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活着就是要求生

 

  1.只许活
  “把裤子脱掉!”天下第七说这句话的时候,同时在打开的搭被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件事物,紧系于腰带上,由于他拿得极谨慎、慎重,使人觉得那件细小长形的东西,只要稍有闪失,就会造成足以粉身碎骨的后果。“脱!”
  叶告很好奇。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也不明白天下第七在叱喝些什么——他甚至也没搞清楚天下第七在此时此境是向谁叱令。
  “别装蒜!”天下第七的语音如同冷矢一般的利:“你趴到地上去,翘起你的小屁股,老子插上一回,待回了气,就替你下药解除‘点点虫’的毒,如何!”
  他杀了人、吸了血后,体力像已回复了大半。
  叶告听了,又惊又怒,又羞又愤,咬牙切齿道:“你……
  你说什么!?”
  天下第七怒骂:“去你妈的!老子要操你便操你!我生来七命之身,加上忍辱神功护体,杀人可强身,吸血可疗伤,操女的可以欢畅后增元阳,干男的可以爽利后固精气——你要给我唱龋后庭火里馅,我这且饶你,更替你解毒,要不然,我宰了你,一样还有个小兄弟,老子粗棍抽他,你狗打花的又奈我何!”
  叶告一听,唬得魂飞魄散,竭力想立起,但脚筋酸痛难当,起了个半身又萎倒子地,天下第七冷哼一声,独目碧光,向前逼近。
  叶铁剑当下手脚并用,试图挣扎爬出门外。
  天下第七竟在此时卸下裤头,裤胯就垂在膝间,光着下身就往前走,哼声道:“孙子,老子要命你,你逃得了!”
  叶告大叫一声,羞愤已极,猛左肘一撞地板,砰地撞破了一个洞,人却藉力飞掠而起,一剑就刺向天下第七鼻骨断处!
  他是想趁天下第七的裤子将除未除,还拖在腿膝间行动不便时,一击杀之。
  他的剑很快。
  他的身法更快。
  他的剑本来就有一股“孤芳自赏”的趋势,而今给天下第七逼上了绝路,更有一种“孤军作战,背水一决”的气势。
  他的脚不能发力,但身法依然是奇速。
  ——那是因为他有一个启蒙老师:无情。
  无情的腿也是不良于行的。
  ——但到了重要关头,他依然能利用“空无”——无中生有之潜力展现高妙的轻功。
  叶告而今就是这样。
  他借力而起。
  藉势而发剑。
  他要把握机会反扑。
  他反应奇急。
  反扑奇速。
  反攻得快。
  反击有力。
  可是,天下第七的手一摊,骤然间,在黝黑中,绽放出一种极绚灿的光芒:
  这一刹间,宛似太阳忽地掉落在这房间里。又像是一千枚小口的太阳,就掌握在天下第七的手里——
  那其实不是“太阳”。
  而是:
  “剑”。
  ——势剑!
  “势剑”的剑势很猛烈。
  叶告飞了出去。
  由于他的脚不能立,自然也站不稳,一跤跌了下去,这一次,他跌得个金星直冒,脑门一阵又一阵的发黑,只清楚察觉一件事:
  一件可怖的事:
  天下第七的功力已经恢复了!
  ——要不是已恢复个八九成,断然发不出这种先声夺人,势如厉日的“势剑”。
  势在剑先。
  这种剑法在出招之前已稳占了上风:只要敌手有一丝破绽、一处弱点、一点大意、一个不察,立即就为势所迫、势成骑虎,为千个太阳在手里一般的剑势所击溃。
  ——像现在,叶告下盘的虚空正是他的破绽。
  给击倒的叶告,有一种无名的恐惧。
  他大叫:“猪小弟、朱一肝,你出手呀,你走啊——”
  ——再不出手,只怕就来不及了!
  他以一人之力,决非天下第七所敌。
  他不知道天下第七究竟要对他们干什么,但天下第七在幽暗的微芒下展露了怒勃的下体,使他畏怖已极。
  他只好寄望于陈日月。
  ——这时候,陈日月好像是他遇溺的大海中一片浮木。
  其实他是错的。
  陈日月如果能够出手,一早就出手了,又何必愣到现在?
  就算他不是天下第七的对手,也该旱就走了,又何必愣在这里?
  就算陈日月可以出手,以他与叶告相仿的功力,又如何是天下第七之敌?
  当然他是错的。
  错的还不在对陈日月的错误期望。
  更错在对天下第七也一样错估了。
  发出了一记“势剑”之后的天下第七,也深觉错估了对自己武功复元的能力。
  ——他最多只恢复了五至六成功力!
  然而楼下显然还有敌手如云,雷家的重级杀手明显的还没有完全能控制住局面。
  他要活出去,只怕也得杀出去。
  ——虽然他已伤重,但他却是一个不肯认输也不肯死的人。
  只许活。
  不可死。
  他大志未酬。
  他要活下去。
  ——当前的情形,要活下去,就得要恢复元气;要回复精魄,就得要拿这两个小于来干些激精励魄的淫毒事,才能压得住这一身伤。
  他偷学过“忍辱神功”,里面有不少龌龊卑鄙的方法,可以使伤患早愈、武功大增、持强耐战、潜力递发,不过,任何奇功异功,都得要用一些肮脏下流的方式去攫取,而且总得有人作出牺牲。
  这就是他一时不杀这两个“小孩子”的原因。
  2.不怕死
  天下第七向叶告迫近。
  桌上灯光,斜照在天下第七血污的脸上,就像厉鬼索命一样。
  但更可怕的是灯芒也照在他下体那儿.直把叶告瞧得固魂飞魄散。
  那不是一个器官。
  而是一件兵器。
  ——那是犀牛才会用的武器。
  也许古代的剑龙也会用这种穿山甲身上才偶尔见得到的“兵器”!
  叶告为之呕心。
  也为之颤傈。
  他想吐。
  “脱下裤子。”天下第七淡淡的下令,“我要操你!”
  “你休想!”叶告突然将剑往自己的脖子一贴,“我杀不了你,我至少可以一死!”
  天下第七一时停住了脚步。
  显然,他也没料到叶告会有此一着。
  “你想死?”他的语气中居然带了些尖酸的讪笑意味,“你舍得死?”
  “我不管。”叶告的剑尖剧烈的在抖哆,“总之,你过来,我就死——我一定死。”
  “你死也不让我操”天下第七冷冷地道,“你可知道你死了之后我照样可以干你个痛快!”
  “你这只狗!”叶告气淋淋的骂道:“少爷我不怕死,管你这只狗如何糟塌折辱,我做鬼也要雪这个耻,报这个仇!”
  “我杀过的人数以千计,还没遇上一只鬼。”天下第七寒飓飓的道:“你死了,操你也没味道,不过,你却还有个仍然活着的弟兄。”
  叶告一听,气得青筋直冲红额,怒诅道:“你这狗日的!
  你这猪人的……”
  天下第七这且不理,一瘸一瘸的就挪步走向陈日月愣立着的所在。
  陈日月穴道一早给他封住了。
  他没办法说话,但却不是听不到。
  最可怕的是一切都听见了,可是却不能动,无法反应,只任人宰割。
  叶告兀自痛骂不已:“你是人不是!在你还是名成天下的老江湖!你做出这样的事……!”
  天下第七没有答腔。
  外面除了风雨声,还有砍杀声,以及哀号声。
  剧烈已极。
  显然,店里的人已杀到了外面,且正作殊死战。
  天下第七就站在陈日月的身前。
  他用手一抓,捏住了陈日月双额,微一用力,陈日月下额脱臼,他阴阴一笑,令人心头发寒。
  对陈日月而言,简直是心头发毛。
  “不插屁股也可以。”天下第七按住陈日月的脖子往下压,“用咀也可。”
  叶告不知陈日月此际在想什么。
  他只知道一件事:
  陈日月如果能反抗,早就反抗了;要是他不能反击,又不能逃避,心中一定巴不得死去算了!
  他大叫了一声:“慢着!”
  天下第七挺着他那臭气熏天的的活儿,停了一停。
  “你要干,”叶告恐惧已极,大喊道:“就干我!”
  天下第七回头过来望他,似笑非笑地道:“臭崽子,你喜欢给人干?”
  叶告吼道:“我不许你干他!”
  天下第七好整以暇:“哦?你舍不得我日他?你跟他有路么?”
  叶告紧紧的握住了剑:“他比我年纪小……你要做畜生做的事,找少爷我,我抵得住!”
  天下第七沉吟了片刻:“没想到你倒有点胆色。”
  叶告紧紧咬住了牙,以致他颧部青肋斜闪凸现不已。
  “没想到你也倒讲义气。”天下第七道,“你是为了保护他才给我干,还是喜欢给我操才说这些话?”
  叶告流下了愤怒的泪。
  他因为自己竟然落泪怒愤。
  他不睬他。
  不答天下第七的问话。
  ——他只想把这人引过来再说。
  “你若是为了照顾他才给我操,我偏不日你,而他——”天下第七好暇以整的说,“你告诉我,是不是喜欢老子插。”
  “是。”
  叶告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臂。
  “大声点。”天下第七不满意,“我听不见。”
  “是。”
  叶告大声了些。
  “唉!”天下第七装腔作势的道,“我还是听不到——下面喊杀得太惨烈了,死便死,还叫得这么难听!”
  “你还想怎样!”
  叶告嘶声道。
  “吓?”天下第七依然故我,“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他已把陈日月的头按得够低了——低得足以使他脸部足以触及他那丑恶的事物。
  “是。”
  叶告用尽气力喊了一声。
  “是?”天下第七的动作又顿了一顿,“是什么?我这次是听到了,但听不明白。”
  “你——”
  “我要你说清楚。”天下第七好像很高兴这种情境一样。
  “一清二楚。”
  “你到底想要我说些什么!?”叶告痛苦地哑声道。
  “我要你说:你要我操你,你喜欢我操你。”天下第七洋洋自得的说,“你不让我操他,是因为妒忌。”
  “你……”叶告决定要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飞身击杀天下第七。
  “你说不说?”天下第七独目又发出了寒光,“你还是不自量力,还想猝击我?你尽管试试看。”
  说着,他那毛茸茸的东西,已快塞入陈日月的咀里,正抵在他的鼻尖上。
  叶告尖叫了一声,才一叠声的喊说:“我要你干我!我喜欢你操我!我妒忌你操他!”
  天下第七笑了。
  他居然笑了。
  像他这种人,很少笑,每一次笑,都笑得像是最后一笑。
  “你再说一次。”他犹不太满意的说,“你说的太快了,太激动了些。”
  叶告只好再说一次。
  “我听到了。”
  天下第七这才有点满足的样子,然后,他做了一件事:
  “哧”的一声,就把他的阳具塞入陈日月的口里,马上抽动起来,他自己更哼哼卿卿、享受异常、断断续续、呻吟不已的说:
  “可是,我嫌你臭,不操你,就是要当着你面前操他——
  你又能奈我何!”
  是的,几乎连爬都爬不起来的叶告,又能奈何!
  3.那话儿
  叶告悲鸣一声。
  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不守信诺。
  他可以想象陈日月此际所受的屈辱——就是因为他能够想象得到,所以感觉更加耻辱!
  尽管现在受辱的不是他自己,但他真巴不得自己就此死去——他原想拼命,可是陈日月的命就在天下第七的手里,他若轻举妄动,第一个遭映的,还是陈老三。
  他的年纪要比陈日月大,而今,自己的师兄弟当着他的面前受到如此折磨、他却什么事也做不了,这种羞辱足以让他羞忿欲死!
  天下第七竟当着他眼前做这种事。
  他的话儿就在全无抵抗能力的陈日月嘴里进进出出、抽抽送送。
  叶告狂嘶:“停下来——”。
  “我很享受,很舒服,”天下第七一手扳住陈日月的下额。
  一手扯住他的头发,腰一挺一搐,侧过半边脸,死里活气的、怪声妖气的问叶告:
  “我为什么要停下来?”
  “你凭什么要我停下来?”
  “你耐心等着,”他还补充了一句,“我在他嘴里射一次精。
  再来插你屁眼儿!”
  “你等着吧!”
  你一生之中,最痛苦是什么时候?
  撞车(古代也有撞上马车的事件)?骨折?开刀(古时也有“动手术”的纪录)?
  失恋(古人当然常有恋爱失败的情形)?还是死前的一刹那?出生的一瞬间?
  可是,对叶告而言,答案即是非常明确的:
  就是现在。
  这一刻:
  他亲眼看着自己好友(尽管平时常常吵架)、兄弟(虽然平日大家常争个脸红耳赤)、同门(固然平常看他本顺眼)遭侮辱、折磨,而他却无能为力,啥也不能做。
  他决心奋力一搏。
  活着本就是要求主。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有些人,为了活下去,不惜卖友、卖亲、卖尊严,当然也不在乎卖身、卖国、卖灵魂了,卑污求存,无耻馅媚,连篇颂德,助封为虐,降志辱身,甘之若焰,可见,要活下去,要活得好,也真不容易。
  但不是叶告。
  他是宁死不受辱。
  他也见不得他的朋友受辱。
  他情知这一击再不着,必死无疑——且必受辱。
  他也没有一击必得的把握。
  可是人生不是每件事都有把握的——有些时候,总得要做一些没有把握的事,那才使人生因而丰富、生动;有趣而过瘾,可不是吗?
  天下第七叫叶告等着。
  叶告就忍着等着出击。
  天下第七是要叶告等着。
  他等着享受完陈日月后,就去折磨叶告。
  连他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也绝对没有想到:
  他“等着”的是这个。
  ——“等到”的是这种情形!
  他突然一疼。
  他负伤多处,受创极重,但却没有一种痛,比这更痛:从来没有一种伤,比这更伤——就连瞎了一只眼也不及这次创伤更深更重更诡怖!
  因为他身体有一个部分断了。
  给咬断了。
  那话儿。
  他的话儿竟然断了!
  他本来在最高的享受中,突然之间,他那攻陷在陈日月深喉里的话儿,竟然断了。
  那是给咬断的。
  ——是给陈日月一口咬断的!
  天下第七怔住了。
  只听陈日月“喀吐”一声,把那半截的话儿唾于地上,大喊:
  “朱一肝,朱八戒!”
  叶告如梦初醒,喜出望外,并且,尽一切力量,飞身扑出,发动了他蓄势已久的全力一击!
  他现在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样的。
  ——呸!阿三这“仆街”、“阴阳怪”,“蛊惑仔”!
  (他向来惯于用这种俚俗的粗话骂这个古灵精怪的同门;他向来看不起这“三师兄”
  但又深知这家伙确有几乎过人之能。)
  原来是这样子的——
  他到此际才明白。
  他一直担心天下第七过去凌辱陈日月。
  可是,他一直不知道:
  陈日月也一直在担心。
  陈日月一直在担心的是:
  天下第七一直不过来对付他,而去折辱叶告。
  他知道叶告忍不了辱,定必寻死。
  可是,如果天下第七如果不过来侮辱他,他自问没有办法去解决这个狂魔。
  其中关键只有一个:
  他已顺利利用医术上的血脉衡冲之理,成功地将几处要穴移转。
  ——先移转了一些些。
  一些些就足以使他解了穴,恢复了活动能力。
  但是这一点,叶告是不知道的。
  天下第七也是不晓得的。
  只他一人知道。
  而他自己也不敢声张。
  因为这是他今晚唯一能活下去的契机,也是能出奇不意制敌杀敌的良机。
  机会是刹瞬间的把握。
  天下第七的“势剑”所向无故,来自他能把握先势。
  面他,陈日月,今日要把握的是先机。
  ——刹瞬之机。
  4.可怜虫
  他在等。
  他在忍。
  ——等待,忍耐,然后时机来了,就得展开行动,取胜,不然,坚持忍和等,变得完全没有必要。
  他自知不是天下第七的对手。
  ——他不是。
  ——叶老四也不是。
  ——他联同叶告也决非天下第七之所敌。
  所以他要不动声息,一击必杀。
  他要忍辱偷生,才能反败为胜,转危为安。
  他在天下第七窜出房间、大肆杀人后才完全冲破受制的穴道。
  他穴道一冲开,几乎高兴得喜叫出声,整个人立即跃将起来。
  不过他立即强忍了下来。
  因为他明白到一个残酷的事实:
  就算他自己加上叶告,一样杀不了天下第七——何况,擅于腿法的叶老四已给废了一双腿。
  天下第七杀人,一向是把人杀得猝不及防
  无情调教陈日月,就担心他太轻率浮躁,所以特别请沉潜稳重的铁手悉心训练,让他打好基础。
  是以,在这当口儿,陈日月能忍人之所不能忍。
  ——“公子”派他来“名利圈”,本来就说过:因为他能“机变”。
  机变就是“随机应变”。
  他现在就是“应变”。
  他要引天下第七过来找他。
  可是差点功亏一贯。
  因为叶告。
  ——叶告一直千方百计阻拦天下第七过来,可是又没有能力解决这个狂人!
  陈日月心里大急。
  同时也大为感动。
  因为他现在才知道。
  平时,一直跟他磨擦、冲突、瞧不起他的叶告,原来对他是这般的好,这样的关心、如此的有情有义!
  ——他真是有点误会他了。
  如果天下第七真给叶告引了过去,而天下第七真的过去对叶四作出淫行,他只好不管一切了。
  他要去阻止。
  ——不管是否阻止得了。
  幸好天下第七没有走开。
  他还是要对陈日月作那龌龊事,以气煞叶告。
  为了叶告对他如此讲义气,陈日月更沉住了气: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多大的耻辱,都得要禁受,一击若不成,只怕不但自己死,叶告也活不了!
  老四这样为自己不惜引狂魔去辱他,自己更加不能失了义气,害了他。
  是以,忍辱,多大的褒侮,都得咽下去,忍下来。
  为了自己。
  为了叶告。
  是以,当天下第七那臭气熏天、中人欲呕、恐怖狞狰的东西,邪恶无耻的向他挺过来的时候,他没有闪躲,没有挣扎。
  也没有反抗。
  直至他一口咬下去之后、才开始了他的反击——
  他一喊,叶告立即就明白了:
  那原是他们同门之间的暗号。
  叶告马上明白了陈日月穴道并没有受制这小王八旦原来是故弄玄虚这兔息子正在反击这“仆街”已重创了天下第七这“蛊惑仔”正要自己出手配合攻杀那狂魔——
  所以他也立即发动了攻击:
  “飞叶手法”!
  长身掠起!
  飞叶是轻的。
  ——那是叶告的身法。
  杀法是凄厉的。
  ——这是叶告的招式。
  这时候,天下第七正在震怖之中。
  他的话儿掉在地上,像一条虫。
  一条可怜的虫。
  他一向杀人——虽然杀的也许没雷怖那么多,也没他那么惨烈恐怖,但绝对要比雷怖阴森冷酷。
  杀人对他而言,一如猎鹰,险中取乐。
  而今,他是终年打鹰,今儿教麻雀啄瞎了眼!
  ——他身下的黄毛小子,居然一口咬断了他的话儿:
  他的命根子!
  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
  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了。
  世上有些东西,失去了便不再回来,更不再拥有。
  眼睛如是。
  话儿如是。
  生命亦如是。
  ——而今,他已失却了两样,只剩下了一样。
  那一件他已不能再失。
  失不起。
  ——再失,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心中恐惧已极,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怪叫来:
  这一刹,叶告已攻到!
  同一瞬间,陈日月的双手已抓住了他双臂:紧紧的,像两只巨大的蟹钳,紧紧的箍死了他的一双手。
  这时候,天下第七第一次:生平第一次、平生首次觉得自己可怜。
  他自己在这时候,竟似一条可怜虫!
  5.悲哀鱼
  他已来不及哀怜自己。
  因为变故已生!
  危机已现!
  陈日月离他甚近,猝起发难,双手紧紧扣住他的手。
  陈日月曾得过铁游夏的传授,这下袭击,蓄力已久,一时间,天下第七竟挣不脱!
  他不得脱,那么,就无法发出“势剑”,更不及去抄起那一根刚从褡裢里拿出来的铁笛!
  他发出恐惧大叫,一起膝,已疾撞向陈日月!
  这是近身肉搏:
  陈日月要避,就得松手。
  只要他的手一旦得脱,就有败部复活之机!
  他没想到的是:
  陈日月不放手。
  他也没想到的是:
  陈日月刚才给他制住穴道动弹不得的时候,一直留心观察,冷静的作击结论:要杀天下第七,一定要让他猝不及防,而且,必须不子他回气的机会,而且,得要手段残忍——不管对敌手还是自己,皆如是,才可能有杀敌的希望!
  他更没想到的是:
  陈日月看来浮躁、滑头、狡猾,却有这么狠——不管对人对己!
  他竟不走!
  不躲!
  更不退!
  他硬吃了天下第七一脚!
  天下第七的主要功力,不在脚,何况,他的下部正受了重创,一动,疼痛难当。
  但这一脚仍把陈日月小小的身躯“顶”得几乎五脏离位:
  可是他依然紧扣天下第七的双手臂弯要穴不放!
  天下第七这可惨了!
  天下第七在这危险关头里,有两件事是极欲、极急要做的:
  一是掏出笛子。
  一是发出势剑。
  但陈日月抓住了他的要穴:
  他不求先杀天下第七,但力求控制着他双臂。
  两人强持不下。
  不过,陈日月一旦挂了天下第七一记膝撞,牵制敌人的力量迅速减退,天下第七已抓住了笛子。
  可惜——
  可是……
  他听到了一种声音。
  看到一道剑光。
  剑风。
  ——他听到的是。
  剑光。
  ——他瞥见的是。
  又有二物离开了他的身体。
  是手指。
  ——两只手指:
  拇食二指。
  两只手指断了,掉落地上,笛子已拎不出来了,仍系在腰间。
  ——那是叶告的剑。
  他已赶到,本待一剑刺杀天下第七,但见天下第七与陈日月距离相近,怕误伤了他,改而先一剑削落天下第七的手。
  天下第七及时抽手,但仍断去二根手指。
  天下第七狂吼、怒嚎。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阴沟里翻了船,这回竟栽在两个小孩子的手里!
  他一痛之下,伤手反而挣出了陈日月的控制,一手又住了陈日月的喉咙。
  陈日月喉头格格作响,双眼翻白,双手力量大懈,改而力抗着天下第七扼住他脖子的腕臂。
  天下第七还有一只手。
  他正要发出“势剑”,以未受伤的右手。
  叶告岂容他得手?他一招伤敌,人已近身,一剑砍向天下第七的头颅!
  “独劈华山”。
  ——他敢情把天下第七的头当作华山。
  叶告用的是铁剑。
  ——铁剑劈华山!
  他的铁剑有个名堂,叫做“天妒剑”,与何梵的“英才剑”,同发掘自霹雳山下“老书洞”里,一以纯阳碧茵红打造,一以纯阴碧空玉绿携造,故叶告剑作深碧色,是非同凡响、欧毛断发、削金切石的利兵神器。
  天下第七的头当然不是铁打的。
  他的脸也不是。
  他仍挣不脱陈日月的死箍烂缠。
  但铁剑已至。
  天下第七吼一声,剑势未成,功力未聚、右手只蓄了一成下到的“势剑”,横臂硬格这一剑!
  铁剑就斩在他手上!
  匆忙中运取消的“势剑”,顶多只有十分之一二的功力,而天下第七身负重伤下所能运聚的功力,也顶多只一二成,如此计算起来,这保命的一挡,至多,只有天下第七平时百分之一的力量——不管杀伤力和防卫力皆如是。
  而叶告如今是全力一博,拼力一击。
  他的双腿不能立,但他飞扑过去,第一剑斩掉天下第七两只手指,第二剑便砍他的头,然后,整个人便失却重心;跌下去——
  要是他砍不倒天下第七,他便连人带剑“卖”给对方了,完全没有后路。
  ——可见这一剑是叶告祭起平生大力,生死一剑!
  天下第七用手向上一挡,嘴里的呼嚎,充满了悲哀和忿怒。
  他知道这一次临危招架有什么结果。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
  剑劈入肉里。
  嵌进骨头里。
  ——可是天下第七的手没有断。
  尽管“天妒剑”锋锐无比,叶告这一剑也祭起了浑身解数,但天下第七的手仍然没有给他砍断。
  ——如果手臂断了,那么,这一剑,也势将他的人从头到胸劈出两片。
  没有给斩断,那是因为天下第七的手不是手,而是剑。
  “势剑”!
  虽然是十分势弱的“势剑”,但依然是曾经比闻风云、当者披靡的千个太阳在手里的“势剑”。
  ——现在,它的力量已不足有千个午阳,不是千枚红日,更不是千颗旭照,甚至连千剑、千箭都担当不起,但至少,仍似千支针运聚于一臂间,这横着一格,仍抵住了叶告那一剑。
  剑伤了手。
  臂未断。
  然而叶告力已用尽。
  剑势亦尽。
  而且“千个太阳”全力反震,叶告虎口崩裂,剑亦脱手。
  剑嵌在天下第七的手臂上。
  叶告则整个人往天下第七扑落、跌落、摔落下去!
  这时候,陈日月颈项给天下第七一把叉着,几近窒息,就像一分跳上了岸再也回不了水里去的悲哀的鱼之际,幸好叶告第一剑砍掉了天下第七两只手指,使天下第六再也把不牢他,他才透过一口气来。
  他吁一口气的时候,叶告的第二剑,又告杀伤了天下第七另一只手,但整个人也扑倒向天下第七。
  剑就嵌在敌手的臂肌手骨里。
  天下第七也真悍狠,手一甩,臂一挥,扔走了叶告的剑。
  叶告的腿还在酸、软、疼,全身没有立足点.他一扑倒,就和身扭住天下第七的脖子,扣住他另一只臂胯不放。他精于封穴认穴,所以出手都扣在敌手的要害处,但天下第七也用淌血的手,扯住了他的头发,按住了他的脸。两人近身肉博血肉横飞。
  陈日月马上弯身俯拾他的“白骨阴阳剑”,埋身刺向天下第七。
  天下第七知道这是他的生死关头,是以,陈日月才一伏身,他已用肘部臂弯,箍夹住了陈日月的脖子,不让他执剑反攻。
  陈日月大叫一声,发狂挣扎扭动,他双手抱住天下第七的腰肋,用力拧续,把他扳倒,让他无法进一点运气发力拗断他的脖子,或使劲戳伤叶告的脸门。
  一时,三人僵持、纠缠、扭打不已,结果,三人一齐倒地、滚动,一路翻滚,不住互殴,三人都受伤累累,狂嘶不已,甚至指抓口噬,就像是三头野兽。
  不,也似三条鱼。
  三条脱了水、离了岸、却不能相濡以沫,而要互相咬齿残害:
  可悲的鱼!
  他们就这样一路挣扎、一直缠战,直至从楼梯滚落下来,一直滚到正在垂死挣扎的雷怖身旁!
  开口求救的当然是天下第七。
  ——竟然是一向傈悍的天下第七!
  他居然求人救他,那是因为:
  他真的感到恐惧了!
  他感觉到死亡已向他迫近。
  他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两个初出道其实还没上道的小孩子之手里!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也十分不合情理!
  ——还匪夷所思!
  可是,这是实情、而且正在发生、进行!
  ——这两个小童,两名还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已扳倒了他。
  扭住了他,使他双手重创,迫近了死亡边缘!
  她只希望有人能救他。
  ——不管是谁!
  活着就是要求生。
  ——要获得胜利,首先得要活下去!
  他记得文随汉是跟雷家高手一齐来的——虽然他弟弟是来杀他的,但雷家的人却不一定如是;据他所知,雷门有不少好手都加入了“六分半堂”,雷纯一直想要向自己查询两件事,一公一私,皆非他无法回答真相实情——她怎会让他现在就死!
  所以他向雷怖喊救命。
  ——求救之声不但不像是一个名震江湖令人胆丧心寒的杀手,简直比一个贪生怕死胆小如鼠的平凡人都不堪、不如。
  当然他并不知道:
  雷怖的情形,非但不比他好,简直要比他更糟。
  他和天下第七都同样犯了一个错误:
  他们自许太高。
  ——他们两人纵还未自以为天下无敌,至少,也自认为天底下已少有人能制裁他们。
  但他们还是给“制裁”了、“打倒”了、“杀伤”了。
  ——扳倒他们的,竟是他们本来全下放在眼里的人,包括:
  一千“名利圈”的“乌合之众”江湖人,两个还未完全“长大成人”的少年郎。
  他们就“败”在这些看来“并不高尚”也决非“一流高手”的人手里。
  他们绝非天下难有敌手。
  江湖太大,能人甚多,毕竟,他们还是天下有敌的。
  注意;没有天下无敌的人,只有天下无敌的心——那是一颗宽大、包容、舍己为人、慈悲为怀的爱心。
  人人都是天下有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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