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藏宝成灰




  这次金牌帝君的手方扬起,罗成一颗心又不禁吊了起来——

  “帝君——”

  一声大叫倏自谷左斜坡上传过来。罗成愕然侧顾,只见一个高瘦秃长脸的黑衣人自一棵大树后闪身而出,道:“些许小事,何用你动手,况且你老与那姑娘有师徒之情,你老必心有不忍,不如由我魏某代劳!”

  金牌帝君迟疑了一下,哈哈一笑道:“好,好,老夫巴不得有人代劳,魏老弟,你请出手不必留情!”

  是因为一个人这台戏唱不下去,预先安排好龙套,来增加一点刺激吗?

  念头还没转过来,只见那名魏姓黑衣人道:“帝君明谕,魏某就出手了!”

  人未走近,扬手一颗卵蛋火黑黝黝的铁球已凌空疾射,向冷秋婉方向撞去。

  看见这姓魏的暗器,罗成顿时神色大变。再也沉不住气了。

  这时他方清楚,这姓魏的竟是陇右火神门中人,火神门中火器在武林中独树一帜,在西子湖畔小楼,天星八姥就吃过大亏,江湖的高手在匕首或其他暗器方面还可以随心所欲,弄弄花招。

  可是这种火药暗器却无花巧可言,纵不撞上,只要在丈余范围之中爆炸,一样可炸得人血肉横飞。

  是以这刹那,罗成大惊之下,再也顾不及其他了,暴叱道:“恶贼,你敢以火器暗算我!”

  接着一声清啸,这是招呼谷口的“沧浪神刀”等人驰援。长啸声中,人如怒火飞射而起,伸手向半空中的火神弹截去。

  这火神弹用力一碰即炸,罗成是拼上了命,将一身功力化刚劲为柔和,希能攫住,哪知手刚触及火神弹,一片猛厉无俦的罡劲己自身侧袭到。

  出手的竟是金牌帝君。

  罗成暴叱道:“老儿,你疯啦!”

  身躯一扭,去势不变,但手刚攫住火神弹,臀部却被罡劲扫中,凌空一个跟斗,坠落地上。

  他紧张地握住火神弹,人还未起来,耳中已听到金牌帝君狂笑道:“小子,陪老夫右足来!”

  一片金芒,映入眼中,挟着丝丝劲啸,盖身压下。正是金牌帝君的血苏如意杆。

  “不知好歹!”

  罗成一声怒叱,以肘支地,足尖借力,身形再度向后弹起,毫厘之差,避过这致命一击,但他身处被动,又手握火神弹,不但无法还手,也无法招架!

  金牌帝君二次急击未逞,岂肯甘心,独脚一跃,身如流云疾飞,第三招已追击而至。

  陡然一声暴叱,一片掌风起自罗成身后,只见“铁面飞卫”已如摩云苍鹰,向金牌帝君疾迎而至,人未到,掌力已到,金牌帝君攻势一顿。就在这微顿之间,罗成已脱危而出。

  目光一扫,只见“沧浪神刀”与牛钊已上山坡,与十余名金环门高手已激战在一起。

  罗成揣好火神弹,立刻扬声道:“展大哥,你千万把火神门下姓魏的缠住,钟大哥,你挡住这老匹夫!”

  话声中,人已疾向冷秋婉射去,摸出贴身匕首,斩断缚在手腕上的牛筋绳索,轻轻托住落地,喘口气道:“婉妹,有受伤吗?”

  冷秋婉含笑摇摇头,倏然目现煞光,道:“今天决不能放过那老匹夫!”

  罗成道:“当然。”

  人已疾射入战圈,喝道:“钟大哥,你去助展大哥,这里有我应付!”

  说着双掌切入,抖手就是一掌,向金牌帝君劈去。

  金牌帝君怒哼了一声,血苏如意杆倒撩反打,口中厉笑道:“好个丫头,终于露出尾巴了,老夫悔不听莫门主之言,昨天就该杀了你!”

  冷秋婉刚想说话,倏想起对方双目已瞎,立刻把嘴巴闭起来,而且极力屏住呼吸。

  她不吭半声,立刻使罗成知道了她的意图,飞旋的身形一停,立刻改变了打法,双掌猛劈,接连就是三掌。

  这三掌乃是全身功力所聚,一波连接一波的排山劲力,迫得金牌帝君连连后退三步。

  罗成一声大喝又是接连七掌。

  原本功力深厚,足足高出罗成二成有余的金牌帝君因左脚砍断,伤势未痊,无法力拼,竟又被迫连退三步。距离冷秋婉站立之处,仅有七步之遥。

  冷秋婉紧张地注视着,她不敢移动半步,惟恐发出一丝声息,惊动了强敌!

  罗成十掌劈出,额角已冒汗水,为了使冷秋婉得透报仇之愿,一声长啸,身形弹起,又是接连五掌!

  四周空气为之翻沉流转,像一座无形的山岳,整个向金牌帝君压去。

  这力量是何等巨大,金牌帝君一退再退,此刻似乎被罗成激怒了。他一声狂笑道:“小子,你以为老夫真的怕你!”

  血稣如意杆支地,左掌发狂连挥,一连也是七掌!

  轰!嘭!嘭!

  闷响连声,气流震荡,金牌帝君这豁出性命的施为,虽是仅以单掌,却与罗成平分秋色,各退了二步。

  罗成胸头血气狂涌,这种以内力硬拼的方式,最耗真力,十掌连发,渐成难以为继。

  但眼见金牌帝君又退二步,将退到冷秋婉站立之处,凯能功亏一篑,强平翻涌的血气,上前三步,大声道:“老匹夫,你敢与爷再拼二掌吗?”

  金牌帝君厉声道:“有何不敢!”

  “好!”

  罗成身躯猛扑,呼呼!二掌又猛推而出。

  轰!又是一声巨响,罗成身躯倒飞一丈,仰天摔倒在地上,陡听得一声惨厉的长嚎,划破长空。

  受伤的罗成急急挺身坐起一看,只见冷秋婉已站在金牌帝君身后,她那铁青的娇容像九天玄冰般那么冷艳可怕。

  金牌帝君全身轻抖着,道:“你……你敢下此毒手?”

  冷秋婉厉笑道:“我等此机会已经很久了,现在是你老混蛋偿还命的时候……”

  金牌帝君喘息之声,愈来愈重,道:“索……命娘子……为什么要……杀我,老夫与你……何仇?”

  冷秋婉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

  “就是死在你老贼手中的冷九如后人,姑娘这是为父报仇……”

  “哇!”

  金牌帝君一声暴叫,道:“原来你就是冷家后人,老夫悔不听莫于道之言……”

  冷秋婉尖笑道:“你知道得太晚了,刚才你那一刀,现在让我还冷秋婉尖笑道:“你知道得太晚了,刚才你那一刀,现在让我还给你。”

  手腕一挺一绞,猛然抽出,后退五步。

  “哇!”又是一声长号,金牌帝君如土山立倾,扑倒地上,背心现出一个血洞,鲜血如泉喷出。

  罗成这时才看清,冷秋婉手中握着金牌帝君刚才掷出的匕首,一溜鲜血正自刀锋滴下。

  她倏跪地仰天道:“爹,我已为你老人家报仇了!”

  罗成悬着的心,顿时安静下去,一口气刚松,头一晕,喉咙一甜,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人也倒了下去。

  “罗大哥!”

  冷秋婉一声大叫,慌忙扑身过去——

  就在这时,山坡上的战势也益形紧张激烈,“沧浪神刀”一柄紫金鱼鳞刀斜挥竖劈,拼命缠住火神门的高手“赛祝融”魏长豪,惟恐他再以火器伤人。

  以功力来说,魏长豪实差了一大截,可是四个金环门高手对“沧浪神刀”拼命围攻,使得展雄顾此失彼,呈现着愁态。

  “铁面飞卫”独战七人,他双掌飞翻,连劈二人。“托塔天王”牛钊力拼六人,震山三杵如巨锤猛捣,五尺方圆之内,敌不敢近。

  激得他烈性大发,狂叫道:“龟儿子,有种跟牛爷力拼三招,窜来窜去,躲躲闪闪,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话声刚落,四道刀芒已围削而至,他震山杵一圈猛磕,猝向右边一名黑衣人砸去。

  噗!一声闷响,那名金环门高手被他打得凌空摔出三丈,倒地动也不动!

  哈哈……

  牛钊高兴得狂笑起来,身形猛扑另一名敌手,乌光如天降霹雳。叮!刀叶相碰断裂声夹杂一声惨叫,又是一人血肉横飞。

  就在这时,金牌帝君凄厉的长嚎声传来。

  山坡上搏斗双方俱都心惊回顾,看到谷中情形,各自心惊,“沧浪神刀”却趁这刹那长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精芒,二颗人头立刻落地,他大笑道:“金老儿已死了,你们也快要接到阎王帖子了。”

  长刀如金虹般再度卷起,向“赛祝融”魏长豪斩去。

  这时这些金环门高手人心已乱,魏长豪一见刀光临头,立刻飞掠下坡而去,一人先走,众人抢先,刹眼十余条人影逃向谷外,走得一干二净。

  牛钊正要想追,却被“沧浪神刀”拖住,道:“罗公子躺在地上,可能已受伤,先去看看吧!”

  三人下坡飞掠到罗成身边,冷秋婉急急道:“展老丈,罗大哥晕过去了!”

  蹲下一按脉,“沧浪神刀”轻吁一声道:“还好,只是脱了力,再加轻微震伤,休息片刻,就可以醒来!”

  话声方落,远处倏传来一声震天大巨响,连晕迷中的罗成也被震醒过来,挺身坐起,问道:“什么声音?”

  冷秋婉倏啊呀惊呼起来:“不好,是崖底火药爆炸了!”

  此言一起,齐都大惊失色,罗成跳起来,疾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冷秋婉道:“听说炸药本是少林寺偷偷预先埋下的,却被莫于道发觉,结果伤了少林僧二十六人,掌门被俘。后来的情形罗大哥也大概知道了,不过昨天,莫于道引燃药信,恰巧被我暗中切断,至未爆炸,怎么现在倏然爆发了!”

  牛钊顿脚道:“该死的少林秃驴,昨天罗公子拼命把他们救出来,这等重要的事怎么不说一声!”

  罗成道:“不好,今天帮中兄弟都已下崖,这一爆炸,将要使多少人丧命!我们快回去看看!”

  说完身形已向谷外狂掠。

  冷秋婉等急急在后跟随,道:“罗大哥,你伤势未好……”

  “不要紧,我没有什么不适!”

  罗成头也不回,方至半途,又是一阵巨响,细察来源,正自天风崖方向传来。

  火药既已爆炸,此刻怎么又发生巨响,罗成惊疑不定,身法益发加速了。

  到了天风崖只见天星宫主等与各路群雄都挤成一堆,有的在怒骂,有的在咆哮,有的已见到罗成人回来,又叫起来道:“罗公子回来了,罗公子回来了!”

  罗成泻落当场,急忙挤到崖边一看,只见崖底烟尘迷漫,景象已无法看清。他忙问道:“有多少人死了?”

  天星宫主道:“没有,都上来了!”

  罗成一呆,道:“兄弟们与同道都上崖了?难道你们已预先得悉爆炸?这是怎么回事?”

  天星宫主道:“是少林伏虎僧通知的。”

  一旁的木君子插言道:“罗公子,少林寺太是气人,竟敢不征得江湖同道同意,立刻引燃炸药!竟使三皇藏宝爆炸后又复下陷沦沉,不复有掘出的希望。”

  罗成皱眉道:“伏虎僧通知时怎么说?”

  天星宫主满脸气恼道:“和尚说什么掌门人惟恐藏宝出土,必引起一场武林浩劫,所以引燃早已埋下的火药,希望咱们崖底的人立刻上来,以免化为灰烬!”

  罗成道:“伏虎僧呢?”

  木君子道:“那秃驴说完就走了,可恨的是掘三皇宝藏是天下武林共襄之盛举,无论怎么说,也该征求大家的意见,他少林寺居然独断独行,全不把咱们武林同道放在眼中。”

  罗成一叹道:“天痴大师或许说得不错,如今事已如此,恐怕也是天意!”

  牛钊怒哼道:“什么天意,秃驴是吃不到葡萄恨吃葡萄的人,眼见自己没有份,所以下了毒心,来个同归于尽,大家捞不到!”

  “对极了,罗公子拼命救了他们性命,如今竟然如此来报答公子,少林寺简直不识好歹,坏透了。”

  “铁板飞钹”这一说,群情哄然,所有人因失望而引起的怒火立刻爆发了。

  “木君子”大声道:“咱们去找少林和尚去,好歹要天痴僧还个公道。”

  “对,找少林和尚去!”

  “说不出道理,咱们就把这几个和尚宰了。”

  群雄愈说愈激愤如炉火燃沸水,气氛愈来愈乱动。

  罗成暗暗一叹!

  他不是可惜藏宝沉沦,永不出土,而是觉得如此一来,莫于道必鸟飞冥冥,再要找他,可就难了。眼见群情激动,不知如何抑制劝慰。

  天星宫主道:“罗公子,大家要找少林和尚,你去不去!”

  所谓众怒难犯,罗成知道这种情势不是三言二语能压下去了,暗思天痴僧也确有不是之处,遂点点头道:“但到何处去找他们呢?”

  冷秋婉道:“我知道昨天被我割断药引之处,少林和尚必是在那处引发火药,不妨再到昨天老地方去找找线索。”

  于是在冷秋婉的领导下,百余群雄蜂拥而去。

  可是到了那地点,大家都不由一呆!

  只见天痴掌门与伏虎僧等五位高僧齐都躺在血泊之中,皆已被人杀害。

  罗成不由心恻,叹道:“这必是莫于道一干恶贼下的毒手,唉!一代高僧,命丧荒山,莫非是天意。!”

  牛钊道:“死得好,死得好!”

  罗成瞪口道:“牛兄弟,人已死,天大的罪也算抵了,你何必再幸灾乐祸!请几位兄弟,把尸首埋了吧!”

  顿时跑出来十余名帮中的兄弟,动手挖土起来。

  牛韧不敢再说话,这时罗成拱手罗圈一揖道:“掘宝已无望,各位同道若有事,就请自便了!”

  眼见已没有戏唱,各路群雄立刻纷纷告辞,转眼之间,只留下数十名帮中兄弟与天星宫一干人。

  这时天星宫主道:“罗夫人及罗公子如今怎么打算?”

  罗成看了看母亲,道:“莫贼一天不死,令人寝食难安!”

  天星宫主道:“正合我心意,莫贼想必已经下山,咱们快点走,可能还追得上!”

  罗成含首对牛钊道:“现在已用不着这么多人,你与展大哥把这些人带回去,娘,你也带冷姑娘先回杭城,不论莫贼有无信讯,我半年以内,必定回去。”

  下了太行山,已是午后,为避免引人注目,罗成与“七剑神君”。罗夫人作一路,天星宫主与云娘等作一路,前后策应,互为支援。

  三人到了山脚,立刻加紧脚程,赶往中州府。

  等到达中州府已是傍晚掌灯时光。罗成道:“娘,我们是否要找个馆子先吃饱肚子。”

  罗夫人目光一扫,道:“就是前面那一家吧!”

  罗成一看,指的是一家“汉风楼”,转首问道:“燕伯父呢?”

  “七剑神君”呵呵一笑,道:“老朽任哪里也是一样,出门在外,只得随遇而安!”

  于是三人进了汉风楼,刚自坐下,倏听得一声亲热的呼唤:“罗公子,想不到你老也来了!”

  闻声回头,只见一个已吃得红光满面的中年人已离座奔过来。罗成欣然道:

  “原来是邵总镖头。怎也在此地?”

  “铁枪银钩”邵峋含笑道:“我正交完了一批镖。路过此地,来来来,罗公子,既然凑上,就让我好好作次东。”

  罗成道:“邵总镖头,盛情心领,若不见弃,你就过来吧!”

  “铁枪银钩”邵峋哈哈一笑,道:“罗公子,你这就见外了,奥南一别,我日日在念,只是抽不出空暇,现在,你未叫酒菜,我那边已经是酒菜满桌,自然是你坐过去,哪有我坐过来之理。”

  罗成见他一片殷勤,知已推却不得,不由望了望母亲,“铁枪银钩”哈哈一笑,又道:“公子的朋友,就是邵某的朋友,何不一齐过去!”

  罗成忙道:“那是家母!”

  “铁枪银钩”邵峋一怔,慌忙一揖到地道:“原来是罗夫人,邵某失敬了,昔年邵某承罗大侠寻镖之德,尚未拜见过夫人,那更应该让邵某尽心意了。”

  罗夫人忙欠身还礼,微笑道:“总镖头也太客气了……”

  罗成引见道:“这位是燕伯父,别号‘七剑神君’!

  “哦!原来是公子岳丈燕神君,哈哈,都不是外人,快请,快请!”

  罗夫人道:“成儿,总镖头既是一片诚意,我们就过去叨扰一顿吧!”

  于是三人移到“铁枪银钩”桌上,邵峋立刻招招手,喊道:“把桌子上残肴撤下去,重来一桌上好酒席,快!”

  二名堂倌立刻哈腰过来,七手八脚地收杯碗!

  燕神君一看桌上有五六付杯筷,不由问道:“总镖头刚才已与人喝过了?”

  “铁枪银钩”邵峋道:“在下刚才恰好碰上几位朋友,所以相邀同饮了片刻。”

  罗成道:“昔日刚离天星宫,曾受总镖头赠银解围之德,我还未拜谢哩!”

  “铁枪银钩”邵峋道:“此许小事,公子怎么老挂在心上,况且银子是万局主的,公子再提起,反使邵某汗颜了。”

  话声一顿,道:“不过我倒有件事请问公子!”

  罗成道:“什么事?”

  “铁枪银钩”邵峋压低语声道:“听说江湖纷纷传言,三皇藏宝已在太行出土,可真有其事吗?”

  罗成微笑道:“总镖头可是也想试试运气?”

  “铁枪银钩”哈哈一笑,道:“以我身手,自量还不敢找寻麻烦,这不过这消息确实够诱人惑人,使我也不禁想看看其中有些什么玩意儿。”

  罗成道:“总镖头的消息太迟了!”

  邵峋一怔道:“莫非已被人所得?”

  罗成摇摇头,一叹道:“为了这三皇宝藏,少林一门高僧丧生三十余人,此刻藏宝已经被火药爆得沉沦地底,再也无人有此财力人力发掘,掘宝之讯,昙花一现,已经过去。”

  邵峋听得神呆心惊,道:“公子知道这么清楚,莫非自太行山来。”

  罗成道:“正是。”

  邵峋默然片刻,一笑道:“也好,若是藏宝出土,江湖上难免又是一番血腥。”

  这时酒菜已上,邵峋亲自斟酒举杯道:“我先敬夫人、公子及神君一杯!”

  酒过三巡,邵峋道:“如今公子莫非要回江南!”

  罗成摇摇头。

  邵峋道:“既不口江南,不知要去何处,说不定与我一路,大家正好结伴同行。”

  罗成道:“目前还没有决定。”

  邵峋一怔,道:“公子莫非还有什么事?”

  燕神君喝了一口酒插口低声道:“不错,咱们正在追一名仇家!”

  邵峋讶问道:“谁?”

  燕神君沉重地道:“三环先生莫于道老贼!”

  “啊!”

  邵峋失声而呼,低声急促地道:“公子何不早说。”

  罗成一震,道:“总镖头知道?”

  邵峋微微一笑,道:“公子可知道刚才与我一齐喝酒的人是谁?”

  罗成一呆道:“莫非就是莫老贼!”

  邵峋道:“正是,在座的还有‘鬼医’王元孔,鲤鱼岛主,火神门魏老大,‘快网’方渔,还有一个好像是什么令主云中鹤高鸣。”

  罗春人徐徐道:“总镖头怎么认识他们的?”

  邵峋道:“我与‘赛祝融’魏长豪曾过数面之缘,有过往还,其他人是魏老大介绍,我才知道。”

  罗成急急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邵峋道:“他们走了盏茶工夫,你们就到了,若是早来片刻,就碰上了。”

  罗成道:“总镖头知道他们去什么地方吗?”

  “这倒没有问。”

  罗成问着母亲道:“娘,这么看来,莫贼必定还未离开中州府?”

  罗夫人颔首道:“等云娘他们到了之后,大家不妨一齐搜一搜!”

  邵峋倏一拍胸脯道:“罗夫人,这件事不妨让我来办!”

  罗夫人道:“总镖头,咱们与莫于道有誓不两立之仇,这事情风险太大,你还是不要参人的好。”

  邵峋作色道:“夫人这是什么话,邵某昔日受罗大侠之恩,还没有报答,好不容易碰上这件事,也该让邵某了了心愿。”

  罗成道:“但你既不知他们去处,又到何处去觅!”

  邵峋哈哈一笑道:“这一点公子放心,中州府地面,我至少比三位熟,四家镖局,家家与有我过往还,再说我不过是探探消息,并不是动手,所以也谈不上风险,吃饱肚子。我只要在中州府几个著名江湖同道处转一转,大致可以得到一点消息,我立刻来通知公子。”

  罗成道:“总镖头既如此说,就烦劳你了,但咱们在什么地方碰头?”

  邵峋想了一想,道:“过去一条街有家招商老栈,公子不妨就歇在招商栈,不论有无消息,我到客栈找公子。”

  燕神君道:“就这么说定了,但英老贼心计深沉,你老弟再遇上他,千万别露出声色,招他猜疑,那就麻烦了。”

  邵峋颔首道:“我理会得。”

  由于有了心事,大家匆匆食完,邵峋立刻起立道:“那我先走一步。”

  罗成低声叮嘱道:“总镖头小心。”

  邵峋点点头,下了汉风楼,付了银子,就扬长出门。一路走一路思:该从哪一家先找起呢……

  中州府一共有四家镖局,东门的是长风镖局,西大街的是八英镖局,南府衙边的是腾家镖局,南门的七星镖局。

  时间已过了一个时辰,“铁枪银钩”邵峋已转过东门的长风镖局,西大街的八英镖局。都没有得到莫于道的行踪,现在他往南门的七星镖局走,心中一直在想,假如再查不到消息,自己吹出的牛皮可要炸了。

  他心中正在叽咕,倏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横过街道,略一凝神,立刻赶上几步,把那人一把拖住。

  被邵峋拖住的是个青布包头的的瘦个子,像是镖局里的越子手。他被邵峋一抓,吃惊回首,笑道:“原来是邵峋总镖头,把小的吓了一跳!”

  邵峋嘿嘿一笑,并肩而行,道:“小李,这么晚了,可是要回家抱老婆了!”

  小李苦笑道:“总镖头别调侃了,小的是人穷命苦,这时候哪能捞得到回家!”

  邵峋道:“天这么冷,又这么晚,不回家去何处?”

  小李道:“四下溜溜。”

  邵峋笑道:“好一个四下溜溜,你莫非想逛窑子,吃吃花酒。”

  小李道:“快到腊月了,老婆的冬衣还没法添,哪来的银子吃喝玩乐,那是有钱人的享受,我李二可没这福份。”

  邵峋暗暗一叹,这世上就是这样子,富者愈富,穷者愈穷,整天愁着油盐茶米,一个镖局趟子手的收入,若一年不多走上几趟镖,确是够苦的。

  他与李二并不深识,其实阶层差了一大截,平时若不是李二嘴巴甜,会奉承,自己每次经过中州府,拜访腾家镖局总镇头时,他总是邵爷长,邵爷短,也不会认识他。

  不过虽无深交,同情心总不免有,邵峋立刻掏出一把碎银往李二手中一塞,道:

  “小李,这些就给你老婆婆买冬衣吧!”

  李二拿着银子一呆,讷讷道:“邵爷,这……这是干什么!”

  邵峋拍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要替弟媳添衣吗?算我送的。”

  李二道:“怎么好意思要邵爷破费,我刚才不过是几句牢骚!”

  邵峋哈哈一笑道:“大丈夫别婆婆妈妈了,我至少比你赚得多,既出手了就不会收回来,你就干脆收下吧!”

  李二感激涕零地一哈腰道:“那小的只能谢邵爷了,多少年来,我就知道邵爷是个对下和蔼仁慈的义士,不像咱总镖头,眼睛好像生在头角上,从不对咱们瞥一眼!”

  邵峋道:“别拍马屁啦,不过我倒要问你,既不是回家,又不是去找乐子,大黑天,你溜个什么劲?”

  李二叹道:“我是奉了局主的差遣,他要我到四处溜溜,我不逛也不行!”

  邵峋一怔道:“腾局主要你溜的?什么明堂?”

  李二低声道:“局主吩咐,要我看看今夜城中有什么扎眼的人物?”

  邵峋问道:“有仇家找到腾局主头上去了?”

  李二道:“那倒不是,刚才咱局里到了一批朋友,听说是他们请局主代为探探城中的情形,尤其在注意一批女子,是什么宫……对了,天星宫里出来的。”

  邵峋心头一震,道:“你说的局主这些朋友,你认识吗?”

  李二摇摇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但局主倒对他们客气得很,听说今夜就住在局子里。”

  邵峋道:“有几个?”

  李二扳扳手指,道:“六个。”

  嘿!人数对了,莫非就是火神门魏长豪与莫于道他们,不过他仍无法肯定,在长风镖局,他也听说到了许多江湖朋友,结果进去一看,却并没有姓莫的,因此,他决心先去看个明白再去通知罗成,这件事万一弄错,那笑话就大了。

  这一想,邵峋立刻拍拍李二肩膀道:“那你就溜溜吧,我就上你局子里走走,反正闲着没事,去聊一聊!”

  李二欣然道:“好极了,邵爷先去,小的溜一圈就回来侍候您老!”

  二人分手,邵峋立刻打转身往腾家镖局走去。

  进了镖局,到了后厅,只见厅中除了局主“腾家刀”腾昌外,在座果是魏长豪等人,一颗心立刻落了地。

  腾昌一见邵峋进来,哈哈一笑道:“邵老弟,刚才留你便饭,你一转身溜了,现在吃得红光满面又跑回来,莫非看不起我腾某。”

  邵峋不动声色地一揖道:“每次拜访,怎好意思每次叨扰,腾老哥,你就饶了我一遭。”

  腾昌又是哈哈一笑,道:“来来,我跟你引见引见几位高人……”

  邵峋笑道:“老哥别引见了,魏老大是我朋友,这几位已在酒楼上见过……”

  魏长豪也笑道:“咱们晚上还是让邵总镖头破费请客。”

  腾昌道:“好啊!你也不请我去喝一杯,该打!”

  邵峋道:“只怕你老哥不肯赏脸,若肯赏脸,明天就由我作东,再请大家喝一杯!”

  说笑之间,重又见礼,才分宾落座,此刻邵峋思量敷衍过几句,再起身告辞。

  这时,腾昌道:“老弟今夜住在那里?”

  邵峋道:“招商客栈!”

  腾昌道:“今夜人多热闹,老弟何不搬来局中歇宿,大家一齐聊聊。”

  邵峋忙道:“不必了,我已订好房间,明天若是不走,再行叨扰。”

  后厅中,各人正聊得起劲,厅门倏启,吹进一阵寒风,邵峋侧首一看,是李二回来了。

  只见腾局主道:“李二,有什么消息?”

  “回禀局主,招商客栈到了一批女子,其中还有一顶黄金小轿,就像局主吩咐的好像是天星宫来的。”

  邵峋心中暗暗一震,暗呼一声:糟!天星宫的人怎么也住进了招商客栈?

  他自然不知道天星宫主已与罗成联手同盟,共同要找莫于道。

  只见腾局主对莫于道说:“莫先生,天星宫高手果然不出你所料落脚中州府!”

  莫于道微微一笑,道:“多承局主代为探听,莫某多谢了。”

  这时李二却走到邵峋面前,拿起茶壶,亲切地添上茶,笑道:“小的惟恐你老会走,得了消息,脚板打着屁股跑回来,侍候你老,幸亏你老还没走!”

  腾局主笑道:“李二,你怎知邵峋总镖头会回来?”

  李二道:“小的在路上碰到总镖头,还谈了一阵子呢?”

  腾局主呵呵笑道:“原来如此,好吧,此地没你的事,你下去吧!”

  邵峋暗暗抹了一把冷汗,暗暗道:“该死!真该死!”

  他终究有点心虚,李二的话,使他感到心惊,惟恐引起莫于道的怀疑。

  他目送李二退下,刚松过一口气,却见莫于道站起来,微微一笑道:“在下去方便一下!”

  说着,也跟着李二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邵峋心想此刻不走,又待何时,立刻起立拱手道:“各位坐坐,天这么晚,我也该回去了。”

  腾局主起座挽留道:“老弟你何必走得这么急!”

  邵峋心中实在急,忙推却道:“今天刚到,还没好好休息,明天再来叙晤!”

  腾局主道:“既然如此,我不送了,明天早点来,让老哥作东,大家畅喝一杯!”

  “一定一定。

  邵峋立着,拉开厅门,倏然一震。只见莫于道屹立门外,挡住去路,道:“邵总镖头,你要走?”

  邵峋忙含笑道:“是,是,在下想早点休息!

  莫天道冷冷一笑,道:“既想早点休息,又何必再来?”

  邵峋变色道:“莫兄是什么意思?”

  莫于道莫测高深地道:“我的意思,你难道还不懂?”

  “邵某确实不懂。”

  莫于道脸色倏然一沉,道:“你装迷糊,莫某也不妨揭穿你,是想立刻回去通风报信吗?”

  邵峋心中大惊,但他也自思并没露出什么破绽,故而沉住气,道:“莫兄之言,邵某益发不懂了,我通什么风,报什么信?”

  莫于道阴笑道:“不愧是老江湖,但在莫某面前耍,嘿嘿,你总镖头差得太远了!”

  说着伸手就向“铁枪银钩”邵峋“软麻”二穴戳去。

  邵峋大惊疾闪,可是他怎是莫于道的对手,身形方动,只感混身一麻一软,噗通仰天翻倒。

  腾局主眼见这种情形,一片迷糊,忙道:“莫先生,这可能是巧合,误会,万祈看腾某薄面,有话好说,不要动手。”

  莫于道微微一笑,道:“腾局主的面子,莫某岂能不顾,但莫某决不是无的放矢,等问过话若是莫某不对,但凭局主处置,莫某立刻跪下赌罪。”

  腾局主没有说话了,魏长豪也同样感到惑然,接口问道:“莫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邵兄怎可能……

  莫于道却已一把抓起邵峋跨入厅中,道:“魏兄勿急,听莫某慢慢间完话,再说不迟!”

  他复坐原位。把邵峋放在地上,其他人也纷纷围拢。

  莫于道目光一扫道:“在下问话时,请各位暂勿插言,若有疑问,待完后再问不迟!”

  接着,对地上邵峋道:“邵总镖头,你知道我怎么识破你的行藏吗?”

  邵峋厉声道:“我正要听听你的理由,为什么凭白无故折辱于我!”

  莫于道一哼道:“莫某一生用计,却从不多疑,疑必有因。现在莫某可以告诉你,你不该急着要走,莫某本还拿不定你来意,但你在李二报告后就走,正好证明了你心虚!”

  邵峋冷笑道:“莫于道,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我既不识天星宫主,又不想通风报信,为什么心虚?”

  莫于道说:“我相信你不识天星宫主,但你恐怕认识罗成吧!”

  邵峋心头怦然一震!他不知莫于道怎会知道他与罗成有往还?这人简直是魔鬼了。

  其实莫于道在打听到天星宫主落脚招商客栈后,就联想到必与罗成在一起。

  其中的复杂关系,又岂是“铁枪银钩”所能想像的。

  只见莫于道接下去道:“当李二说天星宫主进了招商客栈,我就起了疑,世上何其凑巧,你总镖头居然也凑巧在招商客栈订了房间?”

  邵峋抗声道:“难道我不能住在招商客栈吗?”

  莫于道阴森森笑道:“不错,仅是这点凑巧,还有可说。但腾局主留你歇宿,你却推却,莫非你银子多吗?莫非住在客栈中比留在七星镖局做客舒适吗?这是大反常,清之事,其中必有鬼。”

  顿了顿又接道:“自然,这么说,你可能还不服气,现在我再找个人做证。”

  扬声道:“李二!”

  厅门微启,李二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

  莫于道含笑道:“李二,你过来,我把刚才问你的话,现在再重复问一次,你肯回答吗?”

  李二走近,望望躺在地上的邵峋,默默点头。

  “很好。”莫于道问道:“刚才你是在街上碰到邵总镖头的吗?”

  李二道:“是。”

  “邵总镖头给了你银子是吗?”

  “是。”“他因你说起局里来了朋友,就立刻问你几个是吗?”

  “是。”

  “你告诉了他,他立刻就说要来局里,对吗?”

  “是。”

  “很好。现在你再说一遍,与邵总镖头是何处碰上头的?”

  “在王大吉香烛铺门口!”

  “他是从后面赶上来把你拖住的吗?”

  “是。”

  “王大吉香烛铺在哪条街?”

  “笔直通往南门的大街。”

  莫于道挥挥手道:“好,李二,你下去吧,明天我有赏。”

  李二倏痛哭失声道:“邵镖总头,是我害了你……”

  邵峋暗暗一叹,暗暗道:“完了!”

  他想不到莫于道的头脑竟如此精密清晰。

  只见莫于道目光巡扫道:“诸位谅已听到了,现在莫某可以略作解释,邵总镖头若仅是来此串门子,他决碰不上李二。若要碰上李二,必是从南门而来。对面碰上,可是他分明已过了此地,因为听到李二之言,转身再来此地,由此证明,他是为了我莫某而来,若非查探我的动静,必是刺探我的落脚点。”

  低头冷冷一笑,道:“邵总镖头,由你急于要走,再查你并非无心而至,我说的没有冤枉你吧!”

  邵峋知道再赖也没有用了,冷冷一哼,道:“是又如何?”

  莫于道哈哈一笑,道:“你总算承认了,告诉我,罗成可是也在招商客栈落脚!”

  招商客栈的三进上房,罗成母子与“七剑神君”,天星宫主围灯而坐。

  他们静静地不发一言,不时喝着茶,静静等着“铁枪银钩”邵峋的消息。

  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至。

  街上打锣已敲响初更,每个人不禁皆有些倦意,罗成道:“娘与宫主还是回房去休息吧!有了消息,我立刻去通知你。”

  天星宫主道:“姓郡的究竟靠得住吗?”

  罗成道:“我想不会有问题,至今未至,可能还没有得到消息,或者正在查探。”

  罗夫人道:“好吧,邵总镖头再不回来,你与亲家也该安歇了。”

  说完走出房间。

  这三进上房已经全包下了。中间一个院子,三面各一幢三间。天星宫主与罗夫人住的是中间一幢,罗成与“七剑神君”住在上首一幢,云娘及天星宫一干侍从合居下首一幢。

  此刻罗夫人与天星宫主一走,罗成道:“燕伯父先回房休息,我再等片刻。”

  “七剑神君”站起来道:“我看你也不必等了,若邵总镖头回来,他一定会来敲门的。”

  瞬眼已是二更。

  罗成独自呆坐,正想休息,倏听到墙外一阵铃声远远传来。

  轻脆的铃声,本极悦耳,可是在这寒天深夜,却令人感到诡异而恐怖。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缓缓而近,似乎在街上经过这段围墙。

  罗成不禁起疑,若说这铃声是御马铃,则并未听到蹄声,若说是驼铃,那该在大漠中才有。除此之外,除非有人在摇着铃走!

  如此寒夜,谁会摇着铃走路呢?他为什么要摇铃呢?

  他心中愈想愈奇,立刻轻推门走出房外。

  寒风中,却听到一声轻唤:“罗公子,你快来看!”

  声自墙上而来,只见青云院主趴在墙上在回首招呼。罗成也轻轻掠伏墙头,道:

  “院主怎没有睡?”

  青云院主道:“奴家负责这一更守值,公子,那是怎么回事,好吓人!”

  罗成早已凝神俯视街道,暗暗心惊。

  这是一队静悄悄的行列,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穿灰衣,戴着道士帽的高瘦的人,说他是羽门玄士,身上穿的非道装,说他是普通人,又戴了一顶道帽,那么不伦不类,左手拿着一点青烟袅袅的线香,右手不住地摇着铃。

  在身后一列三人,每人脸上都垂着一块黑巾,从衣着上分别,第一个是女人,后面二个是男人,但这三人走路不是双脚移动,而是僵直地并脚跳动。

  每当摇铃人走一步,后面三人也跟着跳一跳!

  这正是一行诡异的夜客,静悄悄的街道,静悄悄的寒夜,加上这列静悄悄诡异的行列,交织出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景象。

  罗成心底不禁冒起一阵寒意,失声道:“是辰州赶尸的!”

  青云院主远居南荒,从未看过这种现象,立刻轻声问道:“什么叫赶死?”她把尸字当作“死”字。

  罗成低声回答道:“人死异乡,路远无法回家,又要葬于故乡,死者家属就请人赶尸,但这仅有辰州才有这么一个神秘门户,专门用符咒黑夜带着死人赶路,所以这叫‘赶尸’!”

  青云院主倒吸一口凉气道:“那死人怎会跳动?”

  罗成道:“这就是符咒的神秘地方,你没细听那铃声,时长时短,忽疾忽徐,这完全在指挥尸体!”

  青云院主机价伶一抖,道:“好恐怖!”

  这些说话声中,那赶尸人已经带着死人一跳一跳自围墙下经过。

  罗成周身汗毛几乎竖起,他隐隐感到这些人并不是人,仿佛自阴曹地府出来的幽灵。

  静静地望着赶尸者过去,他倏见第一具大尸体背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姓氏:“燕玉姬!”

  心头猛然机伶地一抖,念头尚未转过,又看到第二具尸体背上的姓氏!

  “邵峋!”

  罗成心头又是一震,他脑中一片杂乱,暗忖道:“莫非自己一时幻觉,看错了?”

  霎了霎眼,定神正想仔细看一看,那行列已转弯走向横街,隐没不见。

  罗成身形直掠而起,青云院主急急问道:“公子,你去哪里?”

  罗成似中了邪,头也不回,疾如飘风,向赶尸行列急追而去。

  燕玉姬怎会死了?她不是在杭城吗?

  “铁枪银钩”邵峋怎么又死了,莫非遭遇不测?他心中为这诡异恐怖迷雾所笼罩,连青云院主的话都忘了回答。

  转向横街,却见前面的行列已到了横街的尽头,这不过霎眼时间,那赶尸人走得好快!

  这不是太快了吗?但罗成神智完全被这种诡异恐怖的气氛所慑,竟然忘了去细察这细小的地方。

  他猛吸一口真元,提气长掠,一个起落,已凌空翻落在戴着道冠的赶尸人面前,双肩一张,沉喝道:“朋友,站住!”

  赶尸人立刻停步,道:“你……这是干什么?”

  罗成道:“你后面的一女一男二具尸体好像是我的朋友,我要看一看!”

  赶尸人道:“小哥,你莫要冲了死气,搞成尸变,连我都没法收场!”

  罗成沉声道:“无论如何?我非看看不可!”

  赶尸人道:“小哥,你怎么知道后面的死者就是你的朋友!”罗成道:“那女的可是叫燕玉姬?”

  赶尸人道:“不错。”

  罗成道:“那男的可叫邵峋?”

  “对啊!”赶尸人道:“但同名同姓的人多得很,小哥,你不能凭这一点就肯定是你朋友,我老远自辰州赶来,万一尸变,闹出人命乱子,那……那怎么向死者家属交待!”

  这番话,加上急巴巴的神态,使得罗成心疑不定!

  依赶尸人所言,这三具尸体分明自辰州赶来,那自然不会是……

  可是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二个人连姓带名完全一样!想着,开口道:“朋友,你的话或许不错,但我还是要看一看,在不惊动的原则下,希望你让我瞧一瞧二人容貌?”

  赶尸人八字眉一皱,道:“你一定要看!”

  罗成道:“不错。”

  赶尸人无奈地道:“好吧!让我把这些尸体排好,你自己看吧!”

  于是铃声急疾响起,赶尸人口中念念有词,左手线香在每具尸体上虚空绕了三匝,再缓缓走到墙边。

  于是每一具尸体一蹦一跳地也到了墙边,赶尸人在每具尸后轻轻地一推,就像三块木板一样,僵硬地斜拦在街边的土墙上。

  罗成这时走到女尸面前,暗暗提气聚元,伸手缓缓掀开挂在脸上的那块黑布。

  一张雪白的脸,泛着绿光的大眼睛立刻入目。

  这一张恐怖的死人脸使得罗成血气凝寒,毛骨悚然。

  一看并非燕玉姬,他方想收手,倏见女尸嘴一张,吹出一口阴气,阴风扑面,罗成骇然惊呼,缩手倒掠,他身形方动,赶尸人也惊叫道:“尸变了,不好,尸变了!”

  一丢手中铜铃,怆惶而奔。

  罗成大惊失色,念头还未转过来,女尸倏已跳前一步,垂下的双肩一伸,叮,一声机簧轻响,一蓬银雨向周身罩至。

  变起陡然,距离如此之近,要避要挡,都已来不及,罗成惊异之下,左足钉地,仰身而倒。

  可是他虽应变的快,仍觉得双腿一麻,他猛提真元,一声暴喝,双肘撑地,身躯飞快弹起,却见那女尸已身形连跃,掠出十余丈,霎眼隐没于街角。

  哪有人已死还暗器袭人的?罗成顿时明白过来,气怒之下,立刻向前追去。哪知方跃起三丈,陡然觉得双腿痛麻,仿佛已不属于自己,真元一泄,身形不稳,立刻坠落地上。

  回头一看,那拦于路边墙脚上的尸体又失掉了一具,只有中间那具尸体仍静静地搁着,一动不动。

  这时,他已知道双腿所中的暗器,定有剧毒,强提一口真元,先自戳了几处穴道,才勉强站起来,踉跄挨近尸身,伸手一掌扫去。

  尸体被掌风扫中,噗通横倒地上,接连几个翻滚,挂在脸上的黑布在滚动中落于一旁,露出容貌,赫然是“铁抢银钩”邵峋。

  啊!总镖头!

  罗成惊叫一声,扑到邵峋身边,用力连摇,但邵峋哪有半点气息。

  蓦地,三条黑影如飞掠至。

  “罗公子……罗公子……”

  铃声般的呼喊声中,罗成抬头一看,是青云院主带着天星宫主与母亲赶来。呼唤的青云院主,身形泄地,已接着问道:“你还好吗?”

  罗成松了一口气,道:“娘,邵总镖头死了!”

  罗夫人一声叹道:“初夏末至,我心中已有不祥预兆,看来必是莫于道下的毒手,但他怎会被莫于道识破行藏的呢?”

  天星宫主道:“罗公子,此地不是谈话之处,你还是起来把尸体带回客栈再谈吧!”

  罗成吃力地道:“我已中了淬毒暗器!”

  天星宫主神色一变,道:“你怎不早说?”

  罗夫人也急急道:“伤在什么部位?”

  罗成道:“双腿上。”

  天星宫主当机立断,喝道:“青云院主,你背着尸体,琼娘,你我先架着他回客栈再说。”

  青云院主背起尸体,天星宫主伸手架着罗成左肩,罗夫人架着罗成的右肩,一声起,四条人影迎着寒风,急掠过街,越过围墙,回到客栈。青云院主把尸体放在院中,云娘已迎上来,见宫主与罗夫人架着罗成,神色大惊,她已知道怎么回事,一言不发,打开罗成房门,让三人进入。

  把罗成扶上了炕,罗夫人已取出一柄解腕刀,轻轻挑裂罗成裤脚,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变成紫黑色的皮肤,上面露着无数细孔,每孔有紫黑色的鲜血渗出,细数之下,至少有十余处!

  天星宫主失声道:“这暗器必细如牛毛,太歹毒了。我身上有磁石,先把这些暗器吸出来再说。”

  天星宫主从怀中掏出一块磁石,在罗成伤口处移动,不时往上提,片刻之后,石上已附着许多支带着紫血的蓝汪汪细针。

  松过一口气,道:“罗公子,你还有解毒丸吗?”

  罗成摇摇头道:“在天风崖上就用完了。”

  天星宫主道:“那就糟了,为了那次中蛇毒的伤者太多,我身边的沉香龙涎膏也用完了。”

  罗夫人急得脸色大变,道:“这怎么办?”

  天星宫主镇静地问罗成道:“你还可以支持吗?”

  罗成道:“我已自断半身经脉,阻止血气流动,此刻除了双腿已失去知觉外,还没有什么痛苦的感觉。”

  天星宫主道:“事情应由根说起,你尽快说出怎会中暗算的!”

  罗成把经过简略的叙述一遍。

  天星宫主恨恨道:“莫贼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你认识暗算你的那个女鬼吗!”

  罗成摇摇头。

  天星宫主道:“既不知那女鬼是何人,就无法知道她暗器上淬的什么毒,更无法配解药方,这就难了。”

  罗夫人倏然道:“何不问问燕神君,他或许知道。”

  天星宫主欣然道:“对了……”

  可是大家立刻发觉并不见“七剑神君”出来,难道他睡得这么死?

  这一幢三间,罗成与“七剑神君”各占一间中堂,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他怎会毫无所觉?

  罗夫人第一个感到不妙,身形一动已到“七剑神君”房门口,卜卜敲门唤道:

  “亲家,亲家……”

  一听没有声音,立刻把门闯开,冲进去一看,床上哪还有“七剑神君”的影子,目光急急一扫,后窗敞开,窗框上钉着三栖五寸长短剑,正是“七剑神君”仗以成名的七剑之三。三剑出手,人已失踪,情况已不言而明。

  目光再转,炕边墙上以银镖钉着一张纸条,罗夫人掠身一抄,已看清了纸上字迹,如风回到罗成房中。

  “娘,莫非……”

  罗成已感不妙,他已不必再问下去,罗夫人已默然递上一张纸笺,字是用木炭写的:

  剧毒难解,神君难保,略施小计,二命将亡。若欲挽救,我有良方,宫主亲驾,七里柳塘,明夜子时,过即偕亡。

  罗成五指一捏,纸笺粉碎,头一歪,竟气晕过去。

  “成儿……成儿……”

  罗夫人急得上前连连呼唤,天星宫主却伸手一指闭了罗成睡穴,叹道:“琼娘,他急怒攻心,连遇挫折,让他休息一下也好。”

  罗夫人盈盈起立,含着眼泪,道:“亲家被俘,成儿中毒,宫主,现在该怎么办?”

  天星宫主默然片刻道:“宫中虽有灵药,但远在南天,时不予我,说不得我明晚只能亲自去赴约。”

  “不!”

  罗夫人急急阻拦,云娘也道:“明知莫贼邀宫主,必是陷阱,宫主岂可上当?”

  天星宫主微微一笑,道:“我不但要去,而且还与罗公子一齐去……”

  罗夫人更急道:“这怎么能行,成儿无法行动……”

  “琼娘,你别急,应该让我把话说完,自然,当务之急,必须先医好罗公子,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莫老贼防备无及!”

  罗夫人惑然道:“既无解药,又无配方,宫主用什么疗毒?”

  天星宫主默然片刻,徐徐道:“本宫还有一个办法!云娘,你立刻叫人准备一盆清水,一条干巾,然后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非我召唤,不准进来。”

  一盆清水已放在桌上,房门紧关,此刻天星宫主站在床边,默默望着床上憩睡的罗成,双颊浮起二朵红云。

  一年来,由生而熟,由爱而恨,再由恨转爱,在这变幻无定的爱情波涛中,却始终无法亲近过心中暗慕的人。

  有时感到自己虽贵为宫主,还不如一个手下弟子香芸来得幸运,伤怀难遣,偏又有口难言。

  如今机会总算来了,她觉得必须放弃自己以往的骄傲,宫主的尊严!

  为了爱,自己一怒之下,失去了童贞,如今为了爱,骄傲尊严又算得了什么,自己还有什么抛不下的东西。

  天星宫主脸上浮起了异样的光辉,缓缓跪在床边,那迷人的樱唇小口,立刻在罗成伤处,吮吸起来。

  吮血吸毒,这是一种最原始的疗法,不但辛苦,而且也有连带中毒的危险。

  可是此时,天星宫主已全不在意,她只为了爱,只想在罗成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其他的,她已不屑一顾。

  毒血吸在口中,不但腥臭,而且咸苦,在她感觉中却如甘露,若非有毒,她真想吞下去。

  于是吸一口,吐入孟中,再吸再吐,约足足一个时辰,双腿紫黑色渐消,伤口也渐渐流出鲜血的血液,肿涨也退了不少。

  这显示大部分毒已经吸出,她先用茶嗽口,又用毛巾把伤处洗干净,然后连击三掌!

  房门开启,神色焦急的罗夫人与云娘立刻走进来。

  “云娘你们现在可以把他弄醒了,再以内力助他运功逼毒,天亮左右,谅必可以把毒完全排出身外,我先去休息了。”

  天星宫主吩咐完,带着一脸疲乏的神色,离开了罗成的房间。

  罗夫人原本满心惑然,不知天星宫主用什么方法为儿子疗伤,此刻一见罗成伤口及孟中毒血和着唾沫,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她望着云娘,低声叹道:“宫主何必自己这么做?”

  云娘微微一笑,道:“情之所驱,无所不为,琼妹,你我都是过来人,难道连这都看不出来!”

  罗夫人道:“只怕此恩无处报,成儿已有了燕家女,后有芸姑娘,前天加上了一个冷秋婉,若再添上一位宫主,连我都不知该怎么安排!”

  云娘轻声道:“既有了三个,也不在乎多一个,你不会安排,我来帮你安排,现在说这些事还早,还是先为你儿子驱毒要紧。”

  第二天中午,天星宫主养足了精神,到罗成房间中探视,本来在房中的罗夫人与云娘见了礼,一打眼色,纷纷悄然退出。

  罗成坐在床上,略为苍白的神色,略为显得羞涩!

  “听说你为我吮血吸毒?”

  天星宫主今天倒显得镇定异常,丝毫没有激动,微微一笑道:“这是没有办法中惟一的古老办法,你好了吗?”

  罗成点点头,心情倒激动起来!

  “你……你为什么不叫我娘做?”天星宫主道:“我做不是一样吗?有什么不对?”

  罗成脸色愈来愈红,讷讷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天星宫主目光深注,道:“我这么对待你不好吗?”

  罗成垂首道:“我只怕自己承受不起!”

  天星宫主道:“有什么承受不起?香芸一样救过你,冷家栽培过你,你难道都承受不起?”

  罗成道:“那不同!”

  天星宫主一哼,道:“有什么不同?难道……”

  罗成急急道:“因为你是宫主。”

  天星宫主微微一笑,道:“宫主值多少钱?假如香芸要做宫主,我倒希望换换位!”

  罗成一愕!

  天星宫主叹道:“或许在岳王坟前,我欠了你一次情,所以我一直想报答……”

  “宫主……”

  “你不能改改口吗?不能不叫我宫主吗?”

  “那……”

  “我名字叫天英,你能叫我名字吗?”

  “天……天英,过去的不用再提了,我……我……只想……”

  “想什么?”

  “我不知用什么话来表达我心中的感激!”

  天星宫主笑了,轻轻问道:“只有感激?”

  罗成轻轻一叹,道:“我……当然不仅是感激,天英,我虽知你的情意,不过还要问过我娘。”

  天星宫主这时才双颊飞赤,道:“我知道,现在不忙讨论这件事,应该先商量商量今天晚上该怎样办?”

  罗成道:“你一定要去?”

  天星宫主道:“我当然要去。若不去岂不被人小看了天星宫。”

  罗成震声道:“那我也去。”

  “你当然要去,不过你伤毒初愈,没有不适吧!”

  “放心,完全与昨天一样!”

  天星宫主道:“那么我明去,你暗去!”

  “不带人?”

  “不带人。”天星宫主道:“这次一定来一次出其不意,不能再让那贼子逃走。”

  罗成道:“不错,非要他命丧当场,一劳永逸,否则简直寝食难安。但是你知道七里柳塘在什么地方吗?”

  天星宫主道:“我已派五六姥去打听了,同时也到那地方隐隐监视,看他是否安排什么鬼计!”

  “好极了,但祝今夜歼敌成攻!”

  天星宫主没有再说话,可是一双柔荑已紧紧握住罗成的双手,这是二人第一次肌肤相接,心电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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