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杀我!别杀我!”一个声音凄厉的嘶喊着,令人震撼于呼喊者何等惶切的求生意志,“求求你放了我——”
语音未完,突然切断,就像一只鸡在啼声中忽给人扭下了脖子。
沈虎禅乍闻这凄枪的呼喊,一怔,随即急展轻功,掠人林中,只见林内有一片被砍伐过的室地,有一人已身首异处,鲜血不害断头上直喷着,另外两个衣衫破烂、鲜血斑斑的汉子,一个持大刀对抗着,另一个手持尖刀,全身发抖,跪下来看他那被砍了头的同伴,汗水、泪水溅了一脸,神情完全给惧色所占布。
包围的人只有三个。
一个红衫浓眉的青年,双手抱持一柄古剑。
一个锦袍青靴、手挽银剑的公子。
一个神情冷漠,脸色阴森,双手插在衣袖里的中年人,额上有一道青记。
这人并没有出手,但那红衫青年和锦袍公子的剑招,十分凌厉,那持刀的大汉已经抵挡不住,眼看就要命丧剑下。
沈虎禅一掠而入,心想:救人要紧,也顾不了究竟是什么事情,大喝了一声:“住手!”
“铛”的一声,大汉的刀被震飞,红衫青年的剑中锋而入,锦衣公子倒剑回后刺入,势要将这名大汉前心后刺出两个窟窿采。
沈虎禅再也顾不得许多,飞抢过去,双手一抓,竟凭空执住古剑和银剑,这两柄剑都是削铁如泥的宝剑,饶是沈虎掸拿在乎上,也觉得锋上的寒气与锐气直浸掌心。
那名青年及公子更为大吃一惊:要知道他们手上拿的,一把是“清泉石剑”,一把是“小白龙”,这两柄剑一柄是武当派名剑,另一把是雪山派镇山宝剑,正是无坚不摧的刊器,他们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随手一抓,这样拿在手上的!
沈虎禅叱道:“慢着!”
那脸有青记的汉子身形一闪,已自沈虎掸、红杉青年、锦衣公子间抢入,沈虎禅卫见此人身手,虽然双手仍留在袖子里,但声势已非同小可,即飞起一脚,把那受伤的汉子踢了出去。
青记汉子正要出手,人已不见,他身形已掠了过来,与沈虎禅正好牺了一个照面,微微一震,道:“是你!”
目光再瞥向沈虎禅背后那一截高过头顶的木鞘古刀,失声又说了一句:“是你!”
沈虎禅也隐隐觉得此人脸熟,脸上那块青记,确曾似在哪儿见过,当下道:“你是——
?”遂松开双手。
锦依公子及红衫青年夺回佩剑,一个脸儿铁青,一个满脸涨红,各自怒啸一声,择剑攻上,脸有青记的汉子双手疾地自袖里拔了出来,同时搭在两人肩膊上,沉声道:“等一等。”
锦衣公子怒道:“他一个人,咱们三个还怕他不成!?”
红衫汉子挣红了脸,他穿着红衣,这一下更映得脸如噗血,气呼呼地道:“咱们要替天行道,谁拦着,谁就得躺下去!”
脸有青记的汉子双手仍紧搭在两人肩上,沉声问了一句:“‘七大寇,之首——沈虎禅?”
他这句话一出,红衫、锦衣二人都静了下来,两对眼睛全射到沈虎禅身上来,眼神里有些震惊,有些疑惑,甚至有些惶恐和好奇。
沈虎禅抱拳道,“阁下是——?”
脸有青记的汉子干笑一声,道,“沈兄那还会记得紫金山上的故人。”
沈虎禅恍悟道:“原来是‘袖中禅剑’万古烧万兄。”
万古烧道:“那时候,我们括苍、雁荡、长自、天山、昆仑、黄山、点苍七大剑手在紫金山比剑,争夺据说藏有武功秘决的‘文王鼎’,结果,沈兄单人单刀,连败我们七阵,还一刀劈开文王鼎,告诉我们‘文王鼎’实无武功,只是倭寇处心积虑设计出来使我们中原武林高手互相残杀的毒计……沈兄在那一夜,可算是出尽了风头呀。”
沈虎禅道:“为揭发这件阴谋,有得罪处,尚请海涵。其实,只是找机会一刀辟开‘文王鼎’罢了。”
万古烧道:“沈兄不必过谦,当时,在场七大高手,连在下在内,哪一个会让你劈开巨鼎?不过大家都拦你不住,阁下刀法武功,委实令在下佩服。”
沈虎禅一笑道:“惭愧,却不知今天……又是为了什么事?”
万古烧叹了一口气,道:“这就是沈兄的不是了,沈兄为的是救人,问题是:这些人,该不该救?”
沈虎禅一楞,道:“哦?”
万古烧向红衫汉子引介道:“这位是雪山派掌门人弟子秋映瑞。”又向锦衣公子一引道:“这位是山西行省参赞古田桑的独子古锦藏。”
他顿了顿,又道:“他们两人,都曾名列武林中公认的‘侠少’,和地侠仗义,替天行道,向为江湖中人称许。”
沈虎禅目光闪动:“哦?那么说来,我是救错了人了?”
红衫汉子秋映瑞忿忿地道:“这又怎样?人都溜了!”沈虎禅这拦得一拦,阻得一阻,剩下的两名浴血汉子,早都逃了。
沈虎禅道:“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三位可否明告?”
秋映瑞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万古烧指着地上的尸首,道,“沈兄可知他是什么人?”
沈虎禅摇首。秋映瑞冷笑道:“他就是这几一带枕山的匪首,叫做苑锐虎,这人是个大贼,你说该不该杀!?”
沈虎禅冷冷地道:“我也是匪首,我也该杀。”
万古烧见话锋不对,忙道:“不过,这苑锐虎无恶不作,怎可跟沈兄相提并论!”
沈虎神淡淡地道:“另外两人呢?”
万古烧道:“这两人,一个叫做刘岁奇,是个地痞,当地的人都叫他做老刘,另外一个,便是点苍的逆徒邵星舞!”沈虎禅“哦”了一声,道:“邵星舞?不是点苍派程无想的五大门徒之一吗?”万古烧道:“正是。点苍派是武林‘刀柄会’五大同盟之一,程无想程先生是点苍派掌门人钟错之师弟,总共收了五个徒弟,本来是名家子弟,但他不知自爱,学艺未成,便给程先生逐出点苍,此人之顽劣,可见一斑。”
沈虎禅沉吟道:“这件事,我也听说过。……不过,这也罪不致死。”
万古烧道:“这当然谈不上什么罪状,但他离开点苍山,回到他的老家牡丹乡,却作出了令人发指的事情!”
沈虎禅道:“什么事情?”
万古烧道:“这邵星舞凭了在点苍派所学得的三几下功夫,欺压良民,无恶不作,淮要是不听他的意旨,动辄拳打脚踢,牡丹乡乡民无不恨之入骨,而又不敢反抗。但这邵星舞,越来越张狂,竟听地痞流氓刘岁的唆使,趁其兄邵星云出外经商,竟奸污了他的嫂子,他嫂嫂哭得抢天呼地的,惊动了邵老头,邵老头这一气非同小可,对邵星舞戟指大骂,气得拿锄头打他,结果,反而给邵星舞一脚踢死了,隔壁邻人看不过眼,要出来劝解,也给他杀了两三个……”
沈虎禅脸色一沉,跟中闪出怒火,万古烧继续道:“这位古公子要执行公务,把他逮捕,但邵星舞跟刘岁奇,还杀伤了几名公差,纠合了附近枕山的贼寇,由这苑锐虎带领,把牡丹乡乡民尽情洗劫一番……我们跟古公子向来是奠逆之交,他飞鸽传书,我们即来效命,把枕山的贼人铲平了,剩下这三名贼子,追到此处,总算杀掉一人,没料……”
沈虎禅歉然道:“没料事情却给我搞砸了!这等淫恶之徒,杀父奸嫂,人人得而诛之,为向三们谢罪,这追杀之责,由在下来负起如何?”
万古烧慌忙道:“沈兄不知前因始未,何罪之有?不过,这杀恶徒之事,因是官府委任,师门交托,仍是由我们负责较好,沈兄免劳了。”
秋映瑞冷哼道:“本来,我们要杀这三个罪大恶极之徒以祭剑,只要你不从中阻挠,便已是有幸了。”
沈虎禅知道武侠中的少侠欲保住“侠少”的名衔,一年至少要诛杀一名大奸大恶之徒,俗称“祭剑”,且不论其人是否受十一大门派主使还是“武学功术院”指令,总之凡是“侠少”,职责便是除暴锄强,这些名门正派的事,沈虎禅一向不想沾惹,何况古锦藏又是大官古田桑的儿子,此事涉及官府,沈虎禅素不跟官员打交道,也不想多管闲事,知道秋映瑞话中之意是不想他来夺功,便笑道:“好,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不该插手便是。”
秋映瑞道:“那两个贼子武功也不差到哪里去,你真要插手,也未必讨得了好!”
万古烧脸色一板,低叱道:“秋少侠!”然后向沈虎禅满脸笑容的道:“沈兄,万勿见怪!”
沈虎禅抱拳道:“言重了,告辞!”
古锦藏一直默不作声,忽然道:“慢着!”突然之间,手中银光一闪,长剑似毒蛇一般,疾噬向沈虎禅喉咙!
沈虎禅霍然一个转身,竟以背部相向,“嘘”的一声,古锦藏的剑尖,变成是刺在沈虎禅后头的刀愕上。
同时间,沈虎禅左手五指,已搭在刀锷上。
他五只手指,一搭刀柄,掌背的青筋迸现,万古烧忙拉开古锦藏,古锦藏铁青着脸,挣扎咆哮道:“他是啥东西?!我就看不惯他妄自尊的样子!”
万古烧一把推开古锦藏,叱了一句:“古公子,你忘了你出来的时候令尊交等过什么?!”然后诚惶诚恐地向沈虎禅一揖道:“沈兄——”
沈虎禅仍旧背向三人,手搭刀柄,始终没有回过头,只听他沉声道:“这是‘侠少’的作为吗?”
万古烧道:“古公子年少气盛,你千万不要见怪!”
只见沈虎禅的手背青筋渐消,手指也下只一只的松弛了下来,终于放下了手,只听他道:“要是这一剑已经要了我的命,我又从何见怪起呢!”说罢大步行去,隐于密林不见。
万古烧一直望到沈虎掸失去踪影之后,才用袖子揩汗,道:“好险!”
古锦藏不服,道:“我看他也没什么,用得着你如许怕他?”
万古烧正色道:“古公子,你有所不知,这个沈虎禅,武功非同小可,尤其是他的刀法,连公羽敬这样的人物,也死在他的手上……别的不说,紫金山上‘文王鼎’之战,其余之人,武功无一在愚兄之下,但都拦沈虎禅不住,这人,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秋映瑞嗤笑道:“武功好又怎样?只是一头蠢牛,不是给万大哥三言两句,给骗得心服口服的么?”
万古烧也不禁有些得意,笑道:“说什么豪侠义士,其实最易受骗,不必金银厚禄,也无须权位美色,只要给他仁义二字,他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至少,也会乖乖、服服、帖帖!”
三人一齐大笑。
秋映瑞忽道:“可是,给那两个混帐逃走,难免将来祸患!”
“他们逃得了么?”万古烧怪笑着,拍了拍身旁的古锦藏肩膊,“有古大人的公子在这儿,加上名门正派子的‘侠少’如阁下,邵星舞和姓刘的,还飞得出我们的手掌心么?!”
秋映瑞这才笑逐颜开,道:“万大哥,难怪家师要你帮我们闯出名堂来,原来跟你,准没错儿!”古锦藏笑道,“爹也没看错,……只怪邵星舞他们几个,生错了时辰!”
邵星舞与刘岁奇亡命的逃着,翻过一座山头,又一座山头,走出一片密林,又一片密林,刘岁奇眼看没法支持了,喘息着,抓着一棵树,像在湍流里抓住一段浮木,呛咳着,汗如雨下,“我……我……实在……走不动……了……”
邵星舞也是急促地喘气:“走不动,……也要……走!”
刘岁奇惨然道:“我们……跟他们拼过……”
邵星舞摇首:“我们决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仰天叹道:“却不知……那救我们的人,……是不是他们三联手之敌……?”
刘岁奇道:“我看……他伸手这么一抓,便抓住……那两个王八蛋的两把剑,一定……
一定不会……输的……”
邵星舞黯然道:“赢了又怎样?有黑白二道撑腰,那位侠士武功再高,也逃不了……他为了我们真害了他!”
刘岁奇恨恨地道:“最好他把他们杀掉!”
邵星舞忽伏在贴耳聆听了一会,道:“我看下会……我们还是快逃吧!”
“逃!”齐岁奇惨笑道:“王下虽大,但还能容我们逃去哪里?”
邵星舞脸色沉重,一字一句地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刘岁奇迷茫的望着邵星舞。
邵星舞道:“到员山县的监牢去!”
休班头和符捕头在员山县高怀街上巡逻,忽闻巨宅内有人高呼,“有贼呀!捉强盗啊!”
休班头拖刀就走,符捕头一手揪住他,休班头急道,“有人做案,还不快去捉人!”
符捕头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时候?”
休班头望了望天色,道:“未未申初吧?这又有什么千系?”
符捕头道:“贼人敢在光天化日下做案,自然有恃无恐,咱们这一刻就要换班,何必多生枝节?”
休班头道:“我们职责所在,这事可不能不管啊!”
符捕头道:“那好。”把手一放。
休班头跑了几步,见符捕头并不尾随,心下倒是怯了,问:“你不一起?”
符捕头悠然地道:“大嫂在等你吃饭,孩子们都好吧?”
休班头一听,脚步便似钉着似的,走不动了,符捕头道:“我们且由它——”
忽然,迎脸冲来了两条大汉,手里攫着些包袱锦盒之类的物品,奔了过来,休班头叫道:“撞上了!撞上了!”符捕头见那两人手里都持着明晃晃的利刀,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忽然,走在前面的汉子足下一绊,“叭”地倒于地上,休班头这下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跳过去,用时膝压制那摔倒的劫匪。说时迟那时快,另一大汉已奔近符捕头面前,打一个照面,符捕头只见来人浓眉大眼,满脸胡碴子,肌肉迸起,手中利刀闪闪发光,只觉心头发毛,腰间的刀要拍出来既不是,不袖出来也不是。
休班头大叫道:“捉住他,捉住他!”
符捕头正迟疑问,突然,“砰”地一声,脸上着了一拳,这下符捕头再贪生怕死,也下得不挺身相抗了,当下双手一抓,以擒拿手抓住对方右臂,不料这一抓之下,得心应子,对方哎哟一声蹲伏,竟给拿住。
符捕头大喜过望,顿时抖擞神威,一足飞起,踢掉贼人手中利刀,叫道:“嘿!大爷故意让你,看你这恶贼凶到几时!?”
当街抓了两个抢劫的匪徒,虽非大功,但也有赏,符捕头更得意洋洋的是,连他自己没料到:自己多年没加练习的“擒拿手”,也有如此神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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