瞧见其心,拍了拍脑袋道:“瞧我多糊涂,喂,小哥儿,你还没吃饭哩——”
其心道:“不,不,我已经吃过了。”
杜老头道:“那边饭厅里还有许多饭菜,你快去吃一些吧。”
其心望着这老头儿,老人眼光中透出一种慈祥,他不知怎地微微感到一阵心酸。社老头儿见他不答,更以为他还是饿着肚子,正要开口,其心道:“多谢,我这里还有一些干粮,已经吃饱了。”
杜老头把吃饭的地方指给他看了,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说罢便走了,其心臣怔然望着他走去,忽然,他又看到一件奇事——
远处,两个大汉一面交谈着,一面走过去,他们手中拿着三柄剑,还有一只血迹紫黑的断胳膊!
“怎么……怎么……那……是……那唐大瞎子的么?”
“喂”
其心正在扫地,他听到喊他的声音,回过头来一看,只见那娇生惯养的玲小姐正站在他的身后,其心瞪了她一眼。
她伸手指了指,道:“你怎么老是扫这一块地?”
其心鞠了一个躬,道:“小姐,请你让开些好吗?”
那小姑娘瞪着眼道:“我高兴站在这里你管得着么?”
其心望了她一眼,转过身来继续扫地,那位大小姐哼一声,其心仍在扫,于是她便又哼了一声,哼得比较响,也比较严厉。
但是其心仍在低头扫地。
玲小姐站在那里鼓着小嘴,她一翻大眼珠,计上心来,只见她手一扬,呼地一声,一根小树枝疾飞过来,瞧她那白而肥胖的小手,居然具深厚的内力,那一截树枝带着风声直向其心射来。
其心转过身来,一动也不动,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那根小技“呼”地一声从他左耳下面差一分毫地飞了过去。
玲小姐见居然没有吓着他,不禁怔了一怔,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打你么?”
其心道:“不知道。”
玲小姐正要再想一些花样,那边葛姥姥走了过来,叫道:“玲小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还不快上屋去。”
其心悄悄回到自己的屋中。那个漂亮的小姐给他的麻烦地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甚至想都没有去想它,他心中充满的仍是那一张酷似爸爸的白睑,可几天来他再没出现过。
天色渐渐暗了,其心到西院的火房里要了一点热水,洗了一个澡,他回到房屋里来时,已是月儿高挂了。
他走进屋后,前面是高过三丈的高墙,突然之间,一条黑影从墙外直飞上来,那条黑影升得又快又高,轻身功夫惊人之极,其心不禁吃了一惊,眼见那人足足升到四丈左右,身形在空中横里一个翻滚,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那高墙上还插着一排数尺长的铁杆儿,黑夜里极不容易发现,这人升到四丈左右方才翻滚越墙,分明是在外面深测好了才进来的。
那人落在地上,其心几乎叫了起来,只见这人左臂下空荡荡的,只剩一只袖子,双目深陷无光,正是那重伤落荒而去的唐瞎子!
其心在一刹那间心中转了好几回,但他猜不透唐瞎子到这里干什么。这时,忽然嗡声起,五六只大草蚊飞了过来,那唐瞎子身在六尺之外,一扬手,只听得“叮”然声作,六只大蚊一齐被六只金针钉在木柱之上。
唐瞎子侧耳倾听,过了一会,脸上露出释然,他以极低的声音喃喃道:“是我太紧张了,怎么连蚊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其心可是看得口呆目瞠,这人双目全瞎,居然信手把六只在飞的蚊子同时针住,这简直是骇人听闻,不可思议!
他知道只要自己弄出一点声音来,立刻就有金针飞过来,他停息着一动不动,那唐君律所了半天才放步而行。
忽然其心下了决心,他低声叫道:“喂——唐……唐……唐瞎子——”
唐君律如触电般停住身形,厉声低道:“什么人?”
其心心想说出“我是董其心”来你也不知道,他一时想不出什么话回答,便道:
“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唐君律听他支吾,更紧张地道:“你究竟是谁?”
其心道:“那天……那天在林子里,只有我看见你被人暗算……”
唐君律骇然道:“告诉我,是谁暗算我?”
其心道:“我——我也没有看清——”
唐君律道:“你怎会在这里?”
其心道:“我是这里面的小厮……”
他看见唐君律的面上杀气直升,不禁退了两步,心想如何应付这场面。他伸手往怀中一摸,指尖触及一物,他心中灵光一现,忙道:“我与丐帮的金弓神丐是朋友……”
唐君律一怔,低声道:“呵——你是丐帮派到这里来卧底的?”
其心知道事急,只得硬着头皮道:“正是!”
唐瞎子面上露出疑色、低喝道:“金弓神丐是我多年老友,你想骗我么?”
其心从怀中掏出一粒明珠来,正是那金弓神丐送他的,塞到唐瞎子手中道:“你摸这个!”唐瞎子一摸之下,低声道:“大内里的龙凤神珠!——是了——”
他脸上神色大为缓和,低声对其心道:“那么,兄弟你贵姓?”
其心知他信了,心中暗叫一声好险,伸手把珠儿拿回,答道:“董其心。”
唐君律追:“久仰。贵帮十侠大名,唐某虽然钦羡得紧,却是只识得萧五爷一人,既然董兄弟你也在这里,想来我唐瞎子是碰对了……”
其心心中纳闷,暗道:“我董其心你居然久仰,这倒是奇事了。”又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好不答,唐君像忽然道:“贵帮金限雕金八侠已经过世了,董兄弟可知道?”
其心信口道;“知道——”
唐君橡奇道:“董兄弟既然一直在此卧底,怎能知道?”
其心吃了一惊,索性道:“敝帮自有迅速传讯的办法,是以……是以在下早已知道一切,也知道唐……唐先生会寻到这里来
他这样一答,巧妙地弥补了方才一见唐瞎子就说自己是主弓神丐的朋友的露洞,只因他一见唐瞎子,便说出金弓神丐,岂非太不合常理,其心小小年纪竟能在这紧要关头,出一言而两得,真是天离异禀了。
唐君律低声道:“小兄弟,我四川唐家与贵帮非亲非故,可是唐君律敬的便是贵帮这等热血汉子,为了资帮金眼雕金八爷临终一句话,唐某已经送掉一条胳膊啦,我唐君律丝毫不怨尤,咱们两人更是素不相识,现在咱们即已拉手,那便是朋友了,以后小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对其心是个小孩倒不诧异,只因丐帮中曾有许多少年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其心虽然不明究里,但他被这种豪气感动了,紧握着那只大手,筋脉虬突,骨如钢技,那是一P大人的手啊。其心仿佛在这一刹那之间长成了大人,于是,他也用大人的口吻道:
“不错,从此先生用得着我的地方,赴汤蹈火也不……也不……也不哭。”
唐君探面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低声道:“那么——小兄弟,这里面可有一个地方叫做‘飞云阁’的?”
其心吃了一惊,喃喃道:“飞云阁?飞云阁?你随我来!”
他们两人悄悄地贴在屋边上前进.转了几个弯,来到那两边的小楼下。
唐君律伏在地上,头上正是那‘飞云阁”三个大字,他四面望了望,悄悄沿着花园边上的石栏爬过去,似乎在默默数青步子。
忽然,他停了下来,左面一个小石亭,唐君律把石亭中一张石椅用劲一提,下面骇然出现了一个地道。唐君律轻轻自下叫道:“下面有人么?”
过了一会,有一个沉重的声音答道:“你是什么人?”
唐君婊压着嗓子道:“在下,姓唐,来自嘉陵江畔。”
下面的人道:“小可姜一尊,阁下莫非是‘瞽目神睛’?”
唐君律夏道:“姜六侠,果然是你!”
其心喜然一惊,“姜六侠”姜六快?岂不是丐帮被俘的那个姜六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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