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五章 定夜惊警 孤身追敌 墓地显踪 狼子现形

 




  匡秀华艺高胆大,一声娇叱:“哪里走?”

  已疾若脱兔追赶蒙面人而去,月光下——

  两条身影一前一后快若飘风般在五陵墓地上,倏起倏落。前面那条身影,似乎对这墓地一草一木相当熟识。

  他轻车熟路地,左闪右避躲着明桩暗卡,急急前进。

  匡秀华在此乃土生土长,自然对此地路途之熟识,并不亚於蒙面人。

  她时时抄近路拦袭,可是,那蒙面人狡猾非常,看看将被截上,倏又转身他遁。

  匡秀华追得心头火起,一声清啸,身形陡地加快,那蒙面人不敢大意,同时亦展开上乘轻功,如飞而去。

  二人在墓地上转了半圈,那蒙面突然刹住身形。

  匡秀华一时收势不住,反而,冲前一丈有余。

  待匡秀华转过身躯,那蒙面人已气定神闲地伫立在月光之下。

  匡秀华怒火中烧,一声不响,挥动长剑,立即将那蒙面人裹抱长虹剑影之中。

  那蒙面人武功果然要得,虽赤手空拳,在那急风密雨般剑气中,仍然不慌不忙,见招破招,见式破式。

  匡秀华见三十六路剑法仍无法碰到对方衣角,几乎急得杏目落泪。

  一声轻叱,剑势陡变,竟又使出“生死三绝招”来。

  这三绝招乃“铁笔生死判”匡超集毕生之心血参悟蜕变而来。

  在匡秀华使来,虽火候欠佳,仍旧风云变色,日月无光。

  她连环使出“生死循环”“生生死死”“有死无生”三绝招。

  那蒙面人此时,更不敢大意,凝神静思,双目神光灼灼,盯住匡秀华左手剑诀。

  见对方圈起一圈几面大的剑光,忙不迭地足踩七星,疾退两步。

  虽然,他退得快,匡秀华进得也不慢“生生死死”随即攻到。

  那蒙面人虽然轻功极佳,亦被逼得手忙脚乱,尚幸他临敌经验丰富,使了个“懒驴打滚”险险躲过这一招。

  但,匡秀华岂肯就此罢手,一个箭步“有死无生”已应手而出,那蒙面人尚未长身,剑气如虹已迎面而至。

  他因低估对方,未曾亮出兵刃,如今处处受制不由大惧,心一横,顾不得两败俱伤,右手一扬,喝声:“打!”

  一缕金光向匡秀华破空而来。

  匡秀华闻声,不由一怔,只因这声音对她而言非常熟识,忙使个“潜龙昇天”长剑向上一挑,人已临空而起。

  那蒙面人虽躲过一剑之危,蒙面玄巾却在那千钧一发之间被长剑挑飞。

  匡秀华脚踏实地,见到对方面孔时,不由怔在当场,同时,亦忆起那抱松岭之辱,半晌才纳纳地道:“你……”

  “贤妹,难道忘却愚兄胡中铭?”

  原来那蒙面人,竟是处处与长孙骥争风吃醋的峨嵋后起之秀“云中雁”胡中铭。

  匡秀华杏眼圆睁,怒叱道:“好不知羞,谁是你贤妹!”

  “云中雁”胡中铭,仍旧嘴角含笑,道:“贤妹何出此言,愚兄纵有不是,望看在往日份上,重修旧好,喏!喏!愚兄这厢有礼!”

  说着,果然深深一揖,匡秀华自抱松岭上起,已将他恨之入骨,若非“云中雁”胡中铭,何至希望落空,与“飞龙剑客”白云飞结成秦晋?

  她与他可说是,三江四海之仇,如今见面,更是触动一团怒火,长剑一指道:“胡中铭,勿须虚情假意,今夜将本姑娘引到此间,定有所为,你有话,不妨当面说?”

  胡中铭堆下一脸歉容,道:“贤妹,你知愚兄对你虽海枯石烂,此情不渝,近闻江湖传言,贤妹定本月十五与白云飞结成秦晋,不由五内俱焚,顾不得山高水低路途遥远,从江南昼夜兼程赶来,望贤妹体念旧情,随愚兄去往四川……”

  匡秀华虽知胡中铭言出肺腑,但,男女相爱并非单方面,何况,她对胡中铭不但没有留下一点爱意,反因抱松岭之事,恨之入骨。

  如今见他自说自话,竟挑逗自己效文君之私奔,不由冷笑一声,截住胡中铭,道:“我非文君新寡,你非相如,任你舌底莲花,亦难如愿,看在往日份上,暂且不与计较,他日相逢,定不宽恕!”

  说着,回身即欲离去“云中雁”胡中铭,一个箭步,拦住匡秀华去路道:“贤妹,果真寡情如斯?”

  匡秀华脸一沉,叱道:“少废话!”

  仍想立刻离开“云中雁”不由冷笑道:“贤妹,如不答应,愚兄只好开罪了。”

  匡秀华心中一震,目露气忿之色,道:“你敢?”

  “云中雁”胡中铭忙堆下笑脸道,道:“如贤妹体谅愚兄一片衷情,愚兄斗胆也不敢?“匡秀华气得脸色苍白,叱道:“谅你也不敢?让开!”

  说着,长剑一挥,人已向前冲去。

  匡秀华剔透玲珑,心知胡中铭必然出手拦住,故以长剑一挥,意欲先下手为强,反正今日已无法善罢。

  胡中铭经验何等老到,一见匡秀华脸色,早已留心戒备,此时,左手一领对方目神,右手一招“赤手绑龙”疾向匡秀华脉门扣去。

  匡秀华幼得乃父真传,在长剑上已下了不少工夫。

  尤其“落星堡”人才济济,她又是堡主掌上明珠,自然有那些锦上添花之辈不时指点,故以,她此时之武学实可挤江湖高手之林。

  今见胡中铭疾扣自己脉门,长剑幻起一片光墙,将胡中铭右手封住。

  胡中铭冷哼了声,错出一步,右腕一翻一撩,竟又向匡秀华右腕脉门截去,这一招出手奇疾而稳,不愧是峨嵋后起之秀。

  匡秀华哈哈一笑,撤剑旋身,让过来招,右手剑又出,一招“生生死死”只见周围一丈之内尽是剑虹。

  这一招“生生死死”实乃名家手法,但见绵绵剑浪指向胡中铭浑身重穴,逼得“云中雁”连连后退。

  胡中铭当初在“落星堡”之时,经常与匡姑娘喂招,从未见过这等凌厉的招术,如今相别时日无多,对方功力竟增进如斯,不禁大为心寒。

  他一向目高过顶,自认在年轻一辈无敌手,自上一次败在小慧性手中,更是日夕苦练,谁知今夜竟被这自认手到擒来丫头,逼退好几步。

  今夜既已闹翻,这梁子算是结定了,如不能将这丫头擒住,在江湖上可能处处受制於“落星堡”矣!

  利害得失在他脑海中电光石火般一转,随即一收丹田真气,反手一掣,长剑化作一条蛟龙,直奔匡秀华。

  但见他剑光翻飞,身形飘忽,满场俱是剑光人影。

  匡秀华这时斗得性起,使出乃父绝学剑术“生死剑法”三十二招,此为“铁笔生死判”穷数十年光阴研磨,从“生死笔”中蜕变而来,一招一式莫不含有极大威力。

  匡秀华此时含愤出手,虽然只有七、八成火候,比起先时,竟更为凌厉,此时,她施展开来,只见寒光耀眼生花,月华为之失色。

  胡中铭见一时半刻实无法取胜,遂一声唿哨,宛若龙啸,声达九霄,霎时,从树林、翁仲之后闪出四个劲装大汉,个个脸遮玄巾,渐渐向匡秀华围去。

  匡秀华见景不由一声冷笑道:“胡中铭,你好大胆?看本姑娘不令你身首异处……”

  胡中铭闻言,笑道:“宁可他日身首异处,今夜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姑娘随胡某返回峨嵋!”

  匡秀华闻言,粉脸突然色变,道:“本姑娘不随你前往,又将如何?”

  胡中铭冷冷地道:“那只好恕胡某无礼,硬行请驾了!”

  匡秀华一领手中剑,道:“好,看你有何过人之处,敢口出狂言?”

  语声中,长剑幻起朵朵银花,一招“万花吐蕊”疾取胡中铭胸前九大穴,出手凌厉,狠毒异常。

  胡中铭“嘿!”的一声,剑演峨嵋剑法“庙矢一柱香”只听得一连串兵刃相碰之声,各斜退三步,察看自己手中兵刃。

  双方见自己长剑无损,各又举剑杀在一处,转眼三十招,但见奇招屡出,剑气如虹,活像两条银蛇在夜空中飞舞。

  胡中铭见自己用尽绝招,仍无法将对方擒下,连攻两招,疾退一丈有余,匡秀华正不知“云中雁”何故不败而退,却见胡中铭长剑一探,其余众大汉已围将上来。

  她冷笑道:“嘿!原来你祗有那么点能耐?”

  讲着,左手一领,右手一招“生生死死”轻轻地将四大汉来式化去,接着左手“砰”地闪电般攻去一掌,身形也跟着退后一步。

  只此两招,已显出匡秀华家传绝艺不凡,无论攻守俱配得天衣无缝!

  四大汉“嘿!”的一声,各退一步“唰!唰!唰!”又连攻三招,匡秀华娇声大笑,笑声中一展身形,飞快地绕出对方包围,长剑幻起“八方风雨”疾攻四人。

  眼看四人在三招之内即将伤在匡秀华长剑之下,胡中铭一声轻啸,长剑已疾取匡秀华“玉枕穴”。匡秀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觉得背后有金属破空之声,顾不得攻敌,身形一闪,尤如电光石火般,斜出三尺。

  胡中铭岂肯如她心愿,长剑一领招化“枯树盘根”疾取匡秀华双足,双方对敌,贵在争先。

  何况,匡秀华与胡中铭功力在伯仲之间,一招失着,步步受制!

  尚幸匡秀华家学渊博,先时,曾与胡中铭多次喂招,心知峨嵋剑路,忙不迭使出“燕青十八滚”险险躲过。

  胡中铭制住先机,连攻出三剑,匡秀华咬紧牙根,使出四招七式,才将对方三剑封住,虽然她将对方剑势封住,但,也已香汗淋漓,只有防守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还算她临危不乱,以一敌五,又支持了一盏茶光阴,这一盏茶光阴之内,她左臂被玄巾遮面大汉之兵刃开了一个两寸多长之口子,虽经她自封穴道,鲜血仍旧染得整条手臂。

  幸而,胡中铭仅欲活擒,不然,再有个匡秀华也一缕芳魂,早游极乐,眼看再有个三招五式,匡秀华即要被胡中铭制住,如此次匡秀华再落在胡中铭手里,贞节勘忧。

  匡秀华心知落在对方手里生不如死,横了心,出手均是拚命招式,作与敌同亡之打算。

  但她此时已是绝了末路,力不从心了。

  胡中铭冷笑了一声,道:“莫怪愚兄无礼了!”

  说着,内力灌注剑身,一声:“撤手!”

  一缕寒光破空而起,胡中铭乘虚而入,左手两指如箭,疾点匡秀华“晕麻”穴,匡秀华此时双目一闭,两颗豆大泪珠滚落!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胡中铭双指点近匡秀华之时,蓦地空中一声刺耳清啸……

  啸声如龙吟虎啸,震人心絃,胡中铭猛然手中一震,左手脉门已被来人扣住。

  变生俄顷,尚幸胡中铭并非弱手,右手剑一振,一招“孔雀开屏”迎面而起,来人旨在抢救匡秀华,亦顾不得伤敌,右手一松已与匡秀华并排而立。

  胡中铭疾退数步,一看!

  站在匡秀华身旁的竟有三人之多,一个是秀逸不群的少年,一是小和尚,一是商贾打扮的中年。

  三人正是白云飞、小慧性、陈宽仁。

  此时,小和尚慧性扮个鬼脸,道:“我道是谁那样威风,五人联手对付一位女孩子,原来是手下败将!”

  胡中铭见三人突然出现,心知今日难逃公道,又何况情敌当面,怎不分外眼红?

  此时,也顾不得小慧性讽言冷语,脸如寒霜般,向着白云飞,道:

  “阁下谅是匡府娇客,人称”飞龙剑客“白云飞!”

  白云飞冷冷地道:“正是在下!”

  胡中铭冷笑道:“胡某风闻”飞龙剑客“手下无百合之辈,今日得遇高人,何幸之如,来!且战百合,再决胜败如何?”

  白云飞未答话,小慧性抢着讲道:“胡中铭,你是瞎子吃汤圆,何必出大言,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有种与佛爷战三十回合!”

  胡中铭在峨嵋年轻一辈之间,无人能出其右,今后峨嵋掌门非己莫属,少年得志,自诩天下年轻一辈中已无敌手。

  一生之中仅败在小慧性“百步神拳”之下,认为平生奇耻大辱,今日仇人见面,又被讽言冷语相浸。

  虽知目前力非小慧性之敌,但,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岂可自弱师门名望。

  遂道:“只要划下道来,胡某莫不舍命相陪。”

  小慧性笑道:“今夜难得遇上高明,不妨三阵决胜负,如何?”

  胡中铭嘿嘿冷笑道:“胡某莫不舍命相陪!”

  小慧性合十当胸,一声佛号,道:“好,第一阵轻功,第二阵拳脚,第三阵剑法,三阵你能赢二阵,今日梁子一笔勾消,不然,只好将你留下,送上峨嵋了!”

  胡中铭闻言,略一盘算,道:“三阵不妨分为三次输赢。”

  小慧性道:“不妨先讲明三阵如何输赢。”

  胡中铭道:“第一阵胡某若败,留下听凭处决,反之,你三人中一人得为胡某办一件事;第二阵若败,江湖中再无”云中雁“这一号,幸能胜得一招半式,你小和尚今世不得再入江湖;第三阵胡某落败,留下人头,若胜,只求匡小姐随胡某前往峨嵋成婚。”

  小慧性闻言,一、二两条尚敢做主,第三条事关匡秀华一生幸福,实难自专,因此目光射在白云飞脸上。

  因白云飞仍是匡秀华未婚夫婿。

  谁知此时,匡秀华已耐不住,娇喝道:“胡中铭,若异想本姑娘随你前往峨嵋,今生休想?第三阵你若胜得白哥哥手中剑,本姑娘项上人头予你!”

  白云飞闻言,不由侧首望着匡秀华,脸上含着一种令人无法捉摸的神色。

  此时,胡中铭长笑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半晌,道:“胡某能得华妹人头,当见弃青灯以了残生。”

  匡秀华闻言,不由暗暗叹口气,忖道:“胡中铭对己一向百依百顺,可说是癡情得可以,但爱情并非勉强得来的呀?就像自己一心一意想与长孙骥终生结伴,快意江湖,谁知天不从人愿,竟神差鬼使地嫁与白云飞?”

  思念至此,不由望了胡中铭一眼,月光下——

  他仍旧潇洒如往昔,只是有某种气质令人难生好感,爱,自然更是谈不上了!

  此时,胡中铭亦注视着匡秀华。

  二人目光一接,匡秀华在胡中铭眼中看到一种无法形容之情意,不由俯首无言……

  “飞龙剑客”白云飞目睹二人神情,不由暗幸自己能独佔花魁。

  遂上前一步道:“胡兄豪气,令人心服,白某在第三阵上,如不能胜得一招半式,亦愿献上一颗六阳魁首!”

  匡秀华不由感动得杏目含泪,轻呼道:“白哥哥!”

  胡中铭见景更是妒火中烧,不由忖道:“自己对华妹,可说是费尽心血,千方百计以博芳心,谁知将心照明月,明月照沟渠!”

  小慧性双肩一抬,道:“胡中铭,别耗着,第一场如何比法,快道其详,本佛爷可没闲情?”

  “不好!”匡秀华陡然惊呼。

  众人随着匡秀华目光望去,只见——

  “落星堡”内,火光冲天,照耀有如白昼,隐约之间,还听到喊杀之声。

  众少侠均是久经江湖之人,见景自然知道“落星堡”内必有非常之变。

  匡秀华突然一声娇喝道:“好贼子,姑奶奶今夜与你拚了!”

  娇喝声中,长剑已疾如飘风般直取胡中铭胸前诸大穴。

  匡秀华含愤出手,功力不可轻视,剑未到,一缕冷风已袭向胡中铭。

  “云中雁”也不敢大意,双足疾点,闪出剑幕之外,怒喝道:“既是你等不守诺言,胡某可顾不得许多了!”

  此时“飞龙剑客”反手一振,长剑已在握。

  一招“力挑华山”将二人隔开,道:“华妹,暂且停,莫被人加以口舌。”

  匡秀华此时已双目发赤,哪肯听白云飞之言,长剑一领,道:“你别管。”

  但,她已接战数十合,内力消耗甚钜。

  何况,她本非白云飞敌手,故,连使三招剑式,仍无法越雷池一步。

  白云飞笑道:“华妹,有甚么深仇大恨,三阵过后,再打也不迟,何必急在一时?”

  匡秀华气得双目发赤,粉脸铁青,道:“白哥哥,你真不知?”

  众人还是莫名其妙,连小慧性那样小聪明之人,亦堕入五里雾中?

  白云飞笑道:“小兄愚笨,华妹,何不说明?”

  匡秀华紧咬玉唇,道:“胡中铭无耻,竟引那邪魔外道潜入”落星堡“……”

  “住口!”胡中铭怒极,暴喝道:“胡某顶天立地好汉,岂肯作此不耻之事,华妹,焉何含血喷人?”

  众人听匡秀华一说明是甚么事,但,听胡中铭之言,又糊涂了?

  正在此时,蓦地,四处嗖嗖跃来数人。

  为首正是“鬼牙掌”姜虚,手执着一桿红色小旗,高叫道:“大小姐,速即回堡,众少侠亦请回堡施以援手。”

  接着“啊”了一声道:“胡少侠亦在此地,正好不过,何不同往堡内一行?”

  胡中铭亦抱拳道:“胡某羞入”落星堡“姜堂主多担待一二。”

  姜虚笑道:“好说,好说,胡少侠既不愿淌这浑水,请即离开为上。”

  胡中铭正好借此台阶,道:“如此,胡某歉陪!”

  说着,向四玄巾蒙面大汉喝道:“走!”

  人已笔直而起,半空中一摺腰,三五起落已消失在密林中。

  小慧性喝道:“胡中铭,你走得了今天,可走不了明日,哪儿碰头,哪儿算!”

  远远传来胡中铭声音,道:“胡某随时领教。”

  声落,人已在数里之外,轻功的确是不凡。

  姜虚道:“令尊为你婚事,已数日无眠,今夜与愚叔谈起长孙少侠之事,突然闻报粮仓失火。”

  说到此续道:“堡主认为火烛不小心,谁知连续有三起之多,故命愚叔来请众少侠略助一臂之力。”

  远处……

  “噹!噹!噹!……”

  连续钟敲十三响,姜虚默数之下,倏然色变,道:“我等快赶,有强敌压境。”

  要知“落星堡”建堡以来,曾立钟声传境警号:一响在东,二响在西,三响在南,四响在北。

  五响外三堂派高手接应。

  六响外三堂全力接应。

  七响内三堂派高手接应。

  八响内三堂全力接应。

  九响堡主亲临。

  十响全堡御敌。

  十一响命阻敌。

  十二响勿令逃脱一人。

  十三响乃全堡却敌,抱破釜沉舟之心。

  这十三响建堡而来,从未使过,最严重仅敲过九响。

  十三响乃惊天动地之举,怎不令姜虚这般老江湖为之色变?

  姜虚首先展起轻功,身形电闪般向前奔去,众少侠怕弱了自己师门威望,各展所长直奔……

  姜虚施展轻功,身形如风一般直往“落星堡”前进,越过护城河,突然身后风声飒然,不由大惊,左掌护胸转身蓄势。

  飙!飙!飙!三条人影,在他转身之时,已越前进堡。

  十丈之内有一条苗条身影,姜虚极目望去,那身影竟是匡秀华,其他三少侠已失去踪影。

  匡秀华喊道:“姜叔叔,发现了甚么?”

  姜虚此时已明白,先前三条身影,竟是白云飞……

  以此老在江湖混到“鬼牙掌”实非易事,内、外、轻三功,均有相当造就。

  谁知,他轻功展其极急,竟被三后生小辈,赶到前头,不由使他兴起“老了,老了……”的感觉。

  匡秀华已到了他身前,道:“姜叔叔!”

  姜虚此时才被那娇呼呼之声惊醒,忙道:“甚么事也没有,我们还是快赶进去吧!”

  匡秀华怎知对面的老人已兴起秋叶,辰星之感呢?

  二人进入堡内,见演武场上一片混战,刀光剑影,相互廝杀,拳来脚去,虎虎生风。

  原来前来犯堡之人,乃是华山派六指老妇师弟“阿罗尊者” 只因“八卦门”倾巢而出,突然接得密报,知那鄂氏兄妹及卅年前名满江湖之“驼龙”伏雄前来拜山。

  “阴阳女”并非怕那鄂氏兄妹,只是他们背后的人物难惹,何况“落星堡”亦非一时半刻可以取得下的,所以,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随即传见“阿罗尊者”如此这般密谈了一顿饭时光。

  “阿罗尊者”啣命领着一班亡命之徒,掀然而去。

  “阴阳女”传命,不分昼夜赶回西梁山,半途中,复命“云中雁”

  胡中铭,潜返咸阳接应“阿罗尊者”。“阴阳女”便急急忙忙赶回西梁山对付鄂氏兄妹不提。

  且说,鄂氏兄妹与同“驼龙”伏雄眼见长孙骥失足落入深壑,三人俱都伤痛其英年不伪。

  尤其是鄂逸兰内心更是难过之极。

  眼看心上人失足跌落无底深壑,从此阴阳永隔,幽冥路遥远,怎不令她肝肠寸断?

  尚幸“驼龙”伏雄从旁千般解说,方忍住悲痛之情。

  三人左近找一山洞暂住一宵。

  第二天,鱼肚刚显,鄂逸兰即催着“驼龙”伏雄道:“伏大叔,天已明亮,你快带姪女下壑去吧!”

  “驼龙”伏雄一怔,道:“下壑?”

  鄂逸兰斩钉截铁地道:“正是!”

  “驼龙”伏雄圆睁双眼望着鄂逸兰道:“小姐,你乃千金之体,岂可冒此奇险?”

  鄂逸兰坚决地道:“我要看长孙少侠最后一眼!”

  “驼龙”伏雄略一沉思,道:“此壑少说点也有千丈,削壁四陡,以老奴身手上下均难,小姐岂可将性命儿戏?”

  鄂逸兰红着一双秀目,道:“姪女自知功力浅薄,此行实有生命之虑,但,我与长孙少侠虽未明媒正娶,亦曾经过师叔”灵鸷生“当面提过,逸兰名门之女,强入江湖,仍知三从四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今生,生为他家之妇,死为他家之鬼,如今长孙少侠遭此横祸,若有个三长四短,姪女只有青灯贝叶了此残生,千丈壑岩又算得甚么?”

  “驼龙”伏雄闻鄂逸兰说得头头是道,斩钉截铁地,不由叹口气道:“小姐既是有此心意,老奴自不便多言,但望暂且忍半日,待老奴先行下壑察探一番,禀报后,再作定夺,未知小姐心意如何?”

  想那“驼龙”伏雄虽因受过鄂家救命之恩,自愿终身为奴,但,鄂家兄妹均以长辈待之。

  鄂逸兰闻言,略一沉思,不便反对。

  何况,半天不说话的鄂逸云又在旁边说道:“大叔所言极是,贤妹不可太过固执己见,不如,二人在此等候片时,但望大叔早去早回。”

  鄂逸云此言一出,鄂逸兰更是无法抗议,惟有对“驼龙”伏雄道:“伏大叔,一切拜託大叔,勿令姪女久等!”

  说着,已泪流满面。

  “驼龙”伏雄恭身说道:“老奴遵命,请小姐暂放悲怀!”

  声落,未见作势,人已出了三丈开外,片刻消失在壑底。

  此时,鄂逸兰俯视深壑,悲痛欲绝,但,经不起逸云从旁解说,只有暗中落泪来洗濯内心之悲哀!

  鄂逸云知乃妹此时之心情,只要是不求短见,即使是流泪泣血,亦只好让其以痛哭来减少伤痛之情。

  故以,只默坐一旁,暗防突变,并待“驼龙”伏雄回报。

  夕阳将落。

  鄂氏兄妹忍飢坐待“驼龙”伏雄回报。

  鄂逸兰望了其兄一眼,道:“哥哥,你看伏大叔可是遇到甚么意外?”

  鄂逸云翘望西方晚霞,略停,道:“以我看来,长孙少侠定然无恙。”

  鄂逸兰睁大双眼,注视着其兄,道:“哥哥,此话从何说起?”

  鄂逸云瞧着鄂逸兰一片癡情的样子,道:“若是长孙少侠不测,伏大叔定然早已归报,花费如此时光,定是四处寻找,故以看来,长孙少侠定然无恙了!”

  鄂逸兰忖道:“此言实为有理。”

  不由暗暗祷告上苍,佑其心上人无恙。

  正在此时,一条身影从壑下破空而上,鄂逸兰一声娇呼:“伏大叔!”

  人如归巢燕般冲至“驼龙”伏雄身前,道:“你可曾看到少侠……”

  她原想说“屍体”觉得太过不祥,於是忍了下来。

  鄂逸云忙上前扶了“驼龙”伏雄一把,道:“贤妹,你怎不让伏大叔松口气?”

  鄂逸兰闻言,微抬螓首,瞄一瞄“驼龙”伏雄,只见他——

  脸色苍白,鼻息咻咻!但“驼龙”伏雄人老心不老,豪气不减当年,强忍住一口真气,道:“这,难不倒我,小姐……”鄂逸兰何曾见过“驼龙”伏雄如此神色过,不由心惊肉跳,不幸之感袭上心头。

  忙道:“伏大叔,你还是先歇一回吧!”

  “驼龙”伏雄伏龙再也不多说话,双膝一盘,双目一闭五心朝天,片刻之间已入忘我之境。

  鄂氏兄妹心知此时,伏大叔正是最危险之期,经不起外界之风吹草动,若遇外魔侵入,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性命堪忧!

  鄂逸云仅一心一意为“驼龙”伏雄护法。

  鄂逸兰可就不同了,除了护法之外,更关心的是失足落壑之心上人!

  是生?是死?

  生,何不与同伏大叔同时上壑?死!她想到这问题,不由杏目含泪,肉跳心惊!这太残忍了,一向自己自负甚高,一般雅人墨士,手无缚鸡之力,犹如病夫。

  自然,江湖上不乏孔武有力之辈,但,不是太丑,就是沦入黑道,白道中虽有一些后起成名,又因辈份不疑,以致高不成,低不就,二十载芳华虚度!

  难得初在鸡鸣寺巧遇檀郎,人才、武功,均是一时之选。

  一见锺情,芳心暗许,复师叔面订婚姻,都只道,从今后天长地久,在天双比翼,在地成连理,又谁知祸生不测,倒做了断线风筝!

  从今后阴阳阻隔,黄泉路遥!自已反做了菜篮担水,两头空,鄂逸兰愈思愈想,愈感悲愤!不由咬牙切齿,自言自语道:“逸兰不能代你报仇雪恨,当横剑自刎!”她正在如醉如癡之时,香肩上被人轻轻一拍,只听得一个苍老之声,道:“小姐,节哀才是!”

  鄂逸兰回首一瞧,悲声地道:“伏大叔!”人已伏在“驼龙”伏雄胸前,悲泣不止!

  “驼龙”伏雄慈祥地道:“小姐,你何必如此悲伤?长孙少侠未死呀?”

  鄂逸兰如遭霹雳,浑身一震!瞪大杏目,半晌才仰望着鄂逸云道:“哥哥,此话可真?”

  鄂逸云微笑道:“大叔可曾欺人?”鄂逸兰粉脸飞霞,向“驼龙”

  伏雄深一福道:“大叔勿怪!”

  “驼龙”伏雄恭身道:“老奴岂敢?”

  鄂逸兰道:“大叔可是最疼姪女?”

  “驼龙”伏雄哈哈大笑道:“小姐何出此言?”

  鄂逸兰秀目一转,道:“长孙少侠可真的未死?”

  鄂逸云喝道:“贤妹岂可……”“驼龙”伏雄望了鄂逸云一眼道:“少爷,这叫做事不关己,关心则乱,事实上,有几个能坠壑不死?”

  鄂逸兰摇着“驼龙”伏雄臂膀,道:“大叔,怎不令长孙少侠同时上壑?”

  “驼龙”伏雄道:“老奴未曾见过长孙少侠。”

  鄂逸兰双目一红,泪珠已挂眼帘,急急地道:“甚么?”

  “驼龙”伏雄一字一声地道:“老奴未曾见过长孙少侠……”

  鄂逸兰闻言,犹如焦雷轰顶!霎时间,不祥之兆又袭心头,不由恨声道:“滚……滚……滚……你都替我滚得远远地……”

  鄂逸云正欲出声喝止乃妹,见“驼龙”伏雄却摇首示意,终於忍了下来。

  这时,鄂逸兰已进入半疯狂状态,时笑,时哭,有时顿首跺脚!

  有时挥拳出掌……总而言之,鄂逸兰已被急火攻心,呈现半疯狂状态,一举一动已非自己可以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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