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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的一代掌教周石灵道长此刻陷入惊震与迷仍之中了——
所谓天座三星,那只是传说中的人物,武林中没有见过他们的面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姓名,在武林人心目中,武当的掌教才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然而周石灵此刻不仅见到了天座三星中的神秘和惊世骇俗的神功,而且又看见了地煞董无公一句话震退了天禽温万里!
更令人不敢置信的是,此时的董无公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衰弱老人,他能一语退敌的凭借,只是“地煞”这个举世夫双的名头!
周石灵无限惊震地望着这个曾掀起武林空前风雨的故人,他不敢相信真如董无公所说,大名鼎鼎的地煞此刻竟是毫无武功。
老道长终于忍不住道:“董施主御剑飞身真乃武林百世高手,天下还有人能废去董施主的武功?这可叫贫道好生难信……”
董无公一听到此事,立刻心中如同绞剐一般地难过,有谁能相信使地煞董无公武功全失的人就是无公的亲哥哥天剑董无奇?又有谁能了解这兄弟箕豆相煎的痛楚?
董无公苦笑道:“不足为外人道也——”
周石灵仍然忍不住满腹的狐疑,他再问道:“然则董先生你一身绝世神功当真难以恢复了么?”
董无公忽然露出黯然的神色,他叹息道:“绝世神功么?想我身具那绝世神功的时候,仍是无法解决我的问题啊……武功算得什么?无法恢复也就罢了……”
周石灵见他索然之态,分明是满腔悲痛,强作旷达的了。周道长自己也不觉意兴阑珊,他想了想,想说些安慰之话,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道:“董施主纵然神功丧失,然而令郎分明是人中之龙,不出数年,武林将再放异彩矣!”
董无公如同触了电一般跳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了周石灵的衣袖,颤声道:“你……道长,你在什么地方见着我的孩子?”
周石灵见他紧张的样子,不禁愕然,他答道:“贫道活到这般年纪,还不曾见过像令郎这般如此小小年纪竟能深藏若谷的人物,贫道敢大胆预言,这孩子他日之成就,只怕要盖于古人之上了——”
董无公心急如焚,周道长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无公急道:“道长你如何会识得我的孩儿?”
周石灵道:“令郎曾在武当山待了十余天之久!”
董无公大惊道:“什么?那……那怎么可能?”
周石灵知他不信,他便问道:“令郎可是名叫其心产’董无公道:“是啦,其心他怎会跑上武当?”
周石灵道:“敝派弟子在山下发现令郎之时,令即似乎是身有热病,卧倒山林之中,敝弟子带他到武当山上,令郎居然完全深藏不露,后来,后来……”
周石灵想到其心在山上所受种种欺侮虐待,一时竟说不出口来。
董无公可不知道这些,他忙追问道:“后来怎么?”
周石灵只得期期艾艾地道:“后来……令郎在山上颇不愉快,他仍然深藏不露,直到最后——”
董无公道:“最后?”
周石灵只得道:“最后敝派镇山之剑忽然失去,有人怀疑是令郎所为——”
他说到这里,偷看了一下董无公的脸色,方才继续道:“到了这时,贫道才发现此子琴骨反生,那不是地煞童施主你的后入还会是别人么?即是董施主你的后人,区区武当怎会看在他的限内?”
董无公表面淡然处之,心中却是大悦,但他仍是满腹疑虑不曾释然,于是他问道:“后来呢?”
周石灵道:“贫道知道令郎不会在武当待下去了,当下什么也没有说,便命弟子让他上路,武当山上上下下数百名弟子无一不惊疑满腹,贫道只在令郎耳边说了一句话——”
董无公道:“什么话?”
周石灵道:“孩子此去,勿罪武当!”
他说罢哈哈大笑,董无公一直在思索其心怎么会跑出那小村的,但是听到这句话,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道:“周道长客气言重了!”
他想起自己离家时,曾叫其心在家中等一年时光,如非有事情发生,其心怎会跑离家村?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有些忐忑难安了。
周石灵道:“董施主得子如此,犹有何憾……”
他话声未完,董无公的脸色骤然大变,他走到周石灵身旁,用最低的声音,飞快地道:
“那‘天禽’投滑无比,他去而复返,咱们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周石灵骇然大惊,他见董无公面色大变,知道天禽已在周围附近,他乃是当今武当拿教真人,略一惊骇,立刻镇静下来,冲着董无公道:“童施主这些年来绝迹武林,未知藏身何方名山大岭之中?”
董无公强自镇定,哈哈笑道:“董无公乃是一介凡夫俗子,哪里有道长说的那么风雅,这几年不过是心灰意懒,跑到乡下去种田啦。”
周石灵胸无成竹,要他胡乱扯些话来对答,不禁大感为难。他是个不喜口舌巧滑的正直老道,若是此刻换了他的那位宝贝徒弟张于岗,包管他口若悬河,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董无公见周老道不说话,只得道:“武当与昆仑同是武林中流批桂,道长能与飞天如来化尽前嫌,真是天下之福……”一这句话,倒把周石灵灵感引了起来,他在辩事明理方面,口齿十分凌厉,只是不善东拉西扯,这时他有了资料,便大声道:“若是说到这个,那就全要感激董施主的成全之德了,想当年贫道与昆仑教主在绝崖之下拼斗内力,已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只是瞬息之:司,贫道与那飞天如来便要两败俱伤……”
他望了望董无公,董无公作了一个眼色,于是周道长继续道:“幸好童施主及时赶到,那御剑飞空之一击,委实是冠绝古今,贫道至今犹记得那百载难逢的盛景——”
董无公故作豪放地哈哈大笑道:“周道长不要在老夫脸上贴金了,想当年老夫御剑之术尚未臻化境,虽说是身剑合一,但是距那炉火纯青之境相去甚远,哪值得道长如此相赞。”
他言下似乎御剑之术到如今才算是炉火纯青了。
地煞董无公是一代宗师,他虽则此刻武功全废,但是他的感觉反应仍是敏捷之极,他知道那天禽温万里正在不出十丈之附近地方,只要自己言语露出一丝破绽,今日便得立刻命丧当地!
周石灵说:“董施主吉人词谦,依贫道看来,昔年一代剑圣胡笼晚年参悟御剑之术,其威势神风也不过如此。”
董无公笑道:“南来关中剑神胡老爷子乃是天纵奇才,一剑到了手上,真乃腾蚊起风虎啸猿啼,岂是后人能及?”
他话声末已,忽然哈哈狂笑声起,那天禽温万里鬼铁一般出现在眼前——
周石灵心中一紧,暗道要糟,不知是哪句话出了破绽,引起了这天禽的怀疑。
天禽温万里指着重无公怪笑道:“你究竟是谁?”
董无公心中惊骇无比,但他此刻只有拿出最大的镇定,他也冷笑一声道:“我是谁?你管得看么?”
温万里哼了一声道:“我听说地煞董无公一身神出鬼没的功夫,哪会像糟老头模样?”
董无公暗冒冷汗,口中却是镇静如常地道:“温万里,你这个险可冒得不小,我董无公在武林中有的只是一身臭名,绝不怕别人骂我以多凌少,你这一回来,若是我与周道长来个以二敌一,天禽温万里你还有命么?”
温万里哈哈狂笑道:“不错,我去而复返是个冒险,可是我还有几分把握哩。老实说,你的面貌虽和我所知的董无公差不多,可是我怀疑你是个冒牌的,虽说冒险,不错,我温万里打不过你两个人,可是你们有谁追得上我?哈哈……”
董无公知他心中疑念已起,他要想安安稳稳地混过去,看来是难上加难了。
温万里暮然脸色一沉,厉吉吼道:“糟老头,你若是冒牌货,立刻跪在地上磕三个头,老夫便放你走路——”
以天座三星的人物而言,若是怀疑无公是个冒牌货,只需伸手一掌便解决了,但他却只不断地用言语相探,这就是因为倒底地煞的名头太令人心骇了,强如天座三星中的人物,只要一个冒失,只怕就要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董无公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不再是镇静所能应付的了,他必须立刻怒而发掌,这才表示他是真正的地煞,否则,再下个动作只怕天禽就要动手了。
周石灵心急如焚,董无公更是额上冒汗,他也曾满腹豪情,也欲为天下第一人,但是此刻,他的生命捏在别人的手中,间不容发——
但是,他不能不动——
他下意识地向前猛跨一步,双袖微微一荡,有如流云飞风湿万里骇然而退,董无公这一挥袖,足足显出那一派大宗师的味道,他一晃身形,足足退了五文有余。
然而董无公再也无法有第二个动作,双方僵持了半盏茶的时间,天禽温万里心中疑念又起,他双目中射出如箭一般的光芒,瞪在无公的脸上。
董无公胸中宛如一团熊火直烧上来,此刻他昔日的雄风豪气直升上来,但是他却一丝一毫无能为力,干是他额上冷汗淋漓
温万里缓缓举起掌来,周石灵猛提一口真气,他把数十年苦修的武当神功提到十成,打算在这必要的一刹那间,尽全力发掌一拚!
就在这霎时之间,攀然一条人影如闪电一般直射下来,温万里的单掌已自扬出——
那条青影比闪电还快地落了下来,迎着温万里五指弹出,接着轰然巨震,满地的石块都飞到了天空,好像是埋在地底的炸药爆炸一般,一股股的炙热旋风从中央吹卷出来!
周石灵如一缕青烟~般飞身过去,把董无公一托退后了数丈,烟尘滚滚之中,只见那天禽温万里面上露出了无比的惊色,突然转身就跑!
那条人影也是毫不停步地追赶温万里而去,霎时不见踪影。
周石灵身为武当掌门,武林中有数的高手,但也没有见过这等威势的一击,他抓着董无公的衣袖,急声道:“那青衣人是谁?那青衣人是谁?”
董无公没有回答,周道长喃喃道:“贫道算是开眼界了,好厉害的弹指神功,只是——
只是他是谁?”
这时他才发现董无公的脸上流露出难以形容的神色,仿佛是失去了灵魂一般,口中用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喃地道:“无奇……”
周石灵道:“董施主,你识得青衣人么?”
董无公茫然道:“是的……哦识得他,我识得他!”
周石灵叫道:“那么———他是谁?”
董无公摇头叹道:“不能……哦不能告诉你……”
周石灵瞧着他反常的激动,不禁心中大为迷惆,他提醒道:“据贫道所猜测,昔年冒充董施主茶毒武林的人必是……”
他正要说出,董无公挥手大声道:“道长你不必说,我已知道,我知道得比谁都清楚,请你不要提那个人——”
周石灵更是大惊且疑,他忍住叫道:“童施主,在今日以前,我的猜测只是推想而已,然而此刻贫道可说敢断言一句了——”
董无公听他如此说,也不禁觉得奇怪起来,他问道:“周道长你要断言什么?”
周石灵道:“董施主武功已达神境,试想能冒充鳌施主的人,必然也具有与董施主相若的天下神功,贫道昔日听了蓝文俊施主之言,虽知童施主你是受人陷害,但是贫道就是想不出还有谁能冒充地煞董无公——”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方道:“天座三星虽然传闻中有如陆地神仙,但是那毕竟是传闻啊,直到今日,黄道见了天离温万里,那惊世骇俗的神功,贫道乃敢断言,童施主蒙冤数十年,只怕是在天座三星身上!”
董无公暗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我还以为你也知道我的亲哥哥,冒我之名残毒武林之事,周道长你的猜断虽然有理,可是世上除了天座三星,还有一个稀世绝顶的大高手——
我的哥哥啊!”
于是董无公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周石灵道:“那年蓝施主董无公道:“你是说丐帮的帮主么?他怎会牵连到这事之内的?”
周石灵道:“蓝文候与贫道是道义之交,贫道虽是出家修道之人,但是每一念及蓝兄那豪气平霄的雄图大志,也不觉热血沸腾……
董无公虽然久不闻武林之事,但也知道蓝帮主这个人,只因丐帮在武林中的声威委实太浩大了。他点了点头:“不错,我也曾听过丐帮十侠的英雄事迹,听说蓝文侯是九州神拳叶公桥的徒儿,不知是不是他……”
周石灵肃然道:“一点也不错,九洲神拳叶老前辈的英风侠韵,真叫咱们后人无限景仰,蓝文候得其真传,拳风如石破天惊,大有叶公雄风——”
董无公道:“他怎会与老朽之事扯上关系?”
周石灵道:“那一年,蓝帮主见了贫道,对贫道说起一桩奇事……
周石灵说到这里,忽然脸上严肃起来,连声音也变得可怕恐怖,有如刺骨寒风一般,董无公不禁大为骇惊——”
董无公道:“他告诉道长一件什么事情?”
周石灵道:“童施主你可还记得四川唐家的瞽目神睛?”
董无公奇道:“道长你是说唐君律?”
周石灵道:“不错,那年他在武林之中公开宣扬要向董施主你报仇挑战的事,童施主你可还记得?”
董无公长叹道:“老朽如何不曾听到?只是那时节老夫已是武功全无的一个废人了,挑战也只好由得他挑了。”
周石灵道:“那蓝施主便是目睹了唐君律身遭惨祸的一幕董无公冷笑道:“可是又有人冒充老夫痛下毒手么?”
周石灵道:“董主请听下去便知——
那年,蓝文候和他帮中五侠金弓神丐萧昆从河南赶到湖北,在开封城外的荒庙中过夜,那是一个月黑风高夜。蓝文侯和那金弓萧昆一踏进那座破庙,立刻被一幕惨绝人表的情景给吓呆了,那庙中久无香火,和尚也不知去向,只是个半朽半存的神像竖在墙上,那神像下,却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惨象,只见那神案下一排躺着五个赤条条的人体,有一个老人,一个少妇,一个壮汉,还有两个儿童,其中四个都是开膛破腹,只剩下那个老人,正在地上翻滚挣扎,却又叫不出声来。案上坐着一个人,拿着一柄匕首,又向老人心口剖去,他身边有一盆绿色的浆汁中泡着四颗人心,还在微弱地跳动着。蓝帮主与萧昆双目如同喷火,正要跳将进去,忽然轰隆一声,破庙的土墙倒了下来,一个魁梧大汉冲了进来,他指着案上那人大喝道:“何方妖人,近日开封城内老少童子连续失踪,原来是你——”
他话未说完,那案上之人竟是毫不理会,伸手一送.那老人倒在地上,一颗活心落入盆中。
那魁梧大汉见了那盆中的绿汁和五个人心,墓地骇然大叫道:“南中五毒!”
案上之人这才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那大汉怒道:“在下四川唐君律,你是什么人,谁告诉你南中五毒要用这种方法调制?
你还有人性么?”
那案上之人忽然如鬼鞋一般一晃身形,唐君律已惨叫一胄倒在地上,而那人出了庙门。
蓝文候和萧昆就没有瞧清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一齐冲进庙来,那君律在他上掺然喝道:
“你是谁?……留下名来,唐某死不了的……”
庙外那人汪笑道:“老夫董无公!”
声音已在十丈之外,蓝文侯一把摸了摸唐君律的脉门,叫道:“五哥你照颐他——”
他反身出庙追赶而去,然而夜色苍茫,什么也没有追赶到唐君律被那人手浸南中五毒抓在背上,五个指孔流着黑血,他四川唐门是毒物之祖,唐君律竟没有送掉命,然而从此是个瞎子了……
董无公冷笑道:“难怪唐君掉一直在江湖上扬言要找我董无公,哼哼,我董某——”
周石灵打断道:“当时蓝文侯告诉我这些时,蓝帮主就曾对贫道说,他敢断定那个调制南中五毒的怪人八成不会是董施主,地煞虽有恶名,可是做了这等武林不耻的丢人事后,何必故意还要说出‘老夫董无公’?”
董无公长叹了一声,周石灵道:“董施主此去何方?”
董无公道:“老夫要回家去一趟。”
周石灵知他此去是担忧其心的下落,他想了想道:“贫道随童施主去不妨事么?”
董无公知道他的意思,是要一路保护自己。董无公一生纵横湖海,想不到却也有要人保护的一天,他心中感慨万端,但是他知道那是周石灵的诚意,干是他道:“那——那自是不妨——”
周石灵见他答应,他不再多说,便道:“这就上路么?”
董无公点了点头,他心中在想着:“其心啊其心,你怎会跑到江湖上去浪荡呢?这些日子你可好么?”
黄昏如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正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草原上长长地躺着那浓密森林的硕大影子,几只昏鸦在紫色的天边徘徊,草原的尽头,那雄伟的庄院此时静得有如前古的荒寺。
庄院的高大墙垣门栏上,已结了好些蛛纲,灰尘在朱色的木栏上厚厚地铺了一层。当时那神秘人物庄人仪住在这隐密的山庄中,这庄中曾经一度风云际会,来自四方英雄人物,都在庄人仪的毒计之下成了在中囚犯,曾几何时,这庄院已成了鹤去之楼!
空荡荡的院中,几只麻雀在院中拣些小虫草吃。暮然之间,院中多了一个人,奇的是这人忽然出现院中,竟连麻雀都没有惊起一只。
这八到院中,满面惊疑之色,他喃喃道:“怎么?难道全死绝了么?”
他如一缕轻烟一般,飞快地在庄院中前后转了一圈,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不禁有些骇然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出了事么?怎么一个人也找不到?”
他从院中走到那敞着的大厅,一进门,立刻便惊得呆住了地上一具发臭的尸体,那正是神秘的庄人仪!
这人啊呀叫了一声,猛敲脑袋跌足自黄道:“唉,温万里,这一下恐怕要全盘计划付之流水了!”
他紧张地在大厅前后勘察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发现,他不禁喃喃骂道:“在人仅这奴才,平常我还赞他能干。这才把大事交给他办,岂料出了这大的毛病,唉,这该死的奴才!
人道有其主必有其奴,他跟了这许多年,怎么那么不肖!”
若是此时有旁人听见了这一番,保管他会惊得跳将起来,武林中的神秘怪客庄人仪,竟是这温万里的手下“奴才”!
温万里退出了大厅,他很快地又到了“飞云阁”中,立刻他又发现了在人仪夫人的尸身,他一步抢入,只见屋内灰尘遍布,找不出一丝线索。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件东西吸引住了,那书桌上,放着三辆通体透亮的短剑!
“天剑令!”
温万里不禁全身一震,他一把将三柄短剑拿在手中,喃喃地道:“原来是天剑,原来是你,难怪庄人仪这奴才要出毛病了,只是——天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难道他一切都知道了么?”
温万里退出了飞云阁,一抬头,左面的精舍上挂着“竹望小宅”四个字。
于是温万里走了进去,他喃喃地道:“这一下事情可糟了,若是真让天剑什么都知道了,那岂不一切计划都成泡影?唉……我命庄人仪制作的面具也不知他放在哪里?”
他四处找了一遍,忽然屋角上找到了一堆废纸废泥,他把废纸推开,里面一个肉色的面具。
他如获至宝地把那面具拿了出来,仔细一瞧,不禁略为皱眉,喃喃道:“怎么这面具做得额角太低,倒是像他弟弟多些
他怎知这副具乃是当日孙大叔头一次制的,因为不够像,已然废置不用的了,那成功的制成的一个,例在孙大叔暴毙的那晚,被那神秘的青袍怪客拿走了。
温万里哪知道这些,他喃喃道:“不过也不要紧,只要我在额上稍改便行了。”
他一手提着面具,一手拿着三柄天剑令,在竹篁小宅中踱了几个来回,最后似是下了决心,暗自道:“不管天剑如何,我还是照计行事,那绝不会有错的——”他又想道:“待我把这面具去交给天魁,叫天魁冒充,把这三柄天剑令送到少林寺去,我么,哈哈,我先到少林寺去假做一次好人,假劝少林寺多多提防,到时候冒牌的天剑大闹少林寺,有谁会想到我头上来?”
他想了想,觉得再无值得多虑之处,喃喃决心道:“这是天衣无缝,百无一失!”
温万里又悄然地离开了庄院,不错,他的计策是“天衣无缝”,不过“百无一失”就很难说了;因为世上的事,往往巧之又巧哩——
XXX
少林寺在夕阳斜照下,琉璃瓦反射出万丈金芒,这古老的佛门胜地在穆然静默中孕育着一代代的武林高人。
晚课钟已经开始鸣响了,嗡嗡的钟声在高山重谷之间回荡不已,在平时,少林寺这时已是一片晚课诵经之声了,然而此时
寺内出出进进几十个大小和尚,急急忙忙地似乎在准备着什么,也似乎是什么大敌将要到临了。
东角上,一个青年和尚帮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和尚正在练剑,只见漫空都是剑光人影,寒光闪闪,好像织成了一片天罗地网一般。
渐渐,那网愈织愈密,寒星愈闪愈快,呜呜的怪声渐渐发了出来,那青年和尚停手道:
“好了,好了,各位师兄弟这一招配合得够妙啦,咱们先休息一下——”
这时,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增走了过来,众和尚齐行礼道:“慧空师叔!”
老僧道:“免礼。是什么时候啦?”
那青年和尚恭声答道:‘啊u好申正,是掌门师父坐关暂想,休息见客的时候!”
慧空老僧道:“我正要去见掌门师兄——”
说罢大步向藏经阁走去。
藏经阁中,少林寺的一代奇俗不死和尚正在苦修坐关,每天只有这个时候接见寺中之人,听取寺中大事,不死和尚身为少林寺掌门方丈已有三十余年,他乃是少林寺百年一见的奇才,武林中人没有人知道这位年登古稀的高僧一身佛门神功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慧空老僧走到藏经阁,便放轻了脚步,到了内房,一道密帘隔开了内外,他在帝外行了一礼道:“师兄,是小弟慧空——”
帘内传出一个铮铮的声音:“慧空,不要多礼。”
“天剑令已经三柄到齐了!”
帝内不死和尚呵了一声,却不回答,慧空急道:“想昔年那地煞董无公茶毒武林,那份神功是何等骇人,天剑之名虽然还不及地煞,但是师兄可想而知,那威力是绝不在地煞之下,师兄——你不可……不可”
帘内不死和尚道:“不可怎么?”
慧空道:“不可轻敌——”
帝内不死和尚淡然道:“慧空,你也不必太过紧张,愚兄早说这天剑令是有人冒充天剑投掷,愚兄已有计较——”
慧空见不死和尚似乎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由大急道:“师兄,你怎么断定是人冒充?”
帝内不死和尚却忽然问道:“慧空,那齐道友回来没有?”
慧空和尚不料他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禁大是纳闷,他答道:“还没有回来……”
不死和尚道:“呵——如他回来,便请他立刻来此。”
慧空道:“那位齐道友也真奇怪,不知何事使他看破红尘,柬发为道,既做了道土,却并不住在道观之中,常到咱们寺中来往,处处透着一股神秘——”
不死和尚道:“齐道友虽是道家人,其思想言论却是大异道家清静无为,虽然他诚心修道,却终是红尘中人……”
慧空道:“齐道友上次离寺时曾说半年而归,算来至今已是六个月了。”
不死和尚道:“他若回来,便快请进阁,愚兄要事相谈。”
慧空暗暗奇怪,他心想:“要事相商,难道比天剑令到了少林寺还重要?”
他对着竹帘道:“师兄还有什么吩咐么?”
不死和尚道:“没有,师弟你请便罢。”
慧空走了出来,他一直走出了大雄宝殿,寺外,已是一片昏沉,黑夜就将来临。
他吸了一口气,大步向着广场外走去,山峦重重黑影,暮色苍苍。
这时,黑暗之中出现了两条人影,慧空不禁大为吃惊,到了这么晚的时候,怎么还会有人上少林?
渐渐那两人走得近了,慧空迎上前去,大声叫道:“来的可是齐道友么?”
远处前面的那人高声叫道:“是慧空大师么?哈哈,大家别来无恙乎?”
这时,那人已是走近,只见前面一人面貌,前额挺出,眉心间有一颗红瘤。
那人身后却是一个翩翩少年,长得白皙秀俊,衣着华丽富贵,虽是面上稚气犹浓,但是已透出一种高贵气质。
慧空上前迎道:“齐道友离寺正好半载,真乃信人君子也。”
那齐道人哈哈一笑道:“大师这时还在外面么,这——这是贫道俗家的孩儿——”
慧空一打量那孩子,忍不住赞道:“好个翩翩美少年,齐兄鸿福,心在道山之中,却有如此龙风般的后人,哈哈哈哈……”
那齐道友笑道:“说来也真滑稽,我虽做了道士,却是个标准的野道土,天下没有哪个道观欢迎我,我老道倒只好住到庙里啦。”
说到这里,他环目四顾,立刻发现少林寺情形有异,他忍不住道:“咦,怎么——寺中出了什么事么?”
慧空面色一凉,轻叹了一声道:“大事临头——”
齐道人啊了一声道:“什么大事?”
慧空从袖中掏出冰块般晶亮的小剑,那齐道人脸色骤然一变,他身后的孩子尖声叫道:
“呀——天剑令——”
齐道人连忙制住,慧空见这孩子居然知道“天剑令”,不禁大奇,齐道人的脸色十分难看,然而霎时之间,又恢复了原色,他沉声道:“什么时候接到的?”
慧空道:“昨夜接到第三柄!”
齐道人面色一凝,似在沉思。慧空道:“对了,掌门师兄,请你立刻去——”
齐道友急道:“不死大师现在何处?”
慧空道:“跟贫增来——”
他走到殿上,吩咐两个沙弥,先带齐道友的孩子去厢殿客房洗尘,他自己弓精齐道友直入藏经阁。
到了竹帘之前,齐道友先喊道:“大师,齐某回来。”
帘内不死大师欢声道:“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齐道友掀帘而入,慧空转身要走,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他满腹疑虑,忍不住便停下身来凝听——
只听得不死大师招呼道:“董道友,不,齐道友,别来无恙?”
慧空不由大奇,怎么“董道友”?这是什么意思?
帝内齐道友的声音:“大师,天剑令……”
不死大师道:“老纳正在寻你,有人冒名投送天剑令……”
齐道友嗯了一声道:“这委屈压在我心中也太久了,这岂非天赐良机让我查出真相?
不死大师击掌大笑道:“那冒充之人必是千思万虑,自以为万无一失了,哈哈,齐兄,咱们索性装到底,把那冒充之人反耍弄一番!”
齐道友嗯了一声。
沉默了片刻,不死大师忽然大笑道:“错非我佛有灵。世上哪有这神奇巧合之事?哈哈哈哈,打着曹操的名头行事,却行到曹操的家里来了,哈哈……”
慧空在帝外听得似懂非懂,他从未见掌门师兄笑得如此豪放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XXX
天色逐渐向晚,夕阳在天边闪耀着最后的余辉,在春霭之中,益发显得苍茫。
少林寺巍巍矗立在嵩山上,昏昏的暮色,笼罩着连绵好几里的僧舍,茫茫然好像一头绝大的巨兽雄踞山峰。
晚风渐渐升起,吹过阵阵钟声,一队僧人缓缓关闭了两侧边门,只留下大雄宝殿的下门开启着,缕缕香烟,飘出门外,好一片在严景色。
这时,山路上缓缓走来一个人影,身着灰衣,瞧他年龄,大约是五十上下,面上一片冰冷,双目之中,寒光闪闪,威猛异常。
那人走过了两个山拗,少林古寺已然在望,他缓缓停下身形,望着巍峨的僧寺,喃喃自语道:“人称少林为武林之首,瞧这气派,倒是果真言之不虚,嘿!”
他沉吟了一会,跨步一直向大雄正殿走去,这时天色差不多全黑了,古寺中已透出灯光,这老人到了山门之前,两侧幕然走出两个僧人,都是灰色僧袍,左面一个合掌一礼向那老人道:“施主请了!”
那老人微微一笑道:“免礼!”
随手一挥,气态好不在傲,两个僧人对望一眼,左面那个僧人停了停又道:“施主驾临敝寺有何见教?”
那老人嘿了一声道:“老夫求见少林主持——”
他话声未止,两个僧人呼地倒退一步,右面的僧人开口道:“原来是童施主!”
老人的面上掠过一丝迷惑之色,他望了望两个僧人,诧声道:“董施主?两位大师之言,老夫不懂!?”
两个少林僧人惊疑参半地交换一个眼色,左面那个僧人呵了一声道:“施主不姓董,那失利了!”
那老人接口道:“请问大师,那姓童的是何人物?”
那两个僧人听他又提起姓董的,心中不由一起生疑,右面那和尚合掌道:“贫增天凡,敢问施主大名?”
那老人嗯了一声道:“老夫温万里!”
两僧默默念了数遍,却找不出一点记忆,他们怎料得到,这默默无名的温万里,竟是天座三星之一?
温万里面带冷笑,心中忖道:“少林寺中戒备森严,显然是为了那三柄天剑令,哈哈,此计已成功一半,果是天衣无缝。
那天凡和尚思索一会又遭:“这位是贫僧师弟天如,温施生请了!”
温万里微咳一声道:“两位大师,老夫此来求见主持——”
天凡和尚脸色微微一沉道:“呵!施主请恕贫增,敝寺方文闭关不见外人。”
温万里怔了一怔,心中忖道:“少林方丈闭关?难道他……”
他心中思索,心中冷冷道:“是么?”
天凡双眉微皱道:“出家人不戏言。”
温万里心中一转念,付道:“说不定干巧万巧,正是董老大和少林也有关连,他要找不死和尚,那全盘计划,完全瓦解,我非得迅速解决,就算涉及董老大,老夫到他来时,早已在千里之外,他岂知其中秘密?”
一念及此,双目一凝,故意冷然道:“方才老夫一提想求见主持,两位大师立刻指说老夫姓董,分明少林寺这几日如临大敌,便是为了那姓童的要想求见主持方丈,大师之言确令人难以相信!”
天凡哼了一声,天如忍不住道:“温施主清思而后言。”
温万里哈哈笑道:“大师想来必是自恃少林绝学,目中无人,一向狂傲的了!”
天如和尚合十道:“罪过!温施生出口一再伤人,贫僧嗔念虽除,却也难忍!”
温万里面色一寒道:“咱们废话少说,老夫谨言一句,大师最好入内通报,以免情势弄僵!”
天如双眉一轩,天凡必知师弟火气很大,忙一挥手,插口说道:“敝寺方丈闭关三日,还有半日禁期,施主执意要见,明日午后再来一趟吧!”
温万里咦一声付道:“听他口气,不死和尚果真坐关不出?”
他心思一转,口中道:“两位大师与少林主持是何称呼?”
天凡天如不知他突出此言是何用意,一齐怔了一怔,天凡合十道:“是贫僧恩师!”
温万里嗯了一声,缓缓道:“那么你们明日告诉不死和尚,说温某个日代他教训他的两个徒儿广
天如和尚怒声道:“旋生育过其行,不如不言。”
温万里目光如刀,注视着天如,沉声一字一语说道:“你想试试么?”
天如只觉热血上冲,顾不得师兄在旁一再暗示,怒声道:“贫僧敢不听命!”
温万里仰天长笑,那笑声好比千军万马,声势惊人已极。天如心中一震,大声道:“施主接招!”
温万里笑声陡然而止,天如和尚双掌微分,身形往后一栋,一股劲风却已扬掌而发。
少林“百步神拳”,武林称绝,天如是少林嫡传弟子,这神拳练得自然精纯无比,数丈之外,劲风袭体而至,温万里心中不由一惊。
他嗤地一声,吸口真气,迎着天如拳风,反拳拂扫而出。
天如只觉刹时自己拳风尽失,一股古怪力造透体而生,心中一惊,来不及出拳相抗,胸前一震,一个踉跄,倒跌出好几步。
天凡和尚大吃一惊,一掠身扶着天如,天如稳下身形,口才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天凡一连三掌,拍塞师弟穴道。这少林寺寺现森严无比,这边动起手来,却无其他僧人出现。
天凡扶住师弟,心中又惊又骇,付道:“这温万里一出现便击伤师弟,功力之深,前所未见唉,那姓董的又随时可能来到,说不得只好先调罗汉阵来挡挡这温万里,只望那姓童的这一刻不要乘虚而入……”
他心中思索不定,面上神色也是忽明忽晴,温万里冷冷说道:“他死不了的!”
天凡和尚只觉一股怒火自心底往上冲,他咬着牙齿,一字一字地道:“温施主,你不要太狂。”
温万里双目仰天,冷冷道:“大师请领路吧!”
天凡双目中好像吐出火来,他默默忖道:“强敌当前,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看看温万里,看看怀中天如师弟,一步步缓缓走入大雄宝殿。
温万里跟随而入,才入殿门,只见大殿中沉静无声,左右各站着十多个僧人。
天凡扶着天如入殿,其余僧人似乎不闻不问,天凡走了过去,向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僧说了几句,有一个僧人将天如扶入后殿。
那六旬老僧思索一会,缓步走了过来,温万里装作游目四观,直到那老僧离他不及半丈,才回过头来。
那老僧注视温万里好一会,目中精光四射,分明是绝顶内家高手。温万里心中暗惊暗暗吸一口真气。
那老僧拂了拂颔下白髯,问道:“温施主出手伤人,用意可否见告。”
温万里不料老僧如此单刀直入,惊一下才道:“温某要见主持方丈,这和尚不肯,两下说僵动手,平常得很!”
老僧目中神光陡闪,沉声道:“施主不把少林寺放在眼内,必是身怀绝技之上,老僧慧空,斗胆要求施主立刻赔伤人之罪。”
温万里不料这老僧竟就是不死和尚唯一的师弟,武林中盛传此僧一身内力造诣,简直是登峰造极,任温万里是天座三星人物,也不由暗暗心惊。
他咳了一声,冷然说道:“大师此言不觉太过?”
慧空双目一瞪,沉声道:“老袖言已出口,施主答话吧!”
温万里哼一声道:“大师虽是少林第二高僧,但在温某眼中,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而已!”
慧空大师缓缓宣了一声佛号,微闭双目,身形缓缓后退两步,沉声说道:“施主不要后悔!”
他此言才出,天凡和尚急声道:“师叔,罗汉阵——”
慧空单手一挥,接口说道:“罗汉阵不可妄动,姓董的还未来哩!”
天凡不再出声,慧空又对心中暗笑的温万里道:“老僧三十年不动拳足,今日实是施主欺人太甚,老僧不可忍耐。”
温万里冷冷一笑道:“不死和尚闭关不出,少林数你为长,温某且请教一言——”
慧空大师微微一怔道:“施主清说。”
温万里冷冷一哼,故意顿了一会才道:“倘温某胜了大师慧空一怔道:“那么但凭施主吩咐。”
温万里仰天笑道:“大师一言九鼎,老朽信了!”
慧空疾哼一声,上跨一步,刹时颔下白髯籁籁而动,宽大僧袍被鼓如风球。
温万里面色也是一凝,陡然也一揖到地,口中长笑说道:“大师接拍。”
慧空面上陡然失色,他勉强睁开双眼,霹雳一声大吼,双拳合抱而出。
温万里一揖之式不变,连吐三次内力,慧空面上红云三现,双足印钉立不动。
慧空但觉温万里力道陡然一止,他攀然吐气开声,反守为攻,双拳拱出,内力刹时如泉而涌。
慧空大师六十多年绝少涉足武林,日日坐禅参练心法,少林心法、少林内家真力,确是登峰造极,这时一股而发,劲风登时呼啸而生,大殿两侧灯火摇曳欲灭,好一番威猛声势。
少林数十弟子一齐吼起彩来,彩声之中,温万里身形猛然向后一仰,双足钉立,双手交叉一拂而出。
天凡和尚大惊,他方才亲自看见这一拂之威,又不由脱口呼道:“师叔留神。”
刹时间,慧空大师只觉一股绝大内力如破竹之刃,一穿而入,自己如山内力,竟如石沉大海,空荡不存!
这一霎时,慧空的脑中是一片空白,他怎么也猜不透对方是什么古怪力道!
温万里内力一吐,慧空百忙之中吸一口真气,呼地一声,但闻“喀”、“喀”之声大作,慧空双足所立地面,如长蛇般裂碎开来!
温万里内力吐而不敢,哈哈长笑道:“大师好纯的‘金刚不动身法’!”
笑声中,慧空大师面目失色,一边倒退三步!
刹时整个大殿中,寂静无声,少林弟子一个个热血上涌。温万里缓缓收掌式,冷然道:
“大师如何?”
慧空大师仰天宣了一声佛号,喃喃道:“少林劫数当真如此?”
他微微一定心神道:“施主发力之际,口中长笑不绝,老僧已觉不如,但凭施主吩咐!”
少林弟子个个怒火上升,却不敢抗令丝毫。温万里思索一会,缓缓走到侧门天并处,天井之中,正是着一口千年古钟。
温万里微微一笑道:“恕老夫放肆。”
他双手齐举,曲指虚空连弹,霎时钟声大作,连连不绝,一直响了十二下方才停止。
大雄宝殿少林弟子个个大惊失色,一方面是由于温万里这种虚空弹指神功委实太惊人,一方面是由于这十二响声!
温万里弹出第十二指,缓缓转过身来道:“少林十二钟,代表全寺紧急召集,不知温某传闻有否错误——”
他话声未完,陡然大雄宝殿人影闪闪,一下掠过七八个僧侣,个个身法如电,像是追赶什么似的,这时钟声余音未尽,可见少林寺训练之佳。
这时陆陆续续又窜进来好几批人,人群之中忽然走出一个中年僧人,一身灰白僧泡,面目英俊,大约四十上下,风度薄洒。
那中年和尚走了出来,对温万里道:“就是这位施主要见敝寺主持方丈?”
温万里点首道:“大师是——”
中年和尚挥手摇摇道:“贫僧这就带施主去见方丈!”
陡然间大雄宝殿中惊咳之声在起,中年和尚双手赶快摇摇,回首对正待开口的慧空大师道:“方丈自有应付之策!”
慧空大师怔怔地望着他,中年和尚微微一笑,口唇微微一动,温万里知他以“千里传育”之术与慧空交谈,心中不由大疑!
少林众僧经那中年和尚一摇手,都噤不出声,慧空大师听了那和尚“传音”却仍欲言又止。
中年和尚向温万里道:“施生请。”
温万里不知此人到底是何路数,但他仅略一思索,待艺而行。
中年和尚带着天禽温万里走入内寺,几个弯曲,来到一座很高的阁楼之前。
阁内灯火闪闪,温万里抬首一看,只见迎面大匾上端端写着:“藏经阁”三个大字。
中年和尚缓缓止步,口中说道:“温施主——”
他话声未完,温万里身影陡然一掠,中年和尚心中一惊,以为温万里要下毒手,想也不想身形也是一掠,霎时衣袂带风之声大作,两人交叉一掠而过,刷地落在地上,相隔七丈之遥。
温万里满面疑色,双目紧盯着黑暗之中,中年和尚一怔,随即领悟方才温万里并非对自己而掠身飞起,果然温万里转过头道:“大师好快的心机!好快的身法!”
中年和尚修养甚深,微微一笑道:“与虎同行,戒心岂可无!”
温万里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
中年和尚微笑不语,温万里又造:“只是方才温某仿佛瞥见一条人影,以绝快速度自阁楼之后掠去——”
中年和尚面上浮起一个令人难解的微笑,缓缓说道:“不瞒施主,少林寺这几日来,如临大敌,只因……只因接获了一件信物。”
温万里暗暗一哼,故意问道:“什么信物?”
中年和尚低哼一声道:“天剑的信物。”
温万里惊呼一声,那表清简直像是出自纯真,他连退三步,惊声道:‘果然是天剑令?”
中年和尚虽早成竹胸中,但却也不懂他这句中“果然”两字之意,不由一呆。
温万里长叹一声道:“老夫于寻万找,要求见少林方丈,就是为了此事啊!”
中年和尚大吃一惊,他心中原已获着这温万里的来历,此时对方一言出口,将他们的假设断然推翻。
温万里又道:“那天剑个已掷下了多久?”
中年和尚闭目不语,温万里心中微疑,但他岂能料到,就在阁后暗处姓齐的道人,用上乘“千里传音”将一切事情的原委,—一告诉中年和尚,并叫他立刻发动。
好一会中年和尚双目一睁,温万里只觉这一刹时,中年和尚似乎变了一个人,又目中威光暴射,哪里像是一个引脚小僧,一派宗师之风,稳然流露。
温万里心中暗暗一惊,中年和尚冷冷一笑,沉声开口说道:“温施主,咱们不必再装下去了!”
温万里心中一震,中年和尚目光如刀,他冷冷一字一语说道:“温施主冒投天剑令在先,却又要求见主持方丈,倒令贫僧不得其解。”
温万里登时惊得冷汗微冒,他在这一霎,心念电转,却始终想不出为何这天衣无缝的毒计,会为对方一言道破,也始终找不出一但应变之法。
中年和尚冷冷道:“温施主惊奇么?”
温万里面色由红变青,由青变白,他咬牙说道:“你怎么知道?”
中年和尚一笑道:“贫僧预卜先知。”
温万里大吼一声,他终于想出唯一办法应付这等局面,就是立刻杀之灭口。
他猛吸一口其气,大吼道:“你既知道,饶你不得!”
掌随声出,左右两掌交叉而拂。
他三度施出这种手法,霎时劲风大作,中年和尚面色一变,斜掠半丈。
温万里以足一点,闪电般追到一掌拂出,口中狂笑道:“你想逃么?老夫一招要你送命!
中年和尚双足陡正,冷然答道:“不见得!”
说时迟,那时快,中年和尚右饱扬起,左拳一挡而出,宽大衣袂上,隐现干道纹路,“小天星”内家其力,夹在百步神拳之中悉吐而出!
温万里内力陡发,强如慧空,也是一击而败,眼看两股力道半空一触,温万里狂笑未完,陡觉一股至刚至强的内力反击而出,自己力适竟击之不动。
温万里惊得双目全赤,一个踉跄,倒退三步,数丈外中年和尚收拳而立,不发一言。
温万里骇然指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土块说道:“你,你——”
中年和尚仰天大笑,那笑声中充满了中气,声浪如怒涛汹涌、好一会才道:“温施主要见少林主持方丈,老油便是!”
温万里怎么也料不到这享誉武林五十载的不死神僧是这般模样!他以手加额,恍然遭:
“你,你就是不死和尚!果真有一套,‘不死’两字,当之不愧!”
他这话触动不死神僧豪气,仰天笑道:“老油年登七旬,每活一年,容貌便年轻一岁,施主料不到吧!”
温万里冷然道:“只是,今日你是死定了!”
不死和尚双眉一轩道:“施主动辄言杀,老油不敢苟同。”
温万里哼一声道:“你试试吧,你以为方才你略占了上风?”
不死和尚哈哈一笑不语,那意思默认正是如此。
温万里怒火上冲,大吼道:“那你再试试看!”
不死和尚面色一变,冷冷道:“温施主名列天座三星之一,冒投天剑令,为的是什么?
难道……”
他话声未完,忽然一条人影掠到当场,定眼看时,正是慧空大师。
温万里冷笑道:“你又来了?”
慧空不理会他的嘲讽,急呼道:“师兄,你和他动手了?”
不死和尚哈哈笑道:“只对了一掌,胜负尚不可知。”
意空吁了一口气道:“这人功力绝高,师兄……”
温万里冷冷插口说道:“你们师兄弟一齐上吧!”
他心中正是害怕对方两人齐上,自己功力再强,也应付不暇,是以先行出言相扣。
哪知不死神僧哈哈笑道:“温施主说得对,师弟,咱们一齐上,否则岂是天座三星对手?”
慧空一震,脱口说道:“天座三星?他……”
不死和尚点点头道:“咱们一块上!温施主留神接招。”
温万里料不到不死神僧如此难缠,自己出口在先,弄巧成拙,不由大怒道:“少林一门,无耻如此!”
不死神僧冷哼道:“少林一门,绝不冒充!”
温万里怔了一怔,他心思一转暗暗忖道:“此等机密,悉为人知,其中关键,确值一查。天魁大约就将到来下手,我留此反倒无益,好在我任务已成,就是此事如何泄露,日后我必定要查探……
他思念电转,不死和尚与慧空大师倒也不好先下手,三人登时僵在当地。
暮然藏经阁外一声长啸传来,那啸声好不深沉,在静夜之中传出好远!
温万里陡然一声长笑,宏声道:“大哥。这里是你的事了!”
不死和尚与慧空一惊,黑暗中一人哈哈大笑,接口答道:“二弟,你已和他们翻脸了?”
温万里笑道:“不知怎么他们已知道咱们身份!”
黑暗中笑声陡敛,那来人似也为此语所惊,好一会才道:“二弟,那你为何不下手灭口?”
温万里狂笑道:“倘若此事全少林均已知之,杀死不死和尚倒容易,难道你去血洗全少林数百僧人?”
他们一在明处,一在暗里,两人对答如流,简直旁若无人,不死和尚与慧空大师却似乎为两人对话所惊,一齐征在当地。
黑暗之中那人似乎已有怒意,大声道:“不死和尚,绝对留之不得!”
温万里冷笑道:“你要杀你动手吧,你以天魁的身份下手,却不能以天剑身份下手!”
不死和尚虽早知原委,却不料其中加入一个天魁,是天魁天含两人冒充天剑,这才听得明白。而慧空大师一直蒙在鼓中,此刻愈听愈惊,怔怔站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暗中天魁怒声道:“老二,你来免太不负责吧!”
温万里冷笑道:“大哥,事机不密,非人力所能挽救,我先行一步了!”
他冷笑不绝,身形陡然犹如青烟,一掠而起。慧空大师大吼一声:“哪里走!”
不死和尚一把抓住师弟,任那温万里消失在黑茫茫的夜色中。
黑暗中天魁似不料温万里走之夭夭,不由气极而笑,刷地纵了出来,冷冷道:“不死和尚,我还是要杀你出出气的!”
不死和尚与慧空一齐抬头望去,霎时两人都大吃一惊,脱口一齐呼道:“齐道友!”
只见那天魁面无表情,额内高隆,眉心一颗痣,正是居住在少林寺中的那个道士。
蓦然一声冰冷笑声从身后传来,天魁惊极反身,一个人影鬼魅般站在他身后。
月光下看得分明,那人一袭青衫,面容与那天魁一般无二。
不死和尚惊道:“齐道友,你……”
那天魁似乎见着什么鬼魂,吓得一言不发,那后来出现的冷冷笑着对天魁道:“天魁,你好狠心!”
天魁骇声道:“你——你怎么也来了?”
那人仰天一笑道:“你冒投天剑令,确实天衣无缝,只是你知道,我住在少林寺内已有几年了!”
天魁恍然而语,长叹道:“好!好!算是上天助你——”
那人冷然道:“好说好说!天魁,你可以将面具取下了吧!”
天魁狂笑道:“接着!”
他右手一挥,面容大变,一件面具飞向那后来的青衣人右手中,不死和尚和慧空大师见那天魁生得眉开眼阔,威风凛凛。
那真的齐道友接着面具,仔细摸摸看看好一会才说道:“嗯,你真有办法。上回在那什么庄中,我已搜着一副面具,你又作成一副!”
天魁冷然道:“这么说,庄人仪那奴才,果是你所杀?”
齐道友冷笑道:“跳梁小丑,我会下手么?”
天魁知他亲来说一不二,心中不由一奇,但也不暇多想,倒是不死和尚师兄弟那一边疑云重重,尤其是那慧空,再也料不到齐道友竟也出面。
天魁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默默忖道:“鬼神差使他住到少林寺中,唉,咱们是一败涂地了!哼,可是我非打这不死和尚一掌出口乌气——”
他心念电转,双目瞧也不瞧不死和尚,口中冷冷笑道:“你打算怎么吧——”
齐道友冷笑打断他的话道:“天魁,你别想暗算不死大师!”
天魁不料他机警如此,心中羞怒难当,哈哈怒笑一声,一字一字说道:“你以为我怕你么?”
齐道友仰天一笑道:“出招吧!”
天魁面上陡然掠过红云,只见双手模糊一动,一股可怕的劲风一击而出。
天魁名列天座三星之首,武功造诣可想而知,他深知对手之强,这一掌已出全力,拳风未至,已扬起漫天砂石,不死和尚师兄弟禁不住双掌拍扫,拨开击到身边的碎石。
齐道友面色陡然沉重异常,右掌平手伸出,迎着天魁一掌之力猛可一击。
两股力道一触而凝,巨大的风力在两人相隔三丈之间不断旋击,刹时漫天破土,对面不能见人。
单是两人这种出掌威势,已令不死和尚师兄弟两人心折不已。
齐道人气发丹田,大吼一声道:“去!”
他内力借此吐气开声,一吐而出,“轰”地一声巨震,两人收掌而立。
天魁一连后退三步,而齐道人端立当地。天魁哈哈怪笑道:“我的怒气发泄够啦!”
齐道人冷哼道:“那么你就情便吧!”
天魁想了一想,突然冷冷道:“以你一人之力,岂足支持武林大局?”
齐道友也冷冷说道:“尽力而为,死而无憾。”
天魁双目瞪视着他,嘴角上挂了一个可怕的冷笑。然后,他缓缓移开目光,向不死和尚,慧空大师各看了一眼,身形陡然腾空而起,怪笑声中,隐隐传来天魁惊人的声音:
“你心志既定,可不能怪我!”
黑暗之中,声浪不灭,霎时天魁身形,已远在五六十丈之外,齐道人怔了一刻,仰天一叹不语。
不死和尚缓步上前,合十对齐道人一礼,满面笑容道:全仗齐道友相助。”
齐道友还了一礼,望着不死和尚满面笑容,不由也大笑起来。
慧空大师征在一边,好一会才问道:“师兄,难道你会预卜先知?怎么早知有人冒天剑之名投掷天剑?”
不死和尚哈哈大笑道:“这个,你问齐道友吧!”
慧空疑惑地望着齐道友,齐道友微笑不语,不死和尚忍笑说道:“只因齐道友,他本人就是,就是……”
慧空脑中灵光一闪,瞠目倒退一步,脱口呼道:“他就是天剑!?”
他口中虽已呼出,但心里却万万不敢相信,这武林奇人飘忽江湖多年,竟就是这个赖在少林寺中的~个道人!
不死和尚转身来看看齐道友,禁不住两人相对拂掌大笑起来。
慧空大师如梦初醒,大声道:“那么师兄早已得知齐道友——啊不,童道友的身份?师兄,你瞒得我好苦。”
不死和尚收住得意的笑声道:“鬼神差使这两人冒天剑之名投剑少林寺,却不料天剑本人就在少林寺中,是以老钻心中早有打算,叫你不要紧张,你却急得几口不休不眠!”
天剑董无奇也笑道:“董某早已怀疑武林之中,有人冒在下虚名,此乃天赐良机。只是,今夜我和他们正式翻脸,以后倒真不易应付!”
他说到这里,面色沉重异常,以天剑的功力,竟说出此语,但不死和尚师兄弟方才也曾亲见天魁及温万里的功夫,心中也不禁默然。
不死和尚宣产佛号道:“童道友不必过谦,方才那天魁与董道友对掌,道友似仍占了上风产’
董无奇含笑道:“大师请看——”
说着一指身后一株小树,只见那树枝寸寸碎裂。不死和尚大惊失色道:“莫道友,你也会‘借物传力’?”
查无奇摇头道:“借物度力,佛门神功,董某不曾参悟,方才董某左掌以压技之力,度人右掌,是以击退天魁,事实上,天魁的内力,何尝比我有一分逊色?”
不死和尚师兄弟对垒一眼,一齐忖道:“这等医技度力,与咱们不传神功有异曲同工之妙,唉,天剑功力之深,车名之盛,确不虚传。”
不死和尚宣了声佛号道:“童道友仁心,虽以一人之力,不足相抗逆势,但武林之中,正义侠土比比皆是,董道友何必忧之过甚?”
董天奇心中却想起另一回事,摇头不语。
不死和尚又遭:“董道友与老袖定计揭穿那冒投天到令者,原均以为仅为一人所为,岂料那温万里狡滑无比,先装作通风之人。老油几乎完全上当,幸赖道友在暗中传告,但道友怎么能辨出那温万里也是图谋之人?”
董无奇嗯了一声道:“那温万里号称天禽,此次与天魁一同定计,确是天衣无缝,大师不知其中一曲数折,几乎上当,只是董某在暗处一见此人,已大明其中奥妙!”
不死和尚思索一会,仍然想不透,又问道:“老油仍不了解,请教道友——”
董无奇平淡地道:“只因董某早就识得温万里。”
不死和尚呵了一声道:“温万里名不经传,董道友如何识得?”
董无奇想了一下,用一种极为平淡的声音道:“他外号天禽,董某天剑!”
不死和尚讶然而呼,慧空大师还不明其中道理,忍不住脱口问道:“天禽?天剑?”
董无奇双目陡张,精光赫然四射,沉声一字一字地说道:“天魁、天禽、天剑,人称天座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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