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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稚子何处去 玉人何处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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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难别亦难。”
著名的短短诗句中,包含两种不同的情况。一是相见,一是别离。
人与人之间本来不是相见就一定是别离,好象并没有既不相见亦不别离的第三条路。
值得注意的是“相见”之难多是客观条件限制,例如没有旅费、入境签证之类。
而“别离”之难却总是主观心态成份多些。例如你极爱一个人,便总是希望分分秒秒都厮混在一块儿。但越是如此,别离的困难或者苦难就越大。就些话用在沈神通、马玉仪这一对的身上,也没有例外。
沈神通很想倾尽所有的财产,买一匹最快的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侯桥镇和马玉仪相见。
可怜的是他办不到,不是没有银子,不是没有快马,甚至不是被人拉住。
事实上他已跨乘于矫健快马鞍上,并且挥鞭疾驰。
他的目的地是天津卫,因为他必须尽一切可能抢先找到一个人——何同。
何同是伊贺川的义子,被伊贺川派到他身边作奸细卧底,也奉命于有机可乘时害死他。
这些阴谋奸计都已经实现,使得沈神通几乎死于大江堂堂主严温的地牢之内。所以沈神通自是对何同只有恨而无爱。但“仇恨”也不至于强烈到使他暂时舍下马玉仪的地步。他之所以亟亟以第一时间要找到何同,原因是要找出小儿子沈辛的下落。
连马玉仪也不知道儿子何时何地失踪(她一事实上曾经昏迷痴呆一些日子,沈神通不问便知),故此唯五线索只有从何同身上追查。但万一何同跑掉?万一他早一步被人杀死?这条线索岂不是从此中断?
此事确是非同小可。莫说马玉仪一定赞成支持他这样做,即使她不赞同,沈神通仍然会作此决定的。
大牢里一个隐僻小房间内,光线虽然暗淡,空气也似乎很混浊,屋里还干净,而且有床有铺盖,床边长方形木桌上,还有油灯以及一大瓶酒,四色小菜。
何同头发披散蓬乱,坐在床边,手肘靠在桌上,拿着酒杯。
他本来年轻饱满的脸颊已经凹陷憔悴,眼睛也甚是呆滞无神。
这种生活还有这种卑鄙不义的心情,实在足以使任何人都觉得活下去毫无趣味。
但也许沈神通丧命于野趣园内,情况就会完全改变吧?纵然心情上未必可以改善得很多,生活上却肯定可以立刻完全不同,完全改变,至少不必再过这种不见天日、东窜西逃、亡命天涯的日子。
何奇怪的是何同极悲观。他也曾用尽智慧经验详细分析,表面上野趣园金算盘以及黑夜神社的实力,的确有九成机会可以杀死沉神通。然而不必讲道理的直觉,却告诉他沈神通不会失败。
连他自己以两年多时间处心积虑(当然还有伊贺川的种种接应掩护),还亲自出手一刀直搠要害,沈神通居然死不了,天下间还有谁害得死这个人?
何同的确有点醉意,手中的杯子有时变成两个。
桌边明明没有人,但有幻影出现也不稀奇。不过这个幻影最好是马玉仪——那是他真心爱恋的女人——而最好不是沈神通。
抬起醉眼望住幻影喃喃道:“沈公,我不希望看见你,可是我仍然看见你。”
幻影当然不会回答。
在何同打个酒呃之后,又道:“沈公,我其实可以死。虽然我是伊贺川的义子,虽然我奉命暗杀你,但你为人大公无私,你又对我有如嫡亲子侄,所以我很对不起你,我若是一死,便不负义父所托,也对你有所交代了。”
幻影——沈神通仍然没有消失,静静站在桌边,也静静注视着他。
“我为什么不死?我为何还要活着?我是不是懦夫?”
他深深叹息,眼中也涌出泪水:“唉,我是的,我是懦夫,我怕死……”
他眼光因泪水而更模糊,故此那幻影忽然一变为二,而另一个居然是陶正直,他也就觉得不足为奇了。
“陶正直,你他XX的不是人,你简直连禽兽还不如。但你究竟是什么呢?”
陶正直好象向他咧唇而笑。
“对了!”何同喃喃道:“你他XX的是魔鬼,是最可怕的恶魔。”
“我希望我是。”陶正直那幻影居然会讲话会回答,而且听起来并不象是虚无幻想中的声音。“可惜我还做不到恶魔地步。当你何同全身脱得精光,压在赤条条的马玉仪身上,还扒开她两条大腿。那时倏你才是真正的恶魔。”
沈神通那个幻影面孔居然会微微抽搐一下。
何同用力扯住自己头发,咬牙道:“是的,我那时是恶魔,我那时简直禽兽不如。”
沈神通的幻影居然也会说话,而且亦全无缥缈虚无之感:“你还不算禽兽恶魔,因为你暗中爱恋马玉仪,你甚至直到现在还非常爱慕、非常想念她。”
“对,对,对极了!”何同欣然睁大眼睛。“沈公,这种本事世上只有你一个人……”
他声音忽然中断,只因他突然想到,如果世上只有沈神通能够如此精微观察人心,那么这个幻影会不会不是幻想颢,而是沈神通真人?
想那沈神通向来有神鬼莫测的本事,所以他突然出现于此不足为奇,不过,如果沈神通不是幻影,那么陶正直呢?
总之,何同现在根本变成木人、泥人,不但不会说话动作,简直连思想也塞住而告停顿。
“我只有两个要求。”陶正直声调、神色都很安详,毫无疑问,他极力使对方知道他很有把握,如果不是真有把握的人,就算故作安详、镇静,到后来不是不免丑媳妇要向翁姑的。
这个家伙非同小可,连沈神通也不敢不小心翼翼应付:“你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而且居然有两个之多?”
陶正直笑一下:“我可以不进来不见你们。我远走高飞的话,岂不是更为干净利落?”
话中反而意思明显不过,他等于说既敢进来,既敢面对沈神通,当然很有把握要你沈神通答应我的条件。
“是的,你讲吧。”
“我第一个要求,你要发誓永远不动我,不论直接、间接都不可以。”
“我可不可以听完第二个要求才答复你呢?”
“当然可以。第二个要求比较简单,那就是从现在开始,你永远不向任何人提及我的姓名、为人等等。”
沈神通沉吟一下,才道:“你的要求其实相当合理,如果你是我,我提出出的条件可以还不止于这样。”
陶正直笑道:“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这样才能长命百岁,我既已答应,你可以请便了。”
牢房里立刻只剩下何同和沈神通,当然何同现在已知道他们绝对不是幻影了。
“沈公,你为何答应他的条件?你武功上若是赢不了他,他决不肯谈条件,你若是赢得他,又何必跟他谈条件?”
“原因我可以告诉。那是由于陶正直正是利用我小儿子威胁我。”
“小沈辛?他在哪里?他已落到陶正直那恶魔手里?”
“大概没有。”沈神通深深叹口气,这间牢房还算干净,可是那种特殊气味仍然不免,因此使他记起从前时时在这种地方盘问疑犯的印象,然而最不幸、最遗憾却是何同竟变成被盘问的人。
何同自是不知道他心中的感慨,故此一点也不明白他叹气的意思。还问道:“既然小沈辛不在他手中,他又怎能利用小沈辛来威胁你呢?”
“唉,小沈辛的下落恐怕只有从你口中能找到一些线索。但如果你在未开口前竟已一命呜呼,我岂不是绝了望?换言之,事实上他是用你的性命威胁我。”
何同总算明白了,却也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沈公,我该死。不论你怎样处理我、杀死我,我死而无怨,因为我的确不知道小沈辛是怎样失踪的。”
“连你都不知道?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只希望沈公一刀杀死我,不再让我活受罪,大恩大德等我来世报答你。”
“比起我的小儿子,你的死活似乎不大重要。”
“是的,我知道。正因为我讲不出半点任何头绪线索,所以我情愿死掉。”
何同眼睛睁大,醉意分明大减,好象已清醒大半。
他又说道:“我从大江堂内部固然得到秘密消息。另一方面我一听到无数名家、高手、魔头、杀星都要往大江堂找寻雷傲候,便知道这一定是你的杰作。换句话说,我那时已确知你没有死,你已开始反击行动,所以我苦苦寻思怎样逃得你的掌心。”
沈神通很有耐心地静静听着,因为你必须了解多些,才有法子找出线索,越了解情况就越有利,所以他不作声,以免打断何同叙述时的思路。
“我当然必须远走高飞,同时又最好找到有足够力量对付你的人,所以我想到了黑夜神社。不过这样一来我就必须利用玉姑(即马玉仪)为饵,才可以使你掉落陷阱。唉,很可能玉姑发现我存心不良,甚至,她已经猜到你没有被害,故此,临动身前她忽然变成白痴,一连五天不吃、不喝、不言、不动。”
沈神通面孔全无一丝表情,好象正在听一个关于别人的不幸故事一样。
“我还记得第三天我觉得非常非常疲累,所以点了玉姑睡穴,而我也尽量大睡一觉。谁知一觉醒来就不见了小沈辛,我用尽一切本事查勘侦察,也费也整整一天工夫四下调查,但结果仍然是一个零,任何一丝线索也没有。”
“完全没有线索是不可能的。问题只是你虽然面对线索,但却不知道那就是线索,而且即使知道了,又能不能从线索中找办法?能不能利用这些线索?所以有没有线索最好等我判断。”
“是,是的。小沈辛没有爬出屋外的痕迹。当然也没有受过伤害的血迹之类。但我发现一件很值得怀疑深思之事,便是他的一只黄金镯了不见了。据玉姑说,那是一个美丽女人送的,连你都没有见过。”
他顺便简明扼要地把雷不群(雷傲候的独生子)逃避宋黄氏追杀,以及她如何救了雷不群经过说出来。
“在那只金镯上,宋黄氏刻了‘赠小辛,祝长命富贵,桃花溪宋黄氏’这几个字。我敢肯定这只金镯是跟着小沈辛一起不见的。小沈辛自己当然不会带走,但如果不是被别人劫走的。小沈辛自己当然不会带走,但如果不是被别人劫走小沈辛,何以单单带走那只金镯?”
“你可曾怀疑什么人?”
“有两个。一个是宋黄氏,另一个是陶正直。”
“你既然仍然想不能,可见得你已想法子查过,并且证实不是他们两上?还有没有别的可疑人物呢?”
“没有。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第三个。除非是我或玉姑在痴呆中完全没有意识中,把小沈辛丢在大江里,但当然一定没有这种可能。”
他们极小心、极精密、极冷静地研究种种情形之时,正如从何去何前他们在杭州研究案情一样。
只不过后果自然大不相同。从前是同心协力对付罪犯,而现在牵涉进去的主角却正好是他们两人,他们自己将会怎样对付自己?
沈神通陷入沉思中,过了很久很久,仍然象泥人木偶一样。
以何同往日跟随沈神通的经验,已经知道他完全投入乱丝似的推理冥想中,所以也知道现在他是最脆弱、最没有防备的时刻。
换言之,何同深知如果要反击狙杀沈神通,此是一大上佳机会,但转回来深思省察一下,又可以看出这可能不是好机会而是“陷阱”。因为以沈神通之能,岂骨在这种情况下予人以可乘之机?
沈神通终于恢复如常,问道:“你刚才为何不趁我想事情之时出手一拼?”
何同摇摇头:“第一,你可以故布陷阱。第二,我也希望你能找回小沈辛。”
“对,可以勉强算是陷阱。因你一身武功已减弱很多,所以我深知必能及时阻住你任何袭击,但你一定不想我找回小沈辛。”
何同讶异得张大嘴巴,好一会才讲得出话:“为什么?我也曾尽我的力……”
“你曾经尽过力,那是真实之事。可惜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为了想使我相信,,同时也使我被你导入歧途。我知道纵然我用利剑顶住陶正直喉咙,他除了极力辩白自己没劫走小沈辛,言语中还可以证明,你曾经用过很多方法向他调查这件事。”
“我这样做,难道是不想找回小沈辛么?”
“表面上你的确已说了力,但如同你向一个瞎子询问彩虹的颜色,你认为他能不能回答?”
“陶正直绝对不是瞎子。”
“对极了,他甚至跟我一样,已经猜出内情,所以他刚才提出的条件不苛刻。只求我不向他报复,也不向人提起他姓名等等就满足了。”
“假如正如你所料,小沈辛失踪与我有关,则陶正直岂不是更应该知道我的价值?为何反而不敢要挟勒索你?”
他的确问中了要害,因为既然沈神通非得从何同口中弄线索不可,而陶正直又知道何同有线索,这时何同性命自是大大值钱。陶正直有本事杀死何同而不杀,把何同当作交换条件的注码,这个注码当然份量极重。何以他反而不敢勒索?何以他不敢多赢一点?陶正直又不是很克已很谦逊的君子,为何忽然转了性?
“你自己本来也知道答案。”沈神通声音透露出不悦意思。“只因为连陶正直也测透这件案子并非什么神秘人物所做,而是你何同一手导演的。陶正直能猜测得出这一点还不要紧。他最厉害的是知道你随时随地会忽然气绝毙命,假如我用手段向你逼供的话。”
何同面色又青又白,眼中尽是很难形容的恐惧,这种面色眼神,已等于招供承认了。
“由于他知道我一定无法从你口中探出任何情报、任何供词。故此你也就变成无足轻重不关紧要的人物了。现在你明白了吧?”
“沈公,我的确该死,我早就该死了。但为了尊敬你,所以我等到你找我,等你亲口讲出你的判断我才可以死。”
“你对我的尊敬诚然可贵。但是代价未免太大了。换句话对你对我都很适合。现在咱们闲话休提,把话题再转到小沈辛身上好不好?”
何同摇头的动作显示出他坚决心意:“不好,我拒绝再说任何一句有关小沈辛的话。”
如果他实行这一个决定,则沈神通再迫他的话,他除了“死亡”就没有第二条路了。因为只有死人才可以真正彻底拒绝开口讲话。
沈神通当然晓得何同的暗示,他现在还不想何同立刻变成死尸,所以只好点头同意,还安慰他说:“好,我可以不提小沈辛这件事。”
何同眼中顿时闪过奇异光芒,那是一种包含疑惑和希望意思的光芒,“你?只是你?”
沈神通摆摆手,道:“别逼我,让我想一下。”
牢房沉默了好一会工夫,应该先开口的沈神通果然说话了:“何同,有一句话我是替马玉仪问你的,这句话你只须答复是或否,只不知你认为我有没有资格代表她?又只不知你愿不愿意回答?换言之,你愿不愿为她做这最后一件事情?”
“最后”的意思就是永远不再发生,所以任何人都能够醒悟联想这个“永远”、这个“最后”就等如“死亡”。除了死亡之外,哪里还有永远或最后呢?所以何同面色变得更苍白,半晌才以微弱声音道:“我愿意。沈公请发问。”
“那么你仔细听着,既然马玉仪已没有可能找回小沈辛,因此她必定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除了天灾、疾病之外,小沈辛能不能象正常的小孩子一样活下去呢?你只须给她一个答案,是肯定抑是否定?”
何同不假思索立即回答:“是!”
“是”乃是肯定之意,也即是能够活下去,可以活下去,而且还是“正常”地活下去。
沈神通伸手一只手扶住桌角。如果他不扶住一些东西,他猜想自己可能会软弱乏力得跌倒,这是因为他心中千万斤重担忽然消失之故。
俗语说“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用来形容沈神通的想法感觉,真是再贴切没有了。老实说,只要小沈辛不死,只要他能正常活着以及长大,便还有找到他的希望。假如青山已经不在,哪里还有柴烧的希望呢?
沈神通独自策骑飞驰,疾趋城外的侯桥镇。街道屋宇行人城门还有城外郊野间的树木田地等,不断地被他抛于身后。
他脑中只有马玉仪情影,所以急于见到她。若是能快点看见她,哪怕只不过早一分钟甚至早一秒钟,也非常值得,非常宝贵。
至于何同这个人,他却已决心忘记。
因为何同会带给他许多不愉快回忆。
又由于何同已被陶正直暗下毒手,服过某种神秘恶毒的药物。故此,何同不但一身武功行将失去,甚至连身体必将变得衰弱不堪,老实说,一个人象何同那样,委实是生不如死。
以沈神通的本事,当然不会走眼。所以他挥袖潇洒离开,竟没有杀死何同。
如今在世上,沈神通唯一最关心的人就是马玉仪,他只希望快快见到她,沈神通唯一最渴望做的事,就是带她回到风光如画的江南。
街上静得出奇,假如不是有些临街房屋露出一些居民面孔或眼睛,真使人以为这个市镇是没有人住的鬼墟死市。
但事实上这条街上有人,而且有三个之多,这三个劲装大汉笔直屹立,背靠着背,每个人口中横衔着一口精光闪闪的长刀,两手则拿着强弓搭着劲箭。
他们这等阵仗,究竟为了什么人?镇上居民谁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劲箭可以在百步外伤人,而且他们口中横衔的长刀看来那么锋利,大概轻轻一挥必可斩断任何人的脖子。
因此,没有人胆敢试试,去看那些大汉们的箭法准不准。自然更不敢招惹他们,免得被他们提刀追杀。所以人人都躲在屋子里,连最顽皮的孩童,亦只敢在门缝窗隙偷看。
寂静如死的街道上,终于出现一条人影。
三张强弓霎时已拽得满满的。虽然其中只有一张强弓乃是遥遥指住那人,但其他两张强弓随时都可以转移目标,集中全力对付来人,所以目前固然只有一把强弓对着那人,其实任谁都知道绝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从街道远远那端出现的人影,踉跄奔近。
那支对准他的劲箭没有射出,反而缓缓垂向地上。因为一则认出来人是谁;二则,来人身有血迹,袖裂裤破,头发蓬松,样子极是狼狈。显然曾经与人动武打斗,打赢打输不得而知,但受了伤却是可以肯定的。
持弓之人不但收起弓箭,还拿下咬着的长刀,这样才可以开口讲话。
“我认得你是陶正直,你是不是刚从野趣园来的?那边的情形怎样了?”
满身血迹、形状狼狈的陶正直连喘几口气才道:“我要见徐奔,他在不在这里?”
那三名大汉原来就是大牧场十八铁骑。他们奉命四下严密守卫屋宇,故此人人弓上弦刀出鞘极其紧张慎重。不过陶正直既是远从野趣园而来,人已负伤形容狼狈,他很可能有些消息是徐奔希望知道的,当然不必向他出手攻击,甚至还分出一人赶紧入屋请示。
陶正直终于亲眼看见马玉仪,心中却不禁微微失望。因为他从前听过何同形容,又眼见沈神通的痴情,本以为她一定美丽得任何男人都受不了,都会为她疯狂。但现在一见之下,她也不过是个漂亮女子而已。
而且如论姿色妖媚迷人,马玉仪根本比不上她旁边的吕夫人,那吕夫人虽是象木头一样坐着不动。可是她的面孔,她轻纱之下全身的玲珑浮突曲线,的确能使任何男人为之心跳,为之垂涎。
徐奔声音冷涩得很:“我认得你是陶正直。”
“对,我也认得你是‘天涯海角’徐奔。”
“认得就好,有什么事快说出。”
“是野趣园的事,我猜你都会有兴趣吧?马玉仪不必说了,吕夫人你呢?”
人人都为之一震。最主要是他叫出马玉仪的名字。
谁也想不到最先开口的人竟是吕夫人,她道:“马玉仪是何同带来的,而你是何同代表,所以你知道她名字不算奇怪,但我记得你说过从未见过马玉仪,所以你怎知她就是马玉仪?你又何以知道我们在这里?”
陶正直道:“你应该先问问野趣园的情况,难道金算盘以及那男孩子你完全不担心么?”
“不是不担心,而是知道沈神通一定会赢。”
“你从前莫非认识沈神通?”如果她与沈神通从不认识,她岂有对他那么有信心之理?
“不认识,我只认识徐奔。”
“你认识徐奔,这跟沈神通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之至。”吕夫人微微而笑,发射出的媚艳热力真能使铁人融化。“我记得徐奔非常非常自负骄傲,所以如果有人能使他自动拔刀敬礼,这个人一定极了不起,当然比金算盘或者你陶正直强得多了。”
陶正直点头叹口气道:“你讲得对,但我也得承认,从未见过一个象你这么聪明的女人,我的确也十分佩服你。”
陶正直目光转到徐奔面上,又道:“金算盘恶贯满盈,已经伏诛,黑夜神社也灰飞烟灭了,徐兄你们大可轻松一点,我意思说厅外对准我的几张强弓硬箭可以收起来了。”
徐奔果相似高高举起右手,发出无声的号令,问:“现在你满意了没有?”
“很好。”陶正直连连点头,但这种动作很可能触动伤势,故此眉头微微皱了几次,也露出隐隐咬牙忍疼的表情。不过,如果不是极精明的人加上极仔细的观察,便非常难发现他这种隐微的表情。
此处特地提及陶正直表情这种小事当然事出有因。最显而易见的是徐奔由于为人很精细干练,已经观察出陶正直隐微表情。所以他也已连最后一些疑念都消除了。认为陶正直目前一切情况“暂时”可以信任,可以不必严防戒备。
“我向来不喜欢被人用刀剑指住,也不喜欢被又准又快的硬箭瞄准要害。将心比心,相信徐兄你也不会喜欢,所以现在我觉得很好,甚至是从来都没有这么好过。”
徐奔哼了一声,并不因对此人放了心而亲热友善一点,因为他的确对这个人没有好感,所以态度很冷淡。
陶正直平生受惯轻视冷落,故此好象不以为意,其实这只是表面上如此而已。他仍然微笑道:“我好象没看见龙门三子?为什么?难道沈神通真没有猜错?”
提到沈神通,徐奔便不能不问了:“沈神通猜测过什么事?”
陶正直道:“沈神通接到消息,得知你们大牧场人马并非赶返关外,而是向这边方向疾行,立刻就猜到你们来保护马玉仪,他也立刻猜到应该惊动龙门三子,他告诉我说,如果看不见龙门三子,便只有两种可能。”
沈神通果然最擅长作这种猜测,而且一般来说推测出一种可能已经很不错了,陶正直虽然说有两种之多,那就更象是沈神通的作风了,马玉仪更无疑惑,问道:“是哪两种可能?”
陶正直道:“第一种可能是龙门三子早一步离开侯桥镇,根本不知道大牧场众铁骑抵达,他们既已走了,所以人不在此就很合理了。”
此一可能性,人人都猜得到,所以大家想听的是有关第二种可能的推测。
“第二种可能是龙门三子为你们应付完强敌之后,飘然返出,他们是修真有道之士,这种作风毫不奇怪。”
马玉仪讶道:“强敌?是什么强敌?徐大哥你没有提到,是不是还不知道?”
艇奔用温文有礼态度声音回答:“我已经知道,但只怕骇着你,所以不提。”
陶正直道:“对,不提最好,不过现在却不要紧了,因为野趣园的妖人已被歼灭了,这边有龙门三子出手,大概任何妖术都不管用,龙门三子既是飘然归去,也就等于说,绝对不会再有妖人侵扰了。”
最先面色大变、身子颤抖的是吕夫人。
陶正直向她笑笑,又说道:“野趣园的妖人既是你勾来的,则你另外可能还有妖人护驾也不稀奇,这一点莫说沈神通,连我都猜得到,又假如龙门三子还在这里,大牧场铁骑必定不会那么紧张戒备。”
吕夫人话声好象呻吟一般:“陶正直,你为何反而帮助沈神通,你必定连何同都出卖了,你不是人,你是畜生,是恶魔!”
“其实只能怪何同和金算盘,因为何同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把沈神通小儿子弄得下落不明,所以沈神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到何同查问,我可犯不着跟沈神通这种人物结下不解之仇,故此我不敢不讲出何同下落。至于金算盘,他也是不知发什么神经,居然派黑夜神社精锐杀手对付我,使我负伤,那时候,我不倒向沈神通那一边,难道还有第三条路?”
那金算盘会发这种神经,大概是吕夫人早已知道,因此她只好闭起嘴巴。
徐奔却道:“但何以沈神通叫你赶来,而不是刘双痕他们?”
陶正直道:“他们可能另有任务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所到地方另有作用,沈神通这个人决不会差遣错人的。”
马玉仪心中只有沈神通的影子,所以居然暂时可以不理小儿子失踪之事,她柔声问道:
“那么你来此有什么作用?”
“沈神通只不过利用我的特长,要我带走吕夫人。”
这里边中吕夫人也禁不住讶然开口:“你有什么特长?”
“我平生不喜欢女人,就算天下男人都抵抗不住你的魅力,但一定不包括我在内。”
吕夫人冷笑道:“哼,如果我不是功力全失,如果我还有机会,我一定要试试看。”
徐奔虽然很想将吕夫人这个烫手山芋交给陶正直,但一切情形终究只是陶正直一面之词,无论如何还是听沈神通亲口决定才可放心。
不过现在却似乎可以较为相信陶正直:“我绝不反对把吕夫人交给你带走。”
陶正直道:“我们等到沈神通来了,才作最后决定,照我猜想他应该不久就能赶到。”
吕夫人忽然问道:“假如他很久都赶不到呢?你们要等多久?一年?十年?”
马玉仪怒道:“绝不可能。”
徐奔也向吕夫人叱道:“闭嘴。”
陶正直却笑嘻嘻走近她,道:“你很讨厌,虽然你的话并非全无道理。”含笑柔和声中,忽然一挥手正反掴了她两个大耳光,发出清脆响声。
这样还不算数,陶正直左手抓住她胸口衣服(其实只是薄而透明的轻纱),他的手指和掌前都已深深埋入那对高耸饱满乳房当中,别的男人必定会稍稍避忌或者受影响而态度软化。但陶正直却完全无动于中,又是两个大耳光掴去,使人有点担心吕夫人就算不扭断脖子,只怕大牙也会掉落几颗。
吕夫人很可能被打得头昏眼花,身子完全靠在陶正直手上,连眼睛也闭住了。
陶正直虽然用手推撑着吕夫人乳房部位,不让她仆倒。口中却冷冷道:“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女人,你就算趴在我身上也没有用处,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肉体很好看,可惜我对任何女人都不感兴趣,我不妨告诉你,你以后挨耳光的机会多的是,所以你最好多练点挨耳光的本领。”
他表情之残忍,声音之冷酷,使人既害怕,而又相信他一定说得出,做得到。
徐奔心想,沈神通真是名不虚传,他真是找对了人,那吕夫人落在这恶魔似的男人手中,只怕还要受无穷尽的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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