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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巧夺天工不归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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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飞光听了不禁毛骨依然地打个寒喋,裴淳却转眼四瞧,查看话声来源。
但那些能够瞧得见的人像,每一个都跟真人一样,只不过不动弹就是了,因此假使有个活人站在这些人像之中,僵立不动,谁也瞧不出来。
正因此故,更加令人感到鬼气森森,十分可怖。
裴淳定一定神,道:“走,瞧瞧还有什么古怪?”
薛飞光情愿立刻退出此地,可是又知道目下已是骑虎这势,已把这不归府的人惊动了,若是退出此间,日后再来,则辛黑姑可能亲自镇守在此,那时便一定有败无胜,这刻却还有一线机会,希望她不在此地。
她咬紧牙关,跟着裴淳转过一道粉墙,但见人像林立,有条道路曲曲折折地从这些人像之间穿过,若不从这条路走,便只好把人像通通推倒。
但这等巧夺天工的精品谁也不愿摧毁,况且有些是铜像,有些是石像,又有些是木刻,中间有刀山剑树或密密的荆棘阻碍,想加以全部摧毁,定要费许多气力。而谁也不知道其间还有没有恶毒的机关埋伏。
开始之时,那些人像或蹲或立,或跪或仰,有些戴手拷,有些是脚镣。个个都露出痛苦的神情,纵是无见识之人,也能一望而知,这都是临死前最后的表情。
到处充满了死亡的痛苦和绝望,使人感到气氛阴森可怖。
薛飞光最伯的是其中会有一两个突然大叫一声,准能把她的胆子骇破,所以紧紧挨着裴淳向前走,不大敢抬头张望。
不过她仍然逃不掉恐怖的侵袭,原因是她虽然老是低着头,可是那些人的脚,简直像真的一般,有汗毛,也有肌肉的凹突线条,瞧得出这人是正在用力支撑或是全无气力。
她觉得恐怖极了,好象是跌坠在不能摆脱的梦境之中。正在这时,一阵粗暴的话声不知从何处飘送过来。那阵话声道:“此处乃是人间活地狱,你们两人将被禁锢在此处,永远不见天日!”
接着另外一个阴森森的嗓音说道:“你们将与这些死人为伴,直到你们也死亡为止!”
裴淳蓦地举指向一具人像点去,指力破空之时发出“哧”的一声。然而那具人像毫无动静,由此可知裴淳判断错误。
薛飞光一听要在此处囚禁至死,骇得心胆皆裂,全身发软。
裴淳只好抱起她,一面说道:“别怕,谁也休想拦阻得住我们。”
他那阵自信的声音,使薛飞光宽慰不少,但仍然不敢张眼视察四周情景。忽听裴淳“咦”了一声,脚步停住。
她闭着眼睛问道:“你瞧见了什么?”
裴淳瞧一会儿,才道:“这儿有些人拿着兵器,或者捏着拳头,作出砍劈殴击的种种姿态。”
薛飞光壮起胆子,睁眼望去,只见第一个人就是双手持着一柄明晃晃的大斧头,做出斜斜劈下的姿势。他们若要过去,非从斧下钻行不可。那种姿势很像特意伸出脖子让他劈落似的。
她眉间一皱,拔出匕首,扬腕掷出,寒光一闪,巴首已插在那持斧恶汉身上。只听那恶汉惨叫一声,鲜血从匕首插中之处流下来,把他们两人都骇了一惊。
但那持斧恶汉身躯动也不动,手中大斧也不曾垂下。因此使人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要是这人乃是活人假扮,目下被匕首插中要害,又流出鲜血,自应倒毙地上才对。何以纹风不动?然而这一声惨叫和流出鲜血,又是千真万确之事,岂非极是古怪?
裴淳直搔脑袋,满面尽是茫然之色。至于薛飞光,她本来就骇得要死,目下遭逢这等怪事,自然更难禁受。所以裴淳连忙把她抱紧一点,口中说道:“不要怕……不要怕……”
薛飞光闭目不动,面色甚为苍白。裴淳低头一看,心里不由得大大担心。这时他可就萌生了退意,暗念先把她送到外面安顿好,自己才独闯此府不迟。
薛飞光忽然低声道:“裴郎,我明白啦!”
裴淳伯她惊骇过度之后胡言乱语,便不敢随口答腔。
薛飞光又道:“这一幕奇怪的景象,乃是不归府中一大致命的弱点,若然一直都是那些恐怖的人物塑像,我终必吓破胆子,而成为你的累赘。”
裴淳一听这话大有深意,不似是胡言乱语,心头一宽,问道:“那是什么缘故?”
薛飞光道:“这个奇怪的景象,使我霎时恢复智能,潜心推想,这一来惊惧之心大减,那种使我惊骇的效力也突然中断而消失,现在我已不是受惊的小兔,而是狡黯多变的狐狸。”
裴淳笑道:“你是小狐狸?”
薛飞光道:“不错,你又是什么呢?”
裴淳道:“我是愚笨的牛或马,只会做而不会想。”
他们低声地笑起来,恐怖的阴霾已被他们驱散。
薛飞光说道:“我已推测出这一幕奇怪的景象是怎生布置的。先说那一声惨叫,不错是从这人像口中发出,但其实是另外潜伏在一边的人叫喊,不过声音可以从那人像口中传出来而己。至于他身上的鲜血更容易伪装,我敢打赌那一定是红色的颜料。”
裴淳喜道:“这么说起来也很简单,让我过去瞧瞧就知道你的推测有没有错?”
他大踏步走近那持斧大汉,腾出一手模了一下,果然是具木像,当即把匕首拔出来,指干净上面的颜料。薛飞光拿在手中,便教裴淳放她落地步行。
两人从斧下钻过,紧接着便是一个持剑大汉,作势欲刺。这名大汉双眼瞪视着他们,隐隐闪出凶光。
薛飞光赞叹道:“当真的鬼斧神工,简直跟真人一样。裴郎你可曾瞧见他眼中射出凶光?”
裴淳道:“只怕是个真的人也说不定c”
薛飞光道:“不会,开始这一段路绝不会有假。必定使人防范之心稍懈,才会有真人出现。”
裴淳陡然记起那一次他逃出辛黑姑布置的阵法的经过,其时他使的是笨主意,仗着锋快无比的七宝诛心剑,把眼前的大树弄断推倒。
现在也可以用这个笨主意。
他把七宝诛心剑取出来,交给薛飞光,道:“你用此剑防身。”
薛飞光晓得七宝诛心剑锋利无匹,无坚不摧,而裴淳给她防身,这等情意不比寻常,满心感激地接过了。
裴淳道:“你跟在我后面,一直走去,用不着害怕!”
他说得十分自信,薛飞光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只会做不会想的牛马么?怎的忽然有了主意?”
裴淳笑道:“只是个笨主意而已!”
当下大步走去,才一举步,便已发出数下指力,分别向远近的人像戳去。
“哧哧”破空之声冲破了矜寂,但那些人像都没有一点儿反应,他们一直走去,裴淳不停的施展出天机指功夫,刺向每一尊站在路边的人像。
看他的样子那是决不放过任何一尊排立在路边的人像,因此,如若已经有人伪装塑像混在其中,定难逃过他的毒手。
薛飞光想到这一点,所以非常小心地注意前面,查看有没有人突然移动逃走。若是有人移动,她左手持着的匕首便将毫不容情的掷射过去。
两人才走了丈许,后面忽然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冷笑,接着用冷冷的语调说道:“你们此举,难道就可以躲得杀身之祸不成?”
裴、薛二人一齐回头向发语之处望去,却看不出一点迹象动静。
薛飞光心中一动,暗念莫非对方故意引开我们的眼光,好让同党借此机会躲开?
她目光到处,不由得大吃一惊,但觉实在无法相信眼中瞧见的景象。
原来前面本是十分深邃的宽大长廊,早先放眼望去,都是凶形恶状的塑象,可是眼下景象大变,一堵高墙把去路完全封住。这堵高墙乃是以巨大的方石砌成,墙上还有好几个受刑后的人钉吊其上,形状凄惨可怖。
她觉得不能置信的是这一堵石墙如此坚厚高大,应是何等沉重,即使是最巧妙的机关布置,也不能移动如此巨大的一堵石墙,何况时间只是他们回顾时的一剎那,又丝毫不闻声息。这简直不是人力所能办得到的,除非是使用移山倒海的法术。
这堵石墙想是在地底潮湿和日子过久之故,许多处长出苔藓,痕迹斑斑。
裴淳这时也回头望见,大大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薛飞光道:“我也无法回答,总之,这等事太不可以思议了。”
他们张望之下,发觉在左方的墙上有道门户,早先好象不曾存在,也是突然出现的。
裴淳指一指那道门户,薛飞光点点头,两人便从几具塑像之间闪过,奔到门边。裴淳左手托住右肘,运起天罡掌力,右掌拍出。
那道木门不但应手而开,两扇门板竞被他雄浑绝伦的掌力,劈得离地飞出丈许,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巨响。
他们跨入门内,放眼四看,都不由得楞住。原来他们处身在一处十分奇怪的地方,对面是一片荒凉寂静的沙滩,远远伸展人海,极目遥望,隐约可以望见远处海浪卷涌。
左方是一片高大的悬崖绝壁,竞不知有多高,一轮明月从悬崖缺口处探出头来,银色的光辉遍洒在沙滩和崖下,使人泛起清冷荒凉的感觉。
右方有一座古庙,庙门残坍,满目颓垣断壁,显然此庙许久以来无人居住。
裴淳一把抓住薛飞光手腕、沉声道:“到啦!黑狱一定是设在这古庙之内。”
两人向古庙奔去,转眼间已到达庙门,抬头望去,但见上面有方横匠,甚是残旧,题着“水火绝地”四个大字。事实上这四个字只有绝地两个字是常见的写法,那水火二字都不入古今字体之内,只是一泓清水和数朵火焰而已,不过传神之极,教人一望而知这是代表水火两个字。
两个人拾级而登,跨过高高的门槛。里面只是一间三丈许方圆的空堂,后面有一道半掩着的门。他们先游目打量四周情形,只见四壁上都嵌满了神像,相貌奇怪,总是一尊红衣便有一尊黑衣,代表火神和水神。
屋顶吊下一盏琉璃灯,甚是光亮,因此嵌满四壁的神像都照得清清楚楚。
裴淳道:“咱们瞧瞧门后有什么地方和物事?”
薛飞光闭上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裴淳便独自向那道半掩的门走去。
薛飞光蓦地睁跟,移动身躯,但却不是跟裴淳到那道半掩的门瞧看,反而转身奔到进来的门边,凝神向外面望去。
两个人同时发出惊诧之声,薛飞光是因为外面景物全非,先前所见的沙滩大海以及悬崖月亮等等景象都消失不见,但见庙门外一条道路,直通入无边无际的森林之内,古木萧森,林内甚是黯黑阴沉。
裴淳眼中所见却又是一番景象,他瞧见门外便是面临大海,浪涛如山。门限外已无通行之路,峭直下陷两丈左右,底下皆是礁石。因此如若闭着眼睛奔出此门,定然跌坠在海边礁石之上。
左方茫茫大海,右方离门口六七尺便是插天直起的峭壁。此时离海水只有数丈处的许多礁石之上,竟有一个穿著红衣服的小女孩,站在一块黑礁上,正弯腰低头不知瞧看脚下的什么物事。
然而数丈远的海面上,一个巨浪高达十五六尺,正向礁石卷来。
声势极是猛烈,一望而知这个小山般的巨浪足足可以卷拍到峭壁之下,因此礁石上的小女孩,决计不能免去被卷人海中之厄。
裴淳惊得失声叫道:“不好了!”
奋身猛可跃出,以最快的速度向那小女孩扑去。
当他身在半空的瞬息之间、已算出自己还可以早一步赶到挟起小女孩,跃回庙内。
他果然身法如电,眨眼间已落在黑色的礁石上,一手挟起那红衣小女孩,随即拔身而起,在空中掉转身躯,向那古庙后门飞去。
谁知目光到处,只见那座古庙完全被熊熊烈火布满,火势之猛烈强大,当真是见所未见。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又隐隐觉得奇热迫入,毛发欲焦,心中大骇,念头一转,已想到以薛飞光的一身武功,定必来得及逃出这一场大火焚烧之灾,不用替她担心。倒是肋下这个小女孩性命堪虞,若是强冲人火焰之内,纵然能从古庙正门逃出,可是她年纪小小,定必要被奇热的火势烤死。
因此他吸一口真气,仗着极精纯的内功,扬手向前面劈出一掌,身形借势折转方向,向下面飞坠。
他已拣定一块巨大突起的礁石,估量海上巨浪纵然卷到,他仍然可以踏中最顶端而换力跃起。只要换过力道,便可攀附在峭壁上,另寻逃生之路。
那巨浪居然没有卷到,因此他较为安心地向那礁石顶端踏下,蓦地踏个空,身躯不由得歪侧倾跌。他虽有一身精纯无比的武功,然而目下正当旧力已收,新力欲发的空隙,忽然踏不到实地,力变成青黄不接,再也无法使劲用力,身子直跌下去。
。须知他自幼练武,首先须得修习目力,尤其在判断距离上面下过苦功,这才能拿得准时间。刚才他明明看准那块礁石顶端的高度,所以一面伸脚踏下,一面作换力的准备。若非如此,便不致陷入新旧力道不能衔接的境地,也就不致于倾跌了。
他一交跌落之时,生怕锋利不平的礁石割伤小女孩,勉强翻侧身躯,用另一边身躯着地。
身躯一碰到地面,突然发觉十分奇怪,原来他明明是碰在礁石之上,可是竞没有冷硬锋锐的感觉,反而十分柔软,毫不着力的又向下沉。
他感到自己好象掉在一面大网之内,念头才转过,全身上下已被许多绳索和小钩子缠搭紧紧的。试探着挣扎一下,但觉那些小钩子扣扎入肉,同时双手都贴身缠紧,简直使不出两成气力。
肋下的红衣女孩子不但不动,而且有阵阵热气透出。他设法侧眼瞧看,又以手臂挟紧,才发觉她不是真人,而她身上阵阵热气,正是令他误以为那古庙火势焰威十分烤热的原故。
他瞧见一幅薄绢移过来遮住上空,把他撞破的一块空隙掩住。敢情他是跌在一个丈许大的洞穴之内,被一面网子紧悬在半空,上不到天,下不着地。洞穴四周垂下来好几幅裂开的薄绢,染有颜色,拼起来恰好是一堆礁石。
这便是他刚才要踏足其上的礁石了,哪知道只是一幅画,铺在洞穴上面。
裴淳这时恍然大悟,付道:“这就是画圣吴同的杰作了,他当真不愧称为画圣,竞能够使人瞧不出真假。”
当裴淳跃出救人之时,薛飞光还在打量外面惊人的变化。她被裴淳一声不好惊动,从沉思中回醒,转头望去,只见裴淳已失去踪迹,先前所见的那道半掩的门户,此刻也变了景致,一尊青面獠牙的高大神保,矗立在凹人的墙壁内,代替了早先所见的门户。
此外,在右方的墙上原本是嵌满小神像,这时空出一大块,有道门户,也是半掩半开,一如方才的那道门户。好象是这道门户被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移到这边的培上。
她茫然地摇摇头,向那道门户走去,门外是座通天院落,月色校洁,花木扶疏,幽香阵阵,十分雅致恬静。
薛飞光举步跨过门限,但一只脚才踏了入去,便停住不动,脑中迅速地整理混乱的思想:自从那堵石墙阻隔了去路之后,转到此地来,一切变化都如此奇怪,使人陷入混乱之中。
没有一件事是按照常理的,好象有个人在暗中操纵,能够移山倒海,变化各种景物一般。
她再寻思这座古庙何以称为水火绝地的含义,脑海中不由得泛起横匣上的四个字,突然大惊付道:“不好了,先前我们陷人雕仙司徒妙善的布置中,现在大概是陷入画圣吴同的陷阱之内。”
她乃是从那水火二字上触悟的灵机,她想,世间除了画圣之外,谁还能以画代字,使人一看而知是水火二字,丝毫不假思索,也不觉得突冗:然则跟前所见诸景,会不会是画圣的精心杰作?譬喻那堵巨大的石墙,若是画的,移动起来当然十分方便,也可毫元声音。
这正像是从黑暗中见到一丝光明,她几乎要大笑出声,许许多多的疑团顿时全部明白而消灭。然而她聪慧过人,心知此地的一举一动定然有人在十分隐秘之处偷窥,所以面上仍然保持茫然的神色。
她迅即筹想好应付之计,退回两步,突然挥剑向那尊巨大的神像刺去。
那七宝诛心剑锋利无匹,无声无息地刺向神像身体之内,丝毫不费一点气力。
薛飞光发觉有异,挥剑一划,登时划破一道很长的口子。这才瞧出这具神像只不过是一幅画,但看起来竟是如此的玲珑浮突,简直就是一尊立体的神像。
她再挥剑割划,便露出先前所见的门户,探头出去一瞧。但见右方矗天峭壁,左方是茫茫碧海,海水一齐淹到峭壁底下。她俯视下去;只见水波晃漾,竞无一点可以立足之地。
月色之下,只见一艘轻帆正向远处驶去,依稀可见船上站着一人,似是裴淳,作出向她招手的姿势。
薛飞光心中大急,叫道:“裴郎……裴郎……”
裴淳的声音遥遥传来,道:“飞光……我在这儿……”听起来果是从那碧波中的轻帆上传出。
要知薛飞光眼中所见全然是极精巧逼真的巨画,裴淳其实就在底下数文远的洞穴之内,他清清楚楚地听见她的叫声,当即大声回答。
但裴淳的叫声异常的低弱,他虽是用尽全身气力gH喊,却只能发出低微的声音。
裴淳十分惊讶,不知何故发不出声音?是这洞穴之内有特别的装置?抑是自己忽然失音?薛飞光惊得目瞪口呆。眼中泪珠闪闪发光。她望着那理扬帆远去的轻舟,想不通裴淳怎会舍她而去,竞把她一个人独自拋弃在此地。
她悲伤之余,便想找条小船追上去问问他,可是放眼四瞧,哪有别的船只。
她感到万分失望,黯然垂头,便转回身躯,打算离开这个鬼地方。
网中的裴淳想不出薛飞光为何叫了两声后就不再叫唤,暗念她多半是离开了此地,心中大为着急。当即运功查看自己身体,瞧瞧是不是受到禁制而失去声音。
这一运气,顿时感到经脉间发生一种奇异的现象,似是已被极强的对手的内力侵人经脉,甚是不适。
突然间浑身发烫,热不可耐。他晓得这是因为自己运气触发了敌人暗中施展的手脚,才发生了反应。但他一点也不明白敌人几时在他身上做下手脚,也不晓得应该如何做才行。
他热得十分难受,不知不觉中施展出新近才学得的那一门内功心法。这一门内功可以抵御寒热,那是他已经试过并且收到奇效的。
真气迅即穿经透穴,体内不适之感顿时消失,接着全身感到的奇热,都聚集在左肋之下,那儿他还挟着一具红衣女孩子的塑像。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敌人几时做下的手脚,敢情这具塑像还有这等古怪。
不过这刻他连拋弃这具塑像也办不到,只好继续运功抗热,一面抖田叫道:“师妹,我在地下一个洞穴之内。”
薛飞光恰恰转身走了两步,忽闻裴淳震耳的叫声,心中泛起一阵狂喜,迅即回到原处张望,但见远方的那艘帆船尚在,隐现在波涛之间。
她大叫道:“裴郎……裴郎……你在何处?”
裴淳的声音从她前面不远的海水中升上来,道:“我在这儿,跌落在洞穴之内,被一面巨网卷住,动弹不得。”
他停了一下,又道:“我的上面有一片薄绢遮盖住,不知你望下来是何等光景?”
薛飞光叫道:“天阿!又是一幅惊人的巨画,我只瞧见下面是一片海水。”
裴淳道:“先前我见到的是无数礁石,你小心点别乱跳下来。”
薛飞光问道:“是片薄绢遮住你陷身的洞穴么?”
裴淳道:“不错,但你别乱跳,我真服气布置此地的人。”﹒薛飞光道:“裴郎放心,我自有法子。”
顷刻间裴淳听到哧哧之声,接着洞穴上那块薄绢裂开一道口子,定睛一看,却是一把明晃晃的剑刃在割裂了薄绢。
他正在寻思这个洞穴直径宽达两丈,薛飞光怎能着短短的七宝诛心剑割开了当中的部位?即使她握着的是四五尺长的利剑,仍然够不着那么远。
方在寻思,那里迅快划个大圈,割开一个半丈大的方洞,薄绢垂下,露出洞穴,裴淳恰好见到了她。却见她用一条带子紧缚住七宝诛心剑的剑柄,垂下来弄的手脚。那七宝诛心剑锋快无匹,刀赂一触及薄绢,虽是柔软不着力之的,仍能割开。
他们互相望见,事情就好办了。裴淳叫她把宝剑垂下洞内,指点方位,让那剑刃触及巨四周着的绳索。每触及一根绳索,就割断了一条。
如此不消片刻,那张绷在半空中的巨网四周绷索皆断,因此裴淳连人带网坠到洞底。
此时虽然还在网内,可是身子着地,便能够借力动弹,同时因巨网半边已断,所以他小心地撑开了空隙,再慢慢揭开一个空隙,脱身钻出了巨网。
那具红衣女孩的塑像还在网内,裴淳不暇查这具塑像的秘密,急急跃出洞穴,再一纵便到了庙内。两人再度会合,经过一番风险,心中都浮起说不出的感觉。
薛飞光指着那艘扬帆远去的轻舟,道:“裴郎,你若是登上那船,今生今世休想我再理你。”
裴淳眺望那茫茫海景,叹道:“这等精心杰作,真是令人五体投地地佩服。但师妹你可以放心,我怎会登舟离你而去呢?”
薛飞光欢欣无限。心想此地虽是风险重重,可是却能够使我们更加接近,此行的收获,真是意想不到。
她收回了退思,聆听裴淳详述早先陷入罗网的经过,然后评道:“那个红衣女孩不但可以骗人人陷,而且还有禁制对方功力的妙用,这等计谋布置是无懈可击,换了旁人,既发不出声音,全身功力很快地消失,那是非被擒不可。而我独自离开之时,决计也出不去这座不归府。”
裴淳道:“此地取名不归,真是恰当不过,现在咱们能不能出去还不知道呢!”
薛飞光寻思顷刻,面现愁虑之色,道:“不错。裴郎,我们是进是退,眼下尚有选择余地,倘若要退出此地,我还有点把握,你自己决定好了。”
她深知裴淳天性侠义,这等人最恨别人做出不仁不义之事,也瞧不起贪生怕死之人。
因此她死也不肯劝他退出,只分析出其中的利与害,让他自行决定。免得在他心中留下贪生不义的印象。
裴淳不假思索,道:“我们且退出此地。”
薛飞光吃一惊,道:“什么?”
裴淳道:“此地凶险万分,我们先退出去也好。”
薛飞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聪明不过,念头一转,已明其故,当下道:
“你可是打算先退出此地,然后才独自再闯人来,免得连累我也失陷在这处险恶的地方?”
裴淳道:“我的心思从来瞒不过你,不错,正是这样。”
薛飞光道:“那么你先杀死我吧!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心中的希望跟你同生共死?”
裴淳感到她挚厚的情意,心中无限温暖,当下奋起精神,道:“那么我们再闯入去!”
两人手拉手,向庙门走去!
裴淳一瞧外面景色大变,甚感惊讶,道:“我们虽然晓得这是画甥吴同老前辈的杰作,可是咱们却不晓得该向哪一条走才对。”
薛飞光道:“我自有法子找路,但我们先约定一件事,你答应我之后,决不能反悔。”
裴淳道:“你放心吧,我几时做过说了不算之事?”
薛飞光道:“虽是如此,但眼下不比寻常,比如有个人拿着大刀向你颈子劈下,你正要招架,但你已答应过我要你不动你就不动,这时侯我叫出要你不动,你守约还是不守约?”
裴淳心想,她不知怎生弄出这等稀奇古怪的念头,我可不信你这时会叫我不动,当下应道:“既是有约,那我就决不动弹。”
薛飞光笑道:“好!咱们就约定此事,我叫别动之时,不论你在什么情形之下,也不准动弹。”
裴淳觉得好笑,道:“好吧,但你最好别拿这个约定来度验我是不是言出必行的君子,否则我虽是表现出是个真君子大丈夫,然而人家一刀劈下来,我也就完蛋了。”
她只笑了两声,便陷入沉思之中。
裴淳不晓得她想些什么,不过深知她聪慧绝世,定然大有文章,可不敢惊动她。
过了片刻,薛飞光愁眉略展,道:“我想多半与武功有关,可是怎样的布置法,却一时想不出来。”
他们再向前走,薛飞光只望着地上,走了数十步,薛飞光笑道:“在这儿了。”
她指着地上,裴淳转眼望去,只见地上有块门板。
薛飞光道:“这便是刚才你出手劈飞的门板,目下左方虽然是一片峭壁,不见门户,但不问可知,刚才咱们出来的门户被一幅画布遮没。”
她向峭壁走去,出剑一刺,铮的一声,石上冒出火花,敢情是真的岩石。
裴淳定神一想,接着向距她五尺的石壁跃去,出掌拍去,砰一声那片峭壁登时穿破一个洞,原来那扇门己用一片薄木板封住,木板外面设色运笔,画得跟峭壁一模一样。
薛飞光直瞪眼睛,半晌才道:“这等设计真是高明极了,真是高明极了!”
裴淳道:“这片峭壁真真假假,果然不易找到正确位置。”
薛飞光摇头道:“不是说这一点,而是说他着画之物完全经过细心研究。你看,这儿是巨石峭壁的光景,所以他画在木板上,因而不会因风力吹得飘动,露出破绽。但刚才的一片海水却以薄绢画成,因此虽然微微摇动,却越发的显得波浪起伏,更为逼真。
裴淳道:“你说的不错,凭良心说,我真不舍得毁损吴老前辈的杰作呢!”
他们拉着手奔入去,放眼一望,但见早先那堵拦路石墙已经不见,想是暗中主持人见他们察破假局,所以迅即收起,免得被他们弄毁。
他们又回到刚才画着人像的长廊之内,两个瞧望了一阵,薛飞光道:“从此处望过去,少说也有二三十丈之远,这一路上咱们要经过多少人像?”
裴淳道:。少说也有二三百座。”薛飞光接道:“假使你以天机指力,每个人像都隔击上一下,以便查出是真人抑是假人的话,咱们走到此画头之时,你势必要损耗不少真元功力。”
裴淳道:“不错,我若是这么办,非累死不可。”
薛飞光道:“假使对方利用此计想削弱你的功力,然后才有高手出来与你放对拼命,你定然抵敌不住,对也不对?
裴淳笑一笑,道:“对是对,可是我才不上这个当。”
薛飞光道:“不错,你可以每走几丈,就停步调息,等恢息之后才起步,这么一来别说三二十丈,就是一两百丈的长廊也不管用,因此,我相信这条长廊没有这么长。”
裴淳讶道:“你是说前面又是吴老前辈的杰作,叫咱们望过去好象这条长廊很长,人像很多,其实却只是一幅画么?”
薛飞光道:“我猜不出三文,此廊便到了画头,大概有一堵高墙拦在前面,墙上由吴画圣画上景色,瞧过去就像是极长的廊道一般。
过得此关,无疑便到了最后的一关,但赵伯伯功力全在之时,天下有谁能使他认输败退?”
他们边说边走,在人像的各式兵器的下面或尖锋边缘钻行,只要其中有一具人像是真人所扮,莫说是薛飞光,就是裴淳也躲不过杀身之厄。
可是薛飞光却不叫裴淳使用指力试探真假。她说因为裴淳早先用过指力,所以主持之人才急忙用假景骗他们转入别个陷井之内,免得那些夹杂在假人像中的真人,被他指力戳死。
又利用那堵石墙假景遮住他们的目光,以便那些真人俏俏溜走,免得被裴淳捉拿到其中一两个人。
故此目下这些人像之中,决没有真人夹在其中,裴淳虽然很相信她的推论,但为了小心起见,仍然间或发出指力。走了三丈左右,他几乎碰在墙上,原来前面果然是一幅壁画,瞧去好象是一条长廊,两边站满了人像,其实已无路可走。而这一路上也没有其它事故发生。
裴淳站住脚,佩服地道:“女诸葛,现在怎生走法?”
薛飞光道:“我们沿着这幅壁画向两旁走,总可以找出门户。”
他们先向右方贴墙走去,才走了三步,哗啦一声响,壁画上现出一个窄窄的门户。
这是他们脚下踏到消息,那道门才自动打开。这也就是说,若是转不到这上面之人,智力不及水准,终是找不到最凶险的一关,因而只好失陷在别的机关陷井之内。
这道窄门之内极是光亮,可是一堵迎面粉墙阻住直探入内的目光。那堵粉墙上写着几行巨大的字。
薛飞光念道:“府号不归,妙指天机。沉沦黑狱,入自此扉。回头猛醒,世之所稀。”
裴淳道:“能到此处之人,果然很少能够回头猛醒的,这话说得真不错。”
薛飞光道:“这句沉沦黑狱,入自此扉,便是说踏人这道门之后,便将沉沦黑狱。
这话可叫人瞧了真感寒心,尤其是见识过外面许多布置之后。”
他们踏入窄门,一则非入不可,二则粉壁那数行大字之下,另有小字。
到了切近,只见那些小字写着的是:“请掀右方墙上枢纽,即有木案出现,案上置有生死状两份,并笔墨等,来者可签名画押,签押之后,本府府主即将遣人以名帖出见款待。”
薛飞光找到枢纽,用力一按,墙上果然轧轧一响,伸出一块木板。板上放得有两份泥金硬纸大帖,还有笔砚等物。
那两份帖都是一式一样,开头印上粉墙上写的“府号不归,妙指天机,沉沦黑狱,人自此扉,回头猛醒,世之所稀。”等六句,然后便是生死状,言明生死各安天命,不得异议。
裴淳首先取笔蘸墨,署上裴淳二字。
薛飞光接过毛笔,忽然沉吟付想,好象胆怯起来的光景。
裴淳道:“师妹,你心中害怕是不是?”
薛飞光点点头,答道:“任是胆力包天的高手,到了此时也不由得会踌躇怯顾。裴郎,难道你心里没有半点恐惧么?”
裴淳道:“我一想到淳于大哥和字外五雄普奇兄他们尽都被囚此地,便不禁热血沸腾,不知恐惧为何物了。”
薛飞光身于挨着桌面,沉吟片刻,这才提起笔来,迅快地签署好名字。
一声于咳从墙后传出,接着一个人缓缓转出来。但见此人老态龙钟,衣衫甚是残旧,相貌老实。他挟着一个木盒,走到桌子旁边,把那两份生死状取起,打开盒盖,慎而重之地放入盒内。
他接着打木盒内取出两张名帖,交给裴薛二人。
他们接过一瞧,不禁呆了。原来帖上写着不归府府主辛黑姑等字样。
这个老人作出请他们转入墙后的手势。
裴薛二人跟他进去,发觉墙后乃是一个房间,只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置着两副杯筷。
他请他们入座,然后拉动墙角一条锦带。隐隐听到铃声,片刻间便有两个仆人端了酒菜出来,裴淳见那老人只站在一旁相陪,并不人座陪吃,心中便拿不定主意是否动筷真吃。
薛飞光却一点也不怀疑的样子,举杯小饮,并且劝裴淳放怀进食,裴淳见她如此,料想这酒莱之中不会有问题,他可是当真饿了,立刻放量大嚼。
这其间薛飞光曾经邀请那位老人一同进食,但那老人只是摇头拒绝。
薛飞光指住他手中木盒,向裴淳道:“裴郎,你猜这木盒之内有些什么东西?”
裴淳摇头道:“我猜不出来。”
薛飞光道:“我猜一共有十二份生死状。”
裴淳讶道:“有这么多么?”
随即记起黑狱游魂共是十人,这是那一日的英雄宴上,大家追究黑狱游魂们的来历之时,从他们以十天干代替名字上推知共有十人,再者武林中的三贤七子命丧薛三姑之手之事,本来天下皆知,可是那一日英雄宴上的三位黑狱游魂之中,有一个被胡二麻于喝破来历,乃是三贤七于之中的铁指蔡子羽,也就是胡二麻子的师叔,因此,可知三贤七子丧命薛三姑手底之事不可信,从这许多迹象推测,十名黑狱游魂想必就是三贤七子了。
但黑狱游魂们到底是不是三贤七子都不重要,最使人感到莫测高深的是这不归府府主怎会变成了辛黑姑?昔日在英雄宴上大家追究黑狱游魂的来历之时,辛黑姑和手下的人也参予,可见得那时她与不归府并无关系,不但如此,当时三位黑狱游魂虽是来助朴日升,然而朴日升似乎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因此,这不归府跟辛黑姑和朴日升两方面的关系到底如何?委实叫人测想不透。
薛飞光微微一笑,道:“当然有这么多啦!不信你就夺过那木盒来瞧瞧。”
裴淳心想昔年师父曾经到过此地,他的那份生死状或者也在盒中,这倒非要瞧上一瞧不可,于是转眼向那老人望去,那老人陡然退到墙角,摇头道:“别乱来,你们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薛飞光笑道:“我还以为老丈你又聋又哑,敢情是照装的,好吧,裴郎不必抢夺啦!”
裴淳道:“我想瞧瞧家师有没有立下生死状?”
薛飞光道:“你把赵伯伯瞧得太不中用啦!他是何等人物?焉能让对方从容布置好才冲得到此地?依我的想法,当年他一人府不久就踏入此室,那堵粉墙上虽有字,但赵伯伯按动枢纽之后,不但那桌上没有生死状,而且笔枯墨干,他老人家一望而知这是对方准备不及,便大步穿过此室,闻人那道门内。”
她指一指对面关起的木门,那老人不禁佩服地道:“好聪明的小姑娘,说得好象是亲眼见到一般,不错,当日的情形正是如此。”
他一边说,一边向那道木门移去,裴淳道:“师妹,要不要抓住他?”
薛飞光道:“抓起他也没用,让他去吧!”
他们一边说,一边向木门跨去,发觉里面乃是一条甬道,高达丈半,宽达两文,灯光辉煌,照得四下极是明亮一道帐幕遮住了他们前瞻的目光,裴淳大步上前,伸手拨开帐幕,但见幕后的高阔信道之内,排列得有许多劲装大汉,都拿着兵器。
开头有一面木牌插在地上,木牌上漆得雪白,写得有字,两人看时,只见上面写“悬赏”二字,然后下面才是直行书写。
薛飞光念道:“聚星吸铁,世之重宝,此剑现下悬挂在尽头的石壁上,如有高手安然行过去,便将此宝奉赠。不归府府主启。”
裴淳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五异剑之一的聚星吸铁,怪不得那位老丈说武林之人无不垂涎了。”薛飞光道:“只不知这条信道之内有何古怪?”
裴淳定睛望去,但见最前面的数名劲装大汉姿势各别,细细一瞧,不禁大吃一惊,道:“原来如此!”
薛飞光问道:“怎么样?”
裴淳道:“你的猜想一点也没有错,果然这一关是以武功阻挡入侵之人。”
薛飞光凝神一望,惊道:“难道这些拿着兵器的大汉们,乃是在组成种种厉害招数么?”
裴淳道:”正是如此。家师定必是不能一口气通过这条甭道,所以不肯取走五异剑。”
整条甬道传出一陈轧轧的声音,一听而知这刻机关已经完全触动。
裴淳还未举步,忽觉前后左右都有兵刃袭到,原来这些假人都能够移动,这一剎那间,裴淳才知道厉害,敢情这一组共有五个,虽然只有三个动兵器砍劈,另外两个没有移动,可是这五人的方位形势联成一气,变作一招。
他只好出手抵御,一面闪避,于是便被迫地向前奔去,这些劲装大汉排满了整条甬道,却不是一组一组分开,譬喻最初的五人之中,有两个没有移动,但当他掠过之后,这两人手臂一动,改了态势,配合起先的两三个假人,又变成另一组的一招绝招。
裴淳拳打脚踢,斜闪高纵,忙得来不及透气,薛飞光跟着穿过那些假人之时,却不曾受到攻击,因此她得以全神观看裴淳的倩势如何发展。
她很快就瞧出裴淳忙乱的理由是这些假人发出的招数,不但十分奇妙,而且好象每一招都克制住裴淳的武功路子,使得裴淳不独无法以深厚强劲的掌力击毁假人,反而屡屡遇险。
那些人的动作十分简单,只不过是手臂动一下,可是莫看只是这么略略改变姿势,其实却变成了一位绝世高手的招数,从四方八面威胁对方。
薛飞光叫道:“裴郎接着此剑。”
扬手拋出那柄七宝诛心剑,只见一道寒光向高处飞起,斜向下坠,恰好落向裴淳面前。
裴淳伸手接着,顺势削去,锵锵两声响处,有两名假人的长剑被他削断。
裴淳顿时感到心头一松,原先已经形成的紧迫之势立刻消散,他停住脚步,摇头道:
“我若是仗着此剑通行得过甫道,便算不得赢了。”
于是伸手捏住一柄长刀刀身,运力一抖,啪地脆响一声,长刀被他夺过,那个假人的五指已被他内力震断,纷纷坠地他压刀向前走去,机括弹簧之声响个不停,但见前后左右四个假人一齐移动,两个是俯身伸刀砍劈,另两个则反而微微仰身,手中刀剑斜斜翘起。
裴淳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镇静,左脚落地,向前奔去,但见他刀架掌拍,或以指力震开敌刃,眨眼间已穿过大半条甬道。
这一段路在薛飞光眼中毫不惊险,可是裴淳却深知自己一条性命等于是从鬼门关中捡回来一般,敢情他师门绝学天罡九式,每一式都有一招极毒辣的杀手等候着,他只要曾经施展师门绝学,早就栽了。
须知这天罡九式本是中原无上绝学,千余年以来,一脉相传,演进至今日,已经极是高深奇奥,细论起来,应是严谨万分,无懈可击才对,然而那只是指放对动手,而目下这些假人从四方八面同时进攻,合成一招,自然破得天罡九式,换上真人动手,纵然个个高手,也无从施展得出这等合击招式,这关键便在于假人不怕对方反击,而真人却须得讲究保身之道。
裴淳突然停住脚步,原来至此忽然有一节空隙,约是五尺之远没有一个假人,他喘一口气,擦去额上的冷汗,心想当年师父通行这一关之时,不知道有没有使出天是九式?
若有的话,他以什么手法破解?
他的心念很快就凝住在五尺外的假人上,只见这些全部都披着长衫,颔下三绍长须,相貌高古,比起刚才的劲装大汉,气派截然不同。
薛飞光轻轻叫他一声,见他没有回答,心中大感惊讶,便缓缓上前,一直走到他身边,仍然无事。
后面传来一些响声,她回头望去,只见有两个黑衣人出没在那些假人之间,但见他们迅快地收拾残局,把假人的姿式弄好,没有刀的就上新的长刀,一望而知他们正在重新布置。
那黑衣人虽是戴着面具,但薛飞光已从他闪动的眼光中察知来者非是朋友,因此她才停口,接着又说下去,不让对方表示意见。
她道:“我们己见识过画圣吴老前辈的水火绝地,想来那水火大阵也是他的杰作了?”
那黑衣人急于要她停口,忙道:“不错,请姑娘……”
薛飞光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相信那水火大阵一定比水火绝地更奇诡凶险。”
黑衣人点点头,道:“水火大阵没有蕴含武功在内……”
薛飞光立刻道:“这也罢了,照你的看法,我们过得了这一关么?”
那黑衣人摇摇头,薛飞光冷笑道:“过这一关有什么难的,假使我伏在地上匍匐爬去,岂不是安然无事?”
那黑衣人道:“那不行,你们若不是堂堂正正穿阵而过,我们就把聚星吸铁收起来…”
薛飞光话如连珠,接口道:“我明白了,还有最后的一关须得那口五异剑之一在手,才过得去,但昔年赵伯伯也没有取用那剑啊!”
黑衣人匆匆回头一眼,但见另外那个同伴隐起身形,当即走到薛飞光他们所站的空隙之内,在墙上摸索一下,一幅绷紧在木架上的蒲绢从上面掉下来,拾好对住整条信道,换句话说,从那边进来的人,目光被这一块薄绢遮住,瞧不到他们。
薛飞光一手拉住裴淳,正要说话,突然间一声响亮如洪钟的佛号传入耳中,薛飞光固然骇了一跳,就连神游入迷的裴淳也震动一下,转头四顾。
薛飞光不由得大喜,心想这一声佛号暗具去除心魔的妙用神通,恰巧把入迷的裴淳惊醒。
要知佛门中的高僧,道行高深,定力坚强,往往可以随口一声佛号,便破迷陈执,刚才的一声佛号虽然不是特地向裴淳而发,可是习惯使然,声音中自然蕴藏这等神奇力量。
薛飞光先在他耳边轻轻道:“别做声,这是我答应过本府之人的条件。”
裴淳询问地望她一眼,她便又道:“我跟他交换条件,那就是我不能与来人会合,他却告诉我这末后七七四十九个本人乃是种极深奥的武功,所以你才人了迷许久,亏得这一声佛号把你惊醒。”
裴淳领首俏声说道:“当真是十分深奥的武功,但我已有几分把握可以破解。”
两人说时,目光透过薄绢望去,由于他们这边的灯光已熄去好多盏,暗淡得多,所以目光毫不困难地透视而过,反之,那面因光线强烈,薄绢画面十分清楚,所以那边的人只能见画而瞧不出真相。
但见人口处站着一个红衣番僧,头如笆斗,身高八尺,极是庄严雄伟,正是密宗三大高手之一的札特大师。
裴淳和薛飞光都大为讶异,心想莫非朴日升已经率众赶到,要把辛黑姑的巢穴毁去。
札特大喇嘛凝目打量道中的劲装大汉,他为人持重,瞧了许久,这才举步上前。
薛飞光在裴淳耳边轻轻道:“你要不要暗助此人?”
裴淳反而惊讶起来,道:“你不是答应过人家的吗?”
薛飞光笑道:“我答应过他,但你可没有答应阿!”
裴淳不禁一笑,心想这个姑娘真是机变百出,反来复去总是她有理,幸而她为人正派,若是跟商公直一样以骗人上当为乐,定然天下大乱。
薛飞光明知他心中转动着什么念头,可是眼下却不暇说他,悄悄道:“你看情形随时打招呼,助他避过危机,我不能开口说话,所以你要独自作主。”
裴淳点点头,凝神望去,只见札特大师已走入阵中,这些假人开始攻击。
札特大师经验丰富,一开始就采取硬架的手法,只听砰啪之声此起被落,原来他使出金刚密手奇功,劲力一发,那些发招攻到的莫不应手翻倒。
裴淳大为放心,俏声道:“你瞧,他这法子炒得紧。”
薛飞光道:“人家也不笨,必有出奇制胜之法,待我想想看……”
她只沉吟一下,便惊道:“我明白啦,等一会儿他必定碰上几具钢铁或石头雕铸成的假人,其时他已招架惯了,突然间没把刀剑来势制止,非跃起不可。”
裴淳惊道:“这话有理。”
两人正说之时,札特已把这一段甬道冲过了三分之二,果然碰上两个假人屹立如山,不曾一掌扫倒,而这两个假人的刀剑迅即砍到,又毒又险。
扎特大喇嘛随机应变,猛可跃起数尺,此时七八个假人一齐涌到,挥刀舞剑,组成一个阵势,札特发觉自己已陷入其中,最少非挨上两刀不可。
在这电光石灰的瞬息之间,这位密宗高手已经决定挨那两刀,但见他身躯呼地平射而去,“砰”的一声,头颅首当其冲,挨了一刀,接着后背也被一剑划过,鲜血直冒。
但他的人已平平飞出两丈,落在那幅封住南道的画前,这幅画远看之时模糊不清,只隐约瞧出是一堵墙和一扇门,这刻到了近处,这才发觉那扇门有条缝腺,一眼瞧人,但见一个妇人正在换衣服,露出赤裸的背部。
札特大师乃是有道高僧,立即移开眼光,转头顾视,但见左方有道窄门,内中不知是何光景。
他发觉背上创伤不轻,因为恰好伤及魂门穴,以致有一丝真气散溢,反而伤了自家内脏,这情形就像是被敌人以内家掌力震伤一样。
这位大和尚长叹一声,勉强振起精神,举步向那道黑暗的窄门走去。
裴淳叫道:“札特大师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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