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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青边行边说,心中飞快忖道:“这多出来的一具怪尸一定是生前和清净子老前辈作殊死斗的,否则这石缝中绝不会这许多打斗的痕迹。”
越想越对,来到那群尸身之前,—一于以仔细观察,果然不出所料,最靠左面的一具尸身并非作道家打扮。
君青的原意本是要证实自己心中所推测的,这时一见,果然不错,倒没也有特别欢喜之感,但他到底仍是孩子心理,忍不住仔细对那死尸看了一眼。
但见黑黝黝的,看不十分真切。
蓦然,他似乎瞥见那死尸的胸口上端端正正的挂着一个盒子,年代远久,这盒儿静静的垂在胸前,看模样到是十分沉重。
君青并不贪心去取那盒子,他心中明明知道那盒儿中必非凡物,否则这怪尸在死后决不会把它吊系在胸前!
但他自小受古圣贤的蒸陶,拘正以守君子之道,虽然好奇之心甚为浓厚,仍不肯动手去查看一下别人的东西。
话虽是这样说,但当他瞥见坐在这怪尸右首约摸五六丈的另一座死尸时,却奇异的咦了一声。
原来那坐在右首的乃是一个身着道装之士,君青心知乃一是青城派的某一位长辈的法体了,看看却见那僵坐在地的青城先辈身披的道袍似乎残缺不全,丝丝缕缕。
本来山中阴湿,不通空气,年代又久,道士身上的道装有所损坏也是有的,但君青此时身怀上乘内功,目力甚佳。一瞥之下,断定那丝丝缕缕乃是被什么利器划破。
君青恍然而悟,忖道:“这必就是清净子老前辈了,瞧这一切迹象可以断定这清净子临终前似和这怪尸拼斗了一番——”
他推究的一点也不错,这玄门一代高人的确和这石室多出的一人有过一段复杂的恩怨。
君青前后贯通,由各种迹象上,确知自己推测不差,不由心中有点高兴,对许氏道:
“妈,原来这清净子生前也结有仇家——”
许氏早巳未到他的身边,闻言点头,轻声道:“君儿,你瞧,那道上似乎在临终时在地上刻划缕缕——”
君青顺着妈妈的手看去,果然见那清净子右手伸下坐蒲,在地上作刻划之状。
忍不住走过去一看,石室中光线太暗,看不真切,于是伸手在地上一摸,顺着那刻划下的印痕摸下去,摸了半刻,却是一共刻着十一个字:“错不在你,此乃天意,那盒儿”
君青一怔,弄不清这是什么意思,却知必是没有刻完便自去世。
君青喃喃念着这十一个字,想参悟其中之意,蓦然他想到话中的那盒儿多半是指那吊系在怪尸胸前的那盒子,心中不由一阵迷惘,忖道:“看这清净子面上的表情,似是有什么事始终不能释然于怀,难道其中关键便在这盒儿上——”
想到这里,不由反身一望那盒儿,突然那盒儿拍的一声,自那怪尸的胸前平空掉了下来。
君青一怔,上前拾起那盒子,一瞥敢情是那绑系盒子的索儿年久月深,早已腐败,适才君青两次疾奔,衣袂上所生出的风和脚步的振动,虽然只有极其些微的一点,却令那索儿吃不住力,盒子因而跌下。
低头一瞧那盒子,入手沉重,乃是由纯铁所制,盒面上光光的,四角上却隐隐有些许黑斑。
君青沉吟一会,摸出打火石,找些枯叶枯草之类,“拍”的打着,小心用身子闭着光,不让山缝外的强人瞧见,把盒儿触近火旁一瞧,但见那盒四角上的黑斑,火光下看得分明,却是隐隐泛起紫黑之色,君青倒抽一口凉气,双手一颤,口中低呼道:“血!”
“拍”一声。
盒儿坠在地上,压灭了小得可怜的火光!
君青呆了一会,许氏惊问道:“怎么啦,什么血?”
君青懊恼的摇摇头,低声道:“妈!你瞧我怎么这等没用,胆子怎生这等小法?大哥他们个个身具伏虎降龙身法,豪气干云,我怎地连这一点陈古血迹瞧见了也是一阵子心惊?”
许氏怜悯的把孩子搂在怀中,柔声道:“君儿,你本性善良,这并没有什么可悲的哩!”
君青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半晌才道:“妈,横竖咱们困在这里没有事做,不如……不如追察一下这清净子老前辈和这怪尸其中的蹊跷——”
他心中仍以追查他人的阴私乃是不道德的行为,但又因好奇心太浓,忍不住说将出来,仍觉甚是扭怩。
许氏怎不知他的心意,柔声道:“人家把这盒儿当胸而挂,目的多半就是有什么遗言想留给后人,否则决不会当胸而悬,况且清净子前辈也刻着有关这盒儿的话么,看看到也不妨!”
君青心中甚觉有理,不好意思的一笑,拾起那盒儿,重新燃着火堆,细细寻找那启盒之法。
启盒之法到并不甚难,随手用力一拔,“呀”的一声,盒儿已自开启,火光下看得分明,盒内端放着一本厚厚方方的小书。
书皮上已是灰尘堆积,想是年代久远,小盒儿虽是紧闭着,但灰尘仍不免进入。
拂去尘土,但见封面端端写着“定阳真经”四个大字。
君青瞧都不瞧,随手把它放回盒内,却见盒底仍有一束厚厚的布帛之类。
探出一看,却是由衣袍上撕下来的一块衣襟。
展开来,对着灯光,但见其上密密麻麻写了小字,到象是一篇文章似的,君青生性嗜文如狂,忍不住细细读下去,只见那书在布帛的小字似也是由血所写,君青也发现了这一点,心中虽仍有些发毛,但仍继续读下去。
这一篇文章也似的东西相当长,君青虽是饱学之士,一目十行,但仍看了足足有一盏茶时分才读完它。
一旁许氏也跟着看看,看完后两母子不由相对骇然!虽然他们早已料这清净子和这多出一个非道家装束的怪客之间必有极大关连,却料不到其中曲折竟是如此。
原来那布帛乃是这怪尸生前所留,说明他和青城最后一代掌门清净子的恩怨,其中到真是令人料想不到。
其中经过,笔者且在此插述一笔:
原来这怪尸的名字叫作松陵老人,这松陵老人本非他之姓,但他因这万儿太为响亮,武林上的人都直称他松陵而不名,此乃他幽隐于松陵山之故。
这松陵老人成名甚早,岳君青平日也偶而听见爸爸提起,他成名时离此将近七十年。
当日浩浩江湖上武术一事,蒸蒸日上,武林中也甚平安无事,这乃由于大江南北绿林的总寨主沈三燕突然退隐之故。
沈三燕乃是一个绝顶魔头,他没有退隐之前,武林上一片混乱,由于他下手太辣,是以大家谈“沈”变色,终于这个激怒了成名已久的松陵老人,他那时约摸五十多岁,双手孤剑上“猛虎寨”,连挑沈三燕一十七道关卡,且打败这名头盖世的绿林强人,迫使他从此洗手,于是江湖上立刻平静了下来,而松陵老人的名头更是响亮起来。
但是这个平安的局势还没有继续五六年,不久江湖上又出现一号人物,蒙面施剑,横行武林。
这蒙面剑士甚是怪异,瞧他处事能力,十足是一个刚刚出道的小伙子,但功夫却老练得很,半月之间,足迹踏遍大江南北,遍找名手比试,也许是他功夫确实无敌,半月之间,连败二十三位各门各派的内外家好手,重此崛起武林。
蒙面剑士越来越无法无天,行为比之昔年的沈三燕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怪人却有一点可取之处,乃是决不犯“淫”戒。
武林中尤其是走镖的人,都恨透了这个蒙面客,他们无论押大小银票,无不被怪客所劫,而且这怪客所向披靡,是以有好些镖局因此关了门。
大家多么希望松陵老人再来一次剑挑蒙面客,但松陵老人早已幽隐松陵山,大江南北竟受这蒙面客的控制。
有一次,蒙面客在劫了一个江南镖局的镖车后,失手杀了走镖的赵老镖师一家人,这原本也是由于赵老镖师临死不屈的性子惹动了蒙面客的真火,不过蒙面客的手段也实是过辣。
这赵老镖师一家人被杀后,只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儿子赵合在车中没有溅血,但当蒙面客搜取银子时发现了此子,心一横,索性来个斩草除根,正准备一剑刺下,猛然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的道:“心儿!你敢……”
那蒙面客才听入耳,全身有若电袭,一震之下,疾忙反身一瞧,只见一个年约六旬的老道士伯风道骨的站在官道侧分土堆上。
蒙面客一瞧之下,全身冰冷,暗道:“完了,完了!”
那老道土原来乃是青城派的第一高手清净子,青城派代代单传,清净子十年前收了一个徒儿李一心,用心调教,把青城的工夫悉数以授,却见那李一心始终不能有坚诚的向道心,于是先不让他入道观,却放他行道五年,磨练磨练自己。
李一心果然不能诚心向道,一入江湖,定心不够,立刻坠落,以他的天资十年苦练,青诚心法又是天下独门奇学,是以立刻声名崛起,越法为非作歹。
但他终究是名门之后,始终不犯“淫”戒,可是手段太过毒辣,清净子青城山上也风闻江湖传诵一个蒙面怪客的事迹,但决不会疑心是李一心,但老道土本着济世救民之旨,破关下山。
老道土一下山,立刻跟上了蒙面客的踪迹,从种种迹象上都断定乃是心血弟子李一心,老道士这一灰心,可到了极点。
以他的本意,是立刻打死蒙面客李一心,但青城一派乃是单传,他打死李一心,可不能再收第二个徒弟,青城一派从此而断,是以他仍迟迟不肯下手。
一路观察,直到这日见李一心一连剑诛人家一家五口,仍想赶尽杀绝手段之狠,惨无人道,不由无名真火上冲,下狠心要废掉这小子,是以立刻现身而呼唤。
李一心见师父面寒如水,双眼微瞠,杀气凛然,心中一阵狂跳,心知今日乃是命丧之期,忖道:“师父定是把我一切恶迹悉数查去,我……我今日是死定了,说不得,仗剑一拼,万幸有望能够逃去——”
清净子微喧一声“无量佛”,冷叱道:“孽障,还不与我自行了断——”
李一心蓦然一阵冲动,血气上涌,真个是“怒从心边起,恶向胆边生”,长剑一挥,一式“青气冲天”,紧接着“乾坤倒转”,呼、呼、虚刺过去。
清净子何等目力,已知李一心虽是恶性重大,但这两剑虽是凌厉已极,但却仍不敢真个刺向授业恩师,心中不由一叹,忖道:“若非今日见他手法如此之辣,就瞧他这两剑便可知他天性尚未尽泯哩——”
清净子把心一狠,大袖一挥,东、南、西、北、前、后、左、右、上、下一连劈出十掌,掌掌隐带风雷之声,竟都夹带有青城“凝元功”的内家最深工夫。
李一心再胆大也不敢还手,先前数掌勉力避去,但清净子一掌猛似一掌,迫不得巳,横剑一破,那知老道士掌力阻阴阳,互济之下,大得出奇,力道又有迥旋之力,但闻“拍”的一声,一柄百练铜剑尽被震断,饶他横霸大江南北,但比这玄门道长还差得太远。
紧接着但闻呼呼两声,清净子两掌一齐拍在李一心的当胸,闷哼一声,命丧当场。
清净子蓦然仰天疾呼,心中伤痛已极,这种大义灭亲的举动,委实太为感慨,是以老道士虽为玄门得道全真,但仍悲怡不已。
好半天,清净子才抱起那劫后唯一生还的幼儿起合,扬长而去。
从此江湖上再没有蒙面客出现的事情发生了。也没有知道这是为什么?
_浩浩江湖有若一湖静冰,投下去的石子激起的水花慢慢的又归于平静。
但是,赵老镖师的灭门死讯传了出去,幼儿赵合尸骸并不在当地,大家也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尤其令人不可思异的是:那一箱箱置放在镇车下的银鞘却原封未动的停放在当地,怎么那蒙面客不取去,这也是大家所迷惑的一点。不过从这一点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出,那蒙面客必是遇着了什么高手锻羽而归。
渐渐地,消息传开,也许是老天的安排,无巧不巧,传入了那幽隐已久的松陵老人耳中,须知这赵老镖师乃是松陵老人的一个表亲,和松陵老人私下交往甚笃,他这一被人全家剑诛,松陵老人一闻之下,悲愤不可揭抑。立刻重入江湖,他功力盖世,立刻察出许多蛛丝马迹,由此推断这蒙面客的武技是出于青城一派。
他这推断一丝也不错,本来李一心当时也绝不轻易露出青城工夫,但无意之间,总是免不了动用本门心法,功夫阅历不够的倒也罢了,但这松陵老人何等人物,立刻探明原委,只剑上青城。
但青城山中,空寂无人,斯时清净子老道长在大义灭亲后,心灰意懒,又想到自己收徒不慎,自此青城一派由他而绝,心灰之余,遁入深山,决心自裁以为谢罪。
当下立刻将上十二代的祖先骸骨运往深山,他日夜寻找着这一个隐密的所在,于是把先人骨骸—一恭身运至山缝石窟,自己也面壁以待终年。
这时正值松陵老人上青城之际,自然是空山不见人,废然而归的了。
清净子一心向道,他本是得道全真,这一面壁静思,更是大澈大悟,自心明了自己既将返归道山,得道升天,于是立下青城法体证道的石室名牌,也自静坐等候证道。
松陵老人四处寻青城门人不得,心中激愤万分,越发认为是青城派门人所为,畏罪不敢出门,郁郁之下,遍游名山大川,这日无巧不巧走上青城法体证道所在山上,劫数使然,他也无意间发现有一道山缝,曲曲折折通出去,好奇之念一起,步入山缝。
行得数百步,一块石碑当门而立,端端勒着:
“青城门下法体证道之室
“十三代弟子清净子恭立”
这一行字入目心惊,真个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未全不费工夫,松陵老人何等功力,一眼即知石宝尚有未终之人。
心中念头一闪,洪声道:“是那位青城道长在内,老朽松陵拜会———”
此时,清净子全神贯注,即将证道,心如止水,静坐如石,耳中虽听着有外人闯入发话,得知竟是名震天下的松陵老人,心中虽是惊诧万分,口中却一点也不能说出来。
松陵老人怎知其中关键,越发误会,冷然哼了一声。大踏步便往里室闯去。
清净子心焦万分,情知此时重要无比,只要一有外人相抗,心魔立生,而至万劫不复之地,是以口中虽不能言,目光中却是一片心急如焚之色。
松陵老人越行越近,清净子闷哼一声,他可不明松陵老人是何居心,这时乃是生死关头,也管不了纷多,伸手一阵模抓,指力到处,山石纷纷下落,呼的一振,百十颗山石碎片激射而出,封住石室门口,同时也自长吸一口真气,护着心脉。
松陵老人越发以为自己所料不差,长笑道:“杀人偿命——”
他话未说完,呼的一声,那一阵石头雨已到。
他是何等经验,一闻那破空之声,便知对方这一掷的手力,出乎自己意料之外远甚,每一粒小石竞隐挟风雷之声。疾忙停下话头,吸一口气,运掌一挥。
“呼”一声,接着便是石子飞坠之声。
清净子不待他缓过手来,一抓一挥,又自发出一蓬砂雨。
松陵老人方才轻敌吃了一个措手不及,此时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双掌交相而击,一扫之下,右足乘隙踏前一步,已进入石室。
清净子仗以雄厚的内力护住心脉,不使外魔内侵,同时手上又得全力发石阻敌,虽然他功夫高强,但口中却始终不能分神说话。
呼呼!
掌力突击和石雨纷飞之声大作,锐利的尖声都是碎石被松陵老人扫开击在四壁上的声音。
别瞧这小小的一块石子,以清净子此等内家一等高手甩力掷出,打中了乃是穿胸破腹之祸。
松陵老人究竟功夫不凡,一边发掌扫开石子,一面双足不断游动,已侵入石室中央。
清净子何尝不知,心中暗急,一抓之下,想再抓一些石子发出,却是抓了一个空。
敢情他急忙之中不暇分神注意,他每一抓都用了大力金刚内力,是以石子能翻飞而起,方才一连十余抓,却将身旁地面抓出了两个半尺深浅的坑,一不注意,抓了一个空。
方才怔得一怔,松陵老人身形有若鬼魅,呼的已掠至老道士身前三尺左右!
清净子心急如焚,他知道莫要说是松陵老人乃是尽世第一高手,就是一个不懂武术的幼童在此时侵到他身旁一触之下,立刻会命丧当场。
是以绝不能让松陵老人走至近身。
心一横,咬牙一探臂,拾起横放在身后的青城千古镇山之宝——“西方至刚降魔杵”一挥之下,但觉黝黝黑色光华大作,呼的打了下去。
这一杖力道伯有千斤之重,降魔杵本就十分沉重,这一下竟“嘶”的发出尖锐的一声,风雷啸声大作,处处显示这一样打下的力重如山。
松陵老人吃了一惊,慌忙一沉双肩,双掌一翻之下,向上硬是一挺,“托”一声,这一杵千斤之力竟被他双手用盖世功力化去,而把持在手中。
清净子料不到他竟如此托大,咬咬牙,右臂一沉,雄浑的内力疾涌而去。
松陵老人方才全力一接之下,内力正值交替之际,冷不防对方出手如此迅捷,吭了半声,吃不住如此重力,整个身子都被压得蹲了下去。
清净子情知对方功力盖世,自己就是全盛时期伯都不是敌手,虽不知他来相扰是何用心,但苦于开口不得,只好闷声加力下压。
松陵老人长吸一口真气,双臂一挺,呼的一声,称霸江湖的独门“卿云内力”发出,果是无坚不摧,降魔杵斗然被他托得抬起半尺。
忽然,他觉得手中降魔件一颤,立刻对方内力有若天崩地裂般反震而来,不由一顿,又被压下去半尺左右。
心中不由暗暗赞道:“久闻青城‘凝元内功’玄门一绝,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
—”
思索间,手上可不敢丝毫放松,于是这两个盖世奇人。一俗一道竟在这黑暗不见天日的石室中拼起内力来。
清净子吃亏的是在始终要腾出一部份内力守护心脉,不若松陵老人可以全力以赴,是以一个时辰后,便渐渐不敌。
起初松陵老人还没有发觉这一点,渐渐他从清净子打坐的样式和内力的进退之际发现出来,心中一惊,暗暗忖道:“我松陵老人何等人物,岂可在人家天心如一,无我之境,乘危而入——”
思索间,便自想收掌后退。
但以他此等功力,自然觉得出对方内力虽不能纯正发出,但和自已相差甚是有限,自已万万不能收回内力,否则只伯立刻会命丧当场,是以也只好苦苦支持。
虽然他明知对方的苦衷,但仍不得不继续鏖战拼斗下去,心中甚感不安,于是放弃攻击,内力悉数只守不攻,这样清净子的危境才算好了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人的内家真气巳损失过半,但仍不放手,至死一搏,等待那最后的时刻到临。
清净子心中明白,只怕今日生望太小,劫数使然,心中一声长叹,闷哼一声,对于松陵老人这一古怪的行动甚感不能释然,心一横,那唯一守护心脉的内力也悉数而发。
呼一声,内力徒增,松陵老人岂不明白,心中一阵惨然,心头只觉一震,赶忙出力相抗。
“喀”一声,降魔宝杵忽然齐中而折,两人都因内力孤注一掷,收不住手,身子都是一冲,清净子更是心魔外侵,一连吐了三四口鲜血。
那西方玄门降魔杵乃是天下至刚之物,但仍吃不住两个盖代大侠的全力拗折,这乃是由于清净子的玄门“凝元功”乃是至柔力道,而松陵老人的“卿云气功”却是至刚的内力造诣。这一阴一阳,一刚一柔,并相济助之下,力道却大得出奇,玄铁宝杵倒底不愧为至刚之物,仍能生生抵住。
但一直到最后两人内力都一齐衰微,却又猛然全力一压,这一松一紧,有若常日用击索悬勒,一松一绞之下。力道最是重大,是以宝杵再也吃不住力,齐腰而断。
可惜这玄门至宝,终就硬生生的毁在两人手中,从这一方面也能看得出来这一道一俗的内力造诣了。
清净子心魔外侵,狂喷两口鲜血,勉强提一口真气,冷冷对那松陵老人道:“素闻松陵老人大名满天下,哼!哼!今日一见——”
松陵老人何尝不是血气翻腾,气喘如牛,但闻言忍不住想答道:“怎么了——”
清净子嘴唇一偏,强忍住一口即将喷出的鲜血,冷然道:“今日一见,却是乘人之危的小人——”
敢请他对这一点,最是不能释然于怀。
松陵老人一怔,忖道:“他这话倒也不错——”
于是呐呐说道:“老朽虽然当时一时不察,道长正值天神合一之际,这一点老朽至此仍觉万分不安,不过——
清净子在他发言之际,略略试着调息一下,却觉真气上逆,心中一荡。长叹一声忖道:
“唉,瞧你这模样,我今日要入万劫不复之地。”
松陵老人说到这里,搭微一顿,又道:“不过,青城派对于老朽所施的手段,却未免太过毒辣一点!”
清净子心魔外侵,性子甚是暴燥,怒道:“你别胡说,咱们——”
松陵老人冷然一笑,平静了太急的喘息,插口说道:“明人不作暗中事,赵兴安赵老镖头——”
他这一提到赵兴安表弟,心中不由联想到赵表弟一家数口血流满地的惨状!怒火猛然上升,说话也有点激动起来。
清净子陟然听到他提到赵老镖头,心中也是一怔,蓦声道:“啊,赵老镖头,他——他是施主什么人?”
“松陵老人冷然一嘿道:“他是我表弟!”
清净子一时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上来,说道:“那很好!不过赵施主在个把月前命丧江北,贫道是亲眼目睹的!这个——”
松陵老人斗然怒哼道:“那当然了,感谢道长相告,老朽早已知晓。嘿……嘿,老朽不但知道他老弟命丧江北,而且也探知陪同他一齐死的,尚有他一家老少数口,嘿,老朽不才,倒也查明是谁所为,今日踏破铁鞋,总算找上青城贵派了——”
清净子一怔,说道:“什么——”
心中却恍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会事,仰天长叹,喃喃自语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清净子啊,你择徒不慎,青城派由你而绝,难道果真是上天有意促使你万劫不复,以谢滔天大恶么?”
松陵老人一旁冷眼见清净子面上表情复杂,越以为自己所念不差,是以嘴带冷笑,静坐一边。
清净子心中百感交杂,忖道:“原来乃是如此,今日贫道虽是必死,但错本在己,不可怀恨欺瞒他,让我……让我告诉他吧…”
这得通全真虽然身陷死境,但内心仍是一片澄然,他明知告诉松陵老人其中原委,便是大大示弱,但本着玄门宗旨,仍决心如此作,就凭这一点,便可知道这道人巳证玄门大道了!
心念既定,仰首一瞧,但见松陵老人,面色漠然的对着自己冷然而笑,一怔之下,不由微怒道:“老施主把贫道看成什么人了!好在贫道尚知其中原委,否则今日施主可是大大造孽了哩!”
松陵老人冷然一哼,方想开口反驳,蓦然瞥见清净子面色凝然,不由收下口来。
清净子对这些如不闻不见,冷冷把一切经过说了出来,一说到他大义灭亲时,声调已自微弱,但又值这时说得甚是冲动,是以断断续续,喘气连连。
松陵老人越听越惊,直到听到清净于说到抱那赵家仅余的赵合飘然而去时)不由心中惭愧亿万,泪流满面,说道:
“道长大义灭亲,天神共尊,可恨老朽今日恩将仇报,唉!唉!当老朽进来时,道长为什么不说明哩?”
清净子此时已是真力全散,摇摇头苦笑,却发不出一声,只用手指指自己当胸。
松陵老人恍然大悟,道:“原来道长方才正值运功要紧之处,有口难言——”
清净子微微点点头,松陵老人忖道:“松陵啊!人家道长千里迢迢,大义灭亲,又帮你照顾表弟之后,你——你竟狼心狗贼,恩将仇报,而且人家在你入洞一时便要入境,你——
你竟恬不知耻,仍然全力反对,今日道人只要一死,你也决不能苟活——”
他思念一定,满脸痛苦之色,反而变成坚决之状,清净子何等经验,巳洞悉他心中所思,摇摇头,伸手在蒲团前一阵子刻镂,好一会才停下手来。
松陵老人一惊,上前一瞧,却见刻的是:“错不在你,此乃天意,那盒儿……”
松陵老人暗中一叹,不能回言。
抬头一看,却见清净子双目凝然,“那盒儿”下面的字还没有刻下去便自死去。
松陵老人心头一震,长叹一声,默祷道:“清净子道长,今日老朽一念之差,阴阳差错,道长之死,皆由老朽所致,道长安息吧——”
默默祷毕,仰天一呼,但觉周身无力,想是方才和清净子拚斗时费力太多所致。
山洞中,石室里,森森然,松陵老人静静坐在一旁,思潮起伏,暗暗忖道:“我年近古稀,独影只身,无友无亲,不,亲戚虽是有的,但也已命丧江北,亲人后代,又承清净道长千里迢迢照顾他,虽然道长至终未及说出幼儿赵合现今所在,但必不会有什么危险,我——
我还有什么挂虑?
思索间,猛一抬头,蓦地他瞥见石室四周陈列着的一尊尊青城先辈,个个栩栩欲生,道貌岸然,不禁打心底里生出一丝敬意,忖道:“古人道,一心向佛,百缘俱了,一点也不错——”
他象是猛然领悟了这出家人入门的最浅道理,但对他来说,却不啻是当头棒喝,迷津引渡!
六十多个年头了,松陵老人虽然问心无愧于天,但却只有这一刻,他的心中是一片清凉与平静。
他至死也不能遗忘这自己一手造成的滔天大错,是以他虽然决心一死,但仍不能释然于怀。
他聊胜于无的用血修了一封血书在衣袂上,并同自己一生赖依成名的“定阳真经”放入一个铁盒中,挂在自已胸前,目的乃是想要给一个后世的人巧入山室发现此盒,对于松陵老人失手之事清清楚楚的明了,而这本宝书也一并赠送给他,也好让早已长眠地下的自己,心灵上的负担,能够减少一些!虽然他知道有人再发现这石缝的希望是玄之又玄的事,但这是一种对于内心上唯一措施。
于是,他永久坐在石室中,永久——
于是,他,他的躯体,以及他圣洁的灵魂永远伴着青城一十三代的法体并同证道!虽然,他不是玄门中人,但任何人也可以清楚知道玄门中的人也未必能有他如此的气度和胸襟!
劈拍!劈拍!
枯枝堆跳发出的火光逐渐暗淡了,呼一声,吐出最后一朵火苗,重归于黑暗。
君青怔怔的持着那一方血书,心中的感觉分不出是惆怅抑或感慨。身后许氏也是一声长叹,对于这一个感人的故事,母子两人的感情都到达了顶点。
“唉”!
君青微微吁一口气,放下血布,回头道:“妈!这松陵老人的一番用心可真是世界少有,人难寻哩?”
许氏沉重的点点头,不发一声。
石室中,森森然。
沉默一片,母子两人相对而立,身前静坐的是松陵老人,也许是上天的意旨,能够在他死后三四十年后有人误打误撞进入石室,使他内心上始终不能放下的负担完全付之一驱,但,也许也是君青的命运,这只不过是一个不平凡的开端罢了。
“妈”!君青又叫了一声。
“嗯!”许氏应道,她已猜出爱子要想说什么话了,微一沉吟,答道:“哦!君儿,你是否想到怎样处理这定阳真经?”
君青吃了一惊,用力点了点头。
许氏和蔼一笑,说道:“人家松陵老人说得清清楚楚,谁先发现这个秘密,并同这本什么‘真经’也赠送给他!君儿,你就好好保管下来吧——”
君青应了一声,又道:“妈!这什么真经想是一本武术密笈,我要了没有什么用处—
—”
许氏又是一笑道:“给你大哥吧,他们嗜武若狂——”
君青想是找着什么适当的方法处理这本书,高兴地欢声道:“对啦!对啦!妈,你真聪明,这松陵老人号称天下第一手,内力比清净子老前辈还要高强,爸爸平日常道清净子乃是近百年来玄门第一把高手,由此可以推度这松陵老人的功夫了!”
许氏微笑一下,点点头,诧异的望着君青。
君青也似乎察觉自己怎么今日对武术这道竟能分析得入情入理,不由自己也是一怔,呐呐道:“是以——是以这本真经乃是松陵老人赖以成名的奇书,必然——必然是很有价值了!”
“眯”许氏怀中的小花蓦然叫了一声,似乎表示对君青这种异乎寻常,对武学一道侃侃而谈态度感到既惊诧又敬佩的意思。
许氏微笑颔首,君青反倒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沉吟片刻,君青蓦然想起一事,忖道:“方才我之所以注意到那盒儿,乃是由于清净子老前辈临终前所刻的那一行字。‘错不在你,此乃天意,那合儿’而引起注意的,照那松陵老人所说,‘那合儿’乃是指赵合而言,合与盒字相通,是以我才误以为如此,这倒是太巧了,阴阳差错,难道这真是天意?”
他果想半天,回首一瞧妈妈,想是倦了,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于是君青也静静坐在一边。但他却感到一种异样的心烦,杂乱的思维不断地在他脑中编织出一张张密麻的网,才一合眼,各色各样不同的印象出现在眼前,他不由自主的一顿足。
蓦然,“叮”的一声,接着又是一阵子嘹亮的兵刃交击声,清楚地从山缝中传来。
“当”“当”,瞧这模样,石室外的战斗十分激烈哩。
君青心中一沉,许氏也自惊了过来,母子两人相对骇然。
“当”,“嘶”,劲风之声仍隐隐传来。
看来石室外,隔着这道长长的山甬道,不止两三个人在作单打独斗,分明是群殴之状。
君青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妈妈,如果他们一直不走,我们就一直被困在这儿吗?”
许氏道:“有什么办法啊。”
君青道:“我们和那什么天豹帮素不相识,他干么要杀我啊?”
许氏奇道:“他几时说要杀你来着?”
君青道:“妈妈你不知道,他说要‘取我头上之物一观’,就是要我性命的意思呀。”
许氏一震,前南道:“难道……难道是你颈上的……”
君青下意识地一摸颈项,触手之处,圆润生温,正是那串珠儿,他大声道:“你是说这珠儿?”
许氏点头不语,皱眉似乎苦思什么事情。
洞外隐约传来人声,君青仔细一听,只听得一人道:“姓岳的小子九成是躲在这山缝之中,姓白的,咱们没谈拢之前,你休想使奸溜进去。”
另一个声音道:“你老兄也不用打这个主意一一”
接着“当”一声兵器相接的声音,立刻喊杀拚斗之声大起。
君青何等聪敏,一听之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两伙强盗在争斗,不知我这珠儿是什么无价之宝,值得他们这般拚杀?”
洞外打斗声甚是激烈,似乎不是一时一刻所能完的,君青愈来愈觉烦闷,他忽然忖道:
“要是大哥在这儿,哼——”
他的拳头不由自主地用力挥了一下,“噗”!他怀中一物跌落地上。
他弯腰拾了起来,凝目一看,依稀可见正是那本“定阳真经”
一个从未有过思想从他脑海中闪过—一
“我何不学几招?……”
但是他立刻替自己否定地想到:“凭我这块料还说学武,真是的。”
然而这个念头却不断地浮上君青的心田,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他拚命地对自己说:
“我不学武,我不学武。”
但是随着外面的激斗声,他的心再也定不下来,最后,他忍不住再从怀中把那本“定阳真经”掏出来。
他抚摸着那粗糙的书皮,心想:“我只看一看打什么紧。”
当下从袋中取出火石,在地上摸着一根枯枝,点火燃着,躲到墙角去,轻轻翻开了第一页。
只见骇然一行草书:“天下第一奇书”
那字写得龙飞凤舞,劲透纸背,从笔墨间依稀可见写字人的狂骄自负。
君青看得摇了摇头,继续翻到第二页上,只见第二页上划了十二个图形,是一个老人打一路拳的十二个姿势,旁边写着一行字,君青凑近一看,只见是:“南宫十二式”五个字,下面注着一行草书:“只此十二式,暗夹小天星掌力,天下高手能接满一周而不喷血三尺者几希!”
君青暗道:“好大口气。”但总不住瞧瞧是什么招式这等厉害,只见头一招旁边注着:
“血染斗牛”
君青一看这四字,直觉一阵恶心,一翻而过。
只觉第三页上,也是画着十二个老人,各种姿势不同。君青凑近一看,只见头一幅画上那老人双掌分推,头上白发根根直竖,正是须眉俱张。
他暗道:“这个拳法一定极是霸道,不看也罢。”
他一口气翻到最后一页,却见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三个人像,三个像都是衣袖翩翩,潇洒出尘,他心中暗付道:“这不知是什么拳法,倒像是不坏的。”
正待仔细瞧瞧,忽然眼前一黑,那枯枝已烧完熄灭。
许氏道:“君儿,你可是在看那本什么真经?”
君青答:“是啊,这松陵老人可凶得紧呢。”
许氏道:“君儿,你猜你大哥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君青怔了怔道:“他们离家也有十多天了,只怕少林开府大会也要完了吧。”
许氏道:“完了之后,他们回家看得山崩成那个样子,一定要急疯了。”
君青安慰道:“大哥他们回家一定得经过这山,也许他们看到不对,就会回过来瞧瞧,那我们就得救啦。”
许氏听他说得极是渺茫,不禁轻叹一声,那只小花猫想是饿了,咪咪叫了两声。
君青心中一片茫然,也不知在想什么,直到他下意识地又点做一枝枯木,才如惊醒一般怔了一怔。
顺手他又翻开那本“定阳真经”。
他象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暗暗道了一声:“对,只得这么办。”
他默默自语:“并不是我喜欢学武,实是今日情况逼我如此,我——只学一套,一定只学一套拳法,以后一定不学。”
于是他振奋地翻开“定阳真经”,翻到最后一页,他暗忖道:“我就学这三招罢。”
藉着火光,他仔细看那头一个图形,只见那老人垂目收胸,在掌掌心向上,他心中斗然一震,暗道:“这倒和我平日练气修心时差不多,我且试试看。”
只见他猛提—口真气,凝神贯注全身,左掌向天,右掌学着那画上往外一挥一抖,两股外旋的力道一圈一收,斗然发出轰的一声,石墙上一小块凸出的石笋竟被震得粉碎。
许氏惊叫道:“君儿怎么回事?”
君青宛如未闻,他心中随着这一掌挥出,一会儿似乎发现千万个头绪,每个头绪都有精微之理,但是却不知抓住那一头才是。
只见他如痴如狂,左掌向天不变,右掌一掌一掌不停的挥出,用的全是一样的招式,那气旋相爆之气愈来愈沉,力道却是愈来愈柔和,直到他发出第四十七招,那一爆之声震入心扉,地上却连砂石都没有激动一颗。
君青只觉那千万端绪渐渐成为浑然一体,那图上画形的一笔一句都令他心悟神达,胸中有说不出的兴奋。
他知道这一招是领悟成了,于是立刻看那第二招。
那第二招却是怪异之极,君青正反横斜看了不知多少遍,仍是一点头绪也看不出,反而愈看愈糊涂。
许氏忽然道:“君儿,君儿,外面打斗停止了呢。”
君青贴耳壁上听去,果然外面打斗之声全无,却是一个人的声音道:“……咱们两虎相斗,莫要便宜了正点子……”
一人道:“正是。”
另一人大声道:“若是姓岳的小子龟缩在山缝里不出来。俺火阎罗埋它几筒炸药索性把这山缝炸他娘的。”
“先逼他出来,咱们再争不迟。对,就叫火阎罗丁兄炸它一下再说。”
君青和许氏听得真切,不禁又惊又怕,君青道:“妈,咱们出去……强似在这里被炸死。”
许氏无主见地点了点头。
君青当先沿着进来之路走了出去,小花猫也跟在后面。
转过几弯,一道弱光射进来,几乎令他睁不开眼,他回身道:“妈,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出去——”
也不待许氏回话,他已疾步走出,那洞口几个人正在商量,岳君青猛然走出,倒把他们吓了一跳。
“好小子……”
“果然在这里面……”
君青揉了揉眼睛,环目一看,只见除了方才那批“天豹帮”的之外,另外的十几人全是黑色劲装,显然是另一伙,地上则已躺了好几个人,看来都是死尸,鲜血斑斑。
君青这一大大方方地出来,反倒把洞口的几人惊退一步。那天豹帮的首领白公哲虎视耽耽地盯着君青。
君青一看对方这么多人,个个都是狠狠盯着自己,不禁大为心慌,但他强自镇静,也环扫了众人一眼,还尽量做出一个不屑的冷笑。
他旁边一个黑衣大汉吼道:“姓岳的,快把你颈上之物拿下来,乖乖地奉献给大爷—
一”
他说到这里,那白公哲蓦然冷笑一声,黑衣大汉就住口不说,君青却道:“小可与各位素不相识,不知——”
那黑衣大汉是个莽汉,大吼道:“什么相识不相识的,大爷今日要你的命!”
说罢巳是一刀砍了过来,君青听他出口骂人,不禁有些恼怒,左手一翻,右掌呼地挥了出去,正要按着方才所学的那一招。
那朴刀带着虎虎风声疾劈下来,在日光下一闪,光耀刺目,君青忽然感到一阵心寒,攻出去的一招又收了回来,“擦”一声,他的衣袖划破一大块。
那大汉嘿了一声,手腕一翻,朴刀已是横砍过来,君青用力往后一闪,那刀锋擦着他的肚子上划过。
那刀却仍旧斜劈下去,洞旁的小花猫发觉之时,已是来不及逃避,眼看就要被刀砍死—
—一
君青蓦然大叫一声,左掌上翻,右手一掌挥出——
那黑衣大汉忽然眼前一花,只觉一只手臂伸了过来,霎时自己右边五个大穴全都进入威胁之下,不禁大吃一惊,连忙猛然收手,那知对手不知乘势卷上,却停在空中呆了一呆,他的刀锋擦一声在对方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君青感到手上一热,接着鲜红淋漓,他心中一痛,慌得连退了两步,一时连伤口疼痛都感觉不出。
那大汉大声一笑,刷刷又是两刀攻至,君青慌得又退一。步,却见朴刀夹着白森森的光芒当头而至,他忽然热血上涌,忘了恐惧,猛提一口真气,左掌向上一翻,右掌一挥一抖,轰然一声怪啸!
黑衣大汉见他仍是这一招,正在冷笑,忽然耳旁一声怪响,一股无形之劲一涌而入,大叫一声,当场被打出丈余坐跌地上,口吐鲜血不止。
不仅所有敌人大吃一惊,就是君青也是糊里糊涂,他手一动,猛觉一阵奇痛,同时发觉手中多了一物,正是黑衣大汉手中朴刀,也不知怎么就被他一把抢来。
他低头一看,鲜血已染透了整个袖口,心中又慌又痛,几乎哭将起来。
但是他立刻想到——自己巳是一个大人了!
于是他咬紧牙,抖起手中的朴刀,直瞪着眼,挺起胸膛,对着周围的敌人!
然而,他缓缓又把朴刀插在地上,因为他的刀法还不如一个卖解的武夫。
只见白公哲大袖一挥道:“六弟,你试这小子功夫。”
那边一个蓝衫独眼瘦子缓步上来,腰间的红带儿随风飘飘。
君青在路上见过这独眼瘦子,见他太阳穴鼓出,一派内家高手的模样,不禁又有些畏意。
那独眼瘦子礼数倒是周到,上前抱拳道:“岳公子在下‘通天猱’文百方”
说罢双拳一错,当胸一掌劈出,岳君青只觉拳风拂面,有如刀割,急切中左掌向上一翻,右掌一挥而出,“轰”一声,通天猱只觉一股怪异无比的劲道透了进来,自己右边五个大穴道无一不在威胁之下,他不服地一连两掌切下,掌风所过,啸声大作,那知那劲道竞丝毫不受影响,反而遇强更强地反弹上来,他大叱一声,硬生生退了三步。
白公哲叫道:“六弟,怎么?”
通天猱文百方哼了一声道:“点子爪子硬!”
这时一个虬髯黑衣老者宏声道:“白总能主,可介意让老夫试一试铁马的家传绝学?”
白公哲哈哈笑道:“铁总瓢把子何必太谦?”
君青听白公哲之言,知道这老者正是黑衣帮的首领,心中暗道:“反正你们随便谁来,我只是这一招。”
想到这里,他反而感到一阵心安,不由豪迈地注视着虬髯老者,一刹那间,手臂上的伤痛也似乎减轻了一些。
忽然,一声惊呼发自外围的众人,只见蓝影一闪,那天豹帮的一个手下腾空而起,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条人影由外飞入,在空中与那天豹帮的手下四掌一碰,只闻一声闷哼,那天豹帮的手下“扑”地摔跌地上,来人速度不减地一跃而下,人在空中大叫道:“君弟——
莫怕!”
君青大喜若狂,叫道:“大哥,快来——”
那人虎臂狼腰,身高体阔,正是岳芷青。
众人惊骇未巳,又是一声怪喝,两条人影又是从外飞入,如四两棉花般飘落岳芷青之旁,正是岳一方和岳卓方!
芷青冷静地回顾了一下,沉声道:“君弟,老实告诉我,妈妈在那里——”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豆大的冷汗聚在鼻尖上。
君青一怔,随即恍然,他险些泪珠夺眶,大叫道:“大哥,你放心,妈妈好好在山缝里面——”
芷青的脸上露出动人的光采,他觉得眼光渐渐迷糊,周遭一切都象是从死亡中复活起来,日光柔和地洒在天地上……
“妈的,你横什么?”
一个天豹会的和尚一掌对准芷青打了过来,芷青宛如未见,他身旁的一方和卓方也好象毫无知晓的样子,君青大叫一声。
“大哥,小心——”
芷青看都不看,反手一掌拍出,出手之快,令人乍舌,正是“寒砧摧木掌”中的绝着—
—“戟断盾裂”。
“寒砧摧木掌”乃是散手神拳范立亭平生绝学,当日绿林十三奇中的“大力神君”何等功力,尚且接不住范立亭三招,这莽头陀岂识其中奥妙?
只听“喀折”一响,和尚大叫一声,腕骨齐齐震断,昏跌地上。
白公哲和那虬髯老者吃了一惊,他们虽然听见方才君青唤芷青“大哥”,但是他们仍有点不信,那虬髯老者道:“老夫黑龙会孙任卿,敢问少侠贵姓。”
岳芷青见他年长,抱拳大声道:“小可岳芷青。”
洞内许氏挣扎着冲出来,大叫道:“芷青,是芷青吗?是芷青吗?”
她才跨出洞口,强光令她双眼睁不开来,这时一个黑衣的大汉猛然一刀对着她当头砍下——
事出突然,芷青等人惊叫一声,要想挽救却是万万不及,三人的心都几乎从喉咙中跳出来——
只见许氏身旁的君青大吼一声,左掌上翻,右掌一挥而出,轰然一声,那大汉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被打出丈余死在地上。他手中的刀却端端正正落在君青的手中。
芷青等三人惊得口呆目瞪,他们万料不到幼弟居然身怀这等身手,三人面面相对,惊喜交集。
君青出手杀死了人——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凶事,但是这刻,他一丝也不觉到恐惧,反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兴奋充满着他的心扉。
一方忍不住大叫道:“君弟,真有你的!”
君青微笑望着他,一方也报以微笑,君青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兄弟之情更深切的东西了。
芷青揩去额上的冷汗,朗声道:“小可敢问各位英雄一语,未知家母舍弟有什么开罪各位的,各位一定要性命相迫?”
白公哲嘿然冷笑道:“这位岳公子颈上之物原为敝会所有,是以——”
他这“原为敝会所有”六字一出,那黑衣虬髯老者孙任卿立刻脸色一寒,白公哲看得分明,心道:“这姓岳的功力之深,端的罕见,如今之计,只好联手对付他们再说。”
当下脸色一肃,高声道:”铁树不开花——”
那黑衣虬髯老者孙任卿闻言一怔,随即恍然,也高声值:“龙豹不分家——”
白公哲续道:“泾渭不相合——”
孙任卿道:“龙豹不相夺。”
霎时场中所有天豹会的和黑龙会的手下齐声合道:“龙豹不相夺!”
雄壮的声音传出老远去。
岳一方仰天大笑道:“这叫着迫穷祸患害以相亲,难得难得。”
白公哲大袖一扬道:“岳公子好利的口舌。”
一方道:“请教贵姓?”
白公哲哈哈笑道:“不敢,在下白公哲。”
一方道:“白英雄既是不喜口舌之利,手脚上必是利极的了。”
白金哲干笑一声道:“岂敢岂敢。”
芷青低声道:“咱们先和妈妈他们会合。”
当下一长身形,三条人影如箭一般飞纵过去。
孙任卿岂会不知他的意思,大喝一声:“白兄,拦住他们!”
当下身形一晃,欺身对卓方肩上劈去。
同时那边也是两声大喝,白公哲和通天猱分别截击芷青和一方。
只听芷青一声清啸,左掌一领,右掌后发先到,直点白公哲肋下要穴,白公哲怒吼一声,变推为切,直斩芷青脉门。
芷青双掌一翻,一连攻出五招,全是岳家绝技“秋月拳招”中的厉害招术,白公哲大吃一惊,连忙斜里一晃,倒窜丈余才算躲开,回首看去,芷育已落在君青身旁。
那边一方见一个独眼瘦子运掌如风击了过来,当下双掌一封,略一吐劲,立刻变为下拍,通天猱巨掌一翻,内劲突吐,那知一方下拍之势乃是虚着,借他上吐之劲,一跃腾在空中——
忽然眼前一花,原来卓方竟也怀着和他一模—样的心思,借势腾在空中,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落在芷青之旁。
君青笑道:“妙啊,妙啊。”
那白公哲脸色铁青,一挥手,率领手下围拢上来。
君青扶着许氏,站在芷青的旁边,芷青阔宽的肩膀,象一座山一般给了他无限的安全之感。
那黑龙帮主孙任卿身后一人闪身跨前两步,立在芷青面前,君青看时,只见此人蓝衫红带,却是道人打扮,正是路上所逢的那道士。
白公哲低声对道人:“吴老四不可大意,这厮已得岳铁马真传—一”
道人道:“我知道!”
芷青见他背上挂着一柄古铜色长剑,隐隐放出一道光华,心想这剑倒是一柄名剑。
那道人稽首道:“贫道吴宗周想讨教几招岳家绝学。”
芷青等吃了一惊,朗声道:“原来是‘大方剑客’,晚辈得聆教益,何幸如之。”
那道人心中大悦,就如被铁马岳多谦本人捧了一记一般,微笑道:“岳公子彬彬之风,贫道心仪不已—一”
“擦”一声,他背上的长剑已到了手上,天光下有如一碧秋水,泛出汪汪蓝光。
芷育手中并无兵器,本待空手迎敌,但他天性淳厚,心想:“爸爸曾说这‘大方剑客’吴宗周在中州也算是剑法名手,我若空手对敌,确是大大不敬一一”
正沉吟间,吴宗周道:“久闻铁马备老前辈七十二路碎玉双环天下无双,岳公子必然已得其传——”
他的意思乃是要芷青亮出双环,芷青忙道:“晚辈资钝性笨,家父的双环绝技晚辈未曾学得一一”
说到这里转向一个黑衣大汉道:“这仁兄台的宝剑可否借在下一用?”
那黑衣大汉抽出长剑掷了过来,芷青一把操在手中,微微一抖,发出“嗡”的一声。
吴宗周见他要以剑对付自己,本来甚是不悦,但见芷青随手一抖长剑,内力极是充沛,暗暗收下不悦之情。
芷青道:“有僭。”
刷一剑直走中宫,一剑尖颤处,连点吴宗周胸前三穴,吴宗周暗然一惊,疾切一剑刺出,不守先攻。
芷青见他剑势快极,暗叫一声:“好剑法。”身形猛然往左一倒,长剑自左而右划了一道弧线,剑光所过,一派大开大阖之姿。
吴宗周自是剑法名家,左挡一剑,从右面换了两剑,退立一步,暗道:“这小子剑法精得紧啊,我可从来没有听过岳多谦会使剑啊,那么他是跟谁学的了?”
其实岳多谦武学深博,一艺通而百艺通,虽然他以碎玉双环驰誉天下,但是剑法拳法也都大有独到之处,只是不为世人所知而已。芷青等人自幼习武,岳多谦各种武学都传了一些给他们。论起剑法来。芷青虽非专修,但是也不是武林中一般剑土所能及的。
吴宗周心中虽然暗忖着,手上可没有歇下来,他宝剑斜举,展开成名江湖的“大方剑法”,围着芷青周围连攻五剑,芷青却以一套极为平常的“一字剑”左挡右屏,但是吴宗周的剑锋始终却攻不进去。
十招之后,芷青剑法未变,剑上力道却逐渐加猛,吴宗周暗自心凉,猛提一口真气,也将内力全神贯注剑尖,招式愈出愈快。
只见他左摇右晃,一连刺出之招,岳芷青双足钉立,动也不动地连挡三招,他知对方剑非凡品,是以全用剑身横面相碰,但闻“察”“察”“察”三声,吴宗周的剑子被一弹而起。
他不服地一抖剑花,下撩而上,乃是“大方剑式”中的最后一招,唤着“龙戟于庭”。
芷青剑法正是所谓下学而上达,他缓缓一剑弹出,正是寻常不过的一招“拨草寻蛇”,但那方寸之间竟然微妙之极,又是“察”的一声。
芷青内力如泉涌出,吴宗周猛觉虎口一热,长剑竟然离手,他正惊怒间,手中一实,剑柄又重回手中,芷青却是一跃后退。
他心知是芷青有意留情,当下老脸通红,道了声:“承岳公子相让。”就退在一边。
那黑龙帮的帮主孙任卿大笑道:“岳公子家传绝艺果然惊人,我孙某还想领教一二。”
芷青正待答话,一方冷然道:“小可不才,愿接前辈高招。”
孙任卿脸色一沉道:“乳臭未干的娃儿也要口出狂言。”
一方应声道:“乳臭干了的老儿也未见得高明。”
孙任卿勃然大怒,伸手五指如鹰直探过来,一方身形一恍,猛然在右一转,轻巧地躲开一招,芷青叫道:“一方,留神大力鹰爪功。”
孙任卿冷哼一声,但也不得不佩服,暗忖:“这小子年纪轻轻,功力之深有如一代宗师,眼光见识也厉害得紧。”
他不待招式走老,一翻掌,五指并张又抓向一方命脉,一方见他变招迅速,五股劲风从指间发出,心中暗惊道:“这老儿竟是内外兼修。”
他身形不动,右掌一沉。随着孙任卿划了一个圈儿,左掌却疾比闪电地点出二指。
孙任卿双掌外翻,大叱一声,十指如戟如钩,直抓向一方小腹,一方见他须发并张,形貌极是可怕,心中不由微微一慌,发出一半的招式猛然收回,身形往左疾跨半步。
但闻“嘶”一声,一方左袖竟被孙任卿撕去一截!
一方一惊之下,右遥不由自主地下拍而至,这一拍出得好不飘忽,孙任卿惊咦一声,赶忙收手,只听得“拍”一声,一方手掌拍在孙任卿手背上,两人突地分开,孙任卿只觉手背上热辣辣的。
芷青道:“一方,好招。”
一方心想:“爸爸这秋月拳实有神鬼莫测之妙,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学会,那知这些精神处非临敌之际不能领悟,难怪爸常说七分功夫三分经验的话了。”
孙任卿只觉老脸无处放,大喝一声,将成名江湖的大力鹰爪功施到十成,只见他静着沉岳,动着脱免,白公哲在旁看得暗赞:“黑龙帮自孙老儿主持以来日渐兴隆,这老儿大力鹰爪功端的练到气吞头斗的地方了,且看这姓岳的小子怎生对付?”
一方见他打出真怒,心中反而镇定下来,出招虽是愈来愈慢,其实用劲愈来愈巧,芷青一着这情形,心中大定,暗道:“这老儿虽狠,一方决败不了。”
果然三十招过后,一方已掌渐重,秋月拳法连施五招,孙任卿怪叫连连,一口气被逼退了三步,他正猛提一口真气,奋力打算反攻过去,忽然手肘一麻,“关元”穴已被—方打中。
他跄跟退了两步狠声道:“姓岳的,咱们这笔账记下了。”
一方冷笑道:“记下便怎的?”
孙任卿忽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还有碰面的日子,嘿!”
一方道:“这个自然——”
他还想挖苦两句,芷青道:“一方,不可如此。”
那孙任卿又瞪了他一眼,一挥手朗声道:“咱们走!”
黑龙帮众霎时退得一个不留。
白公哲见黑龙帮离去,冷冷一言不语。
岳一方哈哈大笑,对着白公哲连连斜睨,白公哲怒道:“笑什么?”
一方笑道:“方才我来的时候,听到一个人说‘铁树不开花’,另一人说‘龙豹不分家’,我心中暗想这倒是一对好汉子,有义气,哈,那知龙走了,豹却还在这儿虎视耽耽,哈。”
白公哲脸上一红一白,叫道:“原来你爹娘只教了你出口伤人。”
一方正待反唇相讥,身旁卓方开口道:“你别胡说!”
白公哲头一次听到卓方开口,愕了愕,冷笑道:“请教?”
卓方双眼一翻,太声道:“请教什么?教你别胡说!”
白公哲身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你这人凶什么啊?”
只见一个美貌姑娘走了上来,笑靥款款地看着卓方,君青识得,正是路上所碰过的那天豹帮的姑娘。
卓方宛如未见,一双目一闭,根本不睬,那女子又羞又怒,也有一点失望,一跺脚,退到白公哲身后。
芷青向一方卓方打一眼色,跨前一步,朗声道:“白总舵主意下何如?”
白公哲冷然道:“令弟头上之物原是敝帮所有,是以——”。
芷青听他如此说不由一怔,一方道:“咱们兄弟从来没有踏入江湖半步,怎会身怀贵帮之物?白舵主此言不知从何说起。”
白公哲见这英俊少年口尖齿利,眉头一皱,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总舵主,让我试他一试。”
只见一个老者缓缓走出,白公哲对这老者似乎十分恭敬,低声道:“咱们成败全仗雷二哥此举。”
那姓雷的老者一撩腰间红带,跨步上前道:“岳铁马威震武林数十载,却不料几位少年英雄也是如此了得,老朽厚颜向各位讨教几手,若是老朽输了,咱们天豹帮马上走路。各位是那一位上?”
一方冷冷道:“难得老前辈如此照顾,只是,若是待会儿承老前辈让了那么一招半式的话,白总舵主可要说话呢。”
他这话等于说:“你老儿算什么东西竟能代白帮主作主?”
那老者呵呵大笑道:“小哥儿盘我海底来啦,哈哈,老夫雷昌年,天豹帮中坐的是第二把交椅。至于老夫说的话大约总舵主还同意吧,哈哈。”
此言一出,岳家兄弟大吃一惊,这雷昌年之名曾听父亲提过,说是山东独行大盗,在绿林中是顶尖儿的人物,不知怎地竞投入了天豹帮?
一方故作老江湖态,大笑道:“原来‘百手仙翁’雷老爷子把山东的摊收了,跑到天豹帮来称老二啦。”
雷昌年不以为忤,哈哈笑道:“难为岳老爷子还记得我这一号人物。”
芷青朗声道:“咱们就由小可接雷老前辈高招。”
雷昌年道声:“好说,好说。”
芷青一跨步,双拳一揖到地,猛然往外一分,正是岳家秋月拳的起手式。
雷昌年道了一声好,斜斜飘身而起,双臂一挥,就如百十只胳膊向芷青头上打来,芷青暗赞道:“果真不愧‘百手仙翁,之名。”
当下错步沉身左手一记“望乡回首”点向雷昌年曲尺,右掌五指外弹,暗藏小天星内家掌力。
雷昌年掌上功夫享誉武林,只见他幻招一收,双掌前跨一搓,呼呼劈出四掌。
秋月拳招阴柔之劲多于阳刚之劲,芷青使到第十招上,斗然大喝一声,双掌变掌为拳,猛然一弯下击,正是范立亭名震天下的“寒砧摧木掌”!
雷昌年凝神接了数招,只觉芷青掌缘拳骨之间,宛如千斤巨斧,而招变之灵巧又快疾无比,心中不禁骇然,暗道:“铁马岳多谦拳上功夫原来也这等了得。”
这时他双臂左右一抖,正是平生绝技“雾幻烟迷”,双掌斗然化成千百,只见他长须飘飘,衣带曳曳,端的不愧
“百手仙翁”四字!
芷青猛觉眼前一花,自已已深陷对手掌影之中,他心中虽慌,但已不由自主施出一招“残枫枯桑”。
只见他身形宛如枯桑残叶在秋风中飘摇不定,而雷昌年他百般攻势—一落了空——
芷青紧接着一招“西风凋楠”,单掌一翻而出,霎时有如狂风大作,雷昌年衣襟飘然乱动,猛然退了三步,大叫道:“寒砧摧木掌!”
芷青朗声道:“雷老前辈好眼力。”
雷昌年反身道:“总舵主听禀,这场架老朽是不能打的了——老朽甘愿受帮规制裁。”
白公哲却淡淡一笑道:“雷二哥义重如山,咱们钦佩还来不及,岂言制裁,兄弟们,咱们走!”
霎时间。天豹帮众退得一干二净,君青发觉有两道似怨似嗔的目光盯着卓方,然而卓方直如未觉。
一方道:“怎么那姓雷的一认出‘寒砧摧木掌’马上就收手而去?”
芷青茫然摇了摇头。
原来当年,雷昌年被“燕云十八骑”围攻,散手神拳范立亭路见不平,因此和燕云十八骑结下梁子,十八骑在居庸关摆下死约会,范立亭只身赴敌,关上一战,散手神拳以“寒砧摧木掌”速毙七敌,从此“寒砧摧木掌”名满天下,而雷昌年因感范立亭之德,见芷青施出此掌,立刻认栽而去。
一方等这才回首叫道:“妈,咱们在少林寺上听人说是终南山山崩了,急得星夜赶来,妈,倒底是怎么回事?”
许氏望着四个儿子,眼泪再也忍不住,含着泪道:“山崩的地方正是咱们家,老天爷帮忙,君儿——”
这时他们忽然发觉君青背对着他们痴痴望着天,不知在干什么,芷青上前拉他胳膊,忽觉一股劲遭袭了上来,他吃了一惊,连忙幌身一退,君青已转过身来道:“强盗都跑啦。”
一方等人没有看到方才一幕,芷青却暗暗闷呐,不过他并未开口。
许氏说到君青力推巨石逃出南山,芷青等三人都是大大吃惊,一齐望着君青。
一方想起方才君青抢救母亲时一击而毙敌人的情形,大叫道:“君弟,原来你在偷偷学武—一”
君青忙道:“没有,没有。我方才在洞中才学会一招。”
接着就把在洞中的奇遇说了一遍,从怀中取出那本“定阳真经”递给芷青道:“大哥,这给你。”
苗青道:“这可不成,君弟与这位老前辈有缘,冥冥中偏偏让你得了这书,若要推让,岂非有违天意?”
君青在洞中时本决心把这书送给大哥,但是此时他竟不再坚持,把书卷悄悄放入怀中。
方才他观看大哥与百手仙翁拼斗,虽然他一共只学了一招,但是竟觉脑海中斗然涌起千头万绪,每看一招,便觉心中一震,宛如抓住了什么,但是仔细一想,却又不知其妙,心中不觉大为闷呐。
卓方道:“若是要去清河庄,路上不远处正有一处客店,咱们可以去休息。”
许氏点头,她的眼光轮流地落在四个孩子的脸上,她疲累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她望了望天,轻声道:“至少,我们团圆了,我们不再分离——一”
客店里,夜阑人静。
所有的旅客都带着白天的疲累走入了梦乡,只有一个人例外——他,岳君青。
他发痴似地躺在床上,无穷零乱的影子在他头中闪过,每个影子闪过他都象是领悟了什么,但是却又象是一无所得,他苦思着。
窗外,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君弟,出来。”
是芷青的声音,他愕然跑出去,只见芷青向他招了招手,往室外走去,他只好默默跟着。
到了一个林子里,芷青止步道:“君弟,我瞧你学了那‘定阳真经”上一招之后,必是颇多心得?”
君青皱着眉将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芷青大喜道:“什么?你已到了这个程度?”
斗然他想起爸爸平常谈起君青时拈须得意的神态,不禁恍然,暗道:“原来君弟已有极深厚的内功,哈,这可是爸爸的杰作。”
于是他轻声道:“君弟,我演几手招式给你看,你试着拆拆看看。”
说着一掌轻轻拍来,君青下意识一闪身,欺步而过,芷青暗喜,又是一掌拍出,君青手随心意,竟然还了一招。芷青知道乘这时激发他的灵机,对他大是有益,于是拼命记忆方才对付‘百手仙翁’时所用的招式,一招一招地使出,只是一点劲力也不用上。
君青起初觉得不惯之极,渐渐芷青那些招式的重施,使他逐渐勾起片断的记忆,那些零碎的灵感斗然间想是连贯起来,举手投足之间莫不中节。
芷青,暗喜道:“成了。”手下渐渐加快,君青只如不觉,一招一式封得有守有攻,只是用劲之间不能配合,显得时轻时重,有点不伦不类。
芷青诱他拆完第二遍,自然而然轻轻施出那招“西风凋楠”来,日间他曾用这招逼退“百手仙翁”,乃是“寒砧摧木掌”的妙着。
虽然此时他一丝劲道也没有用,但是招式之神妙,仍然难以招架,他施出一半,想到君青必然难接此招,正待收手,却见君青全神贯注,心手相通,极其自然地在掌一翻,右掌一挥一抖,轰然沉响——
芷青吃了一惊,连忙手中吐劲,藉隙倒窜三步,仍觉掌中发热,心中不由大喜,叫道:
“君弟,妙极啦。”
君青一呆,想起方才这招乃是从“定阳真经”中学得的,不过与前后招式相连,另有一番一气呵成之威,回想方才自己的各招各式,历历如在目前,惊喜之余,反倒有点糊涂。
芷青见他脸色木然,大声道:“喂,君弟,你只要运劲之际多练习一会,今天这些招式就全能排用场啦。”
君青茫然点了点头,芷青喜孜孜地叫道:“君弟,真的,这些招式全成啦——”
君青象是斗然惊醒,也大叫道:“我知道,我知道——”
夜风律律作响,月色朦胧,偶而两片乌云,掩住了清辉,黑夜,寂静。
周遭是如此时静,树叶相擦都能发出刺耳的声音。的得、的得,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在静夜里尤其显到清晰无比。
渐渐,行得近了,是两匹马,马上坐着两个雄伟的骑士,淡淡的月光下,依稀可辨出两个虬髯的黑脸,左面的一个抖着马鞭,在空中呼地抽出一鞭,“劈拍”一声,清脆的音声传出很远!
他仰首望望天,低声道:“再赶一程吧?”
右面一个漫应一声,一齐夹马驰向前去。
马行正速,一瞬而过,蓦然,远处的天空宛如火药爆发。一般,一股红光直冲而起,火舌向上卷着,烟雾集成一卷柱形的庞然巨物,汹涌而上。
马上的两个壮士齐声一呼,双双打个招呼,紧夹马腹,迅速赶向起火的地点。
那火场看来很近,其实极远,两匹骏马全速奔驰,足足跑了半个时展才赶到,只见火势已逐渐衰弱下去,被烧的乃是—幢颇大的庄院,只是此时巳全被烧成一片焦黑木桩。
马上的两人都是老江湖,一看这情形,就知是江湖寻仇的惨局,左面的汉子道:“大哥,这家伙手段好狠。”
右面的哼的一声,突然提气叫道:“何方好汉,在咱们兄弟的地盘上作案?”
黑暗中,沉沉毫无回声。
那汉子顿一顿又高声喝道:“咱们‘神戟双义’在这里候教,是条汉子的就出来一叙—
—”
黑暗中,胜然沉无声息。
蓦然,那神戟双义的老大瞥见一面旗子,端端立在火中,旗面随风而展,律律作响。
猛可一瞥,却见旗子上绣着一十三颗星星,大义面色一寒,沉声说道:“二弟,走吧—
—”
神戟双义的老二大奇,但瞥见大哥面色甚为凝重,不由一怔,不敢多出声,掉过马头。
蓦然火场中人影一闪,一个身形掠了出来。
双义的老大吃了一惊,大喝一声,猛然一拳捣出,“嘘”但闻一声怪笑,这一拳捣了个空。
二义也发现了敌踪,再也来不及招呼大哥一声,马鞭扬处,劈面一鞭向敌人抽去。
“嘘”又是一声怪笑,人影一晃之间,已渐近双义身前不及五尺,这奇快的身形双义可是都从未见过,一瞥之下,大惊失色。
人影斗然一挫。
“呀”——一
想是双义见到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事,齐声拼命高嘶一声“嘘”,又是一声怪笑发至那魔魅般的口中,打断了双义可怖的呼叫。
“噗”“噗”,神戟双义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便一人当胸受了一掌,仰天倒在地上。
“咯”“咯”,那怪人想是心中甚是欢喜,怪笑之声登时大作。
黑夜里,火势渐熄……
远方又扬起一阵子马蹄声,的得,的得,来得近了。
芷青他们母子五人除了君青和母亲雇了二辆大车以外,三兄弟都是徒步而行。
他们乃是要赶到清河庄卢老庄主家去借住一个时期,皆因他们南山家毁,无家可归,是以出此一策。
沿途匆匆行来,雇的一辆驴车倒是不错,走得相当快,这一夜乘夜赶最后一程,清河庄已然在望。
“咦”,芷青斗然惊呼一声。
一方卓方忙道:“怎么啦?”
芷青摇摇头,轻声道:“方才我好象瞥见了一丝火光在那清河庄的方向,难道有什么变故吗?”
一方沉吟一会又道:“人家夜半大宴,灯火辉煌倒也有的——”
芷青摇摇头,忖道:“一方说得未尚无理,但是我甚至已可闻着焦木之味了哩!这样说来,清河庄中难道走火?”
这时刻里,又前行了好一段,一方卓方也嗅到了焦木味,一齐道:“大哥说得不错,恐怕确有什么变故哩!”
三兄弟边行边谈,却没敢让车内的母亲听到,又行得近些,芷青蓦然提口真气,一式“一鹤冲天”拔起丈余,身在空中,一瞥之下,大吃一惊,惶声道:“果然如此,清河庄此刻已是一片火海,瞧火势已渐渐衰弱,这一把火不知已烧了多久。”
话方说完,车中许氏和君青也已聪明,一齐惊问是何,芷青不敢再瞒,说将出来。
许氏一怔,低声道:“难道我们母子如此时运不济么?”
赶车的汉子从他们母子谈话已知有什么祸事在前头发生,心中早就惴惴不定!
芷青斩铁断钉道:“妈!咱们好歹也要去瞧一瞧!”
许氏茫然点点头,走下驴车来,对那赶车的道:“好吧,就到这儿!”
赶车的汉子巴不得有此一话,接过车资如飞而去。
芷青和一方商量一下,决心沉着对付,五人一齐上路,走向清河庄。
走了约摸盏茶时分,清河庄赫然在望!
火舌微吐,早已是大火过后,一片碎瓦焦木。
“唉”!许氏惊呼一声。
一方,卓方早忍不住,一奔而上。
火光中,浓烟突突。
芷青高声道:“二弟、三弟,你们用最快身法到那院墙处绕一圈,瞧瞧有什么可疑之物!”
五人中,芷青年长持重,显然成了主脑人物。
他话声方落,一方,卓方已领先驰入烟突中,两个青年高手一左一右,呼呼两声,各自足不点地,滴溜溜的已打一个转儿,蓦然卓方瞥见左方烟突中似有一物耸立,顺手一拔,那物件象是插在土中,应手而起,入手之下,象是一根木棍,匆匆打一个手势,和一方一起纵回。
迎面一阵夜风吹来,忽然一阵“腊腊”之声,直觉告诉他,手上木棍上还悬下一面布旗呢!
蓦然,在这边静候的芷青,君青和他们的母亲,却遇到一桩奇事。
“嘘”“嘘”,黑暗中,忽地一个比鬼哭还要难听的怪笑声传来,衣袂风一闪,敌人已奇快闪至身边。
许氏惊呼,“刷”一声,芷青身形比闪电还快,霍地一个反身,眼角却瞥见君青也自警觉转身,心中不由暗喜忖道:“君弟好精深的内功!”
他这个念头一闪掠过,黑暗中劲风之声大作,敌人好快的身手,已是一掌打来。
芷青疾叱一声,呼的一圈,右臂一震之下,吐将出来,但闻风雷之声大作,急切间,芷青巳用出秋月拳招中的绝式。
劲风一荡之处,芷青陡觉掌力一空,敌人象是生生将自己力道受了下来,冷不防身形一个跄跟,耳旁“嘘”嘘怪笑之声斗起,大惊之下,嘿地吐气开声,右臂疾抡,收将回来,左手直竖劈出一掌。
这一掌芷青已出全身力道,内力疾涌,其重如山,“嘶”“嘶”一阵急响,怪笑之声斗息,芷青这一掌直劈而出,当今之世,能硬接的绝不会上廿人,但那不明行踪的敌人似乎仍旧一撤,芷青但觉千斤力道又是一空,敌人仍然不现踪迹。
芷青长吸一口真气,准备拼全力动用最耗真力的“寒砧摧木掌”御敌,同时间里,身形却是弧形后退。
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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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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