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恨少一听,叫了起来:“那我们还不赶快通知老唐!不然,他必会闯祸的!”
可是话未说完,厅外已传来吆喝和动手的声音。方恨少急道:“你去制止他们呀!”
“不行。”侯小周似有难言之陷,“我已被钉梢了。”
方恨少道:“钉梢?人在金陵楼么?”
侯小周肯定地道:“你也要小心些——她就是明珠。”
“她?!”方恨少无法相信。
“一定是她。”
“她是那方面的人?”
“我也不敢肯定。外表看来,她是翡翠的好姐妹,不过,我看并没有那么简单,说不定她们两人联在一起隐瞒些什么事也不一定。”
方恨少站起来,说,“你既然不方便,那由我出面好了。”
侯小周道:“好歹也要把唐兄镇住,别破坏了沈大哥的大计。”
方恨少抛下一句话:“我自会晓得。”人已掠了出去。
他掠出去的时候,厅上的格斗声已十分激烈。
他转过曲廊,见金陵楼的宾客和仆役纷纷走避,心里也有些快意:这样也好,闹上一闹,看看这些恶人见见真正的恶人,让这些附庸风雅的人丧丧魂失失心也好!
可是就他这么一眼里,却给他瞥见了一个人。
从这个人,却带出了一连串的事!
那是个女子。
夹杂着纷纷抱头鼠窜的人丛里,那女子白皙干净得让人一眼就瞧见,一见就难忘。
方恨少只要见过一眼,就忘不了。
她是明珠。
就算方恨少在事后回想:明珠那时候一双略带惶怯的恨眼神,仍足以教他心疼到了绝望的地步。
——当一个女子,让你看了一眼就似看到了一生,而千人万人之中,你就是只望她一眼,望见了就不能忘,甚至已是你所有的忘记,这时候,教人怎么可以不在意这女子!
方恨少望了一眼,身子仍没有停。
他仍往大厅掠去。
不过他忍下住再望一眼。
这一望再望,就“望”出问题来了:
他发现了一件事情:
明珠似被挟持着的!
明珠身旁有两个男子,一左一右。
两个男子都剑眉星目、轩昂挺拨,在众人之中看去不但鹤立鸡群,他们穿着极为平凡的眼饰,可是看上去却似是金殿上面圣议事的官!
那两个男子挟着明珠,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
由于明珠的清纯好看,使方恨少忘了看她身边的人,以使他第一眼时忽略了这两个英风淳淳的男子。
不过再看的时候还是看到了。
因为这两名男子的英朗外表,更使方恨少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为不是滋味,所以再仔细的看。
他已可以肯定一件事:
明珠是受这两个人挟持着走,既不是折返大厅,也不似人潮般往外涌,他们是转向西边的月洞门,在后院的方向而去。
——为什么要到后院去?
——这两个是十么人?
——明珠是什么身份?
——她会不会有危险?
这些问题,使方恨不必须要作出一个选择:先去大厅制止唐宝牛?还是先去救明珠?
“砰!”
方恨少跌了一大交。
他没注意看路,已撞上了一个人。
撞个满怀。
那个人已给他撞晕过去了。
香姑!
香姑撞上正神不守舍的方恨少,可以说是她的不幸。
方恨少虽然叫了一声:“我的妈呀!”他撞到香姑怀里,就这么轰了一下,方恨少觉得自己满身都是粉艳的浓香味儿,挥也挥不去,甩也甩不脱。
不过,方恨少毕竟有“一气仙”的内力护身。
他跌了一交便又爬起来。
香姑则晕了过去。
这一撞,方恨少自以为是把自己给撞“醒”了。
——当然是失去救明珠!
他有大条道理,所以越发振振有辞:
一,既有沈老大在厅,唐宝牛就绝不会出什么生死大事,至多不过给搞搅了一下子,还闹得了什么大祸!
二,明珠给人挟持,却是生死大事,当然是救人要紧了!
三,唐宝牛毕竟还是会在大厅里,可是明珠这给人挟持走,过一会便不知到哪里去了,现在不救,还待何时?!
所以他一转身就赶了过去。
可是他在起身之前,已跌了那么一交。
他虽然起来得快,但毕竟仍是摔了一交。
人生正如赛跑一样,只要你跌上一交,就算爬起来得快,要迎头赶上别人,但也迟了那么一步,或几十步,总是比别人吃亏,也比旁人吃力些。
万一要是你起得慢,那么根本就追不上了,如果起不来,则被淘汰出局,人生里再也汲你跑的路。
除非你特别努力,追得特别快,又或是轻功特别好,找到捷径,才有希望跟人一较长短、比比看谁才是快一步的人。
又或是特别幸运:因为你摔了一交,别人同情你,特别看得起你,在人生的长跑里给你打上另眼相看的分数。
不过,摔交已先是一种不幸,其余就算有幸,那也是意外和额外的了。
万一搞不好,你已摔伤在先。很容易又会再摔一交。
——人生里,怎容得你有几次跌倒?怎待你几次起来?谁会等你伤愈?谁来管你死活?
几次大起大落,就算起得来,自己也不一定受得了。
只是,一旦跌倒,只有尽快起来再跑,余无他策。
如果你赖在地上不起来,纵或不被人踩死。待自己再爬起来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力气和勇气再跑了。
——跌倒已是一种不幸,要是跌倒了爬不起来,那就是一种悲哀了。
方恨少是一跌即起。
可是转身之间,明珠已经“不见了”。
——她和那两个挟持她的人,已在人丛中“消失”了。
方恨少不甘心。
他要去找明珠。
——在他而言,就等于在人海茫茫中找一颗他心目中的明珠。
他一路寻寻觅觅,到了后院,除了假山假石、栽草栽花之外,阳光怔忡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外。
方恨少在长廓的暗影子一阵发呆。
阳光在外面,亮得像旧事,午后的蝉鸣,更强调出无限凄清的寂寞来。
伊人已不见。
——伊人已不在。
方恨少转过了身,想离去。
就在这时候,方恨少突然有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很特别,完全说不出所以然来,不过却非常真切。
他感觉到明珠就在这里。
一定在这里!
他非常肯定。
他虽然还未曾与明珠说过一句话,但他那依恋不能忘的眼神,仿佛已挂落一些在明珠的身上,以致他可以凭这些“线索”感觉得到明珠可能就在这里!
——就算隔了几面墙,他依然可以感觉得到!
甚至也感觉到明珠正处身于危境!
他急了。
他一定要找到明珠。
——如果明珠在这里,他没有理由会看不见。
他掠到假山后面。
没有人。
他自假山石林里转了两转,觉得这些林木山石布置得十分俗气,十足这种销金窟的货色。
不知怎的,他觉得有些不妥。
但他也没发现什么。
假山上还有道小喷泉。
泉下有湾小池。
池水清澈。
这是一般庭园的布置,也毫无特出之处。
他这时只好怀疑自己的感觉了。
——难道明珠不在这里?
一定是在外面。
他掠到后门去,却发现门闩布着灰尘,好久都没人打扫过了。
自然,也不会有人打开过,否则一定留下了指印。
他正要放弃,忽然省起:凭非难事,又怎须打开门闩!
他一念及此,即飞身越过后院的墙,轻得就像是一张纸。
——一张静静晌午间忽然“飘”过围墙去的纸。
不过,这张“纸”很奇怪,他一飘过围墙去,即似遇到了古怪的旋风,又飘了回来。
方恨少落回院里。
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
他即直掠到池边。
池里有水。
水清澈。
——一切如常。
可是方恨少却觉得不正常。
池里没有鱼!
一条都没有!
通常,有池就有鱼。
如果池里没有注入活水,没有鱼也是正常的:但池里有活的水源。如果有池有水却没有鱼,对金陵楼经营的生意而言,在风水上是不吉利的,干这种勾当的人会忽略这一点,简直不寻常了!
——养几尾鱼本就非难事。
甚至可以说:池里没有鱼,也不是奇事。
奇的是有鱼——
鱼的声音。
鱼也有声音的,鱼鳍滑过水波的声音、鱼尾轻摆的声音、鱼吐气的声音……
方恨少都听到了这些轻细的微音。
可是他里并没有鱼。
——鱼的声音,竟是从房里传出来的。
院子里有一排五六间厢房。
在阳光的午后,静寂得像一个被遗忘了的角落。
方恨少的注意力开始集中在这一列厢房。
他不管一切,推门而入。
他推开了第一扇门。
门一开,阳光就洒然照了进去,照见了一切。
他准备看到这房里有妓女与嫖客、甚至敌人与高手,以及房里一切应有或不该有的事物,当然,他最希望的,还是看见明珠。
可是他永远想不到,推开了这扇门,竟会看见这样的一幕什么也没有!
——这房间里,外表一切如常,但里面空空如也,像一张家具一点灰尘、甚至连一只蚊子都没有!
这当然不正常。
——销金窝的“客房”,大都给人‘销金’的,怎么可能空置不理?
何况,这儿灰尘不染:分明有人来过,而且常常打扫。
方恨少除了纳闷之外,那感觉更强烈了:
明珠似是愈来愈近了!
明珠就在这里?!
他立刻就发现:房间的尽处是一道门。
门后是另一间房子。
房子空无一物。
只有一张白色的毯子。
毯子大概是用比兔毛还细嫩的绒毛织的,一直铺了过去,直到房间尽头。
房间的尽头又是一道门。
白毯子直至门隙铺了进去。
——原来这几间房舍给打通了,只靠一问又一问房门连接着。
——这扇门之后又是什么?
方恨少毫不犹豫。
他担心明珠有祸。
——这么一位清得有甜味的姑娘,怎能让她受苦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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